災後一年(4)「回家的權利」是不可以被剝奪的。

在重建政策沒有非常明確之下,有族人不斷的收到要簽署永久屋意願書的這樣一個要求。不管是從地方政府或是從慈善團體都都造成一個這樣的困擾,而這個部份就產生了很大的法律上面的疑惑.

編按:11月12、13日在台灣師範大學舉辦「一年過後:原住民族災後重建與永續發展國際學術研討會」,以圓桌論壇以及議題發表討論的方式進行災區的族群代表、NGO代表、政府代表之間的對話。本文為會議整理系列報導(4),閱讀系列其他文章,請見文末附錄。前言:

重建政策訂定之法令問題在災後一年仍有多方的問題不斷的在重建的災區出現。財團法人法律扶助基金會、執業律師林三加表示,受災的民眾基本上對於重建的法律上面有相當的困惑,一開始是在「簽署永久屋意願書」的問題。

他也表示,「因為當時政府對於這個莫拉克風災重建將來要怎麼處裡的模式其實當時還沒有非常的明確。」但是就在重建政策沒有非常明確之下,有族人不斷的收到要簽署永久屋意願書的這樣一個要求。不管是從地方政府或是從慈善團體都都造成一個這樣的困擾,而這個部份就產生了很大的法律上面的疑惑。

許多災區的族人至今仍未安置到穩定的居所,在重建政策仍有著許多法律上的疑慮之下,災區的族人又該如何進行後續的遷村或安居方式,以下是財團法人法律扶助基金會林三加對於重建政策在法律上產生衝突所提出的問題與建議相關整理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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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扶基金會、執業律師林三加表示,安置的過程中,族人的心理狀態都還沒有平安下來,對於將來重建的問題應該怎麼樣來處裡根本沒有辦法仔細的思考。 (上圖左一為林三加)

一、問題的成因:「永久屋」跟「劃定特定區域」有太密切的連結。

林三加首先提出解釋說,重建條例二十條有關劃定特定區域的規定,基本上要有三個要件,(1)原住居基地是安全堪虞(2)要取得族人的共識(3)要提供適當的安置。而他也表示,劃定特定區域跟永久屋的這樣一個連結認為是不妥當的。

他說,「如果認為說一個部落有危險性的話,政府應該要負一個責任提供一個救難安置的地方,但是回家的權利,是不可以被剝奪的。」

(1)安全評估沒有納入族人的意見

他提出第一個問題就是安全堪虞的部份。在去年的11、12月份開始,就有很多陸續到各部落去調查這個安全堪虞的問題,但是安全評估其實一開始卻沒有納入族人的意見。

所以這個部份其實有很多部落對這個安全評估的結果有很多爭執。他也接著說,當時部落族人的困擾之一是,「如果這個安全評估的結果是部落族人所不同意的,在法律上面原住民可不可以做相當的主張?」

林三加也對上面的問題提出質疑表示,當初我們對這個部份也做研究,這個安全評估的結論是不是本身是一個行政處份?

而也因為後續政府的做法都是用「認定是特定區域」後才做相關的救濟,也因為在這整矛盾個過程中,大部分的族人對於要不要採取法律行動,其實都相當的猶豫。

(2) 重建工作的政策明朗度不夠

而在協助災區部落釐清重建所發生的問題,他也發現到,很多族人認為說其實政府有在做這些重建的工作,但因為重建工作的政策有時候也不是非常的明確。明朗度不夠,所以到底要不要採取法律行動。因此再這的評估的過程族人就會有一些猶豫的一個情形產生。

他也提到,劃定特定區域也是一樣的問題,有的族人同意有的族人不同意,同意的族人大部分都是因為劃定特定區域跟永久屋有做一個連結。

他說,「就是說他(政府)希望你(原住民)遷永久屋意願書,然後希望你(原住民)同意劃定特定區域。然後將來才可以取得這個『永久屋』這樣的一個政策。」因此他表示,這樣的一個做法其實就造成很多族人的一些紛擾,有的人贊成有的人不贊成。

「大部分的部落是比較希望是一個整體性的思考。族人有不同的意見的時候對各部落造成一個很大的一個問題,然後一個部份是如果是進駐到平地的永久屋的話,會不會導致部落文化的喪失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林三加分析著與部落討論過程在部落所看見的問題。

(3)重建政策條文與原住民族語沒有相似的辭彙

林三加表示,分析以上的問題之後發現這些問題產生的來源,大致上有幾點,第一個就是說大部分的族人沒有充分的管道去了解重建的法律跟政策,特別是有的族人其實對於國語其實也不是聽的很懂,而中文很多詞彙在翻譯成原住民族語時,其實也有很多詞彙是沒有相似的辭彙。

所以這個部份族人在暸解整個重建法律跟政策的時候會產生相當大的一個落差。甚至包含是漢族災民的原居地被「劃定特定區域」,這樣的一個詞是什麼意思,恐怕也有很多的不了解,更何況還要翻譯成族語。

第二個問題點是文化程序的問題,在這個救災過程裡沒有被看重。重建的過程中政府花了力氣在怎麼救急救災,但是就急救災的這個東西的過程中,忽略了一個文化的一個問題,所以產生了後續相當多的這個後續的問題。

(4)中繼屋的部份被取消

林三加表示,當時其實有很多部落都要求政府都必須要提供中繼的選項,就是應該要提供中繼屋然後是永久屋。但是在重建的過程中政府本來是預計有安置的三階段,短期安置,然後中繼安置,然後再永久重建的三階段。

但是後來有一個部份,這個中繼屋的部份就被取消了!所以這邊也就產生了很大的問題。就是說在安置的過程中,族人的心理狀態都還沒有平安下來,所以沒有辦法仔細思考將來重建的問題應該怎麼樣來處裡。所以這個部份也是我們認為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5) 忽略災民才是重建的主體

另外重建的部份忽略災民才是重建的主體,這個也是相當嚴重的一個問題。因為如果沒有把受災的民眾當做主體來看,有時候他們都變成客體,然後被要求說「你應該怎麼樣」。所以說,這個部份也是很大的問題的來源。

他表示,族語也有部落的人來翻譯,這個翻譯也非常的重要。過程中我也聽到的確是有一些東西很難翻,這個部份真的是必需要被認真的一個思考。

去年從風災過後政策也多次的改變,這個部份其實也造成族人的困惑,因為會有很多到各災區的政府官員本身所講的東西就不一致,那這個部份其實也會造成族人的困擾。

(6) 原住民族基本法沒有被落實

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原住民族基本法沒有被落實。他表示,「對這個部份有很多應該是原住民族比較重要的一個權利被忽略,比如說今天要劃定特定區域,那有沒有考慮到這個傳統領域的問題,還有原住民族對於這個傳統領域的自然資源的權利問題會被忽略到。」

他表示,重建政策與政府去年簽署《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裡提到的「適當住居權」產生矛盾與衝突。他說,「『回家的權利』國際法上是不可以被剝奪的,所以這個部份都是訴訟一個重要基本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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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加表示,甚至包含是漢族災民的原居地被「劃定特定區域」,這樣的一個詞是什麼意思?恐怕也有很多的不了解,更何況還要翻譯成原住民族語。

二、重建政策後的建議

在整個思考法律的問題之後林三加也提出幾個法律上的建議。

(1) 政府應該要落實資訊公開。

比如說在蓋永久屋的時候跟慈善團體所簽的這些約,到底是怎麼約定的?有沒有侵害到各部落族人的利益?他表示,這部份其實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為依照行政法以及訴訟法的規定,簽了一個公法上的契約如果侵害到相關第三人的利益時,這樣的一個公法契約的合法性是有問題的。

他表示,個部份如果沒有公開的話,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辦法真正的了解,自己的權益有沒有受到影響!

(2) 相關的法令跟政策應該要用各部落族人所了解的語言去讓族人了解。

林三加表示,不只是要有翻譯,而且要用最淺顯易懂的族人可以了解的語言,讓很多族人都可以了解,那族人才有辦法進行相關的溝通跟討論。

因為如果說沒有辦法,很清楚的了解這個政策跟法令的話,族人可能就沒有辦法有充分的溝通,如果沒有充分的溝通就會造成誤解,或者是甚至不同意見的情況。

(3) 應該要落實原住民族的基本法

最後林三加也不斷提出表示,「另外一個重點就是應該要落實原住民族的基本法,相關原住民法令的權益必須要落實並且應該要依照不同族群的性質需求來進行修法。」

災後還有什麼「辦法」能保障?!

法扶基金會的林三加也表示,重建政策所產生的法律上的種種問題,很重要的原因是原住民族基本法沒有被落實。「原住民基本法」在莫拉克風災中嚴重失靈,更在八八風災之後面對「法力」無邊的國家政策下嚴重受創。

除了重新思考災後族人的生命安全保障還有什麼「辦法」之外,林三加也提出,重建應該以災民為主體用這樣的一個方式來追求環境的保護跟族人在傳統領域裡面的永續發展。

以及部落遷村搬進去永久屋之後,大部份族人的生計大部分都是在山上,這個部份遷村之後怎麼樣維持生計?這個恐怕也是一個非常大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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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加表示,目前正在協助屏東縣霧台村阿禮部落部份的族人提起一個劃定特定區域的一個訴願,目前是一個行政訴訟的一個狀態。

「普力姆部落」誕生─中間路永久屋落成入厝

屏東縣牡丹鄉中間路部落永久屋,在公部門協調、世界展望會協力興建及英業達集團的贊助下,共興建45戶,每戶32坪。日前舉行永久屋入住典禮,並以當地地名「普力姆puljimu」作為新部落的名字。

屏東縣牡丹鄉中間路部落八八風災後被劃入特地區域,歷經一年多,在公部門協調、世界展望會協力興建及英業達集團的贊助下,共興建45戶,每戶32坪。28日舉行永久屋入住典禮及揭牌儀式,並以當地地名「普力姆puljimu」作為新部落的名字。

入住典禮中邀請中間路巡理會獻詩祝禱,以及原住民文化園區傳統歌舞、中茄社區傳統歌謠表演,並將象徵開啟入住之門的大鑰匙道具交給部落耆老,同時行政院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也由林中森執行長代表致贈每戶入厝禮金1萬元。會後,與會來賓與部落代表也一同在新部落種下牡丹鄉的鄉花-野牡丹,象徵種下生生不息的希望。image002
災後重建推動委員執行長林中森代表政府致贈每戶入厝禮金1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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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東縣長曹啟鴻跪在地上為種植在新部落的野牡丹覆土,讓旁觀的居民好感動,喊著:「縣長加油」

林中森說,重建過程中政府與NGO的充分合作,各取所長,已獲國際社會的讚賞。屏東縣長曹啟鴻表示,除了感謝世界展望會在過程中,不厭其煩地與居民溝通,以符合居民最大利益為考量。另外也對臺北市政府表達感謝,北市府的善款也透過展望會提供給居民,入住時所需要的家具及家電。

台灣世界展望會會長杜明翰會長強調,重建不只是恢復原來的生活,而是要比以前更好。永久屋建造考量文化傳承、環境保護、減災與防災等許多因素,並且「離災不離村,離村不離鄉」,中間路永久屋的入住,是八八重建嶄新的一頁,也希望普力姆的居民們能夠綻放出如同牡丹鄉花野牡丹一般的活力。

對於新部落的誕生,入住中間路居民皆表示興奮及期待,中茄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詹德行除了表達對於援建單位及政府的感謝,也期望政府能繼續在居民就業及產業轉型方面給予輔導、協助。他說,近期年輕人有回流的現象,希望搬到新部落可以讓部落的產業也能有新的生氣,可以自立更生,讓年輕人留在部落。就像部落入口的意象一樣,太陽照亮,五穀豐收,期待部落能夠「否極泰來」。

高士部落永久屋可望農曆年前落成

相較於中間路部落永久屋的竣工,同屬牡丹鄉的高士部落的永久屋顯得遙遙無期。杜明翰表示,高士部落永久屋因所處的地形及氣候較特殊,增加了在興建時的困難,基於之後居民居住安全的考量,加強很多擋土牆、基地的安全,也增強房子的防風係數,也因此造成成本的增加,中央重建會也願意增資,目前只要把最後的資金問題協商好之後,可望在農曆年前完工

另外,關於高士災民在生活及安置上所遇到的窘境,杜明翰表示,基於幫助災民的一貫立場,世展會會派社工員前往部落,給予居民協助。

以下為活動當日的照片集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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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差先生請注意,以後牡丹鄉石門村多了「中興路」的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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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入口處的汙水處理廠機房,有著部落藝術家名為「否極泰來」的創作,象徵部落歷經苦難後,五穀豐收的光明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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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中茄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詹德行,將擔起新部落未來發展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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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茄社區的耆老們獻上普力姆的古謠,為新社區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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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贈鑰匙,象徵永久屋落成,交贈給中間路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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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巡禮,世展會八八重建專案執行長全國成親自擔任解說員,為與會的來賓導覽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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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厝第一天,居民已辦喜事的心情,邀請親朋好友前來新屋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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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沒有家具,但已經等不及設宴邀親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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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新部落能有新產業,將年輕人留住。

爺爺的視線

那一張張其實陌生但又如此熟悉的面孔,不禁讓我又想起自己的阿公 – 如果阿公還在世的話,他會不會也和這群農民共同走上街頭呢? 我問我自己…當然,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11月13日,反國光石化大遊行。那天有許多來自彰化的老農民,一早就不辭辛勞乘坐著遊覽車北上,為的就只是讓都是人聽聽他們的聲音,看看他們的臉孔,企圖讓人民能夠理解這許多餵養台灣人的農民,心底最深層的願望。

那一張張其實陌生但又如此熟悉的面孔,不禁讓我又想起自己的阿公 – 如果阿公還在世的話,他會不會也和這群農民共同走上街頭呢? – 我問我自己…當然,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記不清是3歲還4歲那年,老爸和媽離婚了。媽帶著我離開溪州鄉的小農村回到台中市,但我爸卻趁她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把我給「綁架」(按照我媽的說法)走了。在那之後,我就跟著我爸一起到高雄生活,非常偶爾才會回到溪州老家。不過以上都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我從來就來不及認識、瞭解我阿公,即便每個人只要跟我提到他,總是告訴我說:「你阿公最疼你了!」

阿公的名字叫鐘文華,彰化縣溪州鄉人,出生於民國10年。日本殖民時代,溪州是生產蔗糖的重要基地,曾祖父一輩似乎因此發了點小財,於是將阿公連同他的兩個兄弟送去日本唸書,藉此避免被送往南洋當軍伕。按照現在的說法,可能就像為了逃避兵役所以出國唸書一樣。

阿公在日本就讀於大阪高工,平常除了有到製鹽廠工作之外,靠著販售老家寄給他的糖,也能賺不少錢;據說當年他把糖賣給日本人後,會再把錢匯回台灣,價錢比在本地賣來得更好。日本戰敗後,曾祖父要求阿公返台,他只好留下日本情人以及兩個年幼的兒子,悻悻然結束學業,回到台灣農村。

回到台灣後,與阿公一起到日本唸書的兩個兄弟,陸續投入教職,但阿公因為書念得沒有別人好,只得回村子裡經營雜貨店維生。據說當時農村經濟狀況很不好,雜貨店賒帳的人太多,我阿公又不好意思追討欠款,導致雜貨店經營不下去,關門大吉。最後,他索性接下老家傳下來的土地,開始了他的農夫人生。

過去我從來沒搞懂,為何一個當年能到日本唸書的人,最後留給我的印象,卻是一個每天五點就得起床,然後騎著載滿疏菜的沈重三輪車,騎上六公里的路到北斗菜市場賣菜的老農夫…

12歲那年,老爸與高雄女友最後一次分手;我於是跟著他先到台中港的工寮中生活了幾個月,最後輾轉回到農村老家,阿公阿嬤的懷抱中。一年後,阿公中風癱瘓,輾轉在老家與醫院中繞了幾圈。最後,他在受了兩年的折磨後終於得到解脫…那年我十四歲,仍然沒來得及認識他。

坦白講,即便每個人都說阿公最疼我(因為我是他第一個男孫),但在返鄉與他相處的一年生活中,我與他講話的機會也非常少,印象自然薄弱。每天天初亮,我還在睡夢之時,阿公就已騎著腳踏車出門賣菜。傍晚我從學校放學回家時,阿公通常還在晒穀場中整理明天要賣的蔡頭、青菜,和我聊天的機會並不多。

我對阿公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他常會在我返家時請我喝養樂多,還有在吃晚餐時邊吃邊打瞌睡,因此打破了不少碗。(我阿嬤因此非常生氣,所以最後阿公吃飯都只能拿鐵腕)

民國80年,某個陽光和煦的午后,我阿公中風倒下了。如今說起來,或許是我為了消除罪惡感的藉口,但那時正值叛逆期的我,說真的並不會想瞭解一個賣菜的老農,更不想和一個癱瘓老人培養太多感情。2年後,阿公在某個夜裡幹了件非常離奇的事情,然後在接近清晨的時候往生了。

在那之後過了10年,在某個因緣際會的情況下,我寫了一篇文章;第一次將對阿公的思念,還有那晚的離奇事件化成文字。然後,又是若干年過去,這些走上街頭的老農們,讓我第一次想讓更多人認識我早以往生的阿公。

「嘿,雖然我從來就不曾真正認識你瞭解你,也不記得我有沒有擁抱過你,但我其實是流著眼淚在寫這篇文章懷念你的…你在天上過得還好嗎?我真的很想你…」

以下是阿公往生10年後,我寫給他的第一篇文章:

爺爺的視線

在我十三歲那年,祖父因為中風導致全身癱瘓。
往後兩年,我的家族將全部精力,
花在爺爺的治療及照護上。
爺爺曾經反覆來往於彰化鄉下家中,及台中市的幾家療養院,
不過由於情況未見好轉,再加上家中漸漸承擔不起這樣的開銷,
所以最後一年的時間,爺爺都待在家中的病床上,
由奶奶全心照顧他。

剛中風時,爺爺還能說話。
有時候我課業表現不好,
或是對奶奶沒禮貌,甚至忤逆,
爺爺都還會念我。
但誰都明白對一個十三歲的死小孩而言,
拿棒子打都不一定會聽話,
更別說是一個癱瘓老人口中的教誨了。

大概半年後,爺爺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他成了只會眨眼的皮囊。
但爺爺與外界互動的能力還是有的;
說笑話給他聽時,你能明白看見他眼底有笑意。
奶奶推輪椅帶爺爺至庭院曬太陽時,
爺爺也會沒來由的對著某些場景落淚。

幾年後,我在書店發現一本叫做「潛水鐘與蝴蝶」的書,
登時就在書店中淚流不已。
該書由一位全身癱瘓的前ELLE總編輯,以眨眼的方式,
一個字母挨著一個字母寫完,訴說禁錮軀體中的活躍心靈話語。
我猜想這位作者當時的情形,就像爺爺一樣。

爺爺的最後一段路並不好走。
他需要靠機器維持心律及呼吸,
他需要在喉嚨挖洞進食,
他需要家人全天候把屎把尿翻身拍背…
家中瀰漫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和氣氛。

我心中老想著安樂死,想著爺爺斷氣,
想著爺爺乾脆一點走掉,全家也能鬆一口氣。
我明白這種想法自私、殘酷、無情,
但我逃離不開這樣的想法。

國二升國三的一個暑假夏夜裡,
我做了個很真實的夢;
真實到…我不知該不該稱它為夢或什麼的。
那是個很平常的夜,我上床就寢,旋即陷入一陣迷濛。
恍惚中,我感受到窗外有人的氣息,以及一股很溫暖的視線。
我睜眼,看見窗外灑了一大片如絲絨般的銀白月光;
而爺爺就站在那樣的夜色下,
以一股懷抱著滿足、關懷的笑容看著我。

爺爺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告訴我:
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第二天一早,
我一下床就往爺爺的房間走去。
走近房外時,我隔著門版聽到奶奶低聲啜泣的聲音。
我開門進房,奶奶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奶奶:「你阿公在凌晨四點多時走了。」
我:「嗯,我知道。」

葬禮上,我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這令我感到羞愧,也讓我憎恨自己。
奶奶說,爸爸說,姊姊說,爺爺生前最疼的人就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我只要想到爺爺那最後的,滿足的神情,以及溫柔的視線,
我就一點也無法感受到悲傷。

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夢過爺爺了。
到現在,我還是不相信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但爺爺的事讓我相信,
人的感情,可以藉由一種超越生命的形式來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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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奶奶(攝影/鐘聖雄)

聚焦阿里關(2) 熟男熟女慶熟年

農曆九月十五日黃昏,男女的歡樂唱和迴盪在南仔仙溪與荖濃溪,這是往昔,熟男熟女的四社平埔社群在五穀收成後慶熟年的大好日子。

農曆九月十五日黃昏,平靜的南仔仙溪與荖濃溪不平靜,男女的歡樂唱和迴盪山谷間──這是往昔,熟男熟女的四社平埔社群在五穀收成後慶熟年的大好日子。

位居南仔仙溪四社平埔社群生活區最北的阿里關,兩百餘年來,一直持續著慶熟年的活動,而且,純粹都是熟男熟女自己來慶祝熟年。日治明治三十七(1904)年才成庄,隔年才有28戶居民的小林,在民國八十五(1996)年起,因為有公部門資源的挹注,慶典的規模擴大,如今已成為甲仙鄉的年度一大慶典。

在往昔,要自己慶祝熟年容易,因為生活物資,大多是就地栽種、就地採集或就地射獵而得;生活型態幾度轉變後的今天,經濟與物資來源大不同,要自己慶祝熟年,對收入無多的高齡社區來講,必須有很強的凝聚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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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曲活動時,老人家一如小孩,個個快樂燦笑。﹙攝影曾麗雲﹚

今日,就在下午3點 21分,冒著一陣一陣大雨,關山社區的住戶陸陸續續提著供品來到公廨,依序將之擺置於向神座前的地板上。數一數,哇!今年竟有13家人推出了15道土豆mai與蕃薯mai,另外還有油飯、酒、蛋、雞、雞酒、豬肉、罐頭、發粿、麻糬、餅乾、檳榔、蘋果、柚子、金紙與立香,供品可真是「豐沛」哩!

陳有福老先生依然被推舉而出,帶領大家上香祝禱並焚燒金紙。祭典約進行50分鐘,由於大雨仍直直落,祭品品嚐與「牽曲」的活動,決定移師活動中心進行。好客的阿里關人,家家戶戶都殷勤推薦著自家好料理,請你一定得品嚐。一口一口品味著物力維艱下老人家用心料理的熱情美食時,持續下雨的寒涼,就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4點35分,大家都完成了交臂牽手的隊形之後,唯一還記得八首平埔古調的人間碩果陳有福老先生開腔了。老先生是一句又一句地唱著,參與的老人家,則重複句末的字詞來呼應;在唱頌與呼應的同時,老人家的腳步也一前一後踩踏開來,並緩緩向左移動。活動進行中,老人家一如小孩,個個快樂燦笑。

今年慶豐年,從一大早的砍「向竹」與割茅草開始,到牽曲後的山歌對唱與輪唱為止,總參與戶數達30戶以上,比往年多,也比陳漢光先生民國五十一(1962)年調查的「參加歌舞的,這幾年來每次都不上十人,甚至只六、七人也有」的記錄多了兩倍以上。哦!高齡化的關山社區,竟還能保有這樣的能量,真是不容易!

離開阿里關後,我心裡一直持續想著:牽曲進行時,阿里關的年輕人若都在場,歡樂的唱和,該當在南仔仙溪的溪谷間迴盪、迴盪,不斷迴盪……

今年,阿里關公廨的供品真「豐沛」!﹙攝影蘇美玉﹚P1020753
今年,阿里關公廨的供品真「豐沛」!﹙攝影蘇美玉﹚

冒著颱風雨,關山社區居民祭拜後在公廨小廣場焚燒金紙。﹙攝影曾麗雲﹚P1110926
冒著颱風雨,關山社區居民祭拜後在公廨小廣場焚燒金紙。﹙攝影曾麗雲﹚

安裝過喉管的陳有福夫人,仍以沙啞的嗓音開唱。﹙攝影曾麗雲﹚P1110978-1

安裝過喉管的陳有福夫人,仍以沙啞的嗓音開唱。﹙攝影曾麗雲﹚

即使人間景物不分明,阿嬤仍然要歌唱。﹙攝影曾麗雲﹚P1110976-1
即使人間景物不分明,潘陳桂香阿嬤仍然要歌唱。﹙攝影曾麗雲﹚

系列閱讀:

聚焦阿里關系列(1) 阿里關,遇上文化傳承關卡

【黑潮書寫21】側寫「1113反國光石化環保救國大遊行」

1113遊行已經結束兩週,我們仍能在臉書、部落格或噗浪上,看到參加遊行者的感動留言、看到反對者訴說他們的理由、看到有人質疑我們穿塑膠輕便雨衣反石化、看到筆戰……

2010年11月13日有一場近萬人參與的盛會──反國光石化環保救國大遊行──它象徵了人民在體制外以自己的遊戲規則對抗官商勾結,不陷入體制內的環評、環差分析的泥淖,其重要性不亞於19年前的「五五反核大遊行」,是台灣在2010年代環保運動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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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月大的嬰兒也來參加遊行,透過爸媽傳達「中華白海豚我來救你了!」的超人想像,也標示環保成為全民關注的議題。

當天我擔任糾察組志工,任務是護送隊伍、避免或(一旦發生時)排解糾紛。所幸整場遊行及晚會過程和平,讓我有機會觀察這次的行動。

我發現,在這近萬名參與者中,土地將被徵收蓋工業區的彰化鄉親有800人到場、飽受六輕毒害的雲林縣民來了2400人;合辦團體之一的荒野保護協會加上白海豚棲地環境信託的股東,約有1000多人;另有各環保團體組織動員、以及學界人士、醫界人士、學生、公民團體總共1000多人;其它都是「散客」──也就是,自發參加這項行動的人,目測一下,只有1000多人。

從閱讀<人間雜誌>、到參與社會運動,轉眼也已廿餘年,在1113遊行現場我就在想,關心台灣環境問題的人到底有多少?台灣的環保運動已有廿幾年歷史,從大學時代直到如今的反國光石化(八輕),我常常在街頭上遇到熟識的面孔(這時我們總是很高興地握手),這些面孔從年輕氣盛到穩健沉著,更有些長期參與環境運動的人已經成為環評委員、環保立委,在體制內與國家機器角力。

1113環保救國大遊行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納美人」出動反八輕、支持農漁民。這些「納美人」是電影<阿凡達>裡對抗地球人來拯救自己家園的人,扮演納美人的都是年輕學生,全身塗滿藍色顏料,熱力十足地仿效納美人保護家園的決心。這令我相當人振奮!

環保運動不能總靠「街頭老面孔」、或仰賴有經驗的組織工作者,我們需要新血的挹注!尤其現在的年輕人相當有創意,例如:在宣傳1113行動時,年輕人就運用當紅的電影<阿凡達>剪輯成宣傳短片,放上Youtube分享給網友,宣示參與1113行動的決心,也邀請網友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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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扮裝成「納美人」,反八輕、支持農漁民、拯救自己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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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爸爸媽媽帶我們去大城濕地玩過,我們雖然只是小孩子,也知道國光石化會破壞美麗的濕地。(右)大學生揪團參加環保救國大遊行。

1113環保救國大遊行不只反八輕,也控訴填海造陸的六輕「惡魔島」對雲林縣麥寮鄉的污染,導致居民的心血管疾病和罹癌比率比其它地區來得高;此外,還反對國家不當徵收大城、大埔等地的良田來蓋工業區再賤價賣給財團、人民要求護衛台灣糧倉、追求土地正義;更根本的是,要求石化產業不應再擴張,因為台灣的石化用料已經足夠了,現有輕油裂解廠到了該除役的時間就該除役。

然而,我們的呼籲有多少人聽到了、並當真了?!遊行當天在SOGO百貨集合,適逢百貨公司週年慶,人潮擁擠,維持秩序的志工不知道聽到多少逛街顧客的抱怨,「又是遊行!」「擠死了!」「擋路!」我只能賠笑臉,並簡單說明遊行的目的,希望取得諒解、並在心裡OS:「一起來參加嘛!」

這場經過申請的遊行,在綿綿細雨中進行,一支從八個月大的嬰兒到八、九十歲老人家所組成的隊伍,在警方開放的慢車道上前進;然而由於下雨,行經快車道的車輛都緊閉車窗,又有多少人聽得到我們的吶喊?

當這些用路人看到斗大的「反國光石化 保台灣糧倉」、「搶救農業」、「反八輕、 護子孫」、「反八輕 護雲林」、「我要彰化 不要石化」……等等標語時,他們懂得這些人是為了什麼在淋雨、在奮鬥嗎?(從頭到尾我只聽到一聲為遊行加油的汽車喇叭聲。)而在凱達格蘭大道的晚會,更幾乎只有參與遊行的人與會,沒有其它民眾參與,這樣的晚會除了關心環保的人互相打氣的效果以外,宣導環保救國的成效恐怕有限。

環保救國,需要全民參與,須知石化產業是超高耗能、超高污染的夕陽製造業。如今石油的高峰期已經過去了,石油只會愈來難開採、成本愈來愈高,人類亟須著手進行替代石化燃料和石化製品的研發;減少使用塑化產品,就可以減少對石化產業的倚賴。

雖然說,消費可以改變世界,但國家政策一味要求人民在消費端節能、減碳、限塑;卻(好像故意似地)忘記在生產端直接斬斷從上游到下游的污染性工業,而這才是能快速改善環境破壞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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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石化災民。

八輕非蓋不可嗎?當它填海造陸闢建廠區而壓縮僅剩80幾隻白海豚的生存空間、當它興建時的水下噪音、營運後的污水排放、填海建築物還會使瀕臨絕種的白海豚因為游棲廊道受阻而無法進行族群交流,導致基因庫日益貧乏,終至滅絕。

八輕非蓋不可嗎?當它排放的污染空氣隨著東北季風飄散,影響幾乎整個西台灣時。

八輕非蓋不可嗎?當它與海爭地破壞台灣最珍貴、面積最大的「芳苑-大城海岸濕地」、破壞候鳥──包括國際鳥類紅皮書所列瀕危的黑嘴鷗──的過冬棲地、使台灣美食螻蛄蝦愈來愈少、大杓鷸受不了污染而「搬家」時。

八輕非蓋不可嗎?當它會害國人平均餘命縮短、害廠區附近的居民罹癌率增高。

八輕非蓋不可嗎?當它害得兩萬多名的農漁民失去賴以維生的農地、蚵田、文蛤養殖池……!

我要吃新鮮乾淨的蚵仔、沒有落塵污染的良質米;我不相信八輕的放流水比飲用水乾淨、我不相信八輕能為在地鄉親提供3萬個體面的就業機會;我知道白海豚不會轉彎、我要求石化政策要轉彎!

我不要八輕!

1113遊行已經結束兩週,我們仍能在臉書、部落格或噗浪上,看到參加遊行者的感動留言、看到反對者訴說他們的理由、看到有人質疑我們穿塑膠輕便雨衣反石化、看到筆戰……。

1113環保救國大遊行尚未結束,它正在發酵;而八輕設廠也尚未定案,需要我們持續力挺反八輕的力量!

當日活動集錦

數千人走上街頭,警告政府與財團──石化產業毒害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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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的人群,很多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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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八輕、救台灣,「地球保衛隊」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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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建國光石化將使珍稀物種--白海豚--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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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消費,還要加上很多行動,才能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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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遊行的人擠在週年慶的SOGO百貨前集結,要求SOGO所屬的遠東集團退出國光石化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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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環境信託,買下濁水溪口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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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經快車道的車輛迅速通過遊行的「塞車路段」,他們懂得這些人是為了什麼在淋雨、在奮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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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光石化,或是農地保護,都顯示國人對乾淨環境的追求。四個多月前,台各農村反徵收自救會把秧苗鋪在凱道上陳情;四個多月後,徵收農地賤賣的政策依舊不變;種在農村的秧苗也成熟了,農民把這些「凱稻」以人工割出「土地正義」的圖像,繼續傳達他們的訴求。(照片提供/吳國禎)

(閱讀更多「黑潮書寫」系列文章,請點選這裡)

也是「老朋友」─溪底遙換工記

11月初的時候,金枝已經每天一大早開鍋煮薑湯,帝王柑可以出貨,柳丁湧進訂單,龍眼隨著薑湯陸續寄出,我們一直互相提醒要找一天拜拜…

溪底遙的桂圓相關產品是以「老朋友」為系列名的,我想,溪底遙也是我的「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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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麼說,已經完全不為過,因為掐指一數,5年整了。認識溪底遙學習農園是2006年的事,第一次吃到溪底遙的柳丁,就是「每隔兩週寄兩箱」這樣的吃法,超豪邁的。2007年初第一次去到溪底遙,參加跟柳丁樹說謝謝的活動,那時候「黑糖」還是一隻小狗呢!

如今,黑糖還是那麼撒嬌,但已經是隻大狗囉,這幾年去溪底遙都是當一天的小志工,前年幫忙撥龍眼肉,去年幫忙貼貼紙,今年年初去給柳丁施肥。記得前年,剛好在廖杯過世那天;去年,已經是金枝在廚房煮薑湯了,電腦和出貨有欣儀與素蓮;今年,金枝要獨撐廚房大局,辦公室則有新的工作人員進駐,但大姐對電腦不熟手,所以金枝調派了幾個朋友,輪流來幫忙行政工作。

能讓金枝「選中」當幫手可不容易,我有幸成為第一棒,在11月的前兩週,各用了三天和四天的時間,集中火力,協助訂單的處理,簡單說,就是需要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收信回信、打電話接電話、上網對帳、key訂單、排出貨…,講講也沒什麼,但就是需要一個腦袋瓜能騰出來、全心用在辦公室的人!

否則,金枝很難安心地在廚房煮薑湯,大姐、昌輝和阿伯,也很難順利地出貨。這個角色要對溪底遙不陌生,要跟金枝有默契,要駕馭網路和電腦文書軟體,要對黑糖有愛心…,每天,還要幫忙試喝一下新煮好的桂圓薑湯,來個味覺大考驗。

說真的,溪底遙的「老朋友」如我,確實是好人選。可惜我不能長期支援,只能每週去個三天,家裡有家人需要照料,所以,金枝另外還借調了台北的朋友來,從11月中接手坐鎮辦公室的大任。

我們剛好都是接案子工作的人,時間可彈性運用,只要在能上網的環境,就能交付差事,在溪底遙白天幫忙,晚上做自己的活ㄦ,日子就能照過。話雖如此,但我們也都貪圖溪底遙的「好空氣」,鄉下安靜清爽的「好環境」,以及,能離開自己原來生活步調,享受假期似的時空,又還忙得有意義!

非常幸運地,我們一到溪底遙幫忙,就有飯吃!剛好新上任的大姐,是很會做菜的媽媽,每天只是家常菜,就吃得我們很滿足,一開始我最擔心的,就是萬一每天都要吃便當的話,我一定會哭泣的,還好大姐不但很會做菜,也很愛做菜給我們吃,而且都是素菜,非常對我的味與胃!

每天午餐晚餐,一起圍坐在桌邊,同時開動吃飯,雖然不是一家人,卻很有家的味道,尤其如果連金枝都剛好能抽空離開廚房一起吃飯,或小非剛好來,或其他朋友路過進來問候、探班當臨時工…等特別熱鬧的時候,大家邊吃邊聊,更是笑聲不斷。

於是,我這三次去溪底遙,都帶了蔬菜去讓大姐煮,家裡剛好有蔥有蒜、米粉冬粉金針等乾貨,也全拎了去,即使要轉好幾趟車,也在所不惜!因為,反正我前兩次打的如意算盤並沒有成功,自己的電腦根本沒什麼用到,第三回索性放棄電腦,只帶大包小包的食材上山,硬是凹大姐做炒米粉給我吃!算是在溪底遙的日子另類的收穫吧~~我們每天都被餵得飽飽的。

11月初的時候,金枝已經如火如荼每天一大早開鍋煮薑湯了,帝王柑可以出貨,柳丁正在大量湧進訂單,其他龍眼產品也隨著薑湯一起陸續寄給消費者們,每天都是忙忙忙…,我們一直互相提醒說要找一天來拜拜,請老天爺、土地公土地婆…等庇祐著我們的神明,先品嚐今年的產品!

直到11月2日晚上,我們才說,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先拜拜再開工,不能再放神明們鴿子了!於是,11月3日早上,我們拿出所有的產品,連桌巾都找到阿姐的藍染作品,超有「溪底遙的味道」的。

我像也是溪底遙的一份子似的,跟著一起拜拜,因為我的部分還沒開工,所以還記得拿出相機來,拍下照片。之後在溪底遙幫忙的日子,就忙到沒空拿相機出來了,所以沒有拍過我在現場、電腦前或出貨的樣子,可能太認真了,大部分的時候都完全忘記要拍照做紀錄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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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工前拜拜,除了香以外,每一樣都是溪底遙產的,柳丁、龍眼乾、桂圓薑湯、醋,到桌上鋪的藍染巾,也是自己染的。

聚焦阿里關系列(1) 阿里關,遇上文化傳承關卡

忠實記錄,向來是學術調查的基本修養與堅持;然而在記錄之餘,文化精華少了宣揚、落實與傳承,後人的記錄將越趨貧乏。那麼,責任又該誰來扛起呢?

編按:高雄縣的甲仙鄉關山社區「阿里關」,是平埔族的重要文化基地,然而隨著時代變遷,除了被保留的祭典,儀式背後的文化內容,卻有逐漸消失的危機。本文作者為甲仙資深文史工作者,將以系列文章,報導阿里關文化傳承的相關議題。本文為系列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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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了一年的阿里關公廨,今天又再現人潮,而且比往年熱鬧,理由,會是簡文敏老師錄影團隊鏡頭的聚焦嗎?

簡老師,幾年來一直關注平埔族事務,今天特別安排了一組工作同仁進駐阿里關,除了進行今(民國九九,2010)年農曆九月十五日祭典的全記錄,還安排了耆老訪問。阿里關庄會受到特別重視,與耆老年事漸高不無關係,因為斷層,一直是文化如何持續無可迴避的大課題。無可奈何的是為了討生活,年輕人不得不外出工作,最後甚至在外地落地生根,少了年輕人的參與,高齡社區的運作相當艱辛!

今年,我們關山社區才三十歲的南洋姊妹蘇美玉,在大家的鼓勵,加上先生與公婆的支持下,勇敢承接了社區營造員的職務。年輕的美玉既要學習中文打字,又得與社區成員合力推動社區營造事務,常常是早早出晚晚歸,以致有睡眠不佳的壓力症候出現,真是難為她了!

祭典活動,雖然遭逢梅姬中度颱風攪局,但大小工作能有更多人來關注、來聯絡、來追蹤,進行得還算順利。

只是,五年來因熟諳祭儀而代理「向頭」工作的陳有福老先生,年歲也已七十九,只不知一、二十年後,還能順利產出下一個向頭代理人嗎?但願清朝時期有隘丁守護的阿里關庄,能一次又一次過得了文化傳承困難的這一重要關卡。

早上7點44分,陳有福老先生點香稟報太祖:今日,是您的聖誕佳期……攝影蘇美玉P1020727
早上7點44分,陳有福老先生點香稟報太祖:今日,是您的聖誕佳期(攝影/蘇美玉)

或削製竹刀、或扎綁茅草、或剖製向神座,大家一起工作。正中央為蘇美玉與夫婿許智發。攝影曾麗雲P1110777-1
或削製竹刀、或扎綁茅草、或剖製向神座,大家一起為太祖祭典工作(正中央為蘇美玉與夫婿許智發)攝影曾麗雲

有了隘丁等不同族群人口的集居,平埔住民對一直捍衛「禁向」生活的公廨祖靈之畏愛(祖靈,本地人敬稱為「太祖」),顯然已為光緒十五(1889)年新建阿里關公厝主祀的漢人神祇──玄天上帝與五穀王均分了,這是禁向永續生活首度遭逢重大的衝擊。強制砍伐樟樹來熬製樟腦導致原始森林徹底毀壞,則是日治時期的更大浩劫,因為從此,太祖的地位漸漸屈居弱勢,平埔文化最最精華的禁向永續生活精神,後來竟落得少有人知。

如今,氣若游絲的平埔文化,就只剩下一年一度的祭典活動而已!一年一次,文化如何傳承?更嚴重的是就連簡老師工作同仁的耆老訪談,老人家談的也只是祭典的相關細節,祭典背後的禁向精神全無觸及。

其實,這也不能怪罪老人家,因為老人家的老人家的老人家,也沒有對晚輩說明白,問題,就出在所有的長輩們,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一個可以五穀豐收、可以資源代代享用、可以自給自足的節制過日禁向生活規範,在沒有使用文字的社群中,要對族人說清楚講明白,何其繁瑣?何其困難?所以祖先們,只能選擇作法詛咒的方式來排除少數害群之馬了,只是不知不覺間卻也種下了文化日漸流逝的惡果。

流逝到最後,終至少有人知道:半年的禁向,有讓野生動物繁衍與成長的永續妙用。

少有人知道:開向可以「任從」率性為之的時候,先住民捕魚與捕鹿的主要方式,竟是頂多一箭雙鵰的「射獵」法。

少有人知道:蓋屋,先住民也只取用快速生長的禾本科植物──竹子、菅蓁與茅草;柴火,只取用細枯枝與草絪。

先住民如是憐之惜之不破壞森林,目的無他,讓野生動物有存活空間,讓自己有不絕的資源可以採集。

忠實記錄,向來是學術調查的基本修養與堅持;然而在記錄之餘,文化精華少了宣揚、落實與傳承,後人的記錄將越趨貧乏。那麼,責任又該誰來扛起呢?

簡文敏老師的工作團隊,在村長陳吉成家進行耆老訪談。攝影曾麗雲P1110870-1

(上)簡文敏老師的工作團隊,在村長陳吉成家進行耆老訪談。(下)團隊在阿里關公廨進行訪談與記錄。攝影曾麗雲

簡文敏老師與工作同仁在阿里關公廨進行訪談與記錄。攝影曾麗雲IMG_7629

系列閱讀:

聚焦阿里關(2) 熟男熟女慶熟年

台江民俗學─窮人家封存食物美味經驗

虱目魚是台江先民不論富與賤最美味的食物。台江做塭人,再怎麼窮,寒冬時總有一二尾虱目魚乾可以暖肚。這是天公給台江子民的公共財。

實作是研究台江民俗學的好方法!

為研究台江濱海漁村,窮人家如何保存食物的美味,今年十月初,台江分校「台江民俗文化工作坊」師生,走入台江廟口菜市仔,展開虱目魚乾的實作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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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九日早上九點的海尾大廟埕菜市仔,早已熱鬧過後,尋到石梗兄的魚鉆,看他快速的刀法去頭、取膽、剖肚,一下子賣出一尾,十分俐落。

這個魚鉆專賣虱目魚,這是台江先民不論富與賤最美味的食物。

台江做塭人,再怎麼窮,寒冬時總有一二尾死虱目魚乾可以暖肚。這是天公給台江子民的公共財。

石梗兄拖著冰桶,拉著五十尾虱目魚,來到大廟的廚房,這是民俗工作坊同學的在地消費,在地學習。

早在一星期,我們先邀請耆老吳成受口述虱目魚乾的製作方法。同學分組,從去魚鱗到取膽、去骨,全程不假他人之手,體驗台江阿嬤如何製作虱目魚乾的技巧與辛勞,同時,同學還分組,同步進行虱目魚乾手工製作全記錄,將每一個步驟攝影下來,未來將做成台江本土教育─漁村美味數位講議,分送給台江國中小學,推廣台江文化,傳承阿嬤的生活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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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風起,正是虱目魚乾製作好時機,台江民俗工作坊同學事先採訪八十幾歲的吳成受阿嬤,分享老人家製作虱目魚乾的撇步,如何料理的技巧,十月九日上午從選魚、從背鰭入刀、去骨、抽髓、去油…洗鹽水、抹鹽、吊曬…,剩下的魚頭現場熬煮鳳梨豆醬,頓時之間香味四溢。

同學看著吊掛起來的虱目魚乾,個個感到很有成就感,有的還是生平第一次切魚。

二週後,在虱目魚乾實作的課程討論中,同學分享著自己的經驗,再從彼此的經驗中找出失敗與成功的原因,關鍵的撇步。

「鹹分不夠,曬到最後,外面是好的,但是裡面長蟲了…」

「這可能是脊椎血管未拿掉造成的…」

「當天浸泡鹽水,若是改成抹鹽,鹹分的比例要控制得好,應該會成功。」

同學們發現虱目魚乾成功失敗的關鍵,似乎是在鹽巴的使用技巧。

這樣的實作經驗推論,有的同學則是提出不同的看法。

「我的父親在家鄉曬鰻魚乾,他們不用抹鹽巴,但是要等到第一道冷風下來時,讓魚肉自然風乾…」

「老一輩的人說,虱目魚曬的時候,不能置於鐵片上,避免外面先熟,裡面未熟,才不會壞掉…」

有的同學則從自己成功的經驗分析,曬虱目魚乾要避免沾到露水,才不會壞掉,她的做法是白天曬,晚上冷凍,一週就成功,也沒有用到很多鹽巴。

有的同學只曬一天,晚上冷藏,隔天就開始料理「虱目魚乾煮五花肉」,她說,先將五花肉加醬油,滷半個鐘頭,再把虱目魚乾和著下去滷個二十分鐘,連原本不吃魚的孩子都愛吃…

因為,一起滷時,一股虱目魚的鮮味,就溢滿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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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同學則用網袋,將虱目魚乾套起來,避免貓兒偷吃,連曬二天,晚上收進來,最後冷凍,二尾有帶骨,二尾未帶骨,她回述虱目魚乾的製作流程,採取抹鹽巴的方式,一層一層抹,料理上也是用五花肉去滷,很好吃,煮起來表面的肉質有些硬,但是一咬下去裡面是軟,不會很鹹,製作成功。

抹鹽巴製作成功的同學,不只一位,另一位同學表示,在實作的過程中,父親就提醒要抹鹽巴,一層再一層,要抹到有看到顆粒,然後曬一星期,她一直晾在陽台的屋簷下陽台,靠著西曬日,曬到脫水狀,料理時,魚乾先蒸過,魚肉有些溼了,再用刀切小丁,和豆子、紅蘿蔔、蛋(先炒過),加上葱花,一起炒…一旁品嘗過的同學搶著說,很好吃,很像鮭魚炒飯,口味不重,不用再加鹽巴。

這樣一道美味的台江料理,我們建議命名為「虱目魚丁蛋炒飯」。

有的同學則是很有實驗的精神,採取分組觀察記錄方式,第一隻曬一天,第二隻曬二天,第三隻曬到四天,結果第三隻,曬到了第五天就跑出蟲來。還好,她早將曬一、二天的虱目魚乾,淋上高梁酒去曬,煎的時候未加鹽,她說,很好吃,不會很鹹,魚刺不多,有點像煎鮭魚的味道!

於是這道料理,我們就稱為「高梁酒燒煎虱目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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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作是民俗學研究的好方法,從實作中去發現食物製作的各項細微的滋味、經驗知識,這種經驗知識,往往隱藏在匠人的經驗與觸感中。

活用民俗學,連結現代生活知識

這一堂台江民俗文化工作坊,我們從實作與經驗反思的對話中,理解到虱目魚乾實作的關鍵因素,一是抹鹽巴,要一層一層抹,抹到有顆粒狀出現,二是不管日曬風吹,要避免沾到露水。

曾經學過食品加工的同學則從科學角度分析,她說,食物加工中添加鹽與糖會讓微生物脫水而死,添加量只要過飽和就可以。

「什麼是過飽和呢?」

同學說,簡單描述就是鹽巴不會再溶解,例如一層一層抹鹽巴,抹到看見顆粒為止。因為,食物本身沒有微生物,用鹽、糖的目的在於讓食物的水份跑出來,微生物就無法生存。此外,太陽與風的作用也是要讓食物內的水份跑掉!

在民俗上我們往往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例如要加鹽巴,要風乾,不要放在鐵片上…知其然,但是不知其所以然,因此,在實作的過程反思探究中,我們要試著透過觀察分析與歸納,去發現其中的道理。

果能如此,我們就會從民俗研究跨越到科學性研究。

我們要避免用科學的角度來污名化民俗信仰,用科學的套裝知識去質疑民俗文化,例如靠書養小孩,還是靠經驗養小孩?養小孩子,存在很多經驗知識,阿嬤知其然但是不其所以然,例如為小孩子收驚…

因此,我們要破除科學與民俗的對立。

民俗學的知識是實踐的,在實踐中,民俗經驗不斷被檢證與積累,最後形成生活文化的基礎體系,民俗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科學世界有時是抽象的、概念的,民俗的世界則是充滿著生產性,直到某一種文化消失,才跟著失傳。

例如新嫁娘嫁到海尾,要逐戶去拜祖送紅圓仔,其目的在建立起新娘在村內的社會關係。同學聞言就想起了自己也是如此,她還記得,白紗不能脫掉,當天嫁過來就要去拜祖、拜廟,帶著紅圓仔,全村跑半天,晚上就吃茶。

例如,在台灣民俗上,死亡是被看見的,是一種公共生活,鄰居親友互相幫忙,現在死亡是不被看見的,生命禮儀在過去是留存在村人的日常生活記憶中,現在則是變成一種職業,如何為往生者送行的儀式與文化,逐漸被壟斷宰制。

換過角度來說,民俗失傳了,會造成某一種文化的死亡。

台江民俗學的研究很重要,特別是災難社會中,災難知識具有不可確定性,例如颱風雨量風勢預測…所以如何生存,此時一地的民俗文化就給了吾人反思人與土地、人與文化、人與生活的關係。

就像台江先民在虱目魚翻肚驟死之際,為了不浪費食物,發展出曬虱目魚乾的加工技術,成為窮人家美味的在地料理。

台灣要找到出路,從傳統中發展現代性,我們應該要重視民間知識,其中民俗學的深耕是一個關鍵,這種關鍵不是一般文史死資料的複製,而是一種實踐知識,透過實作,民俗學應該可以在災難社會中起些作用,吾人應試從實作中去觀察歸納,研究其所以然的道理。

就像是同學們從實作中料理出來的在地美味,「高梁酒燒煎虱目魚」、「虱目魚乾丁蛋炒飯」…,善加推展,就有可能發展成台江「虱目魚乾」新世紀的民俗文化內涵。

鼓勵更多鄉親投入台江常民日常生活文化的研究與紀錄,這是台江民俗文化工作坊教學目標,除了實作研究之外,這幾周同學忙著製作台江虱目魚乾數位講義,共同投入台江教育改革工作,為台江本土地育,奉獻一己之力,讓子弟認識家鄉,欣賞家鄉之美。

我想,我們要給孩子的在地知識,就是一種活的知識,就是一種生活實用的知識,一種實踐的現代民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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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製作的台江本土教育數位講義

更多的台江學習故事,請上台江分校:http://163.26.52.242/~private/

勇敢回首,凝結悲傷:六龜鄉莫拉克風災徵文、攝影記錄

期待六龜在地人、出外子弟,甚至旅居六龜的朋友投稿,讓影像與文字帶領大家回望巨災,使創作者與閱聽人都在過程中得到陪伴六龜重新出發的動力。

勇敢回首,凝結悲傷:六龜鄉莫拉克風災徵文、攝影記錄
( 圖/ 郭雅倫。六龜的甜根子草今年繼續綻放 )

六龜山城的十一月,一個飄著細雨的早晨,在新發部落的重建辦公室前,六龜鄉觀光休閒協會的秘書王怡雯認真地貼著海報,順便用她開朗的大嗓門向大家邀稿:「拜託大家,給我投一篇啦!妳不是會寫文章嗎?你也是,交張照片來!」

莫拉克風災過了一年半,卻仍然是六龜生活中無法忘懷的事件。即使人們噤聲不願談論,穿梭於荖濃溪畔的砂石車仍然提醒大家,「重建」,依然是目前六龜鄉的重要主題。

有鑑於此,設於寶來社區的六龜鄉觀光休閒協會舉辦了「八八回憶錄-徵稿活動暨災前、災後發現六龜之美攝影展」,想藉由徵文徵影活動,把八八風災帶來最沉重的痛留在凝結的光影中,也讓文字敘說的過程療癒鄉民受傷的心靈。

王怡雯表示,八八風災對整個六龜鄉影響實在太巨大,鄉民不僅蒙受財產的損失,許多寶貴生命的消逝,更是大家心中永遠的遺憾。為了讓大家有紓解壓力之管道,也為了讓這段回憶成為未來的信心,特地舉辦本次活動。「我們希望以後的子孫,能夠了解這次大家是怎麼面對莫拉克風災的,也希望這個回顧的過程,能讓六龜鄉重建的路可以更寬闊更綺麗。」

本活動歡迎六龜在地人、出外子弟,甚至旅居六龜的朋友投稿,讓影像與文字的敘事帶領大家回望巨災,使創作者與閱聽人都在過程中得到陪伴六龜重新出發的動力。

作品請寄:六龜鄉觀光休閒協會 電話:07-6883088

高雄縣六龜鄉寶來村中正路128-30號。

email:linda30601@yahoo.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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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的狼群─Lalauran (拉勞蘭)青年會

lalauran青年會作為一個整體,沒有外來經費補助、沒有計畫支持,自成一個生生不息、循環不已的部落生命體。它是一個家,一個「另類學校」,培養「獵人與勇士」的地方。

 台灣的原住民族群,在經過一個又一個的政府殖民下,自身的傳統文化逐漸凋零流失。儘管近二十年來,原住民的自我文化意識與認同逐漸抬昇,但是在非原住民自治的整體環境下,在政府持續表面多元實質殖民的教育、生計體制下,年輕人必定得往大都市,尋求個人、甚至整個家庭至家族的生存。作為一個傳統文化根基: 與土地山林緊密連結的「生活方式」,無法持續下去。在社會大眾看不到的地方,原住民的傳統文化,可能令人擔憂的、正實質的一點一點的消逝…。

面對這樣的隱憂,近幾年在屏東、台東的排灣族,許多部落紛紛再度成立了那流失已久的「青年會」(cakar),試圖找回失去近百年的部落凝聚力。傳統上,cakar是由部落未婚之男子、青少年所組成。部落各種大小事、粗活、戰爭、節慶儀式,都需要cakar。部落cakar的凝聚力與戰鬥力,決定了一個部落的興盛。

而在這許多的排灣族cakar中,有一個特別引人注目,那就是台東縣太麻里鄉香蘭村的lalauran(拉勞蘭)部落(lalauran有人口眾多的意思)。這個部落的cakar,有甚麼特別的地方呢?舉一個例子來說,在八八風災過後,它是筆者所知道的唯一有能力救自己、及援助他人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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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災中的行動力量

Lalauran的青年之父: sakinu提到,在八八水災後的第二天,lalauran 青年會即成立自救組織。就像作戰指揮似的,在斷水、斷電、斷路的情況下,架設電視牆,讓民眾可接收最新資訊;成立供電中心,讓手機充電;成立中央廚房、全村共用糧食。高中以下的青少年,負責村內的修繕;大專以上的青年,負責當對外的志工。幫助許多災區的同胞,重建家園;除了自救,甚至擔起幫助同胞的責任。

讓Sakinu更為驕傲的是,在風災期間,道路阻斷與外界隔絕,當全村的米快吃完、長輩們猶豫不決時,青年們卻自告奮勇出資、出力,徒步十餘公里,走到金崙買米,屯糧以備不時之需。多出來的米,還可以分給村里的獨居老人。甚至在災後,青年會又北上到台北,為台東的災民募款、募家具。

Sakinu說:「現代的人,太強調知識、文字與頭腦。變的頭重腳輕,而忽略的親身的經驗。使得真的面對災難時,無能為力,只能依賴別人的救援。比起那些回部落的大學生,搞不好那些刺龍刺鳳的青年,還比較好用呢!是不是部落能在每一次碰到困難,不要只想著跟別人要錢、要物資;而是怎麼救自己!」他甚至還說:「我們拉勞蘭復原的相當快速,還有能力去幫助其他的同胞。就算是馬上有下一次的風災,我們也已經準備好了!」

Lalaulan青年會的起源

雖然這樣講未必適當,但大多數部落在面對風災時,因為種種因素、資源條件的限制,只能等待政府及慈善團體的救助…但無論正、反面的評價為何,那lalauran,又是如何成為如此有能量的部落呢?

十幾年前,lalauran與台東其他部落,並沒有太大的差異,人口只有僅僅三十幾戶(lalauran人口眾多之稱,可是百年前的事了。而且三十幾戶裡面,還有包含阿美族的部落)。部落同樣面對在長期漢化、文明化、殖民下,文化、倫理分崩離析。原本倚靠山林的生活方式,被迫朝向都市工作。傳統祭儀文化消失,變的豐年祭要學阿美族。青少年飆車、肇事、酒醉鬧事。父母親找不到工作,在家酒醉。無奈的部落族人,只能在教會祈禱上帝,改變這一切。

那時剛任職警察的部落青年Sakinu Yalunglung,不忍心這樣下去;就開始試著學習組織青年會(cakar),凝聚部落的青少年。當然這是一件極需要耐心、謙卑、學習及能力的工作。部落的青少年,一開始也不理採sakinu。但sakinu的堅毅與無止盡的陪伴,漸漸讓孩子們感受到他的溫暖與真心;讓孩子們信任他、愛上他,也看到他攝人的威嚴與能力。樹立榜樣,建立會所倫理,漸漸讓孩子們心服口服的聚在一起。跟隨sakinu大哥學習,並為部落服務。

但是長久以來,部落傳統文化的流失、斷裂。有鑒於當時的排灣族文化,在部落並不明顯,sakinu就去向部落的老人家一一請教;同時也帶孩子們遠到屏東,去向傳統文化較完整的部落,虛心求教。sakinu說:「一開始,衣服穿得不得體的地方之類的,還會被屏東的人笑。但到了現在,沒有人會笑了。甚至當初我們去學習的部落,現在還會過來跟我們學習。」

一開始,也會有青少年們的家長質疑sakinu的做法。認為: 孩子們被這位大哥哥給利用了,跟著他不知道在幹甚麼,不如去工作賺錢。但是sakinu不畏族人的耳語。因為時間證明了: 孩子們在cakar裡,彼此學習成長,替自己的文化與自我,重新找到(或是創造)一個新的認同與歸屬感;而從中萌生了自信、尊嚴與信任感。這些也實質的表現在青少年們對學業、工作,及對家人、族人與部落的態度上。

sakinu說:「青年會成為我們的第二個家。可以在這邊互相訴苦、陪伴。我們過的是狼的生活(而都市裡的人過的是熊的生活;男人只要會賺錢,並只顧著鞏固好自己的勢力範圍);是群體、團隊、彼此環環相扣的生活。我們可能有做板模的、做有醫生。但在會所裡面,大家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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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摘自獵人學校~Hunter school,圖中央為Sakinu

Lalauran之所以為lalauran

在青年會,他們認為男人的生命,共分為幾個階段。第一階段:雕塑期。只要聽話、服從,學習哥哥們做事的方法與態度。第二階段:服務。開始有想法的在做事情與學習。第三階段:服事。已經有想法的在做事情,並且知道該怎麼把事情做好。第四階段:完整。知道怎麼帶領及教導弟弟們。第五階段:LIKU(榮耀)。在這階段,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希望得到祖先的讚美。第六階段:生命。可以回憶、品嘗、述說自己這一生,所經歷的種種生命故事。

而在青年會裡,就建立起這樣嚴謹的倫理制度。約可分為三個階層:

小學生的小刀幫,就是在所謂的雕塑期,必須遵守哥哥們教導。國中生與高中生的斧頭幫,則是在服務與服事。除了學習與工作,並要認識與實踐:青年會是一個整體、團結。而在經過了完整的訓練之後,經過哥哥們(青年階級)的嚴酷考驗與認同,就可以晉升到青年階級-kanzan,也就是「完整」;這同時也是部落青年等了十幾年的成年禮。成為kanzan的意義與責任非凡;這不只是一種榮耀與榜樣。他也得負責教育整個青年會的弟弟們。

kanzan裡的大哥哥:約翰,曾對斧頭幫成員所說:「不要以為kanzan很屌、很厲害。kanzan沒有你們,我們什麼都不是。但你們也不能沒有我們。我們必須教育你們,我們是一體的,是彼此緊密結合環環相扣的!」但是青年一旦只要結婚,就得離開cakar,成為青少年們的精神領導;進入「榮耀」與「生命」的人生階段。

青年會成員,從小就接受哥哥們的磨練,練就一副好體格與吃苦、「撐住」、嚴謹的意志力與態度、以及十八般武藝。像是一般部落在辦豐年祭,大都是由長輩在籌備。但是lalauran的豐年祭,許多的場地布置、裝飾、遮陽架、入口意象,都是由青少年們自己動手、上山取材。

在這個過程中,cakar、長幼間的默契、團結、經驗的傳承,就給落實了。sakinu為了磨練青少年們,也要求上山取得的竹料,得徒步從山上扛回部落,而不是用貨車載。sakinu說:「雖然這樣很辛苦。但這是我能想到磨練人、讓一個人的身心靈,都能達到我理想狀態的境界的方法。」

Lalauran青年會,還有一個特別之處。不同於其他的部落的青年會,只有部落自己的青少年,lalauran還廣納不同部落、甚至不同族群的人(包含漢人),來加入青年會。在青年會中學習、接受磨練,及服務於lalauran。他們把手張開,接納任何人進入青年會;只要你堅決認同lalauran,並願意成為狼群中的一份子。

sakinu說:「我有一個夢想。我們要這個文化,能讓更多的人去參與、去認同。這樣大家就會覺得這個東西是對的!青年會,就像是個大聯盟的球隊。球隊比賽,就像是舉辦豐年祭;來看豐年祭的,就是球賽觀眾。我希望這個比賽大家能夠共襄盛舉,能多一些球隊,能夠互相良性競爭。已經有太多研究怎麼投球的人(指文化研究者、學者),但會投球的人太少了。我希望能有越來越多的人,來當投手,一起來打這個大聯盟!」

為此,sakinu也常常帶領青年會去屏東、台東各個排灣族部落拜訪,慰問,結盟!讓別人看見:他們是這麼有力量;也同時刺激思考: 那自己同樣也是排灣族或是原住民,是不是也可以、或是也應該要這麼有力量!

lalauran青年會作為一個整體,沒有外來經費補助、沒有計畫支持,它自成為一個生生不息、循環不已的部落生命體。它是一個家、一個「另類學校」、一個培養「獵人與勇士」的地方。在青年會裡,沒有誰比較厲害;有的,只有對青年會及部落的使命與榮耀。

而lalauran青年會,除了作為一個凝聚自身部落力量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它也同時影響著、刺激著各個排灣族部落、甚至不同的民族,開始思考自己是誰? 是屬於哪裏? 要如何成為一個有尊嚴的人與民族? 進而行動。讓排灣族,成為排灣族!讓多元文化,不再只是口號,而是實質的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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