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面遺產的正面力量─馬祖推動登錄世界遺產

這座以鮮血、汗水乃至於生命換來的「地下碼頭」,雖被譽為「鬼斧神工」,卻因錯估潮差,從未扮演過預期的運補功能,使之在悲壯之餘,更平添荒謬。

許多人對馬祖的第一印象就是國共對峙時期的反共前哨,但隨著兩岸關係的和緩、戰地政務的解除,馬祖不再是神秘的軍事重地,但這一段長達半世紀的戰地歷史,並沒有隨著角色的轉換而灰飛煙滅。事實上,島上仍然隨處可見的戰地設備、軍事地景,再再重述了那一段「負面記憶」,讓人們思考與反省戰爭的本質。

也因此,馬祖正積極爭取將此豐富的戰地地景登錄為聯合國世界遺產,藉著保存世界上少數僅存的差異空間,以做為人類文明的反身之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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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竿芹壁聚落傳統石屋上的戰爭標語。

西莒青帆村防空洞前的老士官長
西莒青帆村防空洞前的老士官長。

南竿津沙村防空洞
南竿津沙村防空洞。

二次世界大戰的炮火以及快速工業化、都市化所帶來的創造性破壞,威脅著分佈在世界各地珍貴的文化與自然遺產,有鑑於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於1972年11月16日在巴黎通過著名的《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界定世界遺產的定義與範圍,希望藉由國際合作的方式,處理世界重要遺產的保護問題。

無論是象徵人類建築文明的埃及金字塔、希臘雅典衛城、中國麗江古城;或是象徵精神文明的中國崑曲、日本能劇;以及大自然傑作澳洲大堡礁、中國三江併流等有形無形資產,都因此得到保護的承諾。

而在這些正面表列的遺產之外,更有些承載著人類陰暗歷史的位址,例如曾經做為痲瘋病人、精神病患收容之地,乃至於1960年代到1991年成為南非最大黑人政治犯的秘密監獄-羅本島;1940年納粹德國在波蘭奧許維茲設立的猶太集中營;十五世紀中葉至十九世紀初,做為數百萬黑奴轉運站的塞內加爾戈瑞島;以及1945年人類史上第一次遭受原子彈轟炸而導致數十萬人死亡的日本廣島等,它們的存在是對於過往所為之瘋狂與罪惡的提醒,期以避免重蹈覆轍之誤。

從這個角度重新看待馬祖的軍事地景,它不僅提供了「觀奇」的趣味性,更重要的是在1950年代以降的冷戰時期,在由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分治世界的對抗關係裡,馬祖做為「反共的最前線」之一,憑借著簡陋的構工器具,利用炸藥,投入大量人力,犧牲無數寶貴性命,銘刻上坑道、碉堡、標語、砲台等戰地烙印,在山陵起伏下,是一條條坑道的交織,密度為全世界之冠。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位於南竿、北竿以及東引島上的北海坑道。

1968年,國軍進行「北海專案」作戰計畫,同時在南竿、北竿、西莒(此處因地質關係開鑿失敗)及東引,開鑿可供登陸小艇靠泊之坑道碼頭,藉以暗中進行運補工作。以位處南竿島鐵板海岸線的北海坑道為例,為一深入山腹貫穿岩壁,呈「井」字形交錯的水道;水道高18公尺,寬10公尺,長640公尺,漲潮時水位達8公尺,退潮時為4公尺,步道全長700公尺,走完一圈約需30分鐘。

當時馬防部出動了2個師、3個步兵營、1個工兵營和1個傾卸車連,編成3組,日夜趕工,歷時820個工作天完工。當時的工程技術遠不如今日發達,要在堅硬的花崗岩鑿出坑道,除了炸藥之外,只能靠人力一鎬一斧開闢。然事實上,這座以鮮血、汗水乃至於生命換來的「地下碼頭」、被譽為「鬼斧神工」的軍事工程,卻因為當時錯估潮差而從來沒有扮演過預期的運補功能,使之在悲壯之餘,更平添荒謬。

南竿北海坑道內景
南竿北海坑道內景。

其實在每一座軍事設備與地景的背後,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而且不僅僅是大敘事觀點;更值得挖掘與了解的,是多少年來被忽略與掩藏卻深深受其影響與支配的庶民歷史,而這些點點滴滴的戰地生活經驗,將做為推動馬祖加入聯合國世界遺產最重要的支持與連結。因為在歷史的「負面」,生活其中的人們,將為此負面遺產所具備的醒世價值,提供最有力的證據。

(作者為連江縣社區營造中心「小地方觀察員培訓班」學員)

部落狼煙的隱喻

原本該在山林部落燃起的狼煙,日前卻在行政院大門口升起,那是八八風災中受創的五大原住民族對政府百日重建不力的抗議。冉冉上升的煙柱,暗喻中央政府對兩公約的認知與重視,或許還不如新竹檢察官。

新竹地檢署日前有項令人耳目一新的認定:司馬庫斯部落攔路收費案,檢察官認定部落未違法,並引用馬總統剛簽署的聯合國「公民與政治權利公約」、「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公約」,認為主流社會須尊重原住民的部落生活方式,及對傳統領域的支配權。

這是馬英九總統簽署兩公約、並公布「兩公約施行法」後,在國內適用的頭一樁案件。與此對照的場景是,原本該在山林部落燃起的狼煙,日前卻在行政院大門口升起,那是八八風災中受創的五大原住民族對政府百日重建不力的抗議。

冉冉上升的煙柱,暗喻中央政府對兩公約的認知與重視,或許還不如新竹檢察官。

原住民族提出三項訴求:中繼安置、住民參與、停止劃定特定區域。但政府回應一向強硬,官員多次發言塑造出災民「就是賴著不離危地」的錯誤印象,卻不針對災民最關心的以地易地、耕作權利、道路修復等疑問提出明確答案;大眾在救災激情褪去後也對災民多了幾許不諒解。

聯合國匯集國際經驗訂出的「國內流離失所問題指導原則」,值得台灣借鏡。例如:「應採適當措施保證被遷移者得到充分的資訊,說明遷移的理由和程序,並應說明補償和重新安置的條件」、「遷移中分散的家庭應能早日團聚」、「在決定遷移人民之前,應探討所有可能替代方案。若無替代方案,則應採取一切措施,將遷移範圍及負面影響減至最小」。

政府雖也喊出相應的重建口號:「離災不離村,離村不離鄉」,但實際作為卻與上述原則相違。

以高雄縣為例,共有近廿個受災狀況不一的原漢村/部落,政府的對策卻是撥出一塊離受災區域甚遠的土地,由慈善團體以民間捐款興建「集合式永久屋」,讓受災民眾作夥入住,並保證在明年漢人過年前,交出馬政府的第一張重建成績單。規格化的限時「統籌辦理」,對政府而言,一口氣「解決」問題,卻令災民為難。

例如原居地全毀的小林村,日前舉行投票,以「313:1」的懸殊比數表達「希望自主重建,而非進駐大愛園區」,並期待政府撥出部分土地,小林人願意出錢出力,打造新的小林聚落,而不希望成為「永久屋群的一個單元」。

災區除了少數「確定非遷村不可」的部落外,還有些因為行路難,或者山上狀況未明而被劃入災區,災民多數被安置在沒有隔間隱私的軍營中。他們不打算遷村,但一時也無法返鄉,在多次爭取「有家庭功能」的中繼安置未果的情況下,只能自嘲「留在山上是災民,遷入軍營成難民」。

累積的失望與無奈,可能使原住民重視的耶誕節成為情緒引爆點,政府須及早因應。

當然,政府也不無委屈。立法院才剛通過一千一百六十億元的重建預算;吳敦義也說:「只有這次災難才有永久屋,以前都沒有。」

但是,原住民不是固執地反對「永久屋」,而是反對缺乏住民參與的「永久屋政策」;反對沒有「所有權」只有「使用權」的土地交換;反對只給「房子」而非重建部落生存空間的「速食式重建」。

每到選舉,政治人物總免不了赴部落示好,穿上頭目服裝、與耆老同喝連杯酒;但我們的政府可曾真正明白部落的心聲?可曾具體落實「原住民族基本法」?或是深切理解原住民在巨大天災之後,部落分崩離析的處境,及憂懼不當遷村帶來文化滅絕的焦慮?

重建是個過程,部落需要參與,因為對付災難最有力的方法,是當個「有能力的鬥士」,而不是「依賴的受害者」。原住民歷史上也曾因災難而「自然遷村」;如何協助部落遷至另一相似環境,接續族群生命與文化,需要耐心與時間。

(本文轉載自200912.04 聯合報╱社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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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5災區原住民族至行政院門口燃燒狼煙。攝影/ chengint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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