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沙魯原地重建系列(2)一年以後,第二個聖誕節

聖誕夜晚上,部落青年在球場舉行「Live演唱會」,部落青年架起投影機與銀幕,播放災後五百天以來,南沙魯的點點滴滴,有在平台上的無奈、在直升機上的茫然、在瑪雅村親手寫下「可能的死亡名單」時的沉重。

莫 拉克五百天後,南沙魯原鄉重建的居民在山上度過了第二個聖誕節。去年此時,因為莫拉克帶來的傷痛太沉太痛,過去挨家挨戶報佳音的方式有所轉變,改為村民們 集體拿著蠟燭繞行村莊一圈,在幾個在風災時首當其衝的地方一起禱告。今年,山上的聖誕節回到了過去的模式,在教會集合,一同唱完族語版的平安夜後,點燃蠟 燭,開始報佳音。DSC04556
(圖/劉瑋婷)

原本計畫在周五就開始聖誕節的活動,但考量到在山下工作的族人以及外地的朋友,今年的聖誕節相關活動在時間上做了些許調整。25日白天,大人小孩們 聚集在教會旁的運動場玩遊戲,每一項遊戲都是由村民們自己設計道具、遊戲過程,每個年齡層都能有機會參與,而在遊戲進行的同時,部落的婦女們也在一旁準備 午餐,待到自己參加的遊戲開始時,立刻放下手邊的菜刀與鍋碗,直奔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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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打亥)

有別於以往,今年的聖誕節,南沙魯多了許多外來的訪客,包含長期關心南沙魯的台南社大、紀錄片工作者蔡一峰、許慧如等人,從災變之初,到五百天後的 南沙魯,紀錄片工作者先行在共同餐廳播放關於南沙魯的片段影片,村民們坐在一起,笑著說:「唉呀!Tama Nu (李長榮)你的鏡頭比較多,準備很久喔!」或如村民Ibu、里長Anu和身旁的朋友、家人看著影片回想當時。

聖誕夜晚上,部落青年也在球場舉行「Live演唱會」,一首接著一首唱著,一旁的台南社大成員不時發出讚嘆:「他們的聲音真好聽!」。午夜,部落青 年Aziman架起投影機與銀幕,就著運動場,播著自製的影片,影片的內容是災後五百天以來,南沙魯的點點滴滴,有在平台上的無奈、在直升機上的茫然、在 瑪雅村親手寫下「可能的死亡名單」時的沉重,村民Ibu笑著和Aziman討論起當時的場景,頰邊卻帶著淚水。

坐在台下觀看影片的Cina Abus,看著影片,用母語問著Aziman,照片是誰拍的,跟著,Cina Abus跟著配樂唱起聖歌,那是南沙魯每周一同練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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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打亥)

聖誕夜,村民在教會裡上禮拜,重頭戲是部落中的長輩們共同呈現的舞蹈,以及各項表演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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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打亥)

26日凌晨4點,南沙魯開始報佳音,由長老們挨家挨戶的給予祝福,Aziman說:「以前報佳音的時間更早,現在因為村莊的人變少了,所以報佳音的時間沒有這麼早,一下子就報完了,但是我們還會繞村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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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劉瑋婷)

這一年,又過去了,南沙魯的燭光依然在聖誕夜中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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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劉瑋婷)

(本文轉載自2004-2010年行政院新聞局製作之「小地方-台灣社區新聞網」)

南沙魯原地重建系列(1)我們要把民族國小留下來

早期南沙魯尚無民族國小時,當時的學童都必須到瑪雅村內的民權國小上課,李長榮說:「我們以後要回來的族人,他們的小孩子要念哪裡?去民生嗎?去民權嗎?要回到以前的樣子嗎?」

莫拉克災後近五百天,因風災受到嚴重破壞的民族國小卻遲遲未復建,上周四(16日),民族國小校長、老師以及家長在杉林大愛園區活動中心針對未來將蓋在愛農教會前的國小進行校名的討論,但當天到場的家長僅C區住民,B區和A區的居民卻沒有集體到場,會中雖投票表決校名為「民族國小」,但因與會者並未包含各區的住民與家長,周一(20日)將再舉行一次校名的公聽會。DSC09416DSC09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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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後500天,民族國小原址仍維持風災時的原貌,上圖攝於2010年8月9日,下圖則為本月中央重建會與國外學者前往南沙魯視察時所攝。

民族國小教師謝綺燕同時也是學生家長,與同是民族國小教師的丈夫打亥在災後均選擇原鄉重建,目前仍有兩個孩子在山下的民族國小就讀(註),謝綺燕表示,16日的投票,她並沒有表態,「其實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如果這個學校是叫做民族國小,雖然名字是這樣,但我們都知道本質上已經不是民族國小了,如果叫做其他名字,那又表示民族國小沒有了。」再怎麼選擇都是拉扯的情況下,她選擇不表態。

18日晚間,山上的南沙魯村民在部落餐廳舉行部落會議,由重建會會長李長榮主持,會中決議部落將集體聯署「留下民族國小」並將聯署結果發文通知原民會、縣府、教育部等相關單位,盼望中央各部會正視原鄉的教育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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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南沙魯尚無民族國小時,當時的學童都必須到瑪雅村內的民權國小上課,李長榮說:「我們以後要回來的族人,他們的小孩子要念哪裡?去民生嗎?去民權嗎?要回到以前的樣子嗎?」

子女均就讀民權國小的溫宗義說:「國小不能沒有,那是未來學習、教育的地方。」溫宗義認為,在杉林大愛園區內的住民,並不只是只有南沙魯村的居民,「不管怎麼樣,先把這個民族先留下來,雖然現在還看不到。」

Sihu的孫子在災後轉學到仁武的國小念書,每逢假日,Sihu就會下山接孫子回山上和玩伴一起過「山上的生活」,Sihu強調,留在山上的人希望保留民族國小,並不是要跟山下的族人搶學校,而是希望民族國小可以被保留下來,「不要今天一開會,明天山下的人就說我們在搶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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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魯村民Sihu強調,山上的人並不是要跟山下的搶學校

按照原住民族教育法之規定:「根據憲法增修條文第十條之規定,政府應依原住民之民族意願,保障原住民之民族教育權,提昇原住民之民族教育文化,特制定本法。」基於此,南沙魯村民在苦等民族國小重建一年無果後,決定為自己的下一代站出來,只為了要把民族國小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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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民族國小在災後暫借旗山國小校舍維持正常教學至今。

(本文轉載自2004-2010年行政院新聞局製作之「小地方-台灣社區新聞網」)

南沙魯,Mal-uang

有時候他們會幽自己一默:「我們南沙魯,真的很愛吃飯!如果有人上來,會覺得我們怎麼吃這麼好?」玩笑話背後是不願再被稱為「災民」的無奈,災後一年,沒人想再聽到「你們這裡不是死了很多人嗎?怎麼還住這邊?」

災後490天,從工兵學校回到山上的南沙魯居民,度過了雨季、汛期,經歷了凡那比、梅姬颱風後,已經過了共食的生活九個月了。不管天氣好壞、道路是否中斷,「還是要吃飯啊!我覺得像我們這樣吃飯很好,大家也可以省一點錢。」平日扮演掌廚角色的Aping這樣說著。

南沙魯的共食地點就在Dahu家的倉庫,他們說,這是「部落餐廳」,只要沒有吃的,到這裡來就對了。部落孩童們口中的Tama 阿柱,一邊拿著碗,一邊對著族人們說:「那鍋,我那邊還有那個筍子啦!很好粗!等一下我回企拿!(那個,我那邊還有那個筍子啦,等一下我回去拿)」!

帶著濃濃台灣國語腔的黃金柱,是嘉義的平地人,娶了南沙魯媳婦之後,就在那瑪夏落地生根,也跟著南沙魯的村民回鄉重建,對他而言,年輕時候就在那瑪夏鄉工作,除了偶爾被族人們笑:「阿柱,怎麼一二十年了還是聽不懂母語。」除此之外,他是南沙魯的村民,貨真價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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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ma 阿柱的家,在風災當時也受到土石流的衝擊,回山上後,他花了錢換了新的門,整理好了家的環境。

每天中午,村中的婦女就會聚集到部落餐廳準備做菜,今天是涼拌豆腐,晚上是樹豆雞湯,假日回家的人更多,烤肉、泡茶、聊天到深夜,在這些過程中,部落的巨變並未被他們遺忘,「以前那個xxx還在的時候,我們會去一起去拿筍子」、「以前老理事長還在的時候……」更多時候,大家拉把椅子,坐在台21線旁,看著部落一側的殘壁,回頭望著另一側依然矗立的房子,他們說的更多了,想念山下的親友,想念逝去的親人,想起小時候在部落裡玩遊戲的場景──把捉迷藏的範圍擴大到全村的場景。

吃飯時間,溫宗義會拿起交通錐充當大聲公,大喊著:「Mal-uang」(布農語:吃飯),大家會開始拿著碗筷往餐廳移動,也許談工作,也許談重建,通常這時候,Tama Nu會拿著裝滿飯菜的碗,問我:「快點吃飯啊!等一下沒有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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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們會幽自己一默:「我們南沙魯,真的很愛吃飯!會不會這樣有人上來看我們,會覺得我們怎麼吃這麼好?」一句玩笑話,背後是他們不願意再被稱為「災民」的無奈,災後一年,沒有人想再聽到「你們這裡不是死了很多人嗎?怎麼還住這邊?」

當重建之路遙遙無期後,山上的南沙魯村民也逐漸找出生活的節奏,團結、合作,成為他們的「部落特色」,一起吃飯可以省花費,一起製作醃漬的醬菜也能拉近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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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魯風味泡菜,全村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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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魯,Mal-uang!

Savi,妳回來啦!

對部落而言,五都選舉的意涵不僅是縣市合併,還有很多難以言喻的傷痛。莫 拉克之後,部落一分為二,南沙魯的山上山下都有自己的憂愁與悲傷,一位村民說:「每四年,就要分裂部落一次。」

Cina Savi是部落中「阿嬤」級的長輩,但我並不是在山上認識她,在幾次來來回回永久屋後,慢慢的,Cina Savi會和我聊天,問我什麼時候上山,問我山上的路況好不好,問問友人Aziman,「山上的大家好嗎?」

Cina Savi因病而截肢,風災當時,子女擔心颱風可能會影響路況,阿嬤每週有三天必須洗腎,所以先把阿嬤送下山,但這一送,就是四百多天,阿嬤再一次回到山上,已經是一年以後,選舉前一天,我先在大愛村停留了一下,經過阿嬤家前,走進去跟阿嬤閒聊,一如往常地,Cina Savi問我們什麼時候上山?問我們路況好不好。我和Aziman媽媽問:「阿嬤你明天會上去嗎?」

Cina Savi回道:「我不敢上去,因為我一直覺得那個Anuu的Cina還是站在家門前等我回去,以前我每次去洗腎回來,他媽媽看到我就會說:Savi,妳回來啦!我感覺我如果上去,就會像以前一樣,她會站在門口跟我打招呼,想到這個我就會覺得很難過。」

Cina Savi口中的Anuu的Cina就是南沙魯重建會會長李長榮─Tama Nu的媽媽,風災時,她受到土石流的衝撞,雖然被孩子及時救起,一同到了平台避難,但因為身上有傷口,加上可能身體有內傷,最後在平台上,在Tama Nu的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27號,選舉投開票的當天,我在山上看到Cina Savi,她坐在輪椅上,坐在空無一物的老家裡,屋裡的溫度有些冰涼,門外,午後陽光正炙,Cina Savi看了看我和Aziman,微笑,不語。

每週都會到南沙魯的我,總覺得在山上的南沙魯有個無形的結界,Cina Savi的家門左側就是這個結界的界線,分開了部落,一邊無人煙,一邊燈火通明,於是我習慣享受南沙魯在深夜的寧靜,看慣了村莊內的狗兒囂張地睡在馬路中間,也習慣看著村莊的小朋友在大馬路上遊戲,孩子的嘻笑聲和大人的:「有車子,先靠旁邊!」成了一曲和諧,投票那一天,村莊的車子多到找不到停車位,我看到過去一年門窗緊閉的家屋,鐵門都打開了,門口停滿了車輛,客廳裡坐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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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通往投開票所的路上,被居民戲稱為「星光大道」,很多人在這條星光大道上巧遇自己的兒時玩伴,親戚朋友,握手寒暄,或者直接停在路上閒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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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過後,村莊又恢復了過去的樣貌─過去這一年來的樣貌,無論選舉結果如何,對部落而言,這場選舉的意涵不僅僅只是縣市合併,還有很多難以言喻的傷痛。莫拉克之後,部落一分為二,南沙魯的山上山下都有自己的憂愁與悲傷,地方選舉中,家族之間的勢力角逐也因為部落的分裂變得更加明顯,一位返鄉投票的村民對我說:「從國民政府來台之後,每四年,就要分裂部落一次。」

周日,我在山下的大愛村看著候選人挨家挨戶的謝票,一個選擇回鄉重建的青年在大愛村巧遇部落的孩童,小朋友跟著家人遷居到山下,已經許久沒有和山上的人有互動了,青年摟著孩子開著玩笑,但我卻在下一刻聽見他懷抱中的孩童說:

「我忘記你是誰了。」手中拿著玩具的小朋友這麼說著,那瞬間,我覺得一切定格,腦海中閃過的是去年的此時,我在燕巢工兵學校和這個孩子以及他的弟弟玩了兩天,上一回,我在大愛村碰到小弟弟,友人Aziman問弟弟:「你記得這個阿姨是誰嗎?」小朋友搖搖頭,轉身離去。

我以為這是因為我與他們幾乎只有兩天的緣分,被遺忘是正常的,Aziman說,小朋友的記性就是這樣,本來就不容易記得太多,尤其不常接觸。但在謝票那天,我聽見他對看著他長大的叔叔說出「我忘記你是誰了」那句話時,我才知道,Aziman說的意思是什麼。

不常接觸,就不容易記得。

在自己的土地說自己的話

「Laniahu,bun-bun(布農語:香蕉)怎麼拼?」Cina Maidal一邊縫著十字繡一邊問著Laniahu。「b-u-n-b-u-n」Maidal嘴裡重複念著拼音….

「Laniahu,bun-bun(布農語:香蕉)怎麼拼?」Cina Maidal一邊縫著十字繡一邊問著Laniahu。「b-u-n-b-u-n」Maidal嘴裡重複念著拼音,立刻停下手邊的工作在白板上拼寫出單字,這樣的場景在南沙魯經常上演,為的是─「在自己的土地說自己的話。」

8月份的一場會議,南沙魯的村民決定一起報考母語認證,由部落中已考取母語認證資格的族人擔任母語教師,每周固定上兩次課,從基本的拼音開始,南沙魯的村民慢慢的拼出自己的想法──成為台灣母語認證密度最高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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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許多其他族群,年輕人多半已經不太諳母語,很多都是只會「聽」,但書寫與「說」都有困難,甚至中生代的部落族人也因為少時就旅居都市求生,失去了母語環境,與母語的隔閡,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深。曾經聽過一個魯凱族的長輩說,他很擔心自己死後,就沒有人知道部落以前的故事跟傳說了,「因為那是先人們流傳下來的」,語言與文字,是部落歷史的記載、傳遞工具,一旦失去了自己原有的語言,中生代的對母語半生不熟,年輕人對母語「完全不通」,十年後,部落失去的,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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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上山時,碰巧當天是南沙魯的母語課程日,看著大大小小坐在共同餐廳裡,看著Tama Nu跟著Cina Siun的手勢發音,看著週休就急著回到山上「呼吸」的年輕人跟著學母語,才驚覺,原來,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說自己的語言,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南沙魯的Laniahu是全台灣母語認證考試中,年紀最小的通過者,除了他之外,部落裡其他小孩子,長輩們也會用母語和小朋友溝通,偶爾摻雜著中文,我曾問過他們,為什麼要堅持對孩子們說母語,他們說:「因為我們要讓小孩子知道我們的語言,讓他們習慣這樣的語言。」

10月底,他們集體下山參加全國母語認證考試,凌晨四五點就從山上準備出發,九點多到考場看他們時,他們已經開始討論起剛剛的考試題目,擔心著自己可能不會通過,但隨即又會對彼此說:「盡力就好。」

災後450天,山上的重建就像清晨的雲霧一般,近在眼前卻又無法抓住,但也正因為這條路漫長,所以他們的堅持也就顯得更有意義,這些堅持也許不是哪一位政府官員能感同身受的,也不是我的文字或照片所能呈現的,汛期過了,雨季結束了,關心南沙魯的朋友們,上山吧!聽聽他們在自己的土地說自己的話,說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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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為上課情形與母語認證考試心得(影片提供:Aziman)

南沙魯,花都開好了

如果說,莫拉克讓南沙魯成了一片荒土,災後一年,這裡已經開出花朵,不嬌不艷,而是一種堅毅而勇敢的美,尤其,當他們告訴我:「我們的作品入選花博了!」

十月份的南沙魯,早晨的空氣嗅來有些濕氣,些許的寒意。早上八點鐘,婦女們坐在築夢工作坊內,一針一線串起小珠子,Cina Aping(Cina是布農族對女性長輩的稱呼)帶著老花眼鏡,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小珠珠,顏色搭配串起,串成一個個十字架擺在桌上,這群婆婆媽媽們,所會的不僅僅只是串珠,布農族的十字繡、拼布做成的貓頭鷹、編織帶做成的包包……

如果說,莫拉克讓南沙魯成了一片荒土,災後一年,這裡已經開出花朵,不嬌不艷,而是一種堅毅而勇敢的美,尤其,當他們告訴我:「我們的作品入選花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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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選花博的兩樣作品,左邊為無患子手鍊,右邊是布農族重要農作象徵─箭竹所做的頸鍊。

Siun,漢名林素雲,我習慣和山上的大家一起喊她Cina Siun,在八八風災前就從事手工藝創作,莫拉克帶走她的車子、房子,族人、朋友,或者,正確來說,對所有南沙魯的人而言,莫拉克帶來的傷痛、帶走的美好,已經不可計數,已是不可承受之重,但是,這些都阻止不了想家,想回家的心。

回到南沙魯的Cina Siun,帶著部落的婦女們一起作著手工藝,拿出這次入選花博的作品,她說:「其實可以送五件,但我們只有送兩件,兩件都入選,一個是頸鍊,另外一個是無患子手鍊」

拿起入選的頸鍊,Siun說:「我問過我們的老人家,他們說,只要是有布農族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箭竹,一定就是布農族住過的地方。」箭竹對布農族人而言,不僅僅只是食物,可用來做弓箭、陷阱、火把,在布農族的嬰兒祭中,也以箭竹做為避邪祝福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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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左)設計作品入選的 Cina Siun(上右)參與工作的Cina Aping(下)無患子作的手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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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Cina Siun在工坊的其他作品,問她布農族還有哪些故事,她說:「在我們布農族的神話故事裡,有一個小孩子,因為父親再娶,後母對這個小朋友不好,不給她飯吃,經常虐待這個孩子,她常常羨慕天空中飛的鳥兒,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天際,有一天,這個孩子受不了,跑到山上,把竹子切開放在腋下,並將山棕插在肛門裡,就這樣從懸崖一躍而下,成了一隻老鷹。」Cina Siun說著這個故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唉呀,我說的不完整啦,你可以問問Tahai老師更清楚的。」

接著,她用堅定的口氣緩緩地對我說:「我覺得,我們回家的人就像這個小孩子變成的老鷹,回家的路,不好走。」

回家的路,在經歷過雨季、汛期、颱風的考驗之後,這裡的人練就了絕佳的駕駛技術,也有了一套生存之道:路不好沒關係,慢慢開,總是會到家,重建的路很長無所謂,因為他們每一步都走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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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工作中的布農婦女(下)使用布農素材做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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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颱風的三種方式─那瑪夏的凡那比經驗

那瑪夏鄉原地重建的三個村落,因避難機制不同,面對颱風也有三種截然不同的經驗。南沙魯村撤離至避難屋,瑪雅村在原部落或去民權平台依親,達卡奴娃村有撤離也有散居戶,以下為三種避災模式報導。

編按:那瑪夏鄉在山上原地重建的三個村落,因為避難機制的不同,在面對那凡比颱風時,也有三種截然不同的經驗。南沙魯村撤離至避難屋,瑪雅村則在原部落或去民權平台依親,達卡奴娃村有撤離也有散居戶。下為三村避難之詳細情形,提供各界參考。

一、南沙魯村:我們如何共同避災

昨天登陸的凡那比颱風,讓那瑪夏鄉南沙魯(民族)村留守村民三十餘人,在雨量到達200公釐的時候,早上10點左右,扶老攜幼齊上剛竣工的避難屋。 大伙一遷上民族村避難屋,第一件事情是,聚集在溫傳道家分配的房間裡一起做例行的禮拜;然後分散到各自的房間中,聊天、吃點心、打盹,成為少見的家庭小聚 會時光,外面的風雨不影響室內的安心與溫馨。

下午颱風離境,隨後吸進的西南氣流,讓晚上風大雨大,高雄縣市平地地區淹大水,但是我們有所準備的桃源那瑪夏山區,依循已經準備好的避災標準程序, 大小老少在避災中心裡一夜安睡;至天亮風平雨靜,大人驅車回部落檢視並無釀災,孩子開心地在全新的避難屋中嘻玩,看到遠方山上的霧,「妳們看那邊的霧跑得 好可愛」。對於環境最為敏感的孩子能夠安心玩耍,讓經歷過八八風災的父母欣慰。

今天早上,在民族平台的避難屋公共廚房中用早餐,聊起風災,溫傳道指著對面的山壁,篤定地說:「你看這次風大雨大,山上的崩塌處也沒有繼續掉下來」。他認為越域引水工程停工是一大關鍵,「只要越域引水不要作,山上就不會有問題了」。「八八水災雖然雨比較多,如果沒有碰越域引水,像今年就沒有繼續土石流。

溫傳道的牽手,Abin師母也淡淡地說,「每下一場雨,我們的心就安一點;」。為什麼呢?因為避難屋落成後,大家已經知道,颱風來要怎樣因應,「就安心很多啦」。

八八風災中衝擊民族村,流經舊民族國小拉托摩耳溪,與八八災區的多數野溪一致,溪床被土石流墊高到與村落幾乎等高;歷經今年汛期五月底、六月底、七 月底、八月底的幾場大雨與颱風雨,本來被土石流墊高的溪床,經過水的搬運,有自然濬深的傾向。「下雨也好,只要不要下太大,把墊高溪床的土石讓水搬下去下 游,我們就比較安全」,林媽媽開心地說。

吃過早餐,走到戶外閑晃,居高遠望看到楠梓仙溪的河床上溪水擴大,但是溪床上兩堆土堆立於水道上很是明顯。災後一直留在村中的青年A-lang擔憂地說,「鄉公所疏濬後把土堆在那邊,擋住水的路,造成水流向村子與田地,旁邊那一片香蕉園就被淹沒啦」。

為什麼放任鄉公所將疏濬後的土堆至河道上?「我們也不好意思說,不知道那些土是不是哪一個人要拿來堆在自己的園子裡的」大家都知道,堆土處的所有者是鄉長柯家的地,這兩堆詭異的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鄉長家族要用才堆置在不合宜的河道上。

下午三點半,一整天平靜無風雨,加上村子裡電力已經恢復,村子中的長輩決定大家不用繼續呆在避難屋中了,各戶把搬上避難屋的儲糧、被子、點心、蠟 燭、手電筒等等物資搬下山,「哎呀,上去一個早上,東西就多那麼多!」。昨天沒有吃完的滷肉壞掉,因為「沒有冰箱啊,(肉)沒有放冰箱」。

凡那比經驗,讓南沙魯村剛剛把房子主體完工的避難屋,首度啟用。雖然避難屋的水電尚未接通,污水處理也尚未完成,種種不便,但是村民相互協助,就著 地毯睡袋、點蠟燭、動發電機,大家仍然享受了安穩一夜好睡。自救會會長Tama Nu微笑地說,「以後再有颱風,我們也不怕了,接下來把溪床疏濬與堤岸的蛇籠保固工程做好,是我們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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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魯的居民一起準備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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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後大家都出來看看家園與河川的變化。

二、瑪雅村:沒有避難屋 我們要怎麼避

瑪雅村在這次莫那比風災中,全村約略分為三部分,部分居民選擇在18日先行下山,民權平台上的避難中心則設於呼頌民宿,物資也都集中堆放在平台上,約有60位的村民選擇到民權平台避難。

瑪雅村民林民傑表示,本部落仍有100多名村民,選擇留在部落的原因是,村中日前有長輩往生,仍在治喪期間,家屬因而決定留在部落,其他家族成員以及親戚認為,若只單留喪家一戶在部落,「我們也不放心啦,而且,我們也擔心往平台的路如果斷掉了怎麼辦?我們上去了就沒辦法下來了。」

早在莫拉克風災發生後,瑪雅村便企盼能蓋公共避難屋,林民傑同時也是瑪雅重建委員,他說:「一開始展望會也說要幫我們蓋避難屋,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變成是永久屋。」林民傑所指的永久屋即為「自力造屋」。

此外,林民傑也提到,許多留在部落的村民,即使想要到平台避難也以沒有道路可以上平台,因而到自己的工寮避難,他說:「我們是不知道安不安全,像地天子、拉比尼亞兩處也都是平台啊,為什麼當初專家來勘定的時候只有看民權平台呢?」

對於瑪雅村興建避難屋的需求,鄉公所觀光課職員私下表示,當時專家曾到地天子與拉比尼亞兩塊地做實地勘查,「但是那兩塊地有靠邊坡,而且腹地也不夠大,所以那時候就沒有考慮這兩個點。」

除了避難屋設置地點的疑慮之外,林民傑不解,「你看旗山鎮那邊,他們住家的房子前面都有擋水閘門,可是我們那瑪夏這邊都沒有啊!」留著部落的村民,在沒有公部門提供水閘門的窘境下,只能自己用木板、椅子搭置水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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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村居民用克難方式擋水(攝影/林民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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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達卡奴娃村:還有需要檢討的地方

位於那瑪夏鄉較深處的達卡努娃,在凡那比颱風陸上、海上颱風警報發布後,就開始進行人員撤離,但依然避免不了道路中斷、停電、水質不穩定的窘境。

達卡努娃村村長孔効平認為,這次物資、人員撤離的動作都在颱風登陸前就已完成,但仍有需要檢討的地方:

山區道路中斷幾乎可說是每逢大雨就會發生的問題,達卡努娃村對外連接台21線民生便橋遭大水沖毀,另一條往茶山的對外聯絡道路也中斷,「這邊都有一些開口合約的單位,大型機具跟駕駛也都沒有到位。」

孔効平轉述達卡努娃村的狀況,他表示相關單位都說有人員進駐,「但是都不在指揮所啊,那我們要找人處理怎麼辦?」

以南沙魯村為例,在那瑪夏鄉公所舊址前停放了多台大型怪手,但在今日放晴後,怪手依然「留在原地」,反倒是一早南沙魯村青年Biung開著自己的怪 手,自行到光復橋將被大水、土石掩蓋的涵管位置清出,Biung本身也是開口合約的人員之一,但公路局的道路復建工程卻是從明天開始。

另外,孔効平也提到,台電公司並沒有相關人員駐守在地方,「我剛剛還和我的鄰長一個一個去找可能有跳電的地方」,但他無奈的表示,他們只能夠大概知道問題在哪裡,維修的部分仍需專業人員負責,目前,達卡努娃村內仍有部分地區尚未恢復電力。

物資方面,由於上半年高雄縣政府提供六災區每一村20萬元的物資準備金,其中米糧的部分在4月份就已經送到各村,但颱風期間,物資的使用都有相關規定,「可是有些東西也已經快要過期了,我們村民也擔心放著長蟲怎麼辦?」

考量到達卡努娃村內有散居戶與進駐支援的人員,孔効平表示,這幾天已先將部分物資打開,提供相關人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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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公所舊址前放了很多大型機具,今天整天無風無雨,卻沒有進行道路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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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村中的年輕人開著自己的挖土機,先將被土石與大水掩蓋的涵管挖出

烏布的心聲─莫拉克災後週年

今年年初,南沙魯部分村民決定回到山上,烏布也是其中一員,回到山上的他,將自己的藝術天份用於部落重建工作中,木工雕刻、石塊堆砌、彩繪,但在努力重建的同時,天災當時的景象卻也一直留在烏布心中。

編按:

明有德,原名「烏布」,是那瑪夏鄉南沙魯村民,也是一位農人及藝術工作者。風災當時,他親眼目睹族人被土石流掩蓋,也看見村莊泰半的屋舍被土石給帶走,烏布原本居住的房子也沒有逃過土石流的侵襲,逃往平台後的烏布,與部落的青年再度回到村莊找尋生還者,也同時找到了許多族人的遺體。

今年年初,南沙魯部分村民決定回到山上,烏布也是其中一員,回到山上的他,將自己的藝術天份用於部落重建工作中,木工雕刻、石塊堆砌、彩繪,但在努力重建的同時,天災當時的景象卻也一直留在烏布心中。

以下為烏布整理災後至今的心情感想,與讀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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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有德回南沙魯山上,一步一步興建展售中心,仍在努力中。

咆嘯的山林餘後劫生

8月9日下午16:45-5,山林不再慈祥了,寬容已成為他的重擔,在無法承受壓力下,咆嘯於世。毫不保留的,僅用了5秒瞬間如一顆原子彈般的威力,摧毀了千年來,與它相互依賴,共生的一個小部落。一點都不顧念,祖先和它的關係。

那天我困在您血肉佈下的陷阱時,您的狂怒我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和您搏鬥,力抗不妥協,您就越發出狂嘯怒吼的作為。族人的哀嚎、驚恐,至今,反覆重演。請聽我說,我怎麼能夠,就這樣不顧族人的性命,我們是無辜的!您的盲目冷血,當時,決定離棄您,且不帶走那25個生命。臨走的那天(8.13)我誓言,再也不見您那猙獰的面貌。

5秒過後的30秒

您怒吼,5秒後的30秒內,我心繫族人,家人、親人。一無反顧衝進您用血肉佈下的陷阱,想和您力搏,質問您為何不再固守千年來與祖先相互的誠信。您輕而一舉的困住我,說什麼,不容許我撒野。此後回想,是您不忍於我,只是想重拾最後的友好。否則那時、那刻,我肯定漂流到到天涯海角。

當知道孤援、無助、無力,和您向抗衡時,試圖尋找救援,所以我吶喊、狂叫,那比您崇高的「天」。(大家稱為上帝)期望它伸出溫暖的手,和我做盟友。幾番爭戰、吶喊,它似乎都冷眼旁觀,不理不睬。那是我最後一絲希望,也是讓我陷入絕望的深嘯,我孤立在您的血肉,不斷的痛罵,您的慘忍。

耗盡了、絕望了、承服了,關係已絕,我放棄了。就這樣,好幾次,無條件,想跳進您那冰冷的血肉,和您隨波逐流,好讓您可以停止那冷酷的作為。

2009年9月至12月─山林,我們離開您這段時間

山林,我們離開您,已有一段時間了,我非常想念、非常懷念在您懷抱裡的美好時光,原以為,離棄您以後,會讓我們活得更好,但在經歷了種種的混亂,我悄悄的透露給您,也經歷了這些時日的奔波求訴,我後悔,「8月9日」您咆嘯、狂怒的那天,沒有跳進您的懷抱,山下那些大人物的作為,極為慘忍,冷酷無情,像極妖獸。我想,沒了我們的陪伴,您也會是孤單的,是不?

初來山下,族人們的行為舉止,像是行屍走肉,原因當然是因為,我們的靈魂離不開您。幾番搬了又遷了,遷了又搬,大人物說是為了我們能生活在更舒適的環境。我們怎麼說、怎麼求訴,大人物們就是不接受,不理不睬。

千年來族人們對您的依賴及共生,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就不再需要您,怎麼能平安順利的過下去?我說,這不才是族人們災難真正的開始嗎?(此時仍不確定是否能重回部落居住)

山林啊!離開您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像是小孩失去了父母溫暖的懷抱,不停的哭,白天、黑夜,總會悄悄的一個人躲在一旁流淚,您捨得嗎?我必須讓您知道族人們聽信了大人物的安排及謊言,決意不再重回您的懷抱了。多數的族人說,山下比在您的懷抱會更好些…我們勸不動、也挽回不了,這些族人的決意。替他們難過傷心,沒了您的庇佑滋養,要怎麼面對山下的困境…

在山下沒了您的指引,族人們迷失方向永遠回不了頭,祖先的呼喚都聽耳不聞。至於我,時時刻刻仍感應到您和祖先的警惕。每當回應您和祖先的呼喚,都使我驚慌與傷心,山下的挫折常使我的心不平,更加沉重。

山林,我非常感到慚愧,8月9日您的怒吼,是我錯怪您,您憤怒的始末,得到了,真實的面貌。原來,那天我孤立在您的身軀不斷痛罵及唾棄,誓言不再回來見您,是我錯怪了您…如果我還有資格當您的小孩,請接受我的道歉,並且,同時請求山林和祖先,再給我力量,讓我能夠面對山下的大人物,奮力一搏。讓大人物接受族人與您千年來共生、依賴的重要性。

我更擔憂,我們將無力阻擋山下妖獸的爪牙進入您的身軀做出毀滅您的作為。所以,山林啊!祖先啊!請給我們加倍的力量,完成您們交託的使命。

至於您咆嘯、狂怒,當時錯怪您,我進一步細說分明。8月9日的幾天前,您的敵人莫拉克以狂妄的姿態宣戰。山下的人不斷的發出警告,說,必須嚴防莫拉克的惡行…再來我不斷的質問,為什麼不再庇佑?為什麼不再固守祖先和您的誠信?為什麼把我們拾棄?都得到了事實的真相。

以雷霆萬鈞的陣仗,「莫拉克」來了,您依然像往常一樣,挺直身軀,阻擋莫拉克的侵犯。可是,此時的我們仍毫無察覺,您的受傷與無奈,對於族人即將面臨的傷害,您忍著傷痛,您哀嚎,不曾停過。於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啊!那是您的好意,一切發生前,您不斷對我們發出警訊。是我們不對,遺忘了您好友(祖先)的教導,是我們不對,對您做出自私、自利、傷害您的行為…

山林,四年來越域引水對您的傷害造成了大規模難以評估的破壞,使您失去了保護族人的能力,造成了此次的災難與傷亡。

8月9日上午9點時,當我完成搶救一位耆老回家暫休,再回到指揮中心的路上,那時下午兩點,路上族人不曾懷疑山林您的保護能力,看來族人們如往常一樣,神情自若。當我走到指揮所,由青年自組的安全巡視人員回報的關鍵時刻,多方的回報說,民族國小上方的溪水急速轉為緩慢,水位也有下降的跡象。

此時,風大雨大的這種現象是不合常理的,而這也是您最後一次發出的警訊,但是因我的無知,沒能及時將族人撤離,造成一生無法彌補的傷痛及遺憾…

2009年8月9日下午18時45分至50分。因為我的無知,錯失了關鍵時刻,當我們還在閒談時,〝轟〞的一聲!族人們還來不及反應時,一半的村舍已埋入土中。算來或許不到五秒鐘,最多也不過五秒,25條生命,就這樣消失了…五秒,五秒過後,我毅然跳入您用血肉不下的陷阱,想與您抗衡。

此後至8月13日,回想那幾天,意識進入無我、忘我的狀態。直到直昇機到來的那時刻,如是惡夢醒來。至於這段逃離的過程,我歷經了何等的煎熬,族人的恐慌,山林只有您知道,誰會在意呢?山林啊!我必須承認除了〝越域引水〞,是造成您大規模的破壞之外,族人們不當開墾極少數自私自利的行為,同樣造成了對您的傷害,導致於您失去了保護於族人們的能力。

山下的大人物或許良心發現,也在不安的判定下。一群那瑪夏鄉南沙魯村的村民。由燕巢工兵學校安置所,回到了我們心繫的地方。回南沙魯村是勇敢、也是使命,或是山林您的呼喚,亦是祖先的原由,一行堅毅不棄村的族人。終於正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離村時間2009年8月12-13至返村時間2010年3月1日)不遷住大愛月眉村,約16戶,人數,約120人。(現階段)

重回山林─南沙魯返鄉

3月1日至今回鄉已130天。自行重建的過程,雖然辛苦、困難重重,但我仍是快樂的。食、衣、住、行雖仍有缺乏、不便,但我們是滿足的。災後一年了,我們認清了政府的作為,便是無能,選擇性重建,在政治考量下,少數族群常是被犧牲的一群。

再者,我認為原住民在台灣已亡,已不存在。原住民的官員在哪?立委在哪?知識份子在哪?原住民的議題、族人的困難、甚至被壓迫,請問大人物們,這些困境,難道要靠農人、工人、小老百姓,來去對抗、去抵命爭取嗎?我說會欺壓原住民的不只是政府與政客,原住民也會欺壓原住民,尤其是原住民的官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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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魯的居民自己籌資買地,砍竹子興建避難屋的屋頂。

感謝家扶和各界協助

重回原鄉重建一年來,政府一點作為都沒有!那瑪夏鄉,村與村緊急運輸的鋼便橋都遙遙無期,對於避難屋我們也絕望了,不再期待,颱風將近、要撤,我們只好撤到南梓仙溪裏,到時,希望有好心人在下游接應,從上遊漂下來的那瑪夏鄉的鄉民們…

回鄉重建的過程,雖心酸,但我們不孤獨!因為有家扶(家庭扶助基金會)的陪伴,不棄不離。當南沙魯村或是那瑪夏鄉哪裡有需要時,家扶的工作人員,就在哪。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懷,僅用感恩來表達謝意,是不夠的,只是現階段正處在重建中,尚無能力回饋社會。只是待有能力,那時,我們必會跟隨家扶的精神與宗旨,把愛散播到每個角落。

再者,高雄縣原民處谷縱處長,站在無奈的環境下,仍用心來提供意見與方針,對於族人的重建常起效用,而對身為一個事務官能不畏上級的壓力,力挺族人,我想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官員。在小小的老百姓心裏,已是值得感佩。風災一週年,原鄉部落,百廢待舉。在這裡政府是不存在的,只希望把我們當人看,其他我們自己來。img-4775
那瑪夏山上生活重建中心的牌子,由明有德雕刻而成。

Tama Nu和媽媽想回家

今年60歲的李長榮,被部落裡的孩子稱呼為「Tama Nu」。當了27年警察的他,一場風災,沖碎了部落退休的夢。母親在風災中因傷重失溫離開人世,但他,始終記得母親臨終前喃喃說著:「我要回家。」

「媽媽是在去年8月11號離開的。」午後,李長榮坐在南沙魯村的「部落餐廳」裡,回憶去年莫拉克風災中逝世的母親。今年60歲的李長榮,被部落裡的孩子稱呼為「Tama Nu」。Tama是布農族對男性長輩的尊稱,當了27年警察的他,退休後想留在山上過著自在自適的生活,但一場風災,沖碎了他的夢。

部落不如往昔,母親也 在風災中因傷重失溫離開人世,但他,始終記得母親臨終前喃喃說著:「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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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榮被部落裡的孩子稱呼為「Tama Nu」。當了27年警察的他退休後想留在山活,但風災沖碎了他的夢。

死裡逃生

莫拉克帶來的豪大雨,在南沙魯村上方的山頭形成堰塞湖;9日下午堰塞湖潰堤,土石流如千軍萬馬般衝向南沙魯。「她們是看到不對勁,從我弟弟家的客廳 開始跑,來不及跑就被土石流沖。」李長榮的弟弟、媽媽,被土石流從家門前沖走,幸虧母親與弟弟兩人只被沖到下方的房子旁,「如果一直被(土石流)帶下 去…」李長榮不敢想像。

當土石流衝進村中時,村莊內的人一陣慌亂。李長榮找不到母親與弟弟,只看到弟媳與弟媳的女兒不斷哭泣。「我問她們哭什麼?原來是先生跟媽媽不見 了!」於是她們開始找母親與弟弟,好不容易救起母親,發現母親的頭部與小腿都有傷口。李長榮緊急用水將傷口清洗乾淨,一洗,傷勢不堪入目:「那個小腿都沒 有肉…但也只能用水洗一洗、衣服包一包這樣啊…」

李長榮的侄女當時也遭土石衝撞而倒下的玻璃門壓住,小女生在土石堆中動彈不得。「我把她拉上來,從頭到腳都是泥巴,我跟她說不要哭,兩個人牽著手要走到對面的鄰居家裡沖水。不知道為什麼,平常我們走不用一分鐘,那一天卻走了好久好久。」

救災慢,Cina死在懷中

南沙魯的村民集體逃往民族平台,直到14日才搭乘直升機下山,但李長榮的母親早已在12日凌晨12點離開人世。「她過世前,講話反反覆覆,只說要回 家、要回家這樣。」Tama Nu回憶母親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前,依然惦記著的「回家」,但他反問:「怎麼回家呢?家沒有了!」

當李長榮救起母親時,他早有不好的預感。「看到她的傷口這麼大,其實想若12號那天搭直升機下去,可能也會死在直升機上。」李長榮帶母親被逃往平台 避難時,已不斷說著自己不能呼吸,她也沒辦法躺下、無法進食,李長榮只能抱著母親、讓她感覺舒服些,但母親最終,在他懷中,走了。

李長榮與母親,是搭上最後一班直升機離開那瑪夏的災民。上飛機前,他低頭告訴媽媽,「Cina(媽媽),我們現在要搭直升機下山了。」在直昇機上看著眼下山雲變色的景象,李長榮的心涼了,「我坐飛機的時候才知道小林不見了,連幾個在小林的好朋友也都走了。」

「我離不開這個環境」

或許因為事發當時,李長榮必須盡到身為人子與部落長老的責任,他一直冷靜地處理所有的事情。直到被安置在營區,Tama Nu的傷痛漸漸浮現。「每天早上三、四點我就會醒來,然後開始一直哭一直哭,我老婆問我哭什麼?我也說不出來,就是很想哭。」

經過要求中繼安置未果、11月19日與25的「我要回家」抗議後,南沙魯約有兩成居民回到原鄉重建,李長榮也是其中之一。問他,風災景況那樣可怕,為何離不開南沙魯?一定要回到山上的理由是什麼?他說:「我離不開這個環境。」

「政府一直大聲說著重建重建,我總覺得他們還搞不清楚什麼叫作『重建』,不知道哪一個人發明的什麼安全不安全,很多原鄉就在安全不安全這邊吃虧吃很大!」李長榮抱怨安全堪定給部落造成的衝擊,「說起來現在地球都不安全,你有錢搬到月球嗎?」

身為南沙魯重建會會長的Tama Nu最想告訴一起回鄉重建的族人:「在這種很不好的環境底下,過去有什麼埋怨都要先拋在後面,現在我們的目標要一樣!」即便外界認為「這個環境很恐怖,但我們要想辦法讓人家覺得這個環境很快樂。」

在告知李長榮要採訪時,他曾問我要問什麼問題?「我很怕自己說到哭。」他這樣說。失去母親對Tama Nu而言,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不過談到母親教誨他的「要作好人」,Tama Nu的臉上又變得柔和而幸福。

屆知天命的年齡,卻在去年碰見世紀大災難,李長榮明知南沙魯原鄉重建的路不好走,但他依然在每次有重建工作要進行時,騎著摩托車,到平台看工程進度。藍天與青山環繞下,避難屋的工程雖然還在原點,但對李長榮而言,只要大家有共同的目標,就可以一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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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榮用貸款蓋成的房子被土石流沖到河床邊,父親的墳也不知去向,回到山上之後,Tama Nu在只剩屋頂的「新房子」旁邊為父親修墳。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Namasia的災後250天(4)巴拉卡夫:因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巴拉卡夫是南沙魯的布農族人,長期在外工作,八八災後於居住的社區募款,所有款項交由南沙魯作為重建之用,為了表示謝意,南沙魯村民們集體北上,在花園新城內舉行打耳祭,還有射箭、鋸木、揹柴等趣味競賽。

前言:

巴拉卡夫是南沙魯的布農族人,長期在外工作的他,因為離故鄉好遙遠,對於家鄉的思念顯得格外深刻,八八風災後,巴拉卡夫在自己居住的社區「花園新城」募款,所有款項全部交由南沙魯作為重建之用,為了表示謝意,南沙魯村民們集體北上,5月1日在花園新城內舉行打耳祭的儀式,除了讓社區民眾了解部落文化之外,當天並有與部落文化有關的射箭、鋸木、揹柴等趣味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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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卡夫在花園新城發起捐款,希望能為部落盡一份心力,幫助族人返鄉重建,此次族人北上,也是受巴拉卡夫的邀約,同時也想親自向花園新城的住戶表達謝意,南沙魯村民在30日午夜搭車北上,抵達花園新城後,以傳統的方式製作麻糬、竹筒飯。午後,族人們穿著傳統服飾,演唱八部合音,將傳統打耳祭重現在眾人面前,並在打耳祭後與花園新城住戶進行趣味競賽。

要先了解他們的情況,不要用責備的方式強迫改變

原名巴拉卡夫的林南吉,在花園新城居住已將近十年,雖然長居都市,但有關於布農族傳統的打獵、藤/竹編等技藝以及部落傳說、特殊祭儀,巴拉卡夫都相當熟悉。風災後,巴拉卡夫多次回到民族村,看到風災後重創的部落,他知道部落需要幫助,需要更多的「機會」,災後更應該思考的是如何為部落找出更好的長遠發展模式。

「不要想著自己是災民,我們必須約束自己,強迫自己站起來」,巴拉卡夫認為,如果大家一直把自己視為災民,會因此變得不夠積極,必須開始思考,下一步要怎麼走得穩、走得遠。

雖然政府提出八八零工的方案,顯示政府注意到災區的就業問題,巴拉卡夫直言「但是方法不對」,他指出,「每個族群都有自己的生活模式,要先了解他們的情況,不要用責備的方式強迫改變,用鼓勵的方式,而不是用科技的方式」。

同時,巴拉卡夫更直言「不要用教授不教授的分析去看部落,這樣會讓我們自尊心受創」,他認為,原鄉部落的重建與發展,都應該站在原住民的角度去思考,「原住民要的不多,生活簡單,也容易知足」,輔導計畫的推動,應該可以請族人用母語去傳達,原住民的思考方式也跟漢人不同,用族語不斷重複的告知,讓原住民從只會耕種的角色,逐漸習慣自己管理、行銷,走出自己的路,而族人們也應該更主動、積極的尋找機會,「因為機會是努力來的」。

我們要團結,單打獨鬥會被踩扁

談到布農族的特性,巴拉卡夫說:「我們不願意跟人有衝突,即使吃虧了,也不會說話,因為我們不想起爭執」。但這同時也使得族人經常成為吃悶虧的角色,「我們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紮根在務農的基礎上,懂得一些法律來保護自己。」巴拉卡夫提到,今年梅子的價格不好,但在北部的販售價格卻遠比產地高出數倍,他認為,應該輔導族人懂得選擇對的時間耕種,清楚大環境的供需,盡可能讓虧損降到最低。

他也談到自己對部落的期待,「傳統當中好的部份我們當然要保留,但要模仿在外的謀生技巧」,例如野外的導覽,在原鄉的自然環境中,由族人們來擔任再適合不過,也能因此培養出一技之長,才能在災難過後繼續站穩腳步。

現在南沙魯村返鄉重建的族人們餐餐都是一起吃飯,對於這樣的「共食文化」,巴拉卡夫說:「沒有比這個更親密的方式了」,布農族沒有擁抱或是其他表達感情的方式,現在的共食文化,讓族人們的感情愈來愈緊密,也會更加團結,「我們要團結,單打獨鬥會被踩扁」。

時間到了,我就會回去

風災後,巴拉卡夫多次回到民族,因為懂得布農族的傳統祭儀,加上過去的工作經歷,讓他能夠跟在風災中往生的親人對話,也用這種方式憑弔亡者。對於南沙魯,巴拉卡夫說:「時間到了,我就會回去,因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以下照片為當日活動局部照片集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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