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書寫20】誰偷走了海裡的魚?

目前花蓮賞鯨船高達90%以上的鯨豚發現率,不正表示海洋生物資源充足嗎?但為什麼漁民依然無法有好收獲?1990年鯨豚被列為保育類動物,歷經20年,東海岸的鯨豚種類與數量是否已經恢復應有的規模了?

東海岸賞鯨業發達,鯨豚發現率極高;而同樣在東海岸,我們也常常聽到來自沿近海作業漁民的一種聲音:海豬仔太多了!把魚都吃光了!不要再保育了!

的確,有些鯨豚會咬食已上鉤的魚,這在東台灣和澎湖是很多漁民的經驗,最常被東部漁民舉出的例子,是行動敏捷的偽虎鯨「偷吃」延繩釣上的鮪魚──高經濟價值的鮪魚哪!「伊嘛知腹肚最好吃咧!整尾拖走就算算去,當作沒看到;偏偏咬走半尾外,剩一粒魚頭給你作紀念!」漁民抱怨著,「像有的瓶鼻海豚還會跟著船抓魚吃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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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澳是東海岸數一數二的大漁港,這裡部份漁民也表示漁獲受到鯨豚干擾而減少。(攝影/陳雅芬)

一份在南方澳漁港做的研究(葉權德,台灣南方澳鯨豚對延繩釣與曳繩釣漁業作業干擾之研究,2003,臺灣大學動物學研究所碩士論文)中呈現出來的數據是,延繩釣和曳繩釣漁船作業收益每天平均為6,959元,若有海豚干擾時的每日作業平均收益3,137元,被鯨豚干擾後的漁獲收益,比起未被鯨豚干擾的情況下,顯著減少。

那天,東部某位區漁會總幹事感慨地說,海裏到底有多少隻海豚你們都不知道,還想要保育!在東部,賞鯨活動一年2萬人,每人付800元,產值只不過1億6仟萬元,造成的漁業損失卻要全台灣30萬漁民來承擔。

現實上,我們也看到台灣海洋資源愈來愈貧乏、魚愈抓愈小愈少,從事沿近海漁業的漁民生計大不如前、漁村沒落、少有年輕人願意接手討海工作(老人家也不願意年輕人繼承討海家業)。

似乎,鯨豚保育與漁業「強碰」,其間沒有轉圜的餘地。

鯨豚是海洋食物鏈中的最高階消費者。鯨豚的種類與數量夠多,表示大海中有足夠多量且多樣的魚、蝦、頭足類、浮游動物等食物鏈的中低階層物種,才足以供養擁有不同「飲食習性」的各種鯨豚。因此,必須維護海洋生物多樣性、維繫完整的海洋食物鏈、保護健康的海域環境,才是保育鯨豚之道。

鯨豚是海洋健康的指標物種。鯨豚的種類與數量反映了海洋的生產能量。

既然如此,目前花蓮賞鯨船高達90%以上的鯨豚發現率,不正表示海洋生物資源充足嗎?但為什麼漁民依然無法有好收獲?自從1990年鯨豚被列為保育類動物,歷經20年的保育,東海岸的鯨豚種類與數量是否已經恢復應有的規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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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20年的保育,東海岸的鯨豚種類與數量是否已經恢復應有的規模了?(攝影/廖律清)

這裡我們首先要了解「發現率」與鯨豚資源的關聯性。在花蓮,賞鯨船遇到鯨豚時都會與它船互相通報,輪流前往觀賞,這當然會提高發現率;此外,由於12年來賞鯨業的發展,有可能原本在花蓮近海活動的鯨豚已經「認識」這些賞鯨船,知道它們不是來獵殺自己與同伴的,因此不會遠遠偵測到船隻就趕快「落跑」、也不須為了躲避獵殺而「搬家」;還有些族群是固定在近岸活動,「熟門熟路」的賞鯨船長看看潮水就約略知道要往哪裡去尋找牠們。這些原因都導致花蓮賞鯨船的發現率高得驚人。

所以,賞鯨船高發現率的精確意義,只能指涉賞鯨業發達對於沿近海鯨豚生態所造成的干擾程度,尚不致於使賞鯨航次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鯨豚的蹤跡;但無法衍伸表示鯨豚的種類和數量真的很多,多得已經恢復到商業捕鯨自19世紀中期開始盛行之前自然平衡的規模,多得已經能吃光沿近海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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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岸賞鯨業發達,圖為與賞鯨船同游的弗氏海豚。(攝影/黃郁翔)

走筆至此,或許可以進一步思考:台灣的沿近海漁業為什麼如此衰微?漁業與鯨豚保育是不是絕對衝突的?如今沿近海漁業資源已經很有限了,若再任由鯨豚來「分食」,漁民生計豈非更無保障?是否因為沿近海漁業資源匱乏導致漁業與鯨豚保育成了衝突的兩造?

沿近海漁業衰微的原因,在西海岸和在東海岸都差不多,只有程度上的不同。過度捕撈是沿近海漁業沒落的原因之一:無論在東、西部,毒魚、炸魚、捕魩鱙魚、使用流刺網、在沿岸使用底拖網、拖網、流刺網流失而在海裡「自動捕魚」成為「死亡長城」……等等因素,都造成過度捕撈。

沿岸過度開發,沿海的工業污染,是嚴重問題;在海濱岬角設置垃圾掩埋場、闢建濱海工業區、人們在海岸的休閒活動所遺留的垃圾、隨著河流和排水溝流進海中的家庭垃圾和家庭有機污水……,這些都是污染海洋的元兇,使得海域環境品質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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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魩鱙魚的漁船「長篙仔」。(攝影/陳雅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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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近海漁民為了生存,發展出網目更細、更多層的網具,使大小魚兒都走投無路,以提高漁獲量。圖為漁民正在整理「三層網」準備出航。(攝影/陳雅芬)

尤其在西海岸,長年極重度的工業污染、海岸過度開發,使得沿海環境幾乎被破壞殆盡,這是國家政策對海洋的迫害,這樣的迫害導致沿近海漁民收獲不佳,為了生存,漁民發展出網目更細、更多層、更大型的網具、更強力的捲網器、作業時放更多的網,讓大小魚兒都走投無路,以提高漁獲量,卻因此扭曲了沿近海的食物鏈,豐饒的海洋變得匱乏了,養不起食物鏈的高階消費者──包括鯨豚與人類。

在東海岸,我們還可慶幸沒有太多來自陸地的污染,沿近海水域尚稱乾淨,但是漁民們仍發現漁獲量不如往昔;而老漁民也說,「海水沒有卡早那麼清啦!」

所以,是誰偷走了「漁民的漁獲」?不是鯨豚,而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海洋污染』及『過漁』!人們破壞海洋健康,害海洋生病了,海域環境品質不佳,致使沿近海漁業資源不足,人類就必須和鯨豚「搶食」有限的海洋生物,而有些鯨豚的食物與漁民的漁獲目標相同,遂成為「把魚都吃光」、「害漁民抓不到魚」的代罪羔羊。

鯨豚保育與漁業本質上不應是衝突的,因為,當海洋食物鏈完整且豐富時,海洋不但足以餵養鯨豚,還能餵養人類。健康平衡的海洋生態系是鯨豚保育的前提──保育鯨豚,必然需要保育海洋生物多樣性──這就同時保護了漁業資源。

為此,有很多事刻不容緩,例如:政策應該停止破壞海岸、停止工業對沿岸的污染、適度的休漁、不要再搞黑鮪魚季之類的「明星魚種」導致濫捕;漁民不要過度捕撈、不要抓魚苗;人人從日常生活做起,減少對海洋造成污染……,牢記「永續運用」的道理,讓海洋擁有自我療癒的機會與時間,恢復蓬勃的生機,才能夠持續哺育鯨豚與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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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業與鯨豚保育是不是絕對衝突的?(攝影/金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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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書寫13】來看花紋海豚,看花紋海豚「來」

「來」是一隻背鰭左面有著「來」字簡寫花樣的海豚,我常於許多公開場合的分享中開玩笑,說海豚喜歡人,甚至在背鰭上寫字讓人知道。他在台東與花蓮間游走,並且與許多人的記憶產生連結…

我們都喜歡在海上與鯨豚相遇!這些海中的朋友,與居家附近的鄰居相同,經常性的出現於我們身邊。無論是憑藉著遠方炸起的水花、突出於水表的黑色背鰭或是其他線索,能夠在茫茫大海中發現牠們的蹤跡,總會帶來極大的歡喜。然而,在我眼中,海洋太大,大到我從來不敢想像能在海上重複看見一隻海豚!

只是在某些區域,人們會藉由尾鰭的色塊形狀、身體上的記號、背鰭的特徵差異,而辨識出居住在港灣裡的鯨類,甚至給予個別的名字。從命名那一刻開始,鯨豚已不再只是一些在海裡活動的生物,而變成我們的朋友,甚至家人。

透過尾鰭辨識鯨豚的獨特性

以大翅鯨為例,尾鰭裡面黑與白的斑塊分布,造就了每一隻個體尾鰭花色的獨特性,也讓科學家可以此作為個體辨識的依據;殺人鯨的斑點、背鰭形狀、缺刻、刮痕、背鰭後方淺色馬鞍花紋的形狀,乃至於眼後白斑特徵,都成為我們辨認個別個體的根據。

在1970年代,Roger Payne藉由照片的比對,首先針對露脊鯨Right whale展開了個體辨識的先例。爾後,其他研究人員陸續進行了包括殺人鯨甚至瓶鼻海豚的個體辨識工作。族群內個體的辨識,可以增進我們對族群大小、洄游路徑、棲地偏好與區域忠實度、壽命、生殖歷史的了解。因此,個體辨識雖然是鯨類研究中極基礎的工作,卻對生態學、行為學、生活史研究有著顯著的貢獻。

針對港灣內或是有固定洄游路徑的鯨豚,這樣的辨識工作或許還不算困難,但對於開放性的大洋族群,鯨豚的辨識便會是極耗費時間與人力的工作。在臺灣,有著30多種的鯨類出沒,而在東岸便有著全世界1/4的鯨類的觀察記錄,因此,針對東岸的鯨豚族群進行個體辨識的想法,就悄悄的在研究人員腦中浮現。

花紋海豚,在東部海域的發現機率雖然不比飛旋海豚,但也總是經常性出現在我們的船邊。這兩種花蓮海域的常見鯨豚,有著截然不同的體型、樣貌與習性。飛旋海豚總是以極其華麗的旋轉穿出海面,並且在遠處用一陣陣炸射出的漂亮水花來吸引遊客;而花紋海豚似乎只能用牠鐮刀般的背鰭劃破海面,偶爾在用龐大身軀撞擊海面後,用憨厚的笑臉來吸引賞鯨船上的解說員。

但是,線條滿佈的軀體,這樣的花紋太特殊,讓每一隻花紋海豚在生命的歷程中,創造出獨一無二的圖樣組合。牠們身上的花紋實在太迷人,無論來自與鯊魚的對戰、狩獵魷魚的傷痕,或是爭風吃醋的印記,總用身上的線條、斑塊來刻畫過去的歷史,是戰士、獵人,也是生活在海中的情人。因而,不管飛旋海豚有著多麼炫惑人心的旋轉,跳躍是多麼有力道,當研究人員想要在東岸進行鯨豚的個體辨識時,腦中總會有花紋海豚形象的浮現。

我們的共同記憶─名為「來」的花紋海豚

在數年前,我曾經整理過一些花紋海豚的照片,給當時在從事鯨豚研究的朋友作為個體辨認之用。雖然當時數位相機尚未普及,我也沒時間將所有的幻燈片一一掃描、建檔,但幸運的是,一隻被我稱作「來」的海豚,從這批照片中被比對出。

「來」是一隻背鰭左面有著「來」字簡寫花樣的海豚,我常於許多公開場合的分享中開玩笑,說海豚喜歡人,甚至在背鰭上寫字讓人知道。這隻在朋友的口中被稱作「小米」的海豚,在南邊的海域留下珍貴的影像記錄,讓我知道在牠逃離我鏡頭後,曾在台東與花蓮間游走,並且與許多人的記憶產生連結,其中也包括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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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鰭左面有著簡體字「來」字花樣的花紋海豚「來」。(攝影/王緒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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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東良,一位曾經參與講座的夥伴,想要我幫忙檢視一些照片,以確認照片中的花紋海豚是否為「來」?經由電子郵件寄來的幾張照片,讓我再次見到了牠,那是「來」沒錯!而從拍攝的時間,2009年8月21日10:30的航次,也清楚的傳遞出一個訊息,就是說去年夏天我可能與牠擦肩而過,甚至看著牠卻沒注意到,不管如何,隔了7年後,牠依然來到了這片海域。

沒想到,寄送給朋友的一些檔案照片,竟成了後續無數驚喜的起點。「是”來”!」我和東良幾乎同時叫喊出。7月2日8:00航次的船上,我們從數十隻的花紋海豚群中認出了牠,與第一次相見,已經八年了!

經歷無數次的旅行,有了不同的人生歷練,這八年中,在陸地上的我,相信有了些許變化。八年來,於海洋的國度裡悠游,牠在我無法想見的部分,也必定累積了更多的磨練、挑戰;而在可以眼見的部分,則是那隨著年紀不斷累加的刮痕、記號。

7月30的航行裡,律清在海上看到「來」,同行的還有牠的朋友「洞洞」; 8月23與31日,牠與家族成員又悄悄的闖進文龍船長的Facebook相簿中……。很顯然的,在茫茫大海中,我們或許曾經有過多次遭遇,縱然為牠留下了無數影像紀錄,但卻不會特別去注意牠的存在,因為那只是一隻花紋海豚,一隻與其它海豚並沒有甚麼不同的海豚。然而,當牠被我們從檔案照片中比對出,成為一隻被稱作「來」的花紋海豚時,我們就會在每一次與花紋海豚的會面裡,努力從群體中去尋找牠的蹤跡,只因為他已成為我們的朋友,甚至家人……。

於東岸的強勁海流中泅泳,「來」成為我們所熟識的花紋海豚。藉著長時間的觀察與細心比對,相信陸續會有更多「有名字」的海豚出現在洋流裡,在浪中隨著我們的船隻翻滾、跳躍。「英雄何須留名?」而名字,也只是一個象徵性的符號。

的確,對海豚自身來說,這樣的命名行動其實並無實質價值。只是,對於陸地上的我們,花紋海豚的名字,卻存在著不同的意義。我們會在海豚群中尋找認識的個體,也會在颱風後關心牠們的狀況,這些經由其獨特花紋、特徵而衍生出來的個別符號,如同長長鎖鍊的一個環節,緊緊扣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也拉近了陸地與海洋的距離。

明年夏天,我還會想看到「來」再出現在我船頭,就像有人也想見到「項鍊」、「洞洞」、「耳環」……一般。名字的確只是俗世間的一種符號,但當我們熟悉用不同符號來稱呼與區辨我們的家人、朋友與環繞我們的一切時,為海上的朋友命名又何嘗不可?我們似乎也無須矯情的刻意閃躲。

當其他地區包括灰鯨、布氏鯨或是瓶鼻海豚個體都被辨認出時,我們也期望在花蓮外海會有一群我們熟識的海豚。從這個時間點開始,將會有愈來愈多花紋海豚有著一個屬於自己的符號!相對的,海豚甚至海洋與我們的距離,也將會因海上漸漸佈滿的符號而愈來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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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和同伴悠游大洋。(攝影/林東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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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書寫12】海豚的圈圈-「黑友」眼中的鯨豚與海洋世界

大多數的黑友們都因著一些可以解釋和不能解釋的原因喜愛著鯨豚,對這些人來說,能夠看著鯨豚在台灣的海岸邊悠游就是最大的快樂。

編按︰「黑友」為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的志工與工作人員對彼此的暱稱,下文提到的「海豚的圈圈」試播版,請見文末影片。directors-001

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從2008年開始製作的鯨豚生態紀錄片終於在2010年發行上市了。從送出DVD母片的那一刻起,我終於把心中的「作者」謀殺了,讓自己的身份轉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讀者,從較為客觀的角度來觀看這部二十三分鐘的短片,並冷靜地去評論它的優缺點。

「海豚的圈圈」從一開始的概念發想,就幾乎已經確定不會用一般的影像語言和敍事方式去訴說它。簡單地說,「海豚的圈圈」製作的概念是一部給已識字年齡層以上觀賞的「影像繪本」。

我們不希望用大量的旁白來交代花蓮外海常見鯨豚們生活的環境,和有關牠們的種種身家資料,而因此剝奪了觀眾們直接感受鯨豚浮游在大山旁、大海中的悠然,和在船邊衝刺、濺起水花的力與美。然而在電影工業發達到足以呈現逼真想像世界的3D影像,同時述說故事的能力也已經進步到可以牽動每一個觀影者最細微感受的今日,我們很在意觀眾是不是能接受這樣一部「不像紀錄片的紀錄片」。

對於第一次看「海豚的圈圈」的朋友來說,應該會有很不同於觀看其他生態紀錄片的觀影經驗。因為「海豚的圈圈」旁白很少、音樂很多,而且節奏不快。因此在發行前,我們曾經在小學、賞鯨前的行前解說和其他的一些場合試映,並認真的觀察觀眾們的反應,也聽取觀眾們直接的回饋。

大多數觀眾在看到大群飛旋海豚衝刺、飛旋海豚寶寶半調子的跳躍動作和抹香鯨舉起巨大的尾鰭潛下深海時,都會發出驚呼聲,給了我們很大的鼓舞。但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觀眾很直接的告訴我︰「你們拍的畫面很美是沒錯,但是沒什麼主題啊!影片要有主題才行!」

因為這位觀眾的直接而寶貴的意見,我們每天都在想著如何用更好的方式,來介紹這些生活在台灣東部海洋裡的鯨豚們。一直到成品完成了之後,我把到手的DVD塞入電腦中,從頭到尾以一個觀眾的心情再看一遍,卻有了如下的感想︰如果說作品呈現的是創作者的意志,那麼「海豚的圈圈」為了呈現黑友們集體創作的集合意志,它就非得是現在這個面貌不可了。

愛海的多樣選擇

黑潮基金會一直以來都以「推廣海洋教育」為一個重要的工作重點,但是卻很少明確的告訴別人「我們應該怎麼樣愛海洋和保護海洋」,反而比較鼓勵大家對海洋「各自表述」。

黑潮基金會成立十二年來,有許多不同背景的志工加入,有些人學的是自然科學,便傾向以科學的方法,來認識和詮釋海洋;有些人學的是社會科學,便以人文的精神,透過觀察、記錄、分析和批判來認識人與海洋的關聯;另外有些人學的是文學,便以文學的眼,來認識和詮釋海洋。還有學美術的,便以手中的畫筆,來描繪海洋。不同專長的人在此受了彼此的影響,讓學自然科學的人可以寫出平易近人、充滿文采和情感的文章,讓學藝術的人對海洋認識得更多,增加創作的面向與能量。

黑潮基金會所認為的「愛海」,並不是只有一種選項。你可以為了愛海去讀研究所、學潛水、划獨木舟、出海賞鯨,也可以寫詩、寫歌、畫圖、攝影來表現你心中的海,當然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就是坐在沙灘上、聽海潮、在農曆十五月出時看月光灑在海上,不管是什麼方式,都是感受海的方式。

這樣的精神反映在「海豚的圈圈」這部影片上,便造就了這種「繪本」式的、影像先行於文字和故事的風格。讀繪本時因為文字的敍述很少,許多的細節都蘊涵在圖片之中。「海豚的圈圈」也是一樣,有許多我們出海時,在賞鯨船上感受到的海洋,也蘊涵在這些畫面之中。

例如︰出海時悠閒的氣氛、飛旋海豚和花紋海豚兩種不同的氣質與個性、平靜的海面、海豚在海面上活動時造成的粼粼波光,和海豚換氣呼吸的噴氣聲,都是影片中我們想要表現的重點,也是我們希望觀眾在觀看兩次到三次後,可以體會到的感受。

許多黑友們喜歡搭船和出海,在賞鯨船上解說時,也都很努力地想把出海的快樂心情帶給遊客們。在安全無虞的情況下,我們會鼓勵遊客們脫去鞋襪去接觸海水、去看海上的潮水和天氣的變化、去感受船在海上起伏的感覺和欣賞除了鯨豚外的其他生物。

台灣雖然是座島嶼,但台灣人卻是陸封型的島嶼民族,所以在一生中寥寥可數的出海機會裡,我們努力的把海洋介紹給參與的朋友,希望在離開碼頭到回到碼頭的這段時間裡,能讓大家感受到在海上不同的經驗,能夠喜歡海洋,之後才能夠關心海洋,進而想認識海洋和保護海洋。

「海豚的圈圈」挑選了海上的精華片段

「海豚的圈圈」同樣繼承了這股精神,挑選出來的畫面都是我們認為在海上最精華的片段時刻,像果凍一般平靜的海面、令人摒息的中央山脈、海風、飛魚飛掠海面⋯幾乎是把一整個夏天賞鯨船上的最美好時刻都集結在一起了。

我們把航行中的感受,想辦法複製到影片中。雖然少了海水的氣味,但我們另外請了知名的阿美族音樂家量身訂做了配樂,用聽覺來補足嗅覺的不足。在這一方面,我認為是成功的,而且音樂反而成了影片最重要的一項元素。如果沒有這樣精準的配樂,「海豚的圈圈」將會非常乾癟而無生氣。

大多數的黑友們都因著一些可以解釋和不能解釋的原因喜愛著鯨豚,對這些人來說,能夠看著鯨豚在台灣的海岸邊悠游就是最大的快樂。

還記得當我們第一次拍到飛旋海豚在船頭「飆船」的畫面時,看著電腦上播放著飛旋海豚精瘦的身軀,那流線型的身影中掩飾不住的強健肌肉線條,那麼快速地破開水花,頭頂的呼吸孔一開一闔地換著氣,看得都傻了,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播放。於是我們也嘗試把整段具速度感的飛旋海豚飆船畫面放進影片中,希望觀眾也可以感受到海豚在海中快速游動、轉身時,那種暢快、自由與生命力。

雖然,在有限的經費和自然環境的限制下,許多夢想中的鏡頭都還無法拍攝到(例如︰空拍、水面下、生產等畫面),而且在攝影和剪接的技術上都還有很多生嫰之處,但是在呈現黑友眼中的海洋與鯨豚這方面,我想「海豚的圈圈」算是有達到要求了。而對於剛接觸台灣海洋和鯨豚的朋友們,「海豚的圈圈」是一個引子,希望能引發更多人的興趣,跨出陸地和海洋的邊界,走進更寬廣、神秘的內太空裡。

「海豚的圈圈」試看版

「海豚的圈圈」專屬網站 http://www.dolphincircle.org.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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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書寫10】沒有鯨豚的「賞鯨」

賞鯨也許該更名為「航海」,而航海所能寫下的故事就不僅只是鯨豚而已,還有那無法盡訴如同大洋般的無限神秘與變化莫測,海上的事誰也說不準,但我相信每一次的航行都是大海最好的安排…

賞鯨在台灣已超過十年,大家對於這個名詞並不陌生,但對於賞鯨的詳細情況,就不見得有充分的了解與正確的觀念,有些人以為賞鯨公司在海上圈養了一群鯨豚,還有些人以為鯨豚始終出現在固定的海域,所以只要搭船出海就一定能看到。

但實際的情況並未能盡如人願,因為海上的鯨豚沒有被誰餵養,活動的範圍也常超出賞鯨船所能到達的海域,畢竟在台灣賞鯨的地點是世界第一大洋,且航行途中要恰巧遇到鯨豚到海面上換氣,同時剛好被我們銳利的雙眼看到,加上賞鯨船靠近時,鯨豚尚未離開,一連串的天時地利人和,終於達成了賞鯨的目的,這麼看來,賞得到鯨還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

10出海
出海

所幸東部擁有得天獨厚的海洋環境,而夏天又是花蓮賞鯨活動的高峰期,高達九成以上的發現機率,奠定了它在賞鯨界中屹立不搖的地位,看不到的情況雖不多,但難免還是會遇到鯨豚缺席的時候。

面對這種情形,不少的賞鯨人都難以接受,因為「賞鯨」一詞顧名思義就是要看鯨豚,怎麼會有沒鯨豚的賞鯨呢?那不就像吃蚵仔煎沒有蚵仔、牛肉麵沒有牛肉,怎樣也說不過去!難得的一次賞鯨之旅,卻看不到所渴望的鯨豚,於是滿心的期待換來一場空,輕則大失所望,重則感到受騙上當,更激烈的則發誓不再賞鯨,當場宣洩不滿情緒,甚至要求退費。

或許就是受限於「賞鯨」一詞,所以大部分賞鯨公司遇到沒有鯨豚的狀況,都會給予遊客一張賞鯨卷,讓賞鯨人下次還可以再出海一次,以平息民怨。

在賞鯨船上擔任解說的工作已有數年,解說的內容也不只是侷限於鯨豚,還包括了海洋環境及途中所見所感,只是賞鯨人對鯨豚的過度執著,常導致忽略了航行中其他可能的各種事物。

以賞鯨一趟所需的時間來看,約莫二至三小時,扣除航行和尋找鯨豚的時間,能夠在海上發現鯨豚,做近距離的觀察與互動,其時間往往不超過半小時,我們當然在乎那短暫的接觸,但若因此而放棄了其他和海洋可能的關聯不免可惜!

航行途中可還有許多值得用心去感受與體會的地方,就像一段不起眼的漂流木,在其之上與之下都充滿了無限生機,附著在上的貝類透露出它的流浪歲月,而其下陰影則是海洋中的一處流動休息站,提供了許多海洋生物在此歇息。

一面在海上起伏搖擺的旗幟與無限延伸的浮球,訴說著討海人如何在這廣闊的大海,找到豐收之地。

一群南來北往的候鳥是陸上賞鳥人渴望的稀有鳥種;一片幻化的雲彩,在海風的吹送下將成為上岸的甘霖,每一種景象都藏著一段動人的故事,正等待著誰用心觀照。

10遙望清水大山
遙望清水大山

又或許航行不一定風平浪靜,那何不看船長如何切浪而行,在起伏的浪濤裡,讓船保有最平穩的姿態;何不在海上迎接第一道東北季風,看鋒面如何把平靜的海面翻湧成浪,由北漸南;何不欣賞冷暖氣團的激烈交鋒,在空中凝結成霧,茫茫大海焉然而生;何不乘風破浪,如水手般地勇敢寫下屬於自己的航海時代。

就如同登山一般,登頂固然是重要目標,但錯過了一路的風景,就算站上峰頂,也只剩居高臨下的一種角度,又怎能完滿!賞鯨也許該更名為「航海」,而航海所能寫下的故事就不僅只是鯨豚而已,還有那無法盡訴如同大洋般的無限神秘與變化莫測,海上的事誰也說不準,但我相信每一次的航行都是大海最好的安排,賞鯨能否有滿滿的收穫,一半來自自然,一半來自自己,沒有鯨豚不代表就不能精采。

10海上作業船隻
海上作業船隻

(作者為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資深海上生態解說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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