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麼能夠買賣穹蒼與土地的溫馨?多奇怪的想法啊!假如我們並不擁有空氣的清新與流水的光彩,您怎能買下它們呢?對我的人民而言,大地的每一部份都是聖潔的。每一枝閃亮的松針、每一處沙洲、每一片密林中的薄靄、每一隻嗡嗡作響的蟲兒,在我人民的記憶與經驗中都是神聖的………」。
這耳熟能詳的一段話,來自西雅圖酋長1850年間的宣言。然而,那區域原住民族關於自然信仰的描述,除了展現出他們對於土地的態度,也深深的感動了無數個喜愛自然的靈魂。即使之後有著不同形式的討論甚至批判,但是酋長的話語卻依然隨著文字流傳著,並且繼續影響著廣大的群眾。
金錢可以買到日用品、便利的交通運輸、休閒與娛樂,甚至可以買下孩子的受教權利。當習慣這樣的生活後,我們也把自己的勞力、智慧出賣,以獲取經濟上的穩定,來維持自己與家人的存活。除了少數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物,多數市井小民都以這樣的謀生方式,因此,對於諸多事物都可藉由買賣取得,存活在以金錢交易維持的文明裡,我們可能很難了解印地安人或其他民族的自然哲學,
與原住民不同的是,對我們而言,買賣土地、擁有土地一直都是我們文化中的部分,甚至成為多數人的夢想。
我們也都存在著這樣的夢,擁有一塊地。在土地上建立一個自然中心,讓孩子們可以在這裡接觸自然,也生成他們對自然的情感。我們可以用時間去和不同生命連結,在認識土地上的一切之後,還有可能發展出對土地的關懷與愛。然而,買下一塊地需要錢,蓋一些簡單的建物也要錢,讓中心持續運作也需要錢……。
這對個人或非營利組織來說,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對於大的財團、企業來說,他們卻可以運用龐大的購地資本、建設、生產、並輕易地藉著宣傳來從土地上獲取更大的利益。因此,同樣的土地,卻可能因為購買者的背景與動機而有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白海豚背後的環境價值
守護白海豚串連貼紙
大概在四月,電子郵件中陸續接到不同寄件者的來信。這來自諸多組織、許多好友的轉寄信件,卻都訴說著一件事,要用具體的行動來愛護土地,也要以一種不同的方式來維護西岸特定鯨類族群的生存權。這個行動,很可愛、很簡單,就是要集合廣大關懷自然的棉薄力量,共同參與認股活動,與財團競爭買下原本想要作為工廠建設的泥灘濕地。
這看似荒蕪的海岸灘地,或許無法耕作,也不能當成觀光戲水用的海水浴場使用,是國土的邊陲地區。然而由眾多碎屑食物鏈所串連的食物網,卻形成極重要的生態系,不僅存在著物質循環與能量傳遞上具有重要的價值,也隱藏著的龐大漁業產值。陸域環境的維護與海洋的健康息息相關,而當這樣的海岸環境,就與原本中華白海豚賴以生存的淺海區域緊密相鄰時,陸地上的任何開發行為,勢必對其族群的存亡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白海豚入列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皮書的近危(Near Threatened)物種,「中華白海豚」的名稱無關政治,源於其拉丁學名Sousa chinensis,只是單純分類命名上的一個符號。有人因為在西岸的海豚族群,與香港或其他區域的個體,似乎有著互不往來的特性,而建議更名為「臺灣」白海豚。當然,也有一種無奈的情緒,是想藉著定位為特有種,提高在國內的保育層級,藉此作為反抗政府既定工業政策的籌碼。
海豚終究是海豚,牠從來也不能在乎你如何稱呼,更名除了意義不大,倉促的行動也有違學術的專業。當只有成為台灣特有種時,物種才享有國家級的保育政策,這種只針對少數的明星物種,而非基於環境及生態考量下的整體作為,更是對臺灣長久以來保育工作的侮辱!這樣大張旗幟的「正名」行動,若是依然無法保障其永遠居住在國之邊境的權利,這樣的更名,又有何價值?
孩子去打工存款,想要一起保護白海豚
「全民來認股 守護白海豚」這個活動的訊息很快就傳播了開來,這項行動保護的對象,是大家都喜愛、關心的鯨類,讓這個活動一開始就不同凡響。藉由網路、新聞與平面媒體,很多人可能不只注意到了白海豚的消息,也了解到牠們在西部海域的艱困處境。當然,也可能有人更深入的去思考工業區政策的盲點,或是產業發展與環境永續運用的衝突。然而,兒子從學校帶回來的消息,是他想要「捐款給白海豚」,不想要讓牠們消失!
同時,不同於大學時每年參加的反核運動,或是其他相關的環境運動,參與者無須走上街頭,只需透過網路、信件的意願表達,就可以清楚表達自己的立場,支持這樣的保育訴求,將保育的聲勢凝聚。
我堅信,這會是國家環境保護與生態保育上的里程碑,當人們可以用極少的金額投注,用「119」這象徵救急的數字,就可以參與此次的環境運動,似乎比以往的贊助活動更簡單。同時,有別於區域性的環境抗爭,活動的參與者無回饋金的利益可圖,行動的目標不容易扭曲,更可以突顯活動維護自然與生態理念的單純價值。
我們常以為自己力量薄弱,悲觀地認定環境是要仰賴更有財力、能力的人來維持。但關於白海豚生存權的捍衛行動,卻可能讓群眾透過能量的逐漸蓄積,看清那每一個渺小但重要的自身價值。
兒子問我關於「捐款給白海豚」的內容,我試著告訴他工廠設立後可能帶給人們的好處、壞處,也清楚得告訴他關於白海豚和花蓮外海鯨類生存環境的差異,以及工廠設立後對白海豚族群的影響。當然,其實他心中早有想法,這些訊息都不會影響他在學校就已形成的決定,只是,這樣的機會,大概是學校沒辦法給予的生活課,可以讓他更清楚的了解,眼前美好事物並非一定永遠存在,而積極的付出也必然有其存在的價值。
兒子認真地跟我去資源回收場賣回收物資,每天算撲滿裡的存款,同時表達願意放棄生日禮物、些許享樂,一心想要捐款給白海豚。我很高興他能經歷這樣的過程,去為另一種生命的存在,或為一塊未曾造訪過的土地努力。當第一階段的行動截止時,我告訴他其實已經用他與妹妹的名字參與了認股活動,當時,已經有超過三萬人參與「全民來認股 守護白海豚」行動。
我知道,這三萬個點,有許多是我過去墾丁解說員的朋友、學校的同學、基金會的夥伴、自然體驗班的學生,以及無數身旁擦肩而過的行人!這種感覺,很美!很溫暖!我也知道,這是三萬個小小的地主,他們背棄了以往「有土斯有財」的想法,不想要從土地上迅速的「求現」,只是想圓一個土地建康、生命躍動的夢。
我也知道,這三萬塊土地可以拼出一塊小小的豐饒土地,讓某些生物繼續存活!然後,我們再繼續努力,讓微弱的力量蓄積,讓土地緩緩擴張!
填海造陸星建工業區破壞了白海豚遷徙的廊道。圖為麥寮六輕工業區。/蔡嘉陽攝(圖片來源請點選這裡)
(作者為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