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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 – 小地方新聞網

家園三種情懷─日本古川見學行

要慶幸的是,水壩畢竟沒有大規模地直接覆蓋掉像荻町這樣的地方,而荻町也未因水壩興建而遷村。更重要的是,村民並沒有因為僥倖而繼續讓合掌屋聚落隨時代變遷而凋蔽下去………

二○○八年四月下旬,好鄰居文教基金會與中華民國社區營造學會辦理了「社區營造人才赴日培訓計畫:古川町見學之行」,本年度遴選十名社區代表隨團參訪,加上主辦單位代表、記者等一行共廿一人,以「推選優秀社區工作者赴日見習,標竿學習古川町社區營造成功經驗,導入國內社造新觀點」為目的,主要參訪古川町、白川村、「大正村」等地,並於古川町舉行台日交流座談,交換社區代表們之觀察與社區經驗。

日本的中部地方,在四月下旬隨處仍見得春櫻燦爛。平均氣溫介於攝氏9.2至19.5度,高山頂白雪皚皚,山麓之間的鄉間集村已緊鑼密鼓地插下了一年僅得一穫的青綠稻秧。我們此行造訪了岐阜縣幾處在傳統聚落保存上不遺餘力推動的單位,帶回了美好的感動及滿囊的收穫,和留在心中一個個關於「家鄉」的情懷與許諾。

「大正村」最靠近名古屋城,是我們第一個造訪的社區組織;隨後沿著岐阜縣第41號線道北上,在下呂市苗代櫻與高山市臥龍櫻的沿路招手之後,抵達飛驒市古川町,參觀4月19日深夜的社區傳統祭典「起し太鼓」(中譯:古川祭之醒人大鼓),並將參訪心得在21日下午台日社區交流座談會中,以簡報形式與日本飛驒社區代表們交換意見。這期間我們搭著巴士走著山路第360號線道,穿過御母衣水庫廣大的集水區,來到著名的白山山腳下的「世界文化遺產白川鄉合掌屋聚落」,我們看到裡頭還住著居民的世界文化遺產,既遺世獨立保留著令人動人的社區互助,又入世地適應著觀光文化的大舉擾動。

這三個參訪點皆獲得當地友人的解說與接待,讓我們得以一窺這些傳統聚落中,目前正面對的處境以及他們面對問題的決心。

「大正村」:虛擬卻活跳跳的觀光小鎮

因為太過特殊,我一直是在離開「大正村」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聚落保存模式。「大正村」位於岐阜縣南方惠那郡的明智町。從國鐵JR中央線惠那站轉私營的明知鐵道,即可抵達明智站;或經363號國道,也可直接抵達明智町。明智町人口約有7,000人,為山間盆地開展出來的小村落,江戶時代因屬城鄉間的交通樞紐,位於「南北街道」與「中馬街道」的交叉點,所以是一個擁有許多提供旅客投宿的餐飲、郵送、更換馬匹等設備的「宿場町」。20世紀初期更是繁榮興盛,設有醫院、銀行、倉庫、電影院等,至今仍留有多棟該時期(即日本大正年間 [1911-25])的傳統建築。

這樣的一個小村落興起傳統聚落保存運動是在1980年代。就在1980這一年,當時仍屬國鐵經營的明知線(現在已改由明知鐵道株式會社經營)傳出恐因收益虧損而廢駛的風聲,這讓明知線沿線城鎮的居民為了村落產業的延續,而激起鐵道保存運動,隔年4月由地方居民和小企業主共同組成了「明知線守望會」。這即是明智町社區營造的開端。在此時,受到國鐵廢線衝擊影響,明智町預想到得更進一步思考活絡村落生機的發展,於是在1983年9月份由攝影作家澤田正春先生與明智町觀光協會職員的一段對話裡,首次提到了關於設置「大正村」的構想。於是,這部開往「大正村」的社區營造列車,反而在此時逆著明知線開往了更多日本遊客驚嘆的心中。

「大正村」不是一個行政區域,而是一個由「財團法人日本大正村」所虛擬出來的「村子」,以明智町既有的建築群加上社區氣氛的營造,所創設出來的另一種傳統。透過一種社群的想像(imaged community),構成一個頗為觀光導向、介於主題樂園和生態博物館之間的「另類社區營造」。

其初期的推動頗有意思。許多有心人士(包括村里幹部、文藝界、企業界等),規規矩矩地組成了「大正村村委會」,遴選知名人士擔任「村辦」的公職。如非親身看到「村辦公室」如假包換地就在眼前(用舊役場建築再利用設置),也許有些人還會狐疑這莫非是場家家酒。然而,既是虛擬確又步驟翔實的「造村計畫」,在1984年(昭和59年)5月正式啟動了,居民與地方政府共同組成了「大正村實行委員會」,以地方仕紳三宅重夫先生擔任會長,其下設有企畫、總務、財物、文化、公關、人事、女性等各個委員會,統邀明智町內有力人士123位、加上町公所高層幹部、正副議長、教育長等,並特別強調町內的女性代表,組成了一個「官民一體」的推動小組。

051俯瞰明智町「大正村」_調整大小
▲大正村」不是一個行政區域,而是一個由「財團法人日本大正村」所虛擬出來的「村子」,以明智町既有的建築群加上社區氣氛的營造,所創設出來的另一種傳統。

037「大正村公所」由老人義工建村_調整大小
▲如非親身看到「村辦公室」如假包換地就在眼前(用舊役場建築再利用設置),也許有些人還會狐疑這「大正村」莫非是場家家酒。村公所是由老人義工建立的。

歷經「大正村役場」(大正村辦公室)開幕(1984)、「大正村資料館」、「大正村通信資料館」開幕(1985),並徵選出第一任「大正村村長」——曾獲天皇頒發勳章獎勵的著名女演員高峰三枝子女士。隔年年初,高峰女士親自到訪「大正村」,年底與「大正村」議會議長等「大正村」幹部正式「走馬上任」,擔任象徵性的大正村形象顧問。

翻開造訪當日由「大正村」提供的《日本大正村名譽村幹部一覽表》,除「名譽村長」高峰女士之外,第一屆的「名譽村幹部」還包括村議會議長由日本大相撲協會理事長春日野清隆先生擔任,助役則是元警視總監國島文彥先生,另外兩位相談役則邀請國語學者金田一春彥先生及岐阜縣知事上松陽助先生就任。到了1999年第二屆名譽村幹部揭曉,村長日本知名女演員司葉子女士擔任,議長則是鳥羽水族館館長中村幸昭先生,助役為長良病院院長,另有三名相談役皆分別包括大學教授、縣知事、企業代表,另外有七名顧問也都是知名的大學教授或研究人員。至今已至第三屆,主要的村辦公室長官都仍「續任」中。

在《日本大正村的理念》這篇文章中曾提到,「大正村」是一個嘗試將過去的時代保存再現的想法,希望透過古街道、建物、家屋的保存,展現日本在大正時期的生活特色。透過「大正村役場」、「大正村資料館」的閒置空間再利用,收藏展示了從各地募集而來的各種用品,希望「大正村」真正能朝向「大正時期的博物館」這個方向前行。根據此行造訪,我摘錄「大正村」有形資產10處說明,大部分建築目前用以收藏展示:

地點名稱 地點說明 建物年代
大正村役場 1984年5月在此舉行立村式,並發表〈大正村〉建設宣言)為舊役場建築維修改築。提供免費休憩。 1906
大正村資料館* 收藏展示全國蒐集而來的大正文化資料。提供免費休憩。 1909年
遞信資料館 收藏展示從郵便創業時代至今現代化的郵政、電信、電話等。 1875年
玩具資料館* 收藏展示明治、大正、昭和時期民眾喜愛的童玩。 1988年
大正之館 庄中橋本家的分家宅邸,展示大正生活資料。 1910年代
繪畫館 曾為小學、派出所、商工會等,目前為美術展示館。 1877年
舊三宅家 屬於旗本遠山家的民居,自三宅家原址移築至明智町。為明智町文化財。 1688年
大正浪漫館* 展示第一屆村長高峰三枝子女士之生前遺物及生平簡介。 1994年
大正時代館(天久資料館)* 緊鄰天久資料館(1923),展示大正時代物品及大正天皇展。 2003年
回想法中心 針對高齡者身心靈健康而採行的心理學療法中心。中心裡設有許多懷舊用的生活展示,像是早期民家中常見的茶點等。是利用大正時期醫院原址的活化利用。 2005年

註:*為付費參觀。個人付費500日圓,則可四館通行。另有中小學生、身障者、團體等優惠。

非常有創意的是2005年的「回想法中心」,讓懷舊也是一種療癒,透過『醫療觀光』,讓高齡化的社會中的主角,返老還童的抒壓場合,很有遠見的想法,同時在引起高齡化日本社會的相當重視。臺灣也正在面對,我們是否也有同樣的想像與創意?

「日本大正村」有村辦公室、村長,當然也有「村民」。2008年4月份造訪時,約有1,200名的榮譽村民,每個人都有「名牌」掛在「村辦公室」的牆上呢。其中約400人是明智町的在地住民,另外則有全國各地支持「大正村」的各界友人。加入「榮譽村民」的方式很簡單,「大正村」副會長安藤先生表示,除了認同之外,也可以透過捐款10,000日圓為「大正村」的營運基金,之後即可獲得硬草帽、明信片、勳章等「大正村」紀念物。走入明智町,戴著硬草帽的「大正村民」隨時都有可能會忽然走上前為您熱情導覽。看似虛擬,但卻是實實在在地朝著「生態博物館」(eco-museum)方向前進。從1989年開始,「大正村」陸陸續續獲得了許多全國或地方觀光獎項的肯定,目前年觀光人數約有五十萬人。

045「大正村硬草帽」_調整大小
▲走入明智町,戴著硬草帽的「大正村民」隨時都有可能會忽然走上前為您熱情導覽。

071「大正村公所」榮譽村名1200人_調整大小
▲日本大正村」有村辦公室、村長,當然也有「村民」。2008年4月份造訪時,約有1,200名的榮譽村民,每個人都有「名牌」掛在「村辦公室」的牆上。

090「大正資料館」的常設展示_調整大小
▲「大正資料館」的常設展示

「生態博物館」型態的聚落社區營造,臺灣的社造界必不陌生。興起於一九六○年代歐洲的新博物館運動,讓原址展示的生態博物館思潮開始了它的萌芽,目前幾乎超越主題樂園型態、成為臺灣社區觀光導向發展取向中,更為「正面」的指標路徑。「大正村」的成功經驗裡,我們感受到一個特別之處,就是關於傳統建築取用的過程與決心,值得我們學習。「大正村」協會副會長告訴我們,這些有形建物部分是由私人(家族企業)捐贈,有一部份則是由明智町賣下來交與「大正村」營運。我們看到政府部門與企業部門在這個過程中的施力,加上「財團法人日本大正村」此民間團體的積極性,「大正村」的創意讓人咀嚼再三。

古川町:為住民自己設想的景觀再造運動

財團法人飛驒市觀光協會在古川町的熱情接待與安排,是此行活動最重要的交流項目,飛驒市觀光協會盛情籌畫了歡迎會以及台日座談會,地點就在古川町三之町的觀光協會會址。他們也帶著我們走訪穿梭瀨戶川的白壁土蔵街道,並於櫻花燦爛的樹下合影。歡迎會在19日的下午,是「起し太鼓」舉行當天的準備時間,街道上皆是各屋台吟吹簫笛的玄幽之聲。

飛驒市位於岐阜縣的最北邊,擁有豐富的自然景觀,同時也保留了人與人交往的情感。古川町為城下町,有著白壁土蔵以及千條鯉魚悠游的瀨戶川。副市長白川修平先生在歡迎會上以事先擬好的稿子,濃情慎重地代表市長歡迎我們的到來。「後天將請各位提供真摯的建議與感想,促進彼此的城鎮更有魅力。並祝各位平安。」

主辦單位好鄰居文教基金會董事長賴東明先生,則代表臺灣見學團致詞。他以日語對飛驒市觀光協會此行之接待,表達最真切的敬意,「我心中盼望著臺灣也和古川的社造成果一樣,這樣迷人。臺灣有一千個以上的社造城鎮,但通常都是部分、部分地做,我很期待臺灣也能夠有像古川町這樣全面的社造經驗。」賴董事長以簡短的說明,表達了他觀察目前臺灣社造的進展與困境,語中也透露出對臺灣社區工作參與者在方向與創意上的深深期許。去年,好鄰居古川見學團第一次造訪,古川町則對臺灣女性參與社造工作的積極印象深刻;今年好鄰居受邀再度重遊,期望更大,「今年我們將特別由女性團員來進行簡報,希望臺灣與古川之間,不僅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友誼,也能促成女性與女性之間的交流,」主辦單位本屆交流的目的如此定位。

飛驒市觀光協會會長村坂有造先生因參與祭典,帶著微醺的笑容歡迎著我們。他在簡短的寒暄之後,說到目前觀光協會面對的社會現況:「謝謝大家說要來『取經』。我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如何令這部『經』也讓居民都知道。」村坂會長表示,目前古川町的這個「經」面臨著少子化的高齡社會,在他已參與四十載的社造經驗之後,他現在正在摸索著如何發揮老人以及小孩及女性的力量,讓他們也都加入。

席間參與歡迎會的貴賓,還包括觀光協會副會長松下泰文先生、甫上任為飛驒市商工觀光部的部長谷口富之先生、參事前田重信先生、以及飛驒市觀光協會的山口正一先生、清水昭南先生、山田拓先生。其中,山田拓先生相對來說顯得比其它人年輕許多,經介紹才瞭解他去年底甫從東京神奈川帶著妻小移居古川,今年一月正式入籍。是夜在古川町山腰樓的晚宴中,我們不禁又好奇地問著這卅三歲的年輕人山田先生,是發生什麼事讓他決定「舉家下鄉」?腰下纏穿祭典裸男造型白棉布褂的山田先生告訴我們,只是為了尋找一種「文化感」,他追尋了許多年,最後他在古川看到了,也被接納成一員,於是帶著一歲半大的兒子,和妻子一起入籍古川,「想在這裡做著喜愛做的工作」。雖然目前只是觀光協會兼任的職員,但他在言談之間有一種魅力,一種對於內心召喚的毅然回應,非常令人動容。

古川町的社區營造經驗,臺灣並不陌生。在1997年底,由東京大學都市工學系西村幸夫教授所撰、臺灣科技大學建築系王惠君副教授所譯的《故鄉魅力俱樂部:日本17個社區營造故事》,由遠流出版社正式發行,迅速地成為臺灣社造界的「經典教本」之選。公共電視2001年《城市的遠見》系列,除了三個臺灣的城市之外,另外製作了10個國際城市的介紹,其中古川町與京都、神戶同時入選。根據「公共電視_城市的遠見」官方網頁(http://www.pts.org.tw/~web02/city/),製播的城市遴選標準有四項,除了風格鮮明、得以取得專業協助拍攝之外,另外兩項則分別是「對於臺灣的居民」以及「針對城市計畫」都足有借鏡之處。「古川町」名列其中,且相較於其它入選城市的都會或工業特性,古川的小巧玲瓏與精緻,顯得更適合臺灣小型鄉村城鎮的社區工作者參考。

古川町:只是想讓居民生活得舒服

飛驒的朋友告訴我們,最早古川町發動清掃溝渠,而後的木匠工藝振興等工作,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並不是要最給別人看的。後來因外界給予極高評價,古川町居民於是便對於這樣的作法得到自我肯定與滿足,更激發他們想繼續這樣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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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驒的朋友告訴我們,最早古川町發動清掃溝渠,而後的木匠工藝振興等工作,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並不是要最給別人看的。

根據飛驒市觀光協會為我們提供的最近五年社區營造簡報,古川町的人口結構約略多於1.6萬人(男:7,949,女:8,528),他們自己亦評估古川町能做40年而不停歇的振興社區工作,和他們人口不多、較易取得居民同意是有絕對關係的。他們表示,觀光客多是因為祭典活動的舉辦吸引而來,但活動只是短暫的,景觀維護再造的目的「很單純地是想讓居民生活得舒服」。

景觀整備(景觀維護)是古川町社造多年下來最具指標性的成果。帶著對喜歡在古川的生活這樣的一種傲骨,他們強調就算是觀光客來,也要讓客人看到「最真實的古川」。一如19日夜祭的儀式現場,微醺的召集人就是社區耆老,他一個人簡短地答謝致詞,沒有翻譯,也沒有長官上台,就這樣宣布儀式開始,隨即全場進入興奮與半瘋狂的繞街。在櫻花將落的初春時分,觀光客可以趨近觀看或遠遠登高凝望,祭典本身是屬於在地人的,觀光客不過度參與似乎也突顯出這樣的傳統祭典,其主控權是那樣扎扎實實地握當地社區的手上。古川,不會因為觀光客而刻意濃妝豔抹,這一點相當值得臺灣過度觀光導向的大型社區活動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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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本身是屬於在地人的,觀光客不過度參與似乎也突顯出這樣的傳統祭典,其主控權是那樣扎扎實實地握當地社區的手上。古川,不會因為觀光客而刻意濃妝豔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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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川町的小巧玲瓏與精緻,相當適合臺灣的小規模鄉村城鎮的社區工作者參考。

飛驒市觀光協會雖然名為「觀光協會」,但其前身其實是以青商會成員起家。因為青商會成員有年齡限制,當初成員中投入古川家園再造的人在離開青商會之後,即另外以觀光協會為名繼續組織起來,實際上進行的仍是之前青商會成員時期的家園再造工作。當初的帶領者現在自己的子女也都很大了。觀光協會談到近五年在景觀整備上成果,包括在第41號國道大量栽植櫸木、在瀨戶川及環繞社區的荒城川旁,也都持續進行景觀營造。這個過程仍然充滿著社區DIY的精神,觀光協會表示,「過去的大馬路都忽略周遭居民的感受,雖然馬路是給車子走的,但是人在開車,所以我們要整理出『為人設想的道路』。」在這個決定擬好了之後,他們對外募集了一百株的樹苗,在一百五十位社區居民的參與裡,把樹苗種了下去。這個過程裡,居民開始注意到這些馬路,開始思考人應該如何使用並利用這條大路。他們說:「我們不只把道路兩旁種了樹,也種下了人心的改變。」

景觀整備的社造過程充滿著歷史踅音。從1986年民間的「景觀賞表彰制度」開始,到翌年由西村幸夫教授率領的社區資源調查,促成1989年「飛驒匠師文化館」的成立,之後地方政府亦提出「古川町市街地住環境整備計畫」呼應,古川町的社造發展一直都奠定在官、學、民三者共構的基礎之上。官方提供行政支持、學界給予調查基礎、民間則發揮人民團體的創意,在過去,古川町就是市政府(町公所)、東京大學(西村幸夫教授團隊)、觀光協會(青商會)長期的合作,完成了許多「不可能的任務」,「挫折是一定有的,但我們不去抱怨,也不被單純的挫折給打敗,」他們這樣肯定地說著。

在景觀維護上最為人稱道的瀨戶川,則亦是另一個民間、學界、官方合力的成功典型。以民間自主的瀨戶川美化協會,從清潔河水到放養鯉魚,建築公會此時也加入協助將架在河上的水泥改成木條。除此之外,每年一度的社區大掃除,加上幼稚園小朋友每年的固定參與,影響了地方政府也為瀨戶川做了兩次的河川景觀整理工程。荒城川兩旁植栽經過被水泥化的摧殘,居民曾有兩次的請願改善,目前觀光協會則協助居民在兩旁置放盆栽,他們說,「等待『河川法』修改後,我們期待原有的櫸木河道都能一一活過來。」他們不諱言自己還沒能做到的部分,我們反而學習到的更多。

如何讓女性來參與社區

飛驒市女性會成員此次特別在飛驒觀光協會的邀請下,參加了一次與臺灣社區女性的「面對面座談」。臺灣社區代表相當好奇古川環境清掃與整潔是如何辦到的,飛驒市女性會會長安達美惠子女士及其它女性會成員特別為我們說明了女性在這方面的貢獻。

安達會長是一位植物染藝術家,她當日穿著正式的傳統和服前來與會,而和服的花色是他親手染上的。她告大家,在飛驒市這個地區,女性會約有300個成員,大家目前的工作內容最重要的包括學童讀書會,以及環境維護,特別是關於「垃圾分類」的宣導執行。她謙虛地說這裡的婦女所投入的社區工作沒有男性那麼多,而且她還說也無法想像臺灣的女性竟然可以「做那麼多社區的事情」。

會員代表之一的水谷順子女士,細節一點介紹一下關於垃圾分類:「其實我們都很要求細節,但有時候大家又都嫌煩,像是罐頭類,我們會要求居民要把裡面洗乾淨再丟,外面的包裝紙也要撕掉;塑膠類一樣,也是要洗乾淨晾乾才可以丟出來……。」水谷女士語畢,來自臺灣的我們也都面露訝異與敬佩,在當地的垃圾分類竟然是如此徹底!臺灣似乎沒聽聞有哪一個組織,能夠(有權力)在家庭之外,強力「介入」居民垃圾分類與倒出垃圾等的檢查。雖然女性會的前輩們一再地謙虛表示,沒有參加什麼社區景觀活動,但我讀到的是整個環境整潔——也就是我們對古川町非常敬佩之處——的工作,這一群「娘子軍」真是功不可沒!

臺灣的女性在社區參與上面,明顯地與我們在飛驒市見到的女性朋友們,在類型上多了許多的空間。我們利用短短的簡報時間,提出了臺灣女性在社區營造中,幾乎男性能做的女性也能做,而也有很多部分,是相當女性工作者取向的,例如對於新移民女性的生活適應、還有居家看護等等。

臺灣的婦女運動何時開始說法不一,但將前副總統呂秀蓮女士標誌為臺灣婦女運動的先驅者,則應該無所爭議。呂秀蓮女士所大力提倡的「新女性主義」,及其「拓荒者出版社」,在1970年代出版及翻譯了許多婦女運動相關作品,是臺灣婦運大步邁進的發動機。1982年「婦女新知」雜誌社成立,數年之後陸續成立的婦運組織,再加上大學校園中女性主義的研究社團的蓬勃發展,臺灣的婦女運動於提升女性意識上的成果,在世界上都算得上是相當前進的。

相對於臺灣,日本女性意識的提升受到城鄉差距的影響,在城市的女性與在鄉村的女性則迥然有著不同的發展歷程。都市中的女性主義有較進步的發展,但鄉村的女性地位則仍屬於傳統的延續。目前日本女性婚後去掉本性改冠夫姓的仍是絕大多數,且婚後退出職場的比例(雖下降中)還是超過半數以上婦女的選擇。

神岡青商會理事長加納睦生先生問到:「目前飛驒的社區發展主要都是由男性主導與推動,這邊的女性對社區的公共議題好像缺乏參與誘因與意願,不知道臺灣是如何鼓勵女性來參與社區呢?」針對家納先生的提問,我個人的想法是,這或與兩國民情與女性意識抬頭之歷史發展相異有關。而日本鄉村城鎮的社區運動若希望有更多的女性投入,則要讓婦女提升女性意識,感受到自己在社區中與男性同為重要的存在性,可能是一條必須投入之路。

對於臺灣女性婚前婚後持續「拋頭露面」,積極參與公眾的政治經濟活動,而且集結成為各類婦女團體,女性會會長安達女士在回應時以手撫按著胸脯驚訝地說到:「聽妳們報告,我受到的衝擊太大了。我還想不出來如何回應,可能必須先回去打點滴才行。」會後我走向前和她握手致意時,她這樣對我微笑:「真希望感染到妳們臺灣女性對社區的熱情!」聽到安達女士的這句話,我不禁雙臂一張,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日本鄉村的女性要面對的「傳統壓力」仍然相當巨大,必須很ㄍㄧㄥ才能聽到自己內心的企盼以及有所行動。她們,真的辛苦了!

女性意識的提升也是一種「社造」的主題與過程。然而,臺灣因社造發展的1990年代,已有一定的婦女運動土壤,相對來說,四十年前開始的古川町社區運動則是今日才要面對女性意識「必須」提升的社造方向,並開展屬於他們的社區婦女、老人、小孩運動。這對於日本鄉村地區的女性來說,繁重的家務如果沒有男性也「平等」地投入,那麼,女性要如何平等地走入社區?因此,女性意識的提升同時也意謂著「男性協助家務」的兩性平等主張。在日本,非常強調男性氣概的民性社會,這該如何突破?是一大難題。

少子化在日本急速形成社會問題,在台灣也已經面臨。比較奇特的國情相異是,臺灣以跨國婚姻填充了婚姻市場的城鄉不平衡,而這些新移民女性則因背負生育的期待,亦往往不傾向節育。在台灣許多偏遠地方的迷你學校,得因這些「新臺灣之子」的進入學齡階段,而暫免於因人數過少廢校的命運。但日本並沒有出現這種大量的國際婚姻仲介的需求市場,「不婚」男女比例持續攀高,婚姻市場「內需」低迷,人口移出的鄉間則更難留住決定離農離土的年輕人。

在這樣的大環境中,飛驒古川仍能在過去的歲月裡,保持著居民人數的一定數量,沒有大量減少,顯然正是居民對於自己家鄉的感情,轉化成為一個又一個的「行動」所得到的不凡成績。鄰近的工業城鎮神岡町亦受古川成功的鼓舞,積極發展鄉鎮特色,確立了高科技工業城的一個新目標,這在整個日本的戰後社區保存發展史上,確實是一大令人讚賞之處。甫加入飛驒市觀光協會的兼職人員山田拓先生,以身體力行為古川町的社造做了見證,因為過去那四十年的投入,古川町已經成為足以吸引新一代年輕人「定居入籍」的「新故鄉」。

山田先生在歡迎會上這麼說過:「因為少子高齡化是日本社區普遍的處境,我想,成為古川町居民之後,我的身上也確實身負著延續與傳承的責任。」或許,飛驒市觀光協會可以讓山田先生擔任「古川大使」,鼓勵他與妻子到城市的大學社團去交流演講,讓年輕人對於投入鄉鎮社區獲得一種來自同樣年輕人的體驗與想望。畢竟,這種例子與機緣都實在太少、太少了,以致於反而感覺那麼地不真實,無怪乎臺灣團員們紛紛拿起相機與山田先生合照留影,也想感染他那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

歡迎會合照˙廖國雄攝影(smaller)
▲為了尋找「文化感」,古川町的社造接納了許多人的努力,鼓舞著大家「在社區裡做著自己喜愛做的工作」。(相片提供:廖國雄先生)

白川村:居民仍生活其中的世界文化遺產

白川村是此行於四月二十日(星期日)短暫的參訪行程,由白川村役場(白川村辦公室)教育委員會中負責文化財的職員近藤久善先生為我們特別「加班」解說。近藤先生雖然不是白川村裡人,七年前初調職於此接下文化財業務時,曾造訪臺灣台南及美濃兩地(簡報中也將此列為白川村『國際交流』項目成果,那時美濃之行是由許多社區營造的長輩們接待近藤先生,包括美濃愛鄉協進會的榮譽理事長鍾鐵民先生、畫家曾文忠先生等多人,並在鍾理和紀念館前合影)。

這個區域在1976年9月4日獲選日本國內審訂之「白川村荻町傳統式建築群保護地區」,19年後更以其與五崮山的「合掌式建築」(臺灣習稱「合掌屋」),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登記為「白川鄉、五崮山的合掌式建築村落」。白川鄉(今已為白川村)的產業生活民居成為國際保護的文化遺產,並以每30年例行的更新茅屋頂的「結(ゆい)」社區活動,成為重要的觀光標誌。

白川村位於岐阜縣的西北邊,已算是岐阜縣的西北邊境;與富山縣、石川縣相連,總面積為356.5平方公里,保護地區面積則有45.6公頃,標高500公尺。區內的合掌屋有114棟,其中的109棟被指定為傳統建築;非合掌式建築則有329棟,而其中也有8棟被指定為傳統建築。另有7處的像是牌坊、燈籠、石垣牆等建築物,以及8項環境地景如神社樹林、樹木、渠道等。現在居住保護地區的人口約有6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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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村位於岐阜縣的西北邊,已算是岐阜縣的西北邊境;與富山縣、石川縣相連,總面積為356.5平方公里,保護地區面積則有45.6公頃,標高500公尺。

合掌屋其之成為民居的大宗,與當地發展興盛的養蠶產業息息相關。進入17世紀之後,隨著納入江戶幕府的直轄地,當地從50餘戶逐漸發展至江戶末期有80戶的規模,到了大約明治中葉時則已經超越百戶以上,即受養蠶業興起影響。我們在村子裡看到彎彎曲曲的小徑將家家戶戶都連在串接在一起,成為養蠶業發達之後擴增的道路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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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村子裡看到彎彎曲曲的小徑將家家戶戶都連在串接在一起,成為養蠶業發達之後擴增的道路系統。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日本適逢高度經濟成長期,白川地區也成為大型水壩的設置地點,結果隨著公共工程所引入的世人目光,大家逐漸注意到村子裡仍有保存完整的合掌屋,而也因為對外交通越來越便利,村子裡人口外移,傳統養蠶業也隨著進口蠶絲的挑戰而逐漸凋零,村子開始有人將合掌屋賣給外人。生活形態的改變,讓原本主要為了養蠶需要而設計的建築,為了改成純粹民居之需要,而面臨了一波又一波的改建風潮。

1967年當地開始針對已經變成閒置空間的合掌屋展開移遷保護,聚集在一起成為當初僅有9棟的「白川鄉合掌村」,1972年首次公開展示了他們的保存成果。另一方面,也因為相較於其它村落,荻町合掌屋保留的情形較佳,所以荻町的部分居民就開始發起了合掌屋保護運動,在1971年成立「白川鄉荻町村落自然環境保護會」,制定了以保護為目的的「住民憲章」。1976年,根據日本的文化財保護法,獲選為重要傳統建築群保護地區,政府的行政力量開始進入,對合掌屋及其所在的社區自然環境,進行全面性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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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町合掌屋保留的情形較佳,所以荻町的部分居民就開始發起了合掌屋保護運動,在1971年成立「白川鄉荻町村落自然環境保護會」,制定了以保護為目的的「住民憲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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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觀光客的大量進入,他們認為還是應該要讓合掌屋原本與養蠶產業相連的關係,以另外的方式「再現」,並計畫要「將荻町當作一個團體來經營」。

我們爬上荻町旁的山丘,俯瞰荻町保護區域的全貌。這些合掌屋幾乎是規則地將房屋兩側的山牆面朝著南北興建,而另外附屬於合掌屋的木條製倉房和曬穀小屋則選離正房而建,這樣子的錯落,似乎是為了避免火災蔓延。而且除了將易燃建築區隔開來,村裡消防拴也四處林立,並定期進行消防噴水測試,讓農田環繞的合掌屋建築群,每至消防演習時分,充滿著非常浪漫、水氣氤醖的氛圍。

近藤先生很專業地說明介紹了整個過程,但也誠懇地表示了目前白川村投入傳統聚落保存的努力,已嚴重面臨觀光人口暴增的壓力,包括民宿、停車場、交通動線、田地休耕等社區問題紛紛產生;但隨後他也很努力地表示目前這些問題都已經列入考慮,包括創造新住宅地、規劃接駁車、交通管制、休耕田提供小學生學習耕種等農事教育等。

面對觀光客的大量進入,白川村政府負責文化財的教育委員會覺得,其影響的層面最大的還是在經濟面,也就是因為食宿以及購物的需求,讓當地居民從事服務業的比例大幅增加。但若落實在「村民集體經濟」層面來看,他們認為還是應該要讓合掌屋原本與養蠶產業相連的關係,以另外的方式「再現」:例如,或許可以推展絲製品的創意產業。因為思考到集體,所以負責為我們做簡報的近藤先生更提出,他們計畫要「將荻町當作一個團體來經營」,包括要設立公辦停車場,以解決目前觀光車輛隨意停放在食宿或特產店前影響交通的問題;同時公辦停車場也將採收費制,所得將用來建立「保存協力基金」,提供居民包括修理屋頂、整修環境、地域活化、以及持續的社區調查等工作。設置接駁車,強制僅能在固定的定點上下車,同時也規劃車輛管制區域,讓假日社區內仍能保持通暢的行走動線。

村子的活化很重要,這顯然是他們目前正在大力進行的。如上所述,他們故力小學生進行農業體驗,跟農民租地以學生種田來參與「復原農地運動」;找來中學生割茅草,協助將茅草收入倉庫中,以及協助更換茅草屋頂的人家遞茅草,體驗社區協力的工作。近藤先生說,學生們參與活動後都會寫下心得,大部分都表示「能與世界人類遺產住在一起,真是一種榮幸」。

我們在白川村的參訪經驗中,感受到臺灣目前仍未有機會實際操作的「世界文化遺產」式的聚落保存模式。但從1960年代後期一路走來,我們看到他們先從「社區保存」做起,先將部分傳統建築集中修復保留,然後吸引了更多居民投入,並制定一個大家遵行的公約;這才吸引了政府部門的大力投入,並成為舉世注目的人類文化遺產。

而就在進村之途的蜿蜒中,我望著集水區域廣大的水壩就就座落在被保護區的不遠處。在還未來之前,曾經非常好奇這一個部分,因為我所在的美濃正是一個從反水庫運動開始的社區運動。我想知道合掌屋的社區保護與水壩的關係如何。後來更清楚的是水壩在社區人還沒意識到合掌屋價值前,即已拆掉了不少傳統建築;之後亦間接地引動了外人與在地人對此建築的重視。也許,要慶幸的是,水壩畢竟沒有大規模地直接覆蓋掉像荻町這樣的地方,而荻町也未因水壩興建而遷村。更重要的是,村民並沒有因為僥倖而繼續讓合掌屋聚落隨時代變遷而凋蔽下去,反倒是讓自己以及讓世人看到了傳統的價值,他們掌握了也創造了自己村子的命運。

(本文作者為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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