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要怎麼競爭?

面對中國進口半成品,原住民傳統工藝特色如何凸顯?還是只能無奈的面對大陸手工低廉且人口數眾多的「壓倒性」勝利?!

前言:

八八風災排灣族的何玉君開始在災民安置所教授排灣族以及魯凱族傳統織繡工藝。外婆「純手工」製作的影響與長達16年的工作經驗,開創了現在十字繡獨有的風格,也有不少指定訂單。但面對投資者與大陸低廉的手工價格,也再次突顯原住民手工藝品的競爭困境,以下是採訪何玉君的整理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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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投資者與大陸低廉的手工價格,也再次突顯原住民手工藝品的競爭困境(圖片提供/余欣蘭)

十字繡班:部落婦女有了一個生活重心的寄託。

八八風災後何玉君與家扶中心合作的工藝班在半年多的推動下,對安置在營區的部落婦女在八八風災後面對未來生活的態度有了正向的影響與改變,也讓族人在山下暫時安置的生活重心有了一個較穩定的寄託與發展。

何玉君表示,龍泉營區安置所十字繡班的開課後,部落婦女改變最多的就是氣質,到最後結訓的時候與初期差很多。她說,學習美的事物的動力,影響最多的就是部落婦女開始更注重自己生活起居的打扮以及對家庭的照顧。

除此之外,也讓部落婦女在營區安置的生活有了一個生活重心的寄託,有固定的收入維持基本經濟生活也讓傳統織繡的技藝得以傳承。

何玉君也表示,經過一陣子的相處與學習,來十字繡班學習的部落婦女,變的比較有耐心,有時後邊縫邊教學也可以跟部落婦女聊聊最進的生活狀況並轉移負面生活的消極心態。

已經是三個小孩子母親的何玉君也常常跟部落婦女聊天表示,「賺錢是其次,當然有錢最好,可是小孩子是我們的財產一定要把他顧好。」

改變陷入泥遭的安置生活

何玉君也表示,八八風災後將原住民安置到營區這樣一個非正常生活環境下生活。這麼差的生活環境,如果沒有透過其它的方式來改變安置所生活的狀態,等於是讓族人都陷入泥遭之中。變成族人出去找工作的意願降低,而形成一個負面的生活圈子。

她也發現,其實安置所會主動積極找尋工作機會的族人都已經搬離營區,寧可靠自己生活,不是只是靠政府的補助來過生活。她表示,部落裡其實這樣不同的生活態度落差很大,也對部落的發展有很大的影響。

八八風災後,在山下安置期間開辦十字繡班還是對部落在山下安置中心的生活有多少的幫助。何玉君邊縫邊聊天的師生互動關係,啟動了部落婦女在學習傳統上的興趣以及面對部落未來生活的想法有所改善的機會。

「純手工」的堅持

而何玉君獨特「純手工」的堅持,一部份原因也是從小受到外婆「純手工」製作的影響。何玉君表示她開始學習傳統織品製作時,就是從最基本的真功夫開始一步一步建構起對傳統十字繡的學習與創作。

對習慣這樣的創作方式,何玉君也表示,平常不可能帶著縫紉機到處跑,不過手工可以隨時想要做就拿出來做。

而另一個原因也是面對競爭壓力的問題。她說,「如果價格要好一點,工就一定要出來。」面對大陸低工資的競爭壓力,何玉君表示,目前大陸手工十字繡也是競爭的非常激烈,這樣的商業環境要怎麼跟外面的投資者競爭?

因為屏東縣三地門鄉這一帶的傳統手工藝與大陸低薄工資競爭而產生的衝突,何玉君無奈的表示目前台灣原住民傳統工藝的生存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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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純手工」製作的影響與長達16年的工作經驗,開創了何玉君現在十字繡獨有的風格,也有不少指定訂單。

不失傳統,卻不跟傳統有落差。

而為了在人數眾多的大陸手工中脫穎而出,配色部份也很要求的何玉君表示,創作部份她堅持「不失傳統,卻不跟傳統有落差。」她說,「其實我們所織繡的都還是傳統的圖案,但是配色上會做調整,因為手工藝品不是只有賣自己人,因為外面的市場競方式畢竟不一樣,有的時候還是會隨著消費者的喜好而做改變。」

因此,不管大大小小所有設計出去的成品都是純手工,連內裡也都要求用手工縫製。雖然到何玉君這邊學習的初學者會希望能夠簡化作品完成的手續。

但是買不起縫紉機再加上若想縫製卻也無法帶著縫紉碁代處跑的情況之下,學員後來也漸漸習慣全手工的縫製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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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為了在人數眾多的大陸手工中脫穎而出,配色部份也很要求的何玉君表示,創作部份她堅持「不失傳統,卻不跟傳統有落差。」(圖片提供/余欣蘭)

一定要有家人的支持。

本來對手工藝就很有興趣的何玉君,最初也沒想過這會變成一份生活中的工作,這個機緣的開始是有一次何玉君發現菲律賓的十字繡布跟目前台灣的十字繡布質感不太一樣,於是就繡了第一個自己手創的包包。

不但受到同事的讚賞,還銷售掉第一個親自手繩的十字繡包。因為這樣的機緣,才讓何玉君很有自信的開始繼續傳統與創作的這條路。

由於這份工作需要很多的心思鑽研與投入,何玉君起初也擔心因為小孩子的功課沒辦法陪。但因為老公的支持加上何玉君沒有因為自己的理想而影響到小孩子的照顧,才能將自己的興趣繼續延伸到她的生活中,也讓這個傳統手藝在自己堅持「純手工」的理念下,有了現在的成果。

你說這要怎麼競爭?

由於大陸製品十字繡的競爭壓力,何玉君都挑戰自己純手工去做,一來有別於市面常看到的半成品縫製方式,二來成品的獨特性也較高。她表示,「這樣才能與手工低廉的大陸十字繡有所區別。像一般大陸製品的傳統包包一開始賣500元,後來壓低到100元,你說這要怎麼競爭?」

長達16年的創作與銷售經驗。她表示,原住民的傳統藝品都很有特色,但最欠缺的就是不知道如何拓展自己的商品。

「壓倒性」勝利?!

因為純手工的東西,需要一定的時間製作完成,但是若開發成單一製品,又無法與大陸進口的十字繡有所區別。既然「外觀」都一樣,消費者當然可以選擇較便宜的商品消費。

政府若沒有對進口商品做嚴格的把關,再有特色的商品,都會變成商人明天手中物美價廉的「投機品」。原住民獨特的設計巧思一夜之間變成量販店隨手可得的低廉商品,而失去了創作者原來的創作價值與文化傳承的意義。

面對矛盾的競爭環境原住民傳統工藝的特色,如何凸顯或是繼續生存?還是只能無奈的面對大陸手工低廉且人口數眾多的「壓倒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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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君表示雖人排灣跟魯凱有著同樣的傳統十字繡,但是只要加上個人的巧思所做出來的設計品絕對不會重疊,還能凸顯不同族群的特色。(圖片提供/余欣蘭)

(本文與莫拉克新聞網共同刊登)

大鳥部落婦女:我們還是要走出八八

大鳥部落大部分婦女都會繡十字繡,但是卻沒有將十字繡設計成實用的生活用品。蘇菊瑛表示縫紉班讓部落有心學習的婦女有一個可以互相交流的學習空間,也可以把特色十字繡變成實用的包包,成為大鳥排灣族的一個新產業。

前言:

大鳥部落成立了縫紉班,族人潘世珍老師表示,縫紉班的成立也讓部落婦女找到一個可以在部落生活的同時發展生活技能,而縫紉班自從有比較完善的設備之後,部落婦女也自訂固定的時間到縫紉教室一起練習。

目前到縫紉教室學習的婦女約有十幾個左右,課後婦女們也會利用每個星期的一、三、五在部落暫時擺放的縫紉教室練習老師新教的縫紉技巧。縫紉班的學習雖然才剛起步,蘇菊瑛表示,這個機會讓部落有心學習的婦女有一個空間可以一起相互交流學習的經驗。

我們還是要走出八八

潘世珍也表示,從去年風災發生到安置,再至中繼屋的過程,部落的組織一切都還在開始,而原先的自救會型態也開始漸漸從自救會慢慢轉型成發展協會,將「救災」的工作目標轉成部落開發「就業」機會的型態運作。

她也表示,莫拉克風災已經過去了,部落族人也不希望一直提起不愉快的過去,而且目前所要解決的應該是風災後的生活問題比較重重要。

雖然,今年的下半年度,一次又一次的颱風,打亂大鳥部落的生活步調,部落婦女表示,這樣的生活也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要走出八八。蘇菊瑛也表示,「至少活空暇時間來學習新的事物,才不會讓自己的腦袋一直想不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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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教室到縫紉班

長期以來一直關心部落事務的潘世珍表示,從一開始的部落教室到現在的縫紉班都是因為希望可以提供部落族人一個可以相互交流學習的空間。

而本來是家中的書房,怎麼會變成部落的教室?潘世珍說:「現在的部落教室本來是家裡的書房,就常常帶自己的小孩過去唸書。結果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就常常探頭過來看,看我們在做什麼?結果到後來就越來越多小朋友一起過來寫功課,到現在也變成部落的學習空間。」

本來事家中書房的一個契機,讓潘世珍也意識到,部落的發展確實也需要一個完整的學習空間,而從家中書房到部落教室的經驗,潘世珍也協助部落的縫紉教室有一個可以固定學習交流的固定地點。

而世界展望會負責台東大鳥部落產業發展的洪翠萍也表示,有了縫紉機的贊助計畫以及學習空間,部落內對於有心學習的族人也更加穩定她們的學習心態。而她也表示未來世界展望會也會繼續協助大鳥部落婦女在縫紉結合傳統文化產業這塊的發展。

只靠短暫的八八臨工解決經濟生活問題,也不是辦法。

為了熟練縫紉技巧,蘇菊瑛只要有空就安排時間到部落內暫時的縫紉教室,重複的練習老師所教的縫紉技巧。

雖然縫紉班的學習機會,可以是部落婦女開創工作機會的一個開始,但部落婦女也表示,面對生活需要用錢的經濟壓力,有時候部落有多元就業的機會或是八八臨工,大部分的婦女還是選擇先去做短暫的就業機會讓生活有著落。

而也曾經做過一陣子八八臨工的蘇菊瑛確表示,雖然八八臨工可以暫時讓生活有一點收入,但是生活還是要有一技之長。她表示,只靠短暫的八八臨工解決經濟生活問題,也不是辦法。

蘇菊瑛表示,大鳥部落大部分婦女都會繡十字繡,但是卻沒有將十字繡設計成實用的生活用品。新的縫紉課開始後,蘇菊瑛表示學習新的技巧可以將部落特色的織布開創成生活中有用的生活用品,也讓部落有心學習的婦女有一個可以互相交流的學習空間,也可以把部落特色十字繡變成實用的包包,成為大鳥排灣族的一個新產業。

八八臨工與部落產業發展的衝突?!

雖然縫紉班展望未來重建,但現實生活的考量,使得不少部落婦女不得不先選擇八八臨工來解決家中的經濟問題,而無法延續縫紉班的學習,實在可惜。

而族人也表示,八八臨工沒有培養一技之長的工作機會,純屬勞動性質的工作。但就長期來看族人表示,「這樣也不是辦法!」

八八臨工政策可以解暫時解決經濟問題,在這同時又花費開發部落產業的計畫,是否有雙管齊下的變通辦法,讓族人習得一技之長也可同時維持生活經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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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熟練縫紉技巧,蘇菊瑛只要有空就安排時間到部落內暫時的縫紉教室,重複的練習老師所教的縫紉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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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菊瑛的十字繡包成品

南沙魯,花都開好了

如果說,莫拉克讓南沙魯成了一片荒土,災後一年,這裡已經開出花朵,不嬌不艷,而是一種堅毅而勇敢的美,尤其,當他們告訴我:「我們的作品入選花博了!」

十月份的南沙魯,早晨的空氣嗅來有些濕氣,些許的寒意。早上八點鐘,婦女們坐在築夢工作坊內,一針一線串起小珠子,Cina Aping(Cina是布農族對女性長輩的稱呼)帶著老花眼鏡,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小珠珠,顏色搭配串起,串成一個個十字架擺在桌上,這群婆婆媽媽們,所會的不僅僅只是串珠,布農族的十字繡、拼布做成的貓頭鷹、編織帶做成的包包……

如果說,莫拉克讓南沙魯成了一片荒土,災後一年,這裡已經開出花朵,不嬌不艷,而是一種堅毅而勇敢的美,尤其,當他們告訴我:「我們的作品入選花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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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選花博的兩樣作品,左邊為無患子手鍊,右邊是布農族重要農作象徵─箭竹所做的頸鍊。

Siun,漢名林素雲,我習慣和山上的大家一起喊她Cina Siun,在八八風災前就從事手工藝創作,莫拉克帶走她的車子、房子,族人、朋友,或者,正確來說,對所有南沙魯的人而言,莫拉克帶來的傷痛、帶走的美好,已經不可計數,已是不可承受之重,但是,這些都阻止不了想家,想回家的心。

回到南沙魯的Cina Siun,帶著部落的婦女們一起作著手工藝,拿出這次入選花博的作品,她說:「其實可以送五件,但我們只有送兩件,兩件都入選,一個是頸鍊,另外一個是無患子手鍊」

拿起入選的頸鍊,Siun說:「我問過我們的老人家,他們說,只要是有布農族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箭竹,一定就是布農族住過的地方。」箭竹對布農族人而言,不僅僅只是食物,可用來做弓箭、陷阱、火把,在布農族的嬰兒祭中,也以箭竹做為避邪祝福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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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左)設計作品入選的 Cina Siun(上右)參與工作的Cina Aping(下)無患子作的手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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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Cina Siun在工坊的其他作品,問她布農族還有哪些故事,她說:「在我們布農族的神話故事裡,有一個小孩子,因為父親再娶,後母對這個小朋友不好,不給她飯吃,經常虐待這個孩子,她常常羨慕天空中飛的鳥兒,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天際,有一天,這個孩子受不了,跑到山上,把竹子切開放在腋下,並將山棕插在肛門裡,就這樣從懸崖一躍而下,成了一隻老鷹。」Cina Siun說著這個故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唉呀,我說的不完整啦,你可以問問Tahai老師更清楚的。」

接著,她用堅定的口氣緩緩地對我說:「我覺得,我們回家的人就像這個小孩子變成的老鷹,回家的路,不好走。」

回家的路,在經歷過雨季、汛期、颱風的考驗之後,這裡的人練就了絕佳的駕駛技術,也有了一套生存之道:路不好沒關係,慢慢開,總是會到家,重建的路很長無所謂,因為他們每一步都走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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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工作中的布農婦女(下)使用布農素材做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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