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週年專題─重災區系列 (2):霧台─遷村路迢迢

屏東地區主要以長治分台及瑪家農場第一期永久屋做為重建基地,但誰能搬進遷村基地?其資格卻難以拿捏。對「遷村型」的部落來說,因特定區的劃分,無法回部落重建,部分居民無法獲得永久屋,整個族群等同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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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村對魯凱族不是新鮮事,卻是傷心事。霧台是屏東縣唯一魯凱族群鄉鎮,共有霧台、好茶、阿禮、吉露、大武、佳暮、神山與谷川社區。莫拉克災後除霧台 部落外,好茶、阿禮及吉露都被政府規劃為整體遷村部落,佳暮則是部分遷村、部分原地重建。其中大武部落則設置避難屋,不願離開。

混亂的安置

災後重建,依程序應有「緊急安置」、「中期安置」與「永久重建」3階段,儘管政府以永久屋的方式進行災後重建,但在入住前的安置若不妥善,對災民來說依然是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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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的制定,限制族人發展的機會,無形中更增加災民遷村後的生活壓力。圖為好茶村隘寮安置中心,族人開墾的耕地

97年813風災後,好茶村民已部分被安置到隘寮營區,因而在莫拉克風災時保住寶貴的生命。目前遷居戶數超過1百戶的好茶族人,約有70多戶安置在 隘寮營區,其他較有能力者,寧可自己在外賃居。主要原因在於,營區早已廢棄,廁所與主要生活空間是分開的。被安置近3年的好茶族人,急迫想要離開這樣的遷 移的生活環境。

「只要每次下雨,就得撐傘上廁所。」部落行動不便的老人家說,一手拿著拐杖一手拿著雨傘避雨,已經行動不便,若是大風大雨來襲,不知如何是好。而安 置區又是木板隔間,炎熱的夏天讓居民難以忍受。加上魯凱族人「放屁禁忌」的傳統生活規範,一切行動在微薄的木板隔間牆中更須「謹慎」小心,以免壞了規矩。

同樣面臨全體遷村的吉露村長巴桂武說,起初他不願意放棄部落,但因八八風災讓族人飽受驚嚇,部分年輕人認為應該遷村,導致部落多次在會議吵架;由於 遷不遷村對原住民而言是大事,吉露村民認為,必須有足夠時間好好討論。只是,災後安置過程充滿不確定因素,吉露部落族人散居各地,難以共同凝聚遷村共識。

吉露村是風災中倒數第二個被撤離的部落。從部落離開後,因暫時安置的避難中心內埔農工已經擠滿各地災民。鄉公所希望吉露村民先至住在山下的親戚家中安置。巴秀芬說:「當時鄉公所說,反正到親戚家中暫時避難比較好一點,而且福利也都一樣。」

吉露村族人於是在短期安置時先依親,等待政府安置,但因各自依親造成散居,吉露村人被政府安置的時程已受拖延。因此,原本應該被安置在屏東榮家的吉露村人,因為被安置的時間較慢,屏東榮家已經出現安置空間不足的狀況;加上部分族人不習慣安置中心的生活空間,又再度搬出。

誰能住永久屋?

儘管如此,遷村的機制早已隨著《莫拉克重建條例》與劃定特定區啟動。這部被政府認為可盡速重建的「救命法令」,卻成為不同區域、族群原住民的「致命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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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沒的好茶村現場,只剩逃過土石流淹沒的土地界標與家屋的「頂樓」。

目前為止,屏東地區主要以長治分台及瑪家農場第一期永久屋做為重建基地,但誰能搬進遷村基地?其資格卻難以拿捏。部分居民勉強審核過關,但對「遷村型」的部落來說,因特定區的劃分,已經無法回部落重建,若部分居民無法獲得永久屋,整個族群等同拆散。

以原村落戶數共39戶的吉露部落為例,99年1月10日同意劃定特定區域後,因為部落族人散居,加上長治基地中只有26戶永久屋的規劃狀況,使得部落未來發展又增加一道新的考驗與挑戰。

永久屋難以申請的狀況依舊也發生在阿禮部落,因永久屋資格審核困難、繁複,加上長治分台永久屋分期進行,族人之間已經開始起紛爭。阿禮部落依永久屋申請規定,送交政府審核共88件,初步審查原為73戶,卻因慈濟再次審查,最後只核定51戶。

「由於申請永久屋都是靠幹事之類的人幫忙,」阿禮部落族人透露,「有人就會猜,是不是跟有關係的人較好才申請得到?」畢竟同樣的申請條件,有的住戶 可以申請到永久屋,而有的人卻不行。耳語與猜忌開始在村裡流傳,而這都是因為《莫拉克重建條例》,僅只針對個戶進行審查、而非將重建視為整體村莊的事所 致。

好茶的無奈

對於遷村與等待,好茶村人感受最深。1979年,基於「山地現代化」主張,好茶部落從舊好茶被遷到新好茶,自此每年歷經風災威脅。大仁科技大學原住 民發展中心主任台邦.撒沙勒曾說:「從舊好茶遷到新好茶30年,部落已空洞化。」因此即便早期遷村議題因影響文化留存,在好茶村裡有不同聲音,但莫拉克重 創,迫使好茶人正視回不了家園的難堪事實。

雖然政府對好茶村喊出遷村口號,但一直未有進度,莫拉克風災重創,雖給了好茶人「機會」,但這只是假象,關於遷村,好茶村依然只能等待。

好茶村遷建委員會原在98年初就成立,也在4月20日完成遷村計畫書,並於7月14日得到行政院同意好茶遷村案的決議。但因莫拉克風災發生,好茶村的遷村案便跟著部落所有家屋,掩埋在隘寮河的土石流堆中。

不遷村,也茫然

然而,不必全數遷村的佳暮部落,卻也同樣困擾於永久屋政策的強力推動。

分為「新佳暮」和「舊佳暮」二個聚落的佳暮部落,僅部分區域劃定為安全堪虞區。八八之後每逢豪雨時期,所有居住在部落的族人會立即撤到山下,住在屏東榮家的安置所。

僅次於阿禮部落遷居戶的佳暮部落,目前在長治分台基地預定的永久屋戶數總共44戶。但族人申請永久屋,卻因石板屋翻修而被政府認定為「不採納」的「家屋」,遷居又成懸案。

無法回鄉重建,佳暮族人只得自力救濟,但習於山上生活的她們暫居在山下,生活不免遇到困境。佳暮居民柯信雄說,他計畫發展有機蔬菜,讓部落的老人家 可以在山下保持著山上的生活模式,希望找到另一個發展機會,目前世界展望會的生活重建中心,也已透過計劃為她們開發更多耕地空間。

賴孟傳坦言:「整體霧台鄉的重建進度著重在永久屋議題,但原鄉重建必須等道路修復、民生用水以及橋梁修復後才能進行便於回部落原地重建。」所以不必遷村的部分佳暮族人,從莫拉克災後至今,重建進度:零。

「我的想法是,自己能夠走出來就自己走出來。」柯信雄說,「與其等政府,很慢,而且機會也滿渺小的。不如自己去學習。」重建心得輕聲說,實則沉重。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山遠愛別離─深情阿禮風

必須讓熱心造鎮重建的官方與團體瞭解,這群發不出聲的居民,部落曾是如此美麗,曾經為家鄉用情之深,在愛別離與愛,別離的痛心抉擇中,她們需要更多的溫暖相對,以及更多的時間思考。古秀惠數著能夠歸鄉的通路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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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讀著阿禮部落古秀惠的sumuku-BLOG,心頭一陣酸楚,那一字一句為阿禮奮鬥的心意,在現今卻成無根的浮萍。

古秀惠是客家人,原在廣告公司上班,認識包泰德大哥,結了婚上了山,變成魯凱媳婦,就這麼在山遙之境,過著她的山居生活。阿禮算是她的半個故鄉,一個婚後才開始認識的故鄉,但是她卻如此深深的愛著阿禮,為這個新故鄉做著許多事。

最初她和包泰德大哥成立勞動合作社,避免族人勞動力被剝削,接著開了一家蘇木古民宿,總想外地人到阿禮,能夠有個地方做為認識的窗口。後來她自己以美編專業,探訪部落人文生態,編寫一本阿禮風雜誌,希望居民能夠認識自己的故鄉。

去年開始,她結合屏科大陳美惠老師的協助,帶著阿禮走向一個生態部落,每週的學習,她們夫婦倆請來部落居民,一齊參與部落的願景規劃、生態調查,讓處於道路盡頭、守護小鬼湖聖地入口的阿禮部落,開展種種可能。

一切的一切,在這個深山部落中,在古秀惠和眾人的努力下,走出美好的想像。但是一場災難,讓所有努力的心血,一夕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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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古秀惠經營部落,也創作許多山居畫作,一位深山奮鬥的女性藝術家,面臨家園破碎,如今在收容中心內伴著部落族人,過著零工專案的生活,眼淚真的快掉下來。

離鄉,對於一位戀鄉之人,是何等的痛苦!

一個月的時間,災區重建如同一場二次災害的夢魘,天災讓她們失去家園,人禍讓他們失去尊嚴。

能不能回鄉重建,總該有個確切評估,至少讓部落的人能夠回鄉查看,回不去真鐵了心遷村,再來談遷村事宜。

要遷村,真有心的政府,該是聽聽部落的意見,在傳統領域中找出安全的地點,不至離故鄉太遠,如果全然無地被迫下山,也該給予土地權,讓部落的人能夠居住,能夠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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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能夠解決土地問題的政府,躲起來消失不見,丟出幾片土地讓慈善團體去造鎮。

問題是,相容同一地的集合部落,就像聯合豐年祭一般,熱鬧是有,卻無法區別各個部落的地理特色。再加上慈善團體根本無法解決土地權的問題,就算蓋上再好的房子,那種不能擁有土地的浮根感受,根本讓人定不下心,

所有參與重建的人士,應該靜下心讀讀古秀惠的文字,理解部落居民對故鄉的用情之深,在一塊土地上如何建立起自己的家園,放進無盡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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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今被迫一切重頭開始,該協助的不是蓋間善心的房子,而是提供能夠放進深情的土地。

讓部落居民主動找地,進行探勘商議,再修法解決法律問題,以整體換地或集體標售,讓部落居民擁有土地居住、種植,並且依循生態部落願景給予協助,唯有解決擁有自己土地的扎實感,才能讓部落安心遷居。

至於房子,先提供簡易的住所,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部落居民自會依照群體習性,修成各不相同具有文化樣貌的家屋,算是部落覺醒再造的一環,如此才會累積出各不相同的部落空間與文化。這個部落再造的緩慢過程,該是點滴辛勞在部落裡形成,豐厚新部落的歷史,政府與慈善團體可以協助,不必齊一建設又強勢加速的取代進行。

對於再造或重建議題,公部門或大團體有時太過強勢主導,一夕就要彰顯重建成就,反而是弱化部落或社區的發展能力,並且在配合的心態下,喪失經驗學習的主體性格,然後外援一鬆手,還是的經歷一段摸索成長期。

部落裡有人才,只要關係網絡存在,傳承文化不斷,就算換地方遷村再造,一樣走的下去,畢竟是自己再生的所在。負責的政府只要處理礙行延宕的法律、程序問題,善心的團體願意長期陪伴,適度提供協助,才是讓部落真正自我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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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回看阿禮,心頭一陣揪緊,那麼美麗的地點,如何山遠愛別離?

在部落中,曾經參觀頭目家中的部落博物館,太多部落珍寶藏在其中,如果決定遷村,政府也該協助部落,將這些珍貴的文物運出,畢竟它是部落文化的重要核心,不該任其棄置消失。

在博物館裡,存放許多古陶壺,壺口總是有著缺口,部落居民說這些缺口有著深情故事。因為早期族人遠離,為了日後相認,就在家族擁有的陶壺口上,取走一小塊陶片,陶片是家族信物,也是故鄉記憶。

在安置中心的部落居民,每個人心頭都有一塊思鄉的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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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寫這些?一個受災消失的故鄉,一群無根漂浮的族人,美麗的回憶勾起更多苦痛。

但是,必須讓熱心造鎮重建的官方與團體瞭解,這群發不出聲的居民,部落曾是如此美麗,曾經為家鄉用情之深,在愛別離與愛,別離的痛心抉擇中,她們需要更多的溫暖相對,以及更多的時間思考。

古秀惠數著能夠歸鄉的通路距離,暗自決心回山上相守終老,畢竟那裡放下太多辛勞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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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遊客,當然希望重返攸遊阿禮美景,但是作為朋友,真的不想年年掛心危險。

如果歸鄉之途已然夢碎,那麼有責任出面協助的政府,應該給他們一個真實擁有的遷村之土,讓重新來過的願景踏實,而非建築在住的進身體,卻放不下深情的幻影造鎮上。

有空請到古秀惠的BLOG上為她祝福、鼓勵,部落的族人會知道的。在重建的道路上,重要的不是一夕造鎮的能力,而是長期關心的陪伴。

(本文轉載自「飄浪。島嶼」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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