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子裡,誠實的咖啡豆-花蓮迦納納部落

正宏認真煮咖啡和敘述咖啡的神情中,我看見了青年的投入,像蜜處理的漿果在炙熱的陽光下發酵,很難分得清,那是對部落、家庭還是咖啡的愛。

珍貴事物的開展都需要花費力氣,除了找對方法、揮汗耕耘外,耐心等候、藉由時間施展法術,往往也是必要條件。珍貴事物,例如生產一支健康自然的咖啡豆,例如尋找一個老部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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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文化思維與生活型態

迦納納(Kalala)部落,位於台九線276公里轉彎處,行政區隸屬於花蓮縣瑞穗鄉舞鶴村,現有人口約三百多人。據當地耆老口述,迦納納是該部落遷移的第三個地點,族人最初居住在Satokoay,現今被稱為「掃叭石柱」的地方,後遷移至「大坪頂」(Nalacolan),一典型台地,最後來到迦納納,Kalala阿美族語意指「小竹籃」,反映了部落位處盆地的居住環境。

2007年舞鶴地區榮獲十大經典農村,地區地景有了不同的轉變,以商圈內的店家特別明顯,當時整個舞鶴地區只有一個比較大的社區發展協會,著力於產業發展、觀光休閒與漢文化的部分。由於迦納納人數少、年齡層偏高、對體制不熟悉,一段時間後,部落內的居民開始發現:用村里的劃分來做為發展藍圖,無法兼顧小區域的文化思維;用商圈的擴張來做為空間設計,也擠壓了部落的生活型態。

於是,部落居民於2008年10月成立「加納納部落發展協會」,推派陳玉英為理事長,希望將老人家的心聲說出去,發展在地產業,創造就業機會,留住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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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種下的咖啡樹,收成了

理事長陳玉英說,舞鶴咖啡最初其實就是「迦納納咖啡」,迦納納為1932年日本人在台灣試種咖啡的產地之一,曾經有四百甲的種植紀錄,及日人的育苗場,光復後,族人在這塊土地上種植過香茅、樹薯、茶、鳳梨。四年前,農會推廣舞鶴咖啡,鼓勵農民轉作,提供肥料補助,可惜行銷通路模糊,農民必須自產自銷,部落裡的老人家對這一塊十分陌生,過剩的作物放在田裡任其腐爛,變成下一季的肥料,其中包括咖啡果實。

去年,部落居民在嚴嘉成老師的協同陪伴下,開始向公部門申請計畫,計畫內容涵蓋產業、文化、環境等面向,藉由製作文化地圖、編寫部落誌,重新建構地景空間的故事,而產業的發展重點之一即為:咖啡豆。

農場經理黃正宏在這樣的機緣下來到迦納納,他是台東都歷阿美族青年,娶了迦納納小姐為妻,兩人原本在都市生活,收入雖豐,心裡卻不踏實,回到部落,接下產業發展的工作,透過進修、閱讀、上網、請教專家,不斷練習與嘗試,正宏從不喝咖啡到煮得一手好咖啡,被部落裡的人暱稱為「咖啡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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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部落實驗計畫」:雖然不如預期,但充滿感謝

去年十月迦納納發起「咖啡部落實驗計畫」,尋找一百位愛喝咖啡、將咖啡視為必須品,或對台灣咖啡有興趣的認養人,認購一年份的迦納納咖啡,除了購買的交易動作外,更希望消費者在品嘗咖啡的同時,將味覺感受記錄下來,一方面讓部落了解自身咖啡豆的風味,另一方面做為咖啡豆改良的參考,這是一個與消費者之間的咖啡實驗計畫。

迦納納土壤肥沃,位處低漥,水源充足而澄澈,水質佳,加上以自然農法進行栽種,咖啡豆品良很好。伯楊咖啡的老闆阿秒即認為,迦納納的咖啡豆適合中淺烘培,如果深烘培會掩蓋了豆子本身的風味,使其層次感不足,較為可惜,但因認養人的口味不一,目前迦納納依照需求進行不同程度的烘培。

另外,為減少水資源浪費,降低汙染,並將果膠層的甜分保留在咖啡豆中,除了原本水洗的發酵方式以外,迦納納也使用「蜜處理」(honey process)─把新鮮漿果脫皮後於通風環境中日乾,不斷攪拌,頭三天是關鍵期,在細心照料下,咖啡的甜度和香氣會提升,body更為厚實,口感也較為豐富。

至十二月初,近三十人響應,雖然不到預期的一百位,但部落組織充滿感謝:「滿足的是這些訂戶很支持部落的咖啡,多半願意在沒試喝的基礎下,訂購部落的咖啡;滿足的是族人願意在還沒有任何訂單的同時,堅持用較為自然的方式來種植咖啡;滿足的是這些過程以來,大家願意讓這樣的咖啡認購方式進行,而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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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戰:農戶間認知的差異,產量與品質的兼顧

即便樂觀以對,去年至今也仍有許多困難必須克服,農場經理黃正宏認為,最大的挑戰莫過於「農戶間認知的差異」。迦納納居民三、四年前開始栽種咖啡豆,其間農會開辦不少培訓課程,可惜課程規畫完整度不足,不同講師經常有不同的說法,農民觀念較易混淆,加上階級制度,身為青年的黃正宏往往需要與部落內的長者進行更多的協調與溝通。

但他說,這也是喜歡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能夠與人有更多的接觸,而且當雙方取得共識,事情得以順利推行的時候,成就感無法言喻。

另一項挑戰是「產量與品質的兼顧」,相較於其他作物,對農人而言,咖啡園的田間管理經驗仍待累積,例如施肥不足,生產緩慢,無法採收。「咖啡部落實驗計畫」目前即面臨咖啡豆短缺兩個月的困境,部落組織決定以在地農產品小米、紅糯米或鳳梨來代替,理事長陳玉英說:「發現產量不足,必須誠實面對,絕對不為了賺錢,摻其他地方的豆子來混充。」

另外,以前族人沒有喝咖啡的習慣,現在大家也開始學習喝咖啡、煮咖啡、甚至品咖啡。十二月中,他們拜訪「金湯達人咖啡」與「伯楊咖啡」兩家花蓮知名咖啡店,比較自己所種的咖啡與其他國家的咖啡,也觀察各家沖煮方法、店面裝潢佈置。兩台小汽車,載滿迦納納族人,從瑞穗一路浩浩蕩蕩駛進市區,許多阿公阿嬤可能生平第一次踏進這樣的咖啡店,他們專注看著吧台內的一舉一動,想像著這樣的景象,我心裡有些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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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lala咖啡:用心的味道,青年在部落的愛

「迦納納咖啡屋」80%使用阿美族傳統工法,眾人同心協力搭建的茅草屋。與正宏見面沒多久,他就熱情地鑽進吧台要準備咖啡。迦納納的咖啡用聞的就很迷人,蜜的味道、淡淡花香,喝起來很順,入口香醇,尾巴有明亮的果酸,隨溫度降低層次也越來越明顯。

正宏問我們:「有沒有喝到一種特別的味道?」我說甜甜的,他說:「超乎這個。」我們露出疑問的表情,他說:「是用心的味道。」

正宏覺得迦納納的咖啡是「有故事的咖啡」,「故事」包括生產咖啡豆的土地,生產咖啡豆的人,大家為了發展部落產業所用的一切心力與成長,對他而言,都蘊涵在這小小的神祕豆子裡。

理事長陳玉英表示:「迦納納咖啡是健康的咖啡。」使用自然農法栽種,統一做後製,維持品質穩定,慢慢將制度建置起來,讓農戶累積田間經驗、習慣自然農法,也許未來他們的子女能夠回來繼續管理,留住年輕人,再來規劃觀光,會比較實際。

正宏說:「之前工作都會抱怨,現在吃飯的時候,就聊部落的事和咖啡。」老婆問他,你留下來是因為部落還是咖啡?他午夜夢迴爬起來:「老婆,你問我比較愛部落,還是愛咖啡?我告訴你,我比較愛妳。」一席生動的對話固然引起哄堂大笑,

但在正宏認真煮咖啡和敘述咖啡的神情中,我看見了青年的投入,像蜜處理的漿果在炙熱的陽光下發酵,很難分得清,也或許不必要判斷,那是對部落、家庭還是咖啡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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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納納咖啡有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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