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土地的阿凡達之戰

農村就像電影《阿凡達》中的潘朵拉星球。土地開發的「遊戲」就像《阿凡達》中,人類覬覦潘朵拉星的珍稀礦產,製造出由人類控制的納美人身體出來,用盡其極的騙取納美人的信任…

土地的價值與價格

當孕育萬物的土地成為商品,人們僅以價格高低衡量優劣,忘了溫軟濕潤的大地觸感,拭去了文化與成長記憶,不再滿足於米飯的飽足與野菜的芳香,開始透過各種手段,以促進經濟發展、增加就業機會、解救偏鄉來包裝行銷一連串的卑劣手段,我們期待的合諧與寧靜,安居樂業的幸福生活都將成為永不可及的夢想。

地價屢屢創下新高,媒體報導著每坪百萬、動輒千萬億元的豪宅,對照著一般百姓,一生勞苦也換不到遮風避雨之所,無殼蝸牛運動再起。財團控制著政府,政府剝削著弱勢,投資客如虎豹的炒作買賣。都市早已不適合人們居住,水泥建設帶來所謂的便利與繁榮,也帶走了微風、星空與優適的生活。

在治安、環境、交通不佳的狀況下,若不是為了乞求個三餐溫飽,誰會願意困守水泥叢林?誰會願意在這樣擁擠而匆忙的灰色世界裡討食?

台灣農村的阿凡達

回頭看看農村,似乎還保有福爾摩沙之島的殘影,不過,稻田、水圳、紅磚厝等景色卻漸漸模糊。在農發條例第18條開放後,農地陸續長出豪宅,變質的豪華田園住宅,正以集村農舍之名大肆開發,未來十年,農村再生條例將再以一千五百億的經費,建設「富麗」農漁村。

水泥思維從都市蔓延到農村,土地的價值不再是肥沃的泥土、豐收的喜悅,而是擺在金錢天秤上,將農地轉建地,社區變成工業園區、科學園區。

農村就像電影《阿凡達》中的潘朵拉星球。土地開發的「遊戲」就像《阿凡達》中,人類覬覦潘朵拉星的珍稀礦產,製造出由人類控制的納美人身體出來,用盡其極的騙取納美人的信任,在無法說服納美人之後,最後依然燒殺擄掠的破壞搶奪。

糧食戰爭中的台灣戰略

根據《遠見》雜誌2008年5月的報導,受到全球糧荒危機浮現,不僅小麥、玉米價格飇漲50%以上,稻米價格也緊接著扶搖直上,但由於供給始終不及需求,世界各國紛紛自危。在世界各國都致力提高糧食自給率的同時,台灣依然無懼於糧食戰爭,即使糧食自給率僅有30.5﹪,卻持續「開發」農地。

檢視農委會的統計資料,台灣的耕地面積自1977年至2009年減少了107,316.6公頃,相當於4,146個大安森林公園,近乎四個台北市的面積大小。目前正在進行中的土地強制徵收案中,從北到南引發爭議與抗爭的,包括:

台北縣貢寮田寮洋等東北角海岸土地徵收(688公頃)、土城彈藥庫開發(139公頃)、桃園中壢、平鎮等土地徵收(322公頃)、新竹竹北、芎林開發(447公頃)、竹東二重埔開發(440公頃)、苗栗後龍灣寶特定農業用地準備變工業區(362公頃)、竹南大埔土地徵收(163公頃)、台中后里優良農地作為科學園區使用(246公頃)、彰化二林農地變成科學園區預定地(650公頃)、田中高鐵站土地徵收(183公頃)……,總徵收面積高達3,640公頃,相當於141個大安森林公園、4,412個足球場的面積。

這還沒有包括台灣其他地方,默默在進行中而尚未爆發出爭議的土地徵收案,以及國光石化預計將超過4,000公頃的農漁民生存之地,圈起來做為工業區等大型開發案……。

土地,正被企業與政府聯手侵吞中。

堅持土地正義

在全球暖化,氣候變遷異常的當下,政府一方面鼓勵節能減碳,要求冷氣的溫度不可低於26度,大推「地球日」、「環境日」、「無車日」等活動,一方面正快速摧毀提供生態棲息、調節氣候、蓄水防洪的農村,取而代之以工業區或科學園區,不禁讓人質疑口號式的環境政策,更擔憂起這個小島的未來。

若是經濟發展已經凌駕於基本生存之上,「便利」與「繁榮」的代價便不再只是少了微風輕拂、月夜星空,而是連安身立命、三餐溫飽都將成為奢望。台灣的人民啊!還不看清藍綠政治的短線操作,是如何用盡其極的掏空與欺騙嗎?

我們不敢期待人類偽裝的阿凡達能再度愛上這塊土地上美麗的公主,挺身與我們同戰貪婪的敵人,只有團結一心的大聲怒吼,將這塊土地面臨的燒殺擄掠,傳遞給更多朋友知道,持續的監督與鞭策。我相信,合諧、永續的未來,會站在土地正義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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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土地與耕作的權力,需要我們一起來捍衛(攝影/munch)

庄腳人,值錢佮不值?(3)社區自主的虛與實

立法說明稱「農村社區發展型態甚多,地區發展特性不一,地方政府擬訂農村再生總體計畫的重點,應以農村社區發展為考量」。立意不可謂不佳,然實際操作的結果能否達成這個目標?

編按:本文為作者剖析農再條例可能引發問題之系列文章,閱讀「系列(1) 圈地發展的疑惑」,請點選這裡閱讀「系列(2)糾結的再生計畫」,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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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農業委員會水土保持局所提「農村再生條例政策說帖」,「農村再生計畫」是「農村社區集體夢想的一個長期計畫」,係由農村社區以自主精神,整合在地組織及團體,推舉依法立案的單一組織或團體為代表,由下而上整合社區居民需求,並於擬訂後報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核定。

錯失良機

「農村再生計畫」既為「農村社區集體夢想的一個長期計畫」,且計畫內容涉及公共設施建設、個別宅院整建、土地取得方式與維護等攸關社區居民權利及義務的事項,然其擬訂過程卻是由在地組織及團體共同討論後發動,並互推其中之一為代表,將計畫報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核定(第9條)。

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於受理申請後,將「農村再生計畫」以公開方式供民眾閱覽、參與及提供意見(第10條),意即民眾得等到「農村再生計畫」送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後,「依法」才有參與的機會。

或許,辯者會稱「在地組織及團體就是『在地』,其成員就是在地者」,也會稱「農村社區內在地組織及團體應依據社區居民需求……共同討論後擬訂農村再生計畫(第9條),即已徵詢社區居民意見,居民有直接參與的空間與機會」。

然而相對於《都市更新條例》有關都市更新事業計畫(包括改進公共設施、改建或修建建築物或充實其設備、變更土地使用性質或使用密度、加強土地使用及建築管理等)的擬訂與申請核定,係由更新單元範圍內土地及合法建築物所有權人自行組織團體(團體依《都市更新條例》第15條規定為「法人」)辦理;且擬訂或變更更新事業計畫期間,應舉辦公聽會,聽取民眾意見;擬訂或變更後,送主管機關審議前,應公開展覽三十日,並舉辦公聽會。

《農村再生條例》談社區自主,談由下而上,卻喪失一次可以落實社區自主、由下而上的絕佳機會。

這就是庄腳人,「不值」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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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人習於貼地工作,少有機會參與公共事務,社區代表性需特別細膩處理(圖片提供/溪底遙)

誰的多數

眾所周知,農村社區普遍存在的派系結構,以及因選舉所累積下來的恩恩怨怨,誰是農村社區在地組織及團體?誰具有代表性?面對如此龐大資源的挹注,一旦居民對社區組織代表有異議或同一農村社區範圍提出二個以上「農村再生計畫」時,依《農村再生條例》第9條第2項規定,直轄市、縣(市)主管機關應協助整合或由該農村社區居民以多數決方式決定。

在樂見地方主管機關可以順利完成整合之餘,也必須就如何「以多數決方式決定」作準備。

何謂「多數決」?既有法律條文有「多數決」設計者,如《人民團體法》、《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等,係以「人數」為依據;然「農村再生計畫」所涉多數利益是否適合僅以「人數」多寡為準。環觀《都市更新條例》、《農村社區土地重劃條例》、《公寓大廈管理條例》等,其「多數決」不僅於範圍內私有土地及私有合法建築物的所有權人數,更把其所有土地總面積及合法建築物總樓地板面積也並列核算。

若《農村再生條例》一定要以「人數」多寡判定「多數決」,總得嚴謹地將「人數」的核算基準講清楚,以免橫生更多爭議!

立法說明稱「農村社區發展型態甚多,地區發展特性不一,地方政府擬訂農村再生總體計畫的重點,應以農村社區發展為考量」。立意不可謂不佳,然實際操作的結果能否達成這個目標?

由於計畫的擬訂,都必須經由熟悉計畫體系的專業者協助方可完成;過去令人詬病者,在於不同的聚落社區,總是出現「入口意象、自行車道、親水公園、涼亭、停車場」等相似度極高、且與社區居民需求有落差的規劃內容。《農村再生條例》第12條更進一步將擬補助的環境改善及公共設施建設羅列出來,「異中有同」的過去,會不會再出現?值得觀察,有賴所有參與者自有約制。

只好如此

《農村再生條例》既賦予在地組織及團體發動並擬訂「農村再生計畫」的權力,主管機關就有責任清楚界定何謂「在地組織及團體」;而在地組織及團體也應該超越法規,更積極落實社區自主及由下而上的精神。

(作者為臺灣大學生物產業機電工程學系教授)

我們,愛吃台灣米

政府對竹南大埔徵地案所提的「以地換地」替代方案,竟只是以土地面積的數字來操作,完全沒有考量這些地對農民的生活與生計來說是否具有「相同價值」,這樣粗糙的替代方案,再次顯示了政府短線操作的心態。

農民肯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秧苗舖到凱道的柏油路面上。燙滾滾的都市馬路和熱氣,這不是秧苗該去的地方,可是一想到有農友為了守住自家的田地而集結跑到總統府前表達心聲,這位來自雲林西螺的農民也就下定決心要與他的秧苗一同前往凱道,展現他對農友的支持和對政府的抗議。

7月18日,大家從新聞媒體上看到的那一片油綠稻秧,來自雲林西螺,一個擁有濁水溪沖積平原、肥沃土壤的稻米之鄉,孕育出名聲響亮的西螺米。

本來應該長在柔軟土地裡的秧苗,卻在這個周日的晨光中靜靜躺在台北總統府前的柏油面路上,許多農民不捨,彎腰撫觸有點曬傷的它們,心裡可能想著,今天過後,不把秧苗種回田裡不行。

把稻子種回田裡去,是所有被徵收地區的農民們,共同的心願。為了讓這批來到都市裡的秧苗繼續生生不息,農友們要尋找一片適合的土地、適合的人,把靜默躺在凱達格蘭大道的稻子種回田地裡。

作家吳音寧與有機稻農曾啟尚恰好住在台灣兩大肥沃的沖積平原上,濁水溪北岸的溪州與荖濃溪北岸的美濃,是戰後重要穀倉,擔負著生產糧食、餵養島嶼人民的任務。他們倆接手扶稻,期望用良田、沃土與好水,為大家照料這群被命名為「凱稻」的秧苗,讓它們安心、安全地成長。

把凱稻種回田裡,不只是讓生命與反農地徵收的烈火延續,把稻子種回去的決心,還象徵著農民堅持要在台灣的土地上繼續種稻,而我們想要吃台灣自己土地上長出來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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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三十年裡,台灣島民所吃進去的國產米越來越少,種種錯綜複雜的原因之下,我們吃進越來越多的麵食、麵包或肉類,而政府推出的政策也在這過程中,一步步地誘使農民放棄種稻。每年大約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土地在休耕,而我們的糧食自給率降到了30%。

這30%意謂著維繫台灣島民生命的食物,有70%掌控在別人手裡,我們無法確知食物的來源是否安全、對人體無害;甚或一旦掌控食物的人說要漲價,我們也只有掏出辛苦賺來的薪資乖乖奉上;更糟的情況可能是—我們得不到食物。糧食安全的問題,在自由經濟體系裡被假定根本不會發生;糧食自給率的數字沒有任何意義;土地不拿來種作,正好可以用來轉賣。我們就像水煮青蛙一樣,感受不到身處危機之中。

最喜歡向先進國家學習的台灣政府,似乎看不見日本正在進行「提高糧食自給率」的國民運動,也刻意忽視德國在執行鄉村發展計畫時,將「維護農耕地景」做為基礎原則。

雖然以極有效率的速度通過「農村再生條例」,但在這參「日」照「德」的一部法令中,看不到我們的政府如何確保糧食的安全供給、如何界定與保護優良農地、如何培養農業與農村的後繼者。在這一波以科學園區之名,行土地抄作之實的土地徵收行動裡,我們更加感受不到這個政府對維護農村、農業與農民的誠意。

政府對竹南大埔徵地案所提的「以地換地」替代方案,竟只是以土地面積的數字來操作,完全沒有考量這些地對農民的生活與生計來說是否具有「相同價值」,這樣粗糙的替代方案,再次顯示了政府短線操作的心態。

農民堅持把稻子種回去,不是為了賺錢,農民是在為台灣島民默默地守護著糧食自給率,他們維護土地的活力、也供應人們維生之所需。以米為主食的台灣島民,也要堅持愛吃台灣米!在自己主張愛吃台灣米的行動中,共同來督促這個政府不要再用華麗的口號和糖衣博取選民歡心,而是要實在地思考如何照顧國民的飲食和生產食物之人與地。

(台灣大學生物產業傳播暨發展學系博士生)

庄腳人,值錢佮不值?(2) 糾結的再生計畫

三個基本計畫的上下位關係清楚,二個延伸計畫的介入,導致計畫中有計畫,以及計畫外有計畫。謀略多於策略,未來爭議恐怕只會多不會少。

編按:本文為作者剖析農再條例可能引發問題之系列文章,閱讀「庄腳人,值錢佮不值?(1) 圈地發展的疑惑」,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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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再生條例》有三個基本計畫、二個延伸計畫。其中,三個基本計畫為「農村再生政策方針」、「農村再生總體計畫」及「農村再生計畫」。其擬訂者、擬訂原則或目的、法源可以歸納如下:

(1)農村再生政策方針:由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擬訂,作為政府推動農村再生工作的依據(第6條)。

(2)農村再生總體計畫:直轄市或縣(市)政府以農村社區發展為考量,全面評估影響農村發展的項目,於徵詢轄內鄉(鎮、市)公所意見後擬訂,作為政府提供農村建設補助的參考(第8條)。

(3)農村再生計畫:由農村社區在地組織及團體依據社區居民需求,經共同討論後擬訂,作為社區整體環境改善、公共設施建設、個別宅院整建及產業活化等建設的依據(第9條)。

二個延伸計畫則為「農村再生執行計畫」及「農村再生發展區計畫」,其依據與目的如下:

(1)農村再生執行計畫:由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依其所擬訂的「農村再生總體計畫」及經其核定的「農村再生計畫」所訂定,作為向農業委員會申請補助,並核定執行項目及優先順序的依據(第11條)。

(2)農村再生發展區計畫:由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就實施「農村再生計畫」的地區,依其土地使用性質與「農村再生計畫」所擬訂,作為進行分區規劃及配置公共設施的依據(第15條)。

三個基本計畫的上下位關係清楚,二個延伸計畫的介入,則導致計畫(農村再生計畫)中有計畫(農村再生發展區計畫),以及計畫(農村再生計畫與農村再生總體計畫)外有計畫(農村再生執行計畫)。謀略多於策略,未來爭議恐怕只會多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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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集權,微妙關係有增無減

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依據《農村再生條例》第11條規定,將其所定「農村再生總體計畫」及其核定的「農村再生計畫」,歸納訂定該年度該直轄市或縣(市)的「農村再生執行計畫」,向中央主管機關申請補助。最後,由中央主管機關依據報核的計畫,核定執行項目與順序。

在中央全面掌握資源分配的機制裡,過往水保局負責推動「農村聚落─社區營造暨產業發展計畫」時,就出現在中央、地方與社區間的微妙關係,將會更複雜且全面。未來的資源分配是否能符合《農村再生條例》第11條立法說明所稱「更為合乎地方所需」?或是形成「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局面?皆有待後續追蹤與觀察。

社區藍圖,小心「異中有同」

「農村再生總體計畫」能否符合立法說明所稱「因應農村社區發展型態及發展特性,並以農村社區發展為考量」,「農村再生計畫」是否真能成為「農村社區集體夢想的一個長期計畫」?或只是「夢境的藍圖」?

或者因為《農村再生條例》第12、13、14條明定「農村社區整體環境改善及公共設施建設」、「個別宅院整建」及「產業活化」的補助項目,再度出現過去令人詬病的「異中有同」的規劃內容?有賴所有參與的規劃團隊自有約制。

窳陋條款,有待補強

到底是為「農村規劃及再生」(第二章)或者是為「農村文化及特色」(第三章)?到底是基於農村社區的「農村再生計畫」或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的「農村再生總體計畫」?

《農村再生條例》在第四章(附則)出現這條可稱之為「窳陋條款」的條文:「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對農村社區內有妨礙整體景觀、衛生或土地利用之窳陋地區,其土地所有權人或建築物所有權人有住所不詳或行蹤不明,經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於村(里)辦公處所及其他適當處所公告三個月,期滿無人異議者,得逕為實施環境綠美化、建築物之維護或修繕。」(第35條)

雖然立法說明稱窳陋地區的改善,均須經過土地所有權人同意,方可實施。至於住所不詳或行蹤不明、無從徵詢其同意與否者,則依條文規定辦理。

看似立意頗佳,但實施過程所涉費用如何分算?代為實施的費用如何取回?土地或建築物如屬政府代管或法院強制執行者,該如何處理等?恐怕有賴詳加補正,以免窒礙難行。

小結–

只有一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這是想由點,到線,推展到面的過程中,謀略與策略交戰的結果。

(系列待續)

(作者為臺灣大學生物產業機電工程學系教授)

庄腳人,值錢佮不值?(1) 圈地發展的疑惑

農再條例中對土地管制的作為,與既有法制不同,造成「一國兩制」現象,何不往前一步,乾脆充分達到「因地制宜」、「充分發揮社區特色」的境界,讓不同的「農村再生發展區」…

以「促進農村活化再生,建設富麗新農村」為目的的《農村再生條例》在爭議多時後,竟然在民主進步黨缺席下,「順利」完成三讀。法案過關,執政黨信誓旦旦要以《農村再生條例》作為農村整體發展及規劃建設的法令依據,解決舊有農村社區生活設施用地不足的問題,並利用1,500億的「農村再生基金」執行農村再生計畫,照顧4,000個農漁村及60萬戶農漁民。

「生米已煮成熟飯」,在龐大的政府預算即將投入農村再生之際,雖主管機關找來幾位參與培根課程的社區代表現身說法為政策背書,然而有些疑惑還是在三讀通過的條文間迴盪,這些疑惑或許是杞人憂天?或許可作為執行面的警語?或許可作為修法補正的依據?後續如何發展,還有賴集思廣益……

不是圈地徵收 是圈地發展

在苗栗縣農地徵收事件的浪頭上通過《農村再生條例》,有人把兩件事情連結在一起,認為《農村再生條例》過關,將加速農地徵收。其實,《農村再生條例》的圈地印象,是來自「農村再生發展區」的劃設。圈地的目的真的不是為了徵收,而是計畫在既有非都市土地使用分區劃定及使用地編定下,以土地活化之名,另立門戶搞發展。

何謂「農村再生發展區」?依據《農村再生條例》第3條第1項第3款的定義,係指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依農村發展需要,擬訂「農村再生發展區計畫」報經中央主管機關核定實施土地活化管理的區域。

從《農村再生條例》第15條規定來看,「農村再生發展區」就相當於實施「農村再生計畫」的農村社區範圍內的「特別區域」。

「特別區域」究竟是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依據農村社區所提「農村再生計畫」的需求而擬訂,是一種「由下而上」的過程?或者是直轄市或縣(市)主管機關因為土地使用性質差異、因為要實施農村社區土地計畫管理而擬訂,是一種「由上而下」的過程?

圈地主導權在地方政府

不管是由上而下,或是由下而上,從《農村再生條例》第15~17條規定來看,「農村再生發展區」的劃設及「農村再生發展區計畫」的擬訂,主導權就是在直轄市或縣(市)政府。因此引發各界對於圈地的質疑,在苗栗縣徵收農地的事件浪頭上,應屬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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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過於濫用的土地徵收,導致農民對農村圈地有很大疑慮(攝影/鐘聖雄)

圈地發展的背後

雖然立法說明強調:「農村再生發展區」是一種功能性分區,是因為農村土地在統一的管制標準下,已難符合具有地方特色的農村需求,以致於居民一有積極性的建設行為時,常因未經申請即擅自使用,導致土地違規情事頻傳(第15、17條)。

為活化農村社區土地,以非都市土地使用分區劃定及使用地編定為基礎(《非都市土地使用管制規則》第2、3條),導入「農村再生發展區」的功能性分區,並配合「農村再生發展區計畫」內容實施管理監督。

至於「農村再生發展區」範圍內的土地容許使用項目、認定基準、土地使用強度等,則授權中央主管機關會商中央地政及營建主管機關訂定(第17條)。

簡單講,就是因為現有非都市土地使用管制規則已經不符合要求,又不想尋求程序變更使用分區劃定及使用地編定,只好由《農村再生條例》中央主管機關針對農村社區的發展需求,另立門戶,尋求放寬容許使用項目、許可使用細目,或放寬建蔽率及容積率等等。

何不修法,卻搞一國兩制

依據《非都市土地使用管制規則》,「非都市土地的容許使用項目」、「許可使用細目」、「建蔽率及容積率」、「土地使用分區變更」及「使用地變更編定」等本來就有一套行之多年的標準。如相關規範真如《農村再生條例》立法說明所稱「已難符合具有地方特色的農村需求」的不堪,主管《區域計畫法》的內政部何不儘早著手修正《非都市土地使用管制規則》以適用於農村社區。

難不成,未來國內的非都市土地管制將出現一國兩制?實施「農村再生發展區」範圍內的土地是一套,未實施「農村再生發展區」範圍內的土地又是一套?

甚至,如果政府可以接受「一國兩制」,那麼何不更往前一步,乾脆充分達到「因地制宜」、「充分發揮社區特色」的境界,不同的「農村再生發展區」有不同的土地容許使用項目、土地使用強度,徹底的一國多制。

小結

為「圈地發展」而發展出來的迂迴策略,或許可基於其用心良苦而不去質疑,但為國家長期發展思考,能不困惑恐怕很困難。

(系列待續)

(作者為臺灣大學生物產業機電工程學系教授)

農業、農村、農地豈能分割

一個負責任的政府,必須要告訴農民,ECFA簽署後台灣農業要何去何從;台灣農業要有發展願景,必須考慮大陸市場及兩岸貿易因素,在農業政策上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農地利用也須…

被視為攸關農民利益的農村再生條例甫經立法院三讀通過,但諷刺的是,由來自全台十個農地徵收區的農民自救會及數十個農運及社運團體發起的「反圈地」抗爭活動愈演愈烈,上周六更夜宿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抗議中央政府忽視地方政府與財團掛鉤強制徵收農地,並要求儘速修訂土地徵收條例。

苗栗縣政府為開發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而徵收竹南大埔農地,是基於產業發展的需要並依法辦理,但是,今年6月9日在優勢警力的護衛下,怪手開進大埔農田摧毀農作的畫面,卻讓許多人驚駭憤怒;經由電子媒體及網路的傳播,各方聲援農民的聲浪風起雲湧。

與竹南大埔情況類似的地區還有台北土城、竹北璞玉、竹東二重埔等多個地區,被徵收農地面積超過1,000公頃,對農民的居住權和生存權構成嚴酷的衝擊。政府若不正視問題的嚴重性並妥適處理,其引發的後遺症恐將衝擊執政的基礎。

農村再生是當前農業政策的核心,政府透過制定農村再生條例及編列1,500億元農村再生基金,希望讓農民真正當家作主,從社區出發,共同打造農民自己的家園。但是,農村、農業和農地是一體不可分割的,農村發展必須植根在農業發展及農地永續利用上,若只是拿錢幫助農民改造及美化農村,卻沒有永續發展的農業政策,最後農業仍然是走向沒落,農村土地也必然會淪為特定人士及財團炒地皮的標的,類似大埔農地被徵收的事件更會不斷重演。

非常遺憾的是,馬政府執政兩年多來,從未提出一套完整的農業發展政策,農民仍擺脫不了長期看天吃飯的宿命;另方面,政府推動的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亦讓農民擔憂日趨衰退的農業,可能面臨崩盤的命運。

儘管政府在推動ECFA過程中不斷強調,不會擴大開放大陸農產品進口,已開放的大陸農產品也不會進一步降稅;大陸方面也充分做到對台讓利,不僅未在ECFA早期收穫清單中列入任何一項大陸農產品,反而給予18項台灣農漁產品早收待遇。但是,這些政策宣示及大陸讓利作為,並沒有真正祛除農民對ECFA的疑慮,中南部農業縣更成為反ECFA的大本營。

多數農民擔憂,大陸低價農產品傾銷台灣會打擊本土農業,但政府似乎將農產品輸銷大陸,看成是解決台灣農業問題的一帖良藥。從市場開發的觀點,大陸人口眾多,市場胃納龐大,尤其近年大陸沿海各地日趨富裕,對精緻農漁產品需求大增,這對以精緻農業為發展重心的台灣確實是很好的機會。

然而,台灣農業生產規模太小,且以供應國內市場為主,加上大陸市場通路建立不易,因而並無能力做到長期穩定的供貨。

近年政府與台商在大陸密集舉辦台灣農產品促銷活動,但展銷會的熱鬧成功並未化為穩定的商機,農產品輸銷大陸成果仍屬有限。

此外,資源維護也是農漁產品輸銷大陸必須考量的限制條件。就以這次納入早收清單的石斑魚、虱目魚、甲魚蛋等養殖業為例,大陸市場固然提供可觀的商機,但擴大養殖對台灣海岸的可能破壞,以及超抽地下水造成地層下陷等衍生的巨大社會成本,卻是台灣難以承受之重。

一個負責任的政府,必須要告訴農民,ECFA簽署後台灣農業要何去何從;台灣農業要有發展願景,必須考慮大陸市場及兩岸貿易因素,在農業政策上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農地利用也須配合中長期農業發展進行全盤的檢討與規劃。唯有農業能夠永續發展,農業的價值超越工業開發的利益,才能避免農民土地被強制徵收,推動農村再生也才能真正造福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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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與社會各界人士71上午於總統府前祭拜天公,願保佑農地農用。(攝影/鐘聖雄)

(本文轉載自2010/07/19 經濟日報社論)

凱道月亮為證 還我土地正義

今天凱道上空的月特別明亮,映照總統府金碧輝煌。月映照大地,也映照凱道上守夜的農民。原住民、客家人、閩南人、外省第二代,不同地區、不同族群的農民團結在一起,因為台灣是我們共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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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凱道上空的月特別明亮,映照總統府金碧輝煌。月映照大地,也映照凱道上守夜的農民。

來自全國六個縣市、九個反對土地被惡法徵收的上千農民站上凱道,素樸的怒吼憾動天地。人群從四面八方靠過來,只想說一句:「阿伯阿姨、阿公阿媽,繼續加油好嗎?」

每個年代都有農民運動,就數這次最特別,完全由農民及公民自發性連署,透過網路串連,拒絕政治人物站台、沒有大批警力、沒有氣笛叫囂,只有農民憨厚的臉龐,句句堅定:「還我土地正義,圈地惡法立即停止。」

今天,中華民國99年7月17日,台灣偉大的農民開創「新農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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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提出三點訴求:1、政府立即停止圖利財團的圈地行為。2、重新檢討農地資源的合理配置。3、修訂土地徵收條例,還給農民永續生存未來。 image

竹南大埔炸開土地徵收的悶鍋

土地徵收並非始於今日,50來政府持續為了不同開發理由徵收民地、農地,農民也默默忍受。但今年6月9日當苗栗縣政府把怪手開進竹南大埔,剷除快要收割的稻穀,那個蓋住50年怒氣的悶鍋突然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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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埔農民反抗的勇氣,快速感染其他地區農民,苗栗縣後龍灣寶、新竹縣二重埔、新竹竹北璞玉計畫、台中后里、彰化二林相思寮、彰化田中反高鐵、桃園鐵路地下化、土城彈藥庫等地農民。原本不相識的農民站出來互相聲援。

不分族群農民在一起

原住民、客家人、閩南人、外省第二代,不同地區、不同族群的農民團結在一起,因為台灣是我們共同的家。農民的怒吼聲傳遍千里,也牽動許多民眾的心。今天凱道,看到許多學者、學生主動站出來聲援。當江一豪在台上高喊,「阿伯阿姨、阿公阿媽,繼續加油好嗎?」多少人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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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站在台上跟這麼多人說話,讓三鷹部落的原住民顯得有些緊張與興奮。江一豪要求大家給他們一點時間,一一說出自己原住民的名字。

他們教大家「加油」的原住民語「薩茲任」。農民熱情回應,「薩茲任、薩茲任…」迴盪在凱道的上空。

希望會感染、希望更要相互扶持

灣寶的農民洪箱看到這麼多年輕人來聲援,心情有些激動,她說:「看到你們年輕人,我就覺得有希望」。站在一旁的環境行動網林仁惠則接口:「看到農民,才讓我們覺得有希望啊」。是的,希望會感染、希望更要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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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箱的先生張木村85年時反抗新竹科學園區的後龍基地,當時也是選中灣寶做為區位,後來因民眾抗爭,最後後龍基地停止。

他說,苗栗縣長劉政鴻當時還是立法委員,他承諾未來灣寶如有建設一定聽居民意見,話講一講,結果一上任就規畫後龍科技園區,一紙公文就要地上查估,「這是不是賊仔政府?」

張木村因為身體不好,反後龍科技園區改由妻子洪箱接棒,兒子書銘大學畢業後,脫下皮鞋,滿心歡喜跟著下田耕作,家鄉的農田從此有了傳承。今天他們一家三口都來到了凱道,堅決反對世代的農地被徵收。

后里農民情義相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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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那裏需要聲援,就有台中縣后里鄉農民的身影。廖本田、陳欽全、馮詠淮他們是台灣最早公然站出來反抗政府的農民,第一個上告法院要求撤銷中科三期七星農場環評。

做夢都沒想到,農民竟然告贏環保署;做夢更沒想到,農民最後能夠期待的司法,竟然也無法阻止七星基地繼續汙染土地。

后里的問題不只中科七星農場而已,縣政府正在默默進行都市重劃,計畫中上千公頃農地將被徵收。情義相挺的事他們很早就做了,去年中科四期二林園區居民抗議,總是默默幫著拿布條。大埔他們也去了、凱道當然不能不來。

馮詠淮說,選舉時政府都說人民是頭家,但現在呢?「怪手開進農家的田,大埔人民跟政府下跪求情,有用嗎?可憐啊,台灣人民要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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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園區土地要被徵收的相思寮農民今天也來了,70多歲的楊玉洲阿伯、陳黃媛阿嬤、蔡閒花阿嬤,為了保護家園,環保署、營建署、行政院、總統府不不知來多少次了,淚流乾了、家還是保不住。

前些天縣府發公文要求他們年底搬家,楊玉洲阿伯今天說了不知已經說了多少遍的話:「辛辛苦苦打拼的家園,政府七俗八俗就要給我徵收去,農地是我們的命,土地被徵收我們就沒命了啊。」

陳黃媛阿嬤痛哭失聲:「我出生就住在相思寮,家沒了,不知道公媽要請到那裏去啊,政府連協調都沒有就要徵收土地,你看這款政府有惡嘸?」

一方有難、八方來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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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挺農民,遠從台東來的徐蘭香說起稻胎的故事。徐蘭香在台東開發健康醋,她也參與許多環境運動,去年台東反核廢料公聽會時她遭到警方突襲被帶離現場,事後她也曾與前環保聯盟會長陳椒華到凱道聲討。

徐蘭香說,在窮困的50年代,人民種稻賣錢給小孩繳學費,自己只能吃蕃薯籤。而即便如此,也不願出賣稻胎青給日本人。
客家人堅持的信仰是有胎的東西不可以賣,但苗栗縣長劉政鴻卻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在稻子在打胎的時候,竟然下手了,「這是割別人的性命,這是信仰的問題、祖先的問題、子孫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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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凱道外圍,發現彰化環盟的蔡嘉陽、施月英都來了,為了阻止國光石化,他們幾乎天天台北、彰化兩頭跑,疲憊的臉龐、增加的白髮。

只有自己站出來,堅定的意志才能感動人。誰說環境運動沒希望?如何才能有希望?他們的努力讓許多人看到什麼是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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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外圍走,前主婦聯盟董事長顏美娟與動物社會研究會的朱增宏、玉敏坐在地上。半年前意外出了車禍,至今一不注意脊椎就會痛徹心扉。

她寡居10年,扶養一對子女長大,把「想為愛的人燒一餐好菜」的心情轉而奉獻社會,需要支持的地方就有她,捐錢、出力,就為了挺台灣。

唱翻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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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不一定要悲傷、流淚。行動不便的樂生阿公阿嬷上台還要別人幫忙,他們抗爭五、六年,形容自己「有腳抗爭到沒腳」。

當「樂生那卡西」唱出「你敢賠得起?我們要繼續拼下去…」多少人心都酸了。

土城彈藥庫拒絕農地變看守所,用更辛勤的耕作、更樂天的心情,宣告自己的決心。小陳說要唱翻凱道,一首「阮要決定自己的未來」唱得動人、更唱得感人。劉麗蘭,一個老師,為了守護家鄉,書不教了改拿鋤頭。猶記得她在環評會上真情怒吼:「那顆樹跟著我長大,我對他有感情,你們知不知道啊…」。

「農村武裝青年」阿達當然也沒缺席,他帶著吉他從相思寮唱到后里、再到大埔、灣寶,還到環評會上唱「白海豚之歌」,跟國光總經理曹明怒目相視,他說那次徹底知道什麼是邪惡。或許環境議題很難引起共鳴,但阿達的歌聲卻能用最柔軟的方式,接近距離,吸引各方人的關注。

楊儒門、李建誠這兩位知名農運人士上台,大家以為他們會講出一番守護農村的大道理,沒想到兩人卻來一段數來寶,說出之前在網路流傳改編自「稟馬皇」的詞句:「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知道劉政鴻他蠻橫不留情,勾結中央目無天,占我大屋奪我田,我爺爺跟他來翻臉,慘被他怪手來挖田……」。

青年學生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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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子農民運動的參與不只農民而已,早有一批學生站出來,持續且堅定地站在農民這一邊。去年中科四期二林園區正在抗爭時,就發現二林農民身邊多了一些青年學生。

台大學生「小八」林樂晰是個戴著近視眼鏡、個頭小小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顯得靦靦。

如今小八不再只是站在二林農民身後扶著阿公阿媽的小女生,而是站在前頭高舉抗議標語的勇者。記得上月在中部科學園區舉行的友達股東會,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質問友達董事長李焜耀:「相思寮農民不要搬家、相思寮救命。」一翻怒吼連李焜耀都不得不回頭直視她。

今天小八站上凱道,毫無畏懼,「我們要農地、要正義,希望大家給相思寮居民鼓勵,支持他們撐下去,相思寮加油!」

竹南大埔事件後,許多苗栗青年也站出來。清華大學學生陳為廷、台大學生傅偉哲今天站上凱道。他們長期在外生活求學,對家鄉幾乎一無所知,看不慣苗栗縣政府賤踐長輩的土地,讓他們站出來,「身為苗栗人我感到羞愧,對這個政府感到可恥。」他們號召所有苗栗青年回鄉保護家園。

學者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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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有一批學者始終站在弱勢農民這一邊。政大地政系教授徐世榮、台北大學副教授廖本全、世新大學助理教授蔡培慧、還有被大埔事件激出來的清華大學教授李丁讚,都讓人看到台灣社會學者的良心。

他們都是溫文儒雅的學者,但一個又一個不公不義的土地徵收卻讓他們「性情大變」。印象中即使罵人都斯文有禮的徐世榮,上月在竹東二重埔土地徵收公聽會上,他當眾怒斥大批警力,要求警方不應圍住農民:「新竹縣政自己宣布戒嚴了嗎?」連警察都被嚇到而坐下,他將人民與警方的權利翻了過來。

徐世榮今天頭綁布條,擔任主持人。他說,土地是我們的,依憲法規定人民擁有財產權、生活權、工作權,「今天站上凱道,我們要要回憲法給我們的基本權利,不只為農民,也是為台灣的糧食、台灣人的公平利益打拼。」

徐世榮的妻兒、學生今天都來到現場,兒子用充滿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會後也有學生還特別趨前向他表達敬意。徐世榮見證台灣學者的新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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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年來的環境運動,不論中科、農村、國光石化,都有廖本全的身影。一次次貼近農民的聲音、一次次在國會在行政機關,為農民聲討正義。

他覺得農民今天不應該來,「是什麼樣的國家、什麼樣的社會,讓你們必須站在這裏?」但他又很謝謝農民今天來,「所有辛勤工作養育我們的農民今天來到台北,所有台北人都應該來跟他們道謝。」

「台灣社會真正的未來在農業,但我們看到政府正在毀滅我們的未來,你們能接受嗎?」廖本全說,所有的土地徵收都以公共利益之名,但卻看不到公共利益,「台灣社會還要繼續不公不義嗎?」

結束發言後,廖本全趕去參加一個談話節目,他不願離開農民,但只要是能為農民發聲的管道,他絕不放棄。

李丁讚說,如果不是政府做了太過份的事,善良的農民怎麼可能站出來?他說台灣農民在過去60年來就被不公平對待,「所謂犧牲農業培植工業」,有意降低穀價、提高稅收,青年才被迫離開農村。農業用水給了工業,農民現在被迫要休耕,「農民為什麼要休耕,這樣公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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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丁讚的熱情感染了學生,今天許多到現場維持秩序的就是他的學生。清華大學,一個崇尚科學園區的學符,李丁讚站出來,對清大而言有重大意義。

而去年農再條例鬧得沸沸揚揚時,蔡培慧還是台大農推所博士班的學生,一個女子站出來號召四方之士組成「農村陣線」,影響近一年多來的農村運動。今天她促成這場凱道運動,登高一呼「還我土地正義」,全身散發生命力。

何時才能安穩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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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凱道,月光依然明媚,總統府更加金碧輝煌,微風吹過凱道,農民鋪上防水布,老農將斗笠蓋在臉上已經入睡。年輕人睡不著,吃點心、打紙牌。

後龍灣寶的畫家洪江波帶著小學剛畢業的大兒子靜靜躺在凱道,雖然鋪了隔水布,還是躲不掉土地冒起的陣陣熱氣。洪江波少小離家,這些年才回到家鄉。每天清晨,一家四口騎著單車繞著灣寶的西瓜田,那是神仙家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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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畫故鄉,家、農田,怎麼可以被徵收啊。」為了到台北抗議,經常清晨得起個大早,今天還要露宿凱道,他笑笑說,「何時才能安穩睡個好覺?」

 謹以此文向凱道上勇敢的農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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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

為堅持的信念守夜-我的凱道717

稻子的成熟期約為120天,希望由一株秧苗到一束稻穗的時間,讓政府願意睜開被蒙蔽的雙眼,認真地看待這塊孕育你、我的土地、農業的困境,及農村的問題;讓被摀住的雙耳重新聽到來自土地的呼吸聲…

六月中旬的深夜,在家看著竹南大埔怪手毀田的影片,內心氣憤不已;昨晚,在凱達格蘭大道上聽農民說話,心情依舊激昂。直到前兩天才真正下定決心,北上參加717農民守夜活動,這個匆匆的決定,有人覺得很衝,有人覺得很熱血,當我還在找自己來到這的理由時,我已經坐在「土地正義」的舞臺前了。

太陽漸漸下山,相思寮的阿公阿嬤緩緩地走上舞台,拿起麥克風說著這個政府的所作所為時,想起自從意識到「吃飯是重要的」時候開始,左手捧碗,右手拿筷,腦袋總惦記著「絕對不可以有剩飯剩菜,因為農夫很辛苦!」,所以我的碗總是閃亮亮如剛洗好一般,小小的心靈大概覺得那是一種對農夫的尊敬;

直到工作後有機會再赤腳踏進那讓福壽螺吃飽飽,並結出纍纍稻穗的土地,嘗試早起拿鋤頭,汗流顧稻田的生活,雖然真正做到的工作可能不及農民的十分之一,但小時候的那股尊崇感又不知不覺地從腳底板湧起通到心坎裡。

眼前這群勇敢的農民們,為了這塊土地,為了台灣農村,為了後代子孫選擇站在這裡,讓人總得努力深呼吸才能不流淚,我想來到這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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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遊行讓政府重新看見農人在那裡(攝影/munch,更多照片請點選這裡

尚未踏上凱達格蘭大道前,不禁問了同事和自己一個問題,「會不會有人覺得我們做這樣的事很笨又沒意義,或是根本不知道為何這樣做」?

但是想到我們每天吃的飯菜,那背後是多少人的汗水,我們又怎能不顧那些總是最接近土地,最了解天公伯的人所發出的聲音,我們又怎能忍受看著一塊塊土地被如此的殘暴的對待!

無風的夜空中,「土地正義」與「圈地惡法 立即停止」的聲音響徹凱道,那不僅僅是兩句口號,那是農民心中的想望,也是我們對這塊土地和台灣政府仍保有相信的象徵。

約莫十點多,舞台熄燈的同時,睡墊也一張張地舖在仍微微發熱的柏油路上,聲援的群眾竟默默地變多了,一下子反而找不到可躺下休息的地方;凱道的另一頭,阿公阿伯們仍未顯疲態地繼續聊著天,本就擁有夜行性格的年輕人們,不間斷地討論讓這晚的守夜行動增添許多未來的可能。

阿公阿伯們繼續round2,這時應該來泡壺茶才是!
阿公阿伯們繼續round2,這時應該來泡壺茶才是(攝影/林怡伶)!

今日早晨(7/18),在街頭和總統府說早,雲林的農友在看到昨晚的行動後連夜載了一甲地的秧苗來到台北,八點多,在場的農民和民眾象徵性地種下「凱道上的凱稻」,也種下我們對政府的期待秧苗,

稻子的成熟期約為120天,希望由一株秧苗到一束稻穗的時間,讓政府願意睜開被蒙蔽的雙眼,認真地看待這塊孕育你、我的土地、農業的困境,及農村的問題;讓被摀住的雙耳重新聽到來自土地的呼吸聲、農民的吶喊聲,及各地民眾的加油聲,因為我們雖然失望,但並未絕望,農村就是有這麼一股堅持到底的信念和勇氣,我想天公伯會知道的!

「凱道上的凱稻」,希望每個人都要認真看,用力記住這一刻。
「凱道上的凱稻」,希望每個人都要認真看,用力記住這一刻(攝影/林怡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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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旗美社大專員)

我被強制徵收的,是尊嚴─717凱道守夜記

「我是一個小農家的女兒」,我在想,是不是該用這句話當文章的開頭?如果有一天政府看上我,他就可以對我予取予求,就像古代總有強押民女的故事,而現在,農民的土地竟然就是這樣失去的。

 「我是一個小農家的女兒」,我在想,是不是該用這句話當文章的開頭?如果有一天政府看上我,他就可以對我予取予求,就像古代總有強押民女的故事,而現在,農民的土地竟然就是這樣失去的。

來凱道守夜,到底能有什麼效用嗎?其實心裡充滿了疑惑,但,我還是來了,眼睜睜看著老農民們,睡在大馬路上,整晚,都讓人覺得非常心疼。這次,政府徵收的並不是我家的地,但,我卻覺得我好像也有什麼東西被強制徵收了一樣!

是的,政府,你強制徵收了我農民的尊嚴!也讓我失去安全感!

其實我是一個剛剛返鄉的青年,正準備要展開農村新生活,但首先迎接我的,就是這場抗爭。我昨天從雲林搭車來到台北,自己一個人沿著重慶北路走到總統府,天氣很好,我也拍了很漂亮的總統府照片,正好六點,還看到樂儀隊奏國歌、國旗歌進行降旗儀式,我下意識地還想:是不是該立正站好等國旗降完呢?!

但走進抗爭現場,再回頭看遠方莊嚴肅穆的總統府時,心裡想的是:這就是我的政府啊!對農民那麼冷血無情的政府,我是不是該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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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遊行中看到的總統府(攝影/munch,更多照片請點選這裡

自從在網路上看到怪手開進農田強行「整地」的那一幕,我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有一天,我家的地也這樣,可能爲了「開發」二字,我就必須獻出,不管我願不願意。這真的不是錢的問題,是我覺得我們應該被尊重。

身為農民,土地就是一切,被強取豪奪,就是生存權的喪失,從此我們的生活,何來安全感?但政府根據的是法令,土地徵收條例的存在,保障了政府作為的合法性,而且不用跟人民商量,只要「循序」漸進,就能自動過戶到政府名下,我就算有權狀,也可能一夕之間變廢紙!

我開始懷疑,這樣…..,我這個青年,還要返鄉嗎?還要務農嗎?在擔心務農能不能賺錢之前,還要先擔心土地保不保得住的問題嗎?

這就是現況,所以我來到這兒參加守夜行動,夜宿凱達格蘭大道,這次的大會師才知道,原來,受害的不只是農民與農地,許多人的居住地、一些古蹟建築的所在地,都同樣被霸王硬上弓,為了捷運、為了高鐵、為了科學園區、為了工業區…等「開發」的好理由,一個土地徵收條例,所有人都只能用抗爭來表達不願意。

只能用抗爭來表達不願意,是我們尊嚴的二度喪失。

現在天亮了,我們陸續「起床」、整理包袱、席地而坐吃早餐。許多年輕人拿著相機、攝影機在拍攝,紀錄我們睡覺、吃麵包的畫面。然後,把這些照片發出去,好讓我們被看見!

清晨六點,總統府又傳來國歌和國旗歌熟悉的音樂聲,大家忍不住往國旗的方向看去,但沒有人知道政府會不會理我們,連署的陳情書能,由五彩氣球送進總統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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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人民心聲可以飄進總統府(攝影/陳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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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農夜宿凱道,高呼還我土地(自由)

開發主義讓社會倒退嚕

近年來科學園區擴張頻遭到農漁民抗議,正是因為當年以乾淨產業之姿被引進台灣的電子業,其高汙染高風險的特性已逐漸在國內外被揭露。電子產品所帶來的環境與健康衝擊,是近年國際間,如歐盟「限用有害化學物質」等規範…

近來數起強制徵收,特別是苗栗縣政府以優勢警力強徵農地以開發竹南科學園區的案例,再加上有滅農之虞的《農村再生條例》在立法院草率過關,激起民間社會強烈不滿。農民、人權、環保團體、網路客昨日在凱道向馬政府發出怒吼,正是對馬政府施政背離基本民主與人權價值、過度向財團傾斜的嚴厲批判。

綜觀而言,這些攸關農民與農業存續的爭議與立法,乃至近來執政黨一味擴張園區、加速通過國光石化案等事件,暴露了執政當局擁抱粗糙開發主義、對抗國際永續農業及永續發展潮流的鎖國心態。

自外於世界永續潮流的台灣施政

面對全球氣候變遷、水資源、糧食安全、能源與生質能及生物多樣性等新挑戰,國際間眾多討論均指出永續農業的重要性。回應二○○八年能源、糧食與金融危機,聯合國提出「全球綠色新政」,其中即包括「支持永續農業,包括有機生產」。

此外,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在《環境食物危機》中即警告:氣候變遷、水資源荒、害蟲及土壤惡化等問題,恐將導致本世紀全球二五%的食物生產消失。當二○五○年前全球人口成長至九十億,糧食供給將更不穩定、食物價格勢必攀升。是以,各國無不致力於提高糧食自給率、發展永續農業,務求及早因應這場危機。

相形之下,台灣執政當局卻自外於這股永續農業的發展趨勢。在粗糙而缺乏願景的開發主義下,國民黨再生農村的方式,是將農地變工廠,將農村景觀現代化、綠美化,以為更多別墅、涼亭、自行車步道與公設,農村就能再生。諸不知,這樣的政策方向,是把台灣拉得離永續農業的發展道路愈來愈遠。

今日,人民看不出馬政府將如何帶領台灣與國際接軌、邁向永續發展的道路。馬政府的發展處方只見兩大支柱:加速與中國經濟整合、擁抱粗糙過時的開發主義。

就後者而言,我們看到政府不問環境負荷、農業永續與生態危機,致力於為廠商排除投資障礙、圈地、找水電。而執政當局大力推動的核心產業:科技電子業與石化業,不僅消滅農地、需水無度、直接間接造成各種生態危機,其帶來的汙染,更將成為台灣民眾食物安全與身體健康的潛在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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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人民可以安心生活,不用擔心污染或徵收?(攝影/munch,更多照片請點選這裡

還要為污染產業犧牲多久?

近年來科學園區擴張頻遭到農漁民抗議,正是因為當年以乾淨產業之姿被引進台灣的電子業,其高汙染高風險的特性已逐漸在國內外被揭露。電子產品所帶來的環境與健康衝擊,不僅成為國內外環保與勞工運動抗議的重點,更是近年國際間,如歐盟「限用有害化學物質」等指令所規範的重點。

在台灣,竹科廢水汙染、高科技有害廢溶劑、香山綠牡蠣汙染、新竹縣宵裡溪汙染、中科廢水導致農田鹽化、中科與竹科附近空氣砷濃度過高等問題,讓台灣民眾逐漸瞭解科技電子業的毒害問題。當政府執意擴張科學園區,將良田變廠房、農業用水調撥工業用水、高科技廢水肆意排入灌溉渠道、溪流河川與海洋,

社會大眾一再質問的是:我們還要為這個享盡國家租稅優惠卻帶來高汙染的電子業,犧牲多少良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個政府竟大走回頭路地推動高耗能高汙染的石化業,無視於石化產業擴張所帶來的溫室氣體排放及空氣汙染、毀滅潮間帶、危及中華白海豚生存的事實。

一味擁抱粗糙的發展主義,缺乏一套符合永續發展的施政圖像,台灣執政當局做的,與引領經濟發展、展現施政魄力毫無關係。做為晚進民主國家,面對逆世界潮流操作、猶如活在三、四十年前的執政者,民間社會仍殷殷期盼執政當局可以透過各種民主機制,與人民共同追尋台灣邁向永續發展的方向與道路。

人民希望看到的台灣奇蹟,是兼顧環境永續、世代正義以及社會公平的經濟發展,而不是政府摧毀農田、行政機關帶頭對抗法院判決(如中科三期環評)、或者政府高官發表白海豚自己會學轉彎等等的荒誕奇蹟。

(作者為英國艾塞克斯大學社會學博土候選人)

(原文刊登於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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