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花蓮光復馬太鞍溪旁的takomo,帶著幾個才採下來一、兩天的小南瓜,坐上區間車,再轉搭擠滿了乘客,再把它們放在腳踏車的提藍,送回了自家。
雖然它們是小南瓜,但都很結實、很多水份,所以每一個都「斤兩十足」!雖然背著行李、拿著大衣、又跟人擠來擠去,但每當我看到這些漂亮的小南瓜時,我總感到很溫暖和高興。
5月16日,紀彥開車載著我、lisin和阿荊去takomo。是他近年常去的地方,也是他論文的田野。其實我早就想去takomo了。因為他常常都說那裡會讓人感到很舒服,又跟我說和老農的接觸的片段……。
去年七月,我參加了青輔會的遊學台灣,第一次接觸到馬太鞍和馬太鞍的阿美族人。我感受到他們對人的熱情,聽著導覽員的精彩介紹,好像每一塊石頭、每一顆星星都被他講活了。事隔快一年了,我為我可以再到光復感到興奮。雖然當天我有點不舒服,但我還是滿心期待著……。
紀彥跟我說,takomo是馬太鞍以前的世耕地,但由於它旁邊的馬太鞍溪築起了堤防,便把世耕地便和馬太鞍分開了。對我這個在城市長大的小孩來說,不要說甚麼世耕地,我還土地是甚麼都搞不太懂。去年暑假跟一群香港朋友在台灣進行環島,才開始慢慢的重新去思考土地是甚麼這個問題。在城市生活久了,我只知道「地」是鋪上黑漆漆的柏油。然後我再問他甚麼是世耕地,我記得去年認識他的時候,他有跟我說過,但我後來忘記了。 他說這是以前阿美族一直有在耕作的土地,有點似傳統領域。不過土地並沒有一直屬於他們,後來不同的政權侵入這裡後,便把土地變為國有。後來經過一些事情後,有些族人回來這裡耕作。其後又有和政府作了一些抗爭。我聽著、聽著,我突然感覺到,原來一塊土地可以承載著那麼多的故事。
我們在山興把Namoh接上車,他們輕鬆的談著在部落裡的事。我不知道要如何插話,就坐在位置上靜靜的聽著。
我看著兩旁的田野,我想,takomo應該離我們不遠了。
車突然在顛簸的小路上停下來,紀彥在司機位大叫著前方的一位農夫,然後Namoh飛快的下車跑過去。他是takomo世耕地權益協會理事長林新平先生。紀彥、lisin和Namoh習慣的跟他說:nga’ai ho。我知道這是阿美族問好的族語,是上次參加遊學團裡學的。我有點不太自在,不知要怎麼辦才好。林先生身穿一件深色的汗衫和沾上很多乾泥巴的長褲,而長褲是套在水靴裡的,水靴也有很多的泥巴。他拿出一些桌椅讓我們坐下。然後他熟練的拿出他的香煙,Namoh跟他要了一根,然後說了一下今天在弄的東西。又指著他後方的收稻子機器,說著:「你看,他又回來了!」
我的不自在,在林先生的自在下一點點消失。看著他,細眼睛的他,臉上總帶著笑容。他認真的看著、聽著紀彥和lisin的活動設計,又輕輕的提了一些意見,我感到一股溫暖從心裡升上來。我感覺他甚至比我的爸爸更加親近,更加溫暖。
紀彥和lisin是為了530的塔古漠世耕地進鄉團工作坊[1],再來這裡跟族人談細節上的安排的事情。林先生還是滿高興看到有外來的年青人願意來關心這片土地,還問要不要叫所有的幹事來這裡帶大家作導覽。他的熱心,使我知道其實他很希望可以幫上更多的東西。
後來我們又再去拜訪另一戶農民。下車後看到有個faki(阿美語裡的叔叔)坐在火爐前吃著玉米,有個fayi(阿美語裡的阿姨)看到我們一群年輕人來,便在廚房裡端出一盤玉米,熱情的叫我們趕快吃。因為,等會要吃晚飯了。
我有點被他們的熱情嚇倒,有點來不及反應。理智上跟我說拿玉米吃掉它便對了。
雖然有點困惑,但我還是拿了一根很短的玉米來吃。淡米黃色的玉米棒還沒有放在口裡,便已傳來誘人的香氣。我好久沒有吃水煮玉米了。我有點急的把它們吃下去。好結實、清甜的玉米阿。那個faki問我們:「夠鹹嗎?剛剛才放鹽巴的。」我心裡很感動,因為這些玉米是為我們煮的。
玉米剛放下,fayi便領我們進屋內吃晚餐。我看到一桌八道菜,六道都是用南瓜煮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南瓜的菜式可以是這麼多變的。我們有點七手八腳的幫忙拿椅子、分配碗筷。還是屋內的faki、fayi們手腳比較靈活,他們三兩下功夫便把東西弄好。此時,我們還沒有安定的坐下來。
我們吃著吃著,看著電視機的日本動漫《灌籃高手》,我們都笑說著這是我們年輕人的集體回憶,faki、fayi們則說他們現在也很喜歡看。桌上的菜很快就被清光了。香甜的白米飯,配上水煮南瓜、炒南瓜、涼伴南瓜…真的非常好吃。沒有想過南瓜可以用來涼伴。它的味道有點像香蜜瓜,帶點清甜。但卻非常有咬感,很爽脆。小山丘似的涼伴南瓜,不消一刻便成了平地。
有個fayi說他們種的南瓜是很特別的,皮是特別的薄。所以特別好吃、特別甜。
她這句話強調了三次,而且是很有自信的說著。我有點不太懂她在說的是甚麼,只感到菜都好好吃。好久沒有吃到全素的自家菜了。
大家都吃飽後,他們又繼續開始跟這四個faki、fayi們簡述工作坊的活動詳情,又邀請他們當活動的小班長,負責帶學生在takomo裡到處跑跑看看,再說出這片土地的故事。二個fayi都很興奮,說著跟她的同學就有福了,因為她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接著便一連說了幾個很好笑的故事。內容都是說年老的族人,因聽不太懂國語而產生的一連串誤會,其中有兩個和醫療有關的。(我先不在這裡說,大家去參加工作坊,問那個fayi吧!哈)
然後fayi又突然說:「跟他就糟糕了,他都不會講故事!」
對面的faki看上去有點沉靜,但他也開口說:「我也知道很多了,也會講了…」大家聽後都笑了。
之後lisin他們問fayi們小南瓜的收成和售賣情況。氣氛突然變了。fayi說現在是4.5。我猜也許是一斤4.5元吧。然後兩個fayi有點感傷。他們再問,那去年呢?
「去年……去年……是8元。」我的天阿!足足下降了快一半的價格!她們接著說:「在這裡我們賣100元,路口就是150或200元;到台北的超市就是500元了。」我感到很離譜,負責務農的是最辛苦的,但拿到的報酬是最少的。其餘的都成了運輸費和更多部份是大企業的盈利。
我跑去看到底這些很好吃的南瓜長得怎麼樣。faki揭開了帆布,一個個小南瓜都冒出來了。它們跟手球差不多大,每一個都很重。lisin看到後說:「嘩,果蠟都還在呢!」我問:「果蠟是甚麼?」lisin:「就是這層白白的東西,有它就是代表它很新鮮。」
旁邊的faki有點靜,沒有說話。
我們開始拿起小南瓜來玩、拍照。然後我們又嚷著要幫他們買小南瓜。我問faki、fayi要如何選小南瓜。他們熟練的拿起一些小南瓜。我們大聲的亂猜,又說是不是較白的?那個根比較粗的?比較長的瓜?fayi慢慢的說:「小南瓜每個都好吃了。」
faki輕輕的指了一個小南瓜給我看。原來,小南瓜要選比較圓的,則上下均衡的;因為這才代表養份、甜度上下都均衡,會較好吃。而且要選比較醜的,即花紋沒有太多的,因為花紋太多代表它已經老了,要趕快吃,不能放太久……。選小南瓜都有好多好多的學問。
當我再抱著這包小南瓜時,我第一次感覺到,我不只是買了一件商品,我還了解了很多的東西,認識了這些生產者。有點回到小時候看著媽媽把一塊布一點點的變成了我的袖子、衣領、口袋…到送給我們的新衣服一樣。我跟人,是有關係的。而這件東西,不是冰冷的。
我喝著自己煮的南瓜湯,回想起我在takomo跟他們一起的時光。我感到非常非常的溫暖、開心。我又抱著一個個的小南瓜,送給我的好朋友。每送出一個時,我就跟他們說我在takomo看到的東西。他們往往都會用閃亮的眼睛看著那個漂亮的小南瓜和聽著我描述那個漂亮的takomo。
我突然感到我手上抱著的不是一個小南瓜,而是一顆人與人連結的小星星。透過它,我使更多人認識了takomo和我們的關係。
昨晚,聽到紀彥說這些小南瓜農原本要來收購的商人沒有來,一整個倉庫的小南瓜便在一旁放著。有些還已經開始爛掉了。紀彥說他們對行銷的東西不太熟悉,也沒有這些經驗。一直主要靠相信商人來收購全部的農產品的方式來處理著。我聽到感到很心痛,很想跟他們多買一些小南瓜、更多、更直接的幫助到他們。
可是只有我一個人,也幫不了太多。而且即使用了宅急便,一箱的小南瓜都不知道要吃到甚麼時候?
不知道有沒有願意一起合購呢?
如有興趣的話,請留言或電郵跟我聯絡。
polly:mees8mcom@gmail.com
延伸閱讀:
塔古漠世耕地進鄉團工作坊
花蓮縣原住民塔古漠世耕地權益協會
1] 塔古漠世耕地進鄉團工作坊,請參考網站:http://takomo.domain.googlepages.com/worksh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