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耘田調] 苗栗灣寶2-1訪調心得(下)

離開灣寶時,蘇老師準備了一大袋的水梨、一人一顆超大柚子、以及一大袋自家生產的龍眼,讓我們在車上享用。這次的田調真的很感謝蘇老師的協助,從他們家的家族關係聯繫(假日回家幫忙)到待客賓至如歸(展現農村人的熱情),這不也是農村價值的典範!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苗栗灣寶組」成員完成,本篇因篇幅較長,拆分成(上)、(下)閱讀,完整的灣寶系列文章共有兩篇,本文為系列2-1(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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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夏耘田調」苗栗灣寶2-2,請點選這裡。

苗栗灣寶第三次田野訪調心得(下)

98/09/12~98/09/13

九月十三日清晨五點半,手機鬧鈴擾人清夢,稍做梳洗後,前往外面的院子,看到阿公已將腳踏車都充飽氣,坐在椅子上等我們。小朋友們也自動自發爬起來,燕茹也騎機車從竹南來會合,一同騎「卡打車」逛灣寶庄。杵著柺杖的阿公,將拐杖綁在卡打車上,一聲“走吧~(台語)”,踩著熟練並且快速的腳踏板,騎了好遠。一路上,阿公不時停下來等我們跟上,可見我們有多肉腳!

涼涼微風徐徐吹來,伴隨芬多精以及田野的樸實味道、和煦陽光散發暖意,穿梭鄉間小道的恣意快活,路上不時有灣寶村的村民們打照面,他們面帶笑容,看著大家(以為我們都是阿公的子孫),這是早上六點三十分的灣寶。

約莫半小時後,我們回到了蘇老師家的田,這時蘇大姊的大兒子(亦簡稱蘇大哥)正在田裡使用翻土機鬆土。地上有一看似壞掉的四輪溜冰鞋,以為是小弟弟玩壞、丟在田裡的,沒想到……蘇大哥將溜冰鞋穿在翻土機的腳上,隨即讓翻土機“走”在柏油路上,並解釋說:「這樣才不會傷到機器」!一個小動作能既省力又保護農具,農民的智慧也不容小覷。

七點半,早餐時間。蘇老師又再吆喝大家吃飯,大夥兒進入飯廳裡用餐。餐桌上滿滿的綠色蔬菜,主食是地瓜粥,一頓相當豐盛的早餐,特別是在颱風剛過的時節;用完餐後,妹妹們(蘇二姊的兩位孫女)開始曬衣服。

小小的身軀將大籃子裡的衣服攤開,穿過長竹竿(不是用衣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曬法;妹妹們說曬衣服是她們每日的例行公事,有時候會因衣服太多曬不完,沒吃早餐就去上課,不過,曬衣服是她們的自發行為─幫忙家務。

在我們出發去訪問金紙工廠老闆前,先跟阿嬤(蘇老師的媽媽)聊天。阿嬤腳不方便,行動得用電動車,即便如此,阿嬤還是在家裡養了一些家禽,貼補家用;我們在觀賞新生的小鴨的同時,跟她聊到了後龍工業區的開發案。

阿嬤邊哭邊説,希望我們這些團體能夠幫忙他們:她有三位女兒沒有唸書,幫忙家裡農事,好不容易熬出頭。現在土地要被徵收了,很擔心將來子孫的出路、家也會沒了;一個堅毅、傳統的年長女性,吃飯不跟客人、男人同桌(男主外女主內觀念),一生總是默默的守候家園,她淚濕眼眶的請求幫助,著實震撼著我們。

接著,由小朋友帶我們騎車去拜訪金紙工廠的阿伯。以前阿伯在竹南當水泥工30年,退休後才搬回灣寶務農,但家裡的年輕一輩不接手農事,田之前曾轉作,目前辦理休耕,因為做不來。現在主要經濟收入來源為捆銀紙(家庭代工)。阿伯表示,若不是蘇家的小朋友(有認識的)帶我們去訪談,他們也不會輕易接受訪問,最近詐騙集團到灣寶騙很多人,有些農戶則是有遭小偷情形(抽水機被偷等),須小心防範。

以下是阿伯提供的資料:

l 之前農地有種西瓜(種小量),沒有賣,都是自己吃為主。

l 太太有時會去蘇老師他們家,幫忙蘇二姊挑菜。

l 目前擁有的土地大約一甲多,幾乎都在徵收範圍內(由家裡馬路以東,都會被徵收)。也不希望土地被徵收,

l 住家食用水為自來水(來自頭份永和山),種田用的水則是地下水。

l 灣寶還有ㄧ個竹子工廠,用來製作竹籃子。

訪問完阿伯後,決定到里長家走走,去看里長的田。途中經過龍雲宮,大家停下來拍張紀念照,又騎著腳踏車到處繞,直到里長家;里長家中有一張後龍科技園區最新徵收範圍的地圖,七月十,他才從友人手中拿到,苗栗縣政府也沒有主動提供。最新版本的工業區範圍有縮小,從362公頃縮為341公頃,究竟為何而縮小面積尚不清楚。

熾熱陽光照射下的灣寶,不補充些水分會令人脫水,於是,離開里長家後,我們飛奔去7-11買飲料,一方面解渴,一方面順勢感謝三位小地陪 (請飲料)。接著,邊騎邊玩,參訪了一座有接近90度角陡峭樓梯的塔樓,繞了灣寶半圈,並趕在11點半左右回到蘇老師家用餐。

下午一點左右,抵達龍雲宮,由里長安排了幾位農戶來座談。自救會洪箱理事長、自救會陳會長也來了,明確表達他們反對科技園區的立場,並且分析、猜測許多園區開發的內幕及原因(在此不便多說,因為尚無證據)。

下午這場座談,也許是農戶齊聚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很容易就偏了;亦或者,出現對科技園區開發一案過於憤怒的漫罵情形。我想,灣寶村的居民激動是有理的,對於任何一人,其賴以維生的家、工作,即將因為政府的開發案而化為烏有,當事人的感受肯定特別深刻。

當然,訪談也是“見縫插針”的進行(趁罵人空擋時,趕快問一些產銷問題)。自救會的陳會長目前種植西瓜、蕃薯、冬瓜、芋頭,而農藥仍舊無法避免(因為空氣污染);稻米會引來橡皮蟲,一期稻作至少要使用一、二次農藥,與灣寶比較起來,南部稻作要噴比較多次,大概5~6次農藥。最近幾年有新產品無毒農藥,噴藥時都盡量用無毒農藥。

l 現在西瓜種植時有打荷爾蒙。(:目前只知陳會長種植的西瓜有施打)

l 西瓜需要葉子漂亮,西瓜才會漂亮。

l 稻子收割後,都灑菜頭種子。

l 會長表示,縣長說不合法的產業能在後龍科技園區就地合法化。不合法的東西為什麼要來灣寶污染乾淨的土地。

l 竹東工業區的自救會曾經聯絡過會長,討教如何集結村民捍衛家園,竹東大約有400多公頃的土地將被徵收,其中財團土地佔了總面積1/3,而大部份農民都覺得自己沒有權力發聲,使得自救會爭取權利時更為困難。

下午這場座談會,我紀錄的比較少,其他組員在這部份紀錄可能較詳細。由於時間因素,漏掉兩、三位農家沒訪問到。其中一位是蘇老師的大姊夫,每天開車載著自己種的菜到中壢的市場去賣,吃飽午飯小憩後,便又開車返回灣寶。週而復始,不曾間斷。如果還有機會訪問,相信能收穫良多。

兩天密集的行程,融入農戶家(蘇老師家)的日常作息,深深覺得農家的時間管理、運用工具的智慧、以及務農的毅力令人欽佩。下農村走走,能得到許多不同的知識,或許不是書本上的,但生活智識卻更有價值。

離開灣寶時,蘇老師準備了一大袋的水梨、一人一顆超大柚子、以及一大袋自家生產的龍眼,讓我們在車上享用。這次的田調真的很感謝蘇老師的協助,從他們家的家族關係聯繫(假日回家幫忙)到待客賓至如歸(展現農村人的熱情),這不也是農村價值的典範!

(本文結束)

[夏耘田調] 苗栗灣寶2-1訪調心得(上)

98年8月5日我們第一次到灣寶,這是一個沒有很多開發,仍保有過去傳統農村景觀的地區,因為灣寶位於丘陵地上,過去先民們的開墾,是需要把高起的土地移到凹地,加上冬天東北季風爬過山頭,到這邊後形成強勁的九降,所以這邊的農田四周都會種防風林,來到灣寶,我們便驚訝其不同於中南部…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苗栗灣寶組」成員完成,本篇因篇幅較長,拆分成(上)、(下)閱讀,完整的灣寶系列文章共有兩篇,本文為系列2-1之(上)。

閱讀[夏耘田調] 苗栗灣寶2-1(下),請點選這裡。閱讀[夏耘田調] 苗栗灣寶2-2,請點選這裡。

前言

灣寶,苗栗縣後龍鎮內的一個地區,過去不曾來過,也鮮少聽聞它的名字,透過夏耘農村調查的機會,我們踏入它、親近它、了解它。透過更深入的接觸,我們才看見過去不知道的灣寶獨特與價值。

98年8月5日我們第一次到灣寶,這是一個沒有很多開發,仍保有過去傳統農村景觀的地區,因為灣寶位於丘陵地上,過去先民們的開墾,是需要把高起的土地移到凹地,加上冬天東北季風爬過山頭,到這邊後形成強勁的九降風,所以這邊的農田四周都會種防風林,來到灣寶,我們便驚訝其不同於中南部的農村景觀。

後續幾次的探訪,灣寶的特別,一樣又一樣地展現在我們眼前、耳中,台灣還有很多很多的鄉村,和灣寶一樣,它們不是荒蕪、不是落後,相反地,它們內涵著很多過去祖先留下來、大自然要教授與人們的智慧。

苗栗灣寶第三次田野訪調心得(上)

98/09/12~98/09/13

9月12日,風和日麗的一早,純瑩跟我兩人約在國光客運台北新站集合,搭車前往苗栗竹南站。到達苗栗竹南站後,由燕茹及她男友黃先生開車載我們,在竹南用完午餐後,前往此次目的地—苗栗灣寶里的蘇老師家。

一個四代同堂的大家族,每到假日,在外工作的子孫皆返家,齊聚ㄧ堂、幫忙農事:蘇老師一家有74人,年輕一輩的成員因為求學或工作因素搬離家裡,週休假日則會回家,其住家建築為一個三合院及兩棟三層樓民房。

剛進入蘇老師家時,是由蘇老師的二姊及大姊接受訪談。以前蘇老師ㄧ家人住在海寶里,後來才搬到灣寶里。

蘇二姊年輕時,曾出海賺錢,大部分都是農閒的時間去; 18歲曾經去割稻穗,割稻穗需要長時間彎腰,通常都是男生在做,不過薪水方面男女平等。她表示雖然賺的都是辛苦錢,卻也有餘錢能買地、買房子。目前農地主要是種蕃薯葉、花生(有2、3分地)、芋仔。蕃薯葉銷售:用黑貓宅急便送至基隆廟口的豬腳餐廳(小妹開的),ㄧ天都要寄2大箱的蔬菜。有一個兒子住在一起,兼業務農(平常在竹南工廠工作)。

以下為蘇二姊及大姊所提供的資料:

l 「海湧,要去烏影,沒去ㄉㄧㄠˊ鼎。」(台語發音) 意思是:海浪很大,出海的話,天氣狀況很糟,沒出海的話,家裡的鍋碗瓢盆都是空的,會沒得吃。

l 以前是海寶討海,灣寶作田。

l 秋季之後翻土,春、冬兩季種植。

l 灣寶農民很堅毅,即使因颱風來襲把西瓜園都毀掉了,隔年還是會堅持繼續種植西瓜。

l 「三日早,抵ㄧ天,三月早,抵ㄧ冬。」

l 以前都用古井水灌溉農田,擔井水至少要走30分鐘,平均要擔50擔。

l 半夜開始擔水,比較不會搶水。

l 以前種植作物要擔至市場賣。

l 楊罟、洪罟、張罟 (看流水狀況放罟)

l 牽罟不辭退(不拒絕)幫忙的人

l 以前種植的稻子是曬過才交貨,現在是採收完直接交。

l 西瓜賣給中盤,平均價格為7元/斤,好價格10元/斤,壞價格3元/斤。

l 冬瓜ㄧ斤3元/斤,6~7月時可賣5元/斤,現在(9月)價格大概為10元/斤。自賣可多賺3元。

訪問完兩位長輩後,我們牽著他們養的柴犬“多多”,邊散步邊跟著蘇大姊前往農田灌溉,參觀她所種植的蕃薯葉田及地瓜、絲瓜田。因為他們農地的地勢偏高,灌溉用水必須鑿井抽水,還要自行接管將水接到要灌溉的罟中。

看完田地及農作物後,我們回到了蘇老師家的客廳,訪問蘇老師的爸爸(以下簡稱阿公),阿公表達了他對於設立後龍工業區,持反對立場,覺得徵收土地價格太便宜,以公告地價徵收,只收到公文通知徵收土地,苗栗縣政府也沒解釋清楚,很少人會去開說明會,不想被徵收的才去。此外,蘇老師表示,就她了解,大部分居民都反對徵收。

而在他們住家附近的傳統工業,阿公表示目前有綁金紙工廠(不太會汙染,家庭代工廠),海寶里(北邊)有工廠(不清楚在做什麼的),他提到:

l 農田轉作也有補助。

l 希望子孫也種田

l 很多休耕的農民也是反對科技園區。

l 大孫子是專職務農。

l 二女兒本身是專職農人,她的兒子是兼職農人。

l 1甲地約生產2萬斤(兼業務農的孫子種冬瓜)。

l 農損產品都在原地自然腐化,可以當施肥。

l 耕地時,粗肥較少使用,細肥較多(化學肥料)。

l 稻米不需使用農藥,菜類需用到。

聊著聊著,傍晚時分,阿公需要休息,我們則到外面散步。由蘇家的小朋友們(第四代)帶著我們去繞他們家族的田。夕陽伴著小朋友們的嘻鬧聲,蟬在一旁的樹上吱吱叫,走沒幾步,農田小路上卻出現了一坨坨的牛糞。有人不小心踩到了牛糞,大家就這樣玩了起來,田沒看到,牛糞照片倒是拍了不少。直到,蘇老師大聲呼喊著:“呷奔囉~~”(台語發音),我們這群大小朋友才前往飯廳。

晚餐時間,蘇老師提醒我們要去訪問小朋友們的老爸(簡稱蘇大哥,蘇二姊的兒子),因為蘇大哥很害羞,話題需先從他的小孩開始,才能打開話閘子。感謝蘇老師提供此情報,蘇大哥果然……講很多,哈哈!

蘇大哥是兼業農夫,平常上班前會先至農田工作,下班後回家再到農田去從事農事。他在務農前,是從事養殖業(養雞),自由的時間較多,而在家有種植的機會就會參與。自從美國進口肉類(WTO) (註)後,加上台灣有禽流感疫情爆發,台灣養殖業不好做,才退出養殖事業。

註:本來養雞一個月可以收入15萬,台灣加入WTO後,剩下5~6萬,後來有些養家禽戶會轉成養豬。

l 蘇大哥的田地 第一期耕作:冬瓜、西瓜、香瓜(旱作類)

l 採輪作、種植季節性作物。

l 銷售管道:農會(稻米部分),冬瓜部分有中盤商會來收貨。

l 在種植瓜類作物時,會先考慮產銷,再來種植:

1.銷給誰 2. 自銷→載運問題

l 一開始務農時先接洽西螺果菜市場,將農產品銷往那。如果種植面積增大(中盤商會自己來接洽),大部分農產運送方式,都是中盤商自己來載貨,農民只需負責採收。

l 現在家裡田地的地目屬於旱地,水利會僅會幫地目為“田地”的土地打井,只要地目是田,就會有溝渠。

l 目前有些地,位於保安林裡,有些地是承租來的。

l 其他年輕一輩的兼農,大多為幫忙性質,不是自己做。

l 平常與其他農民會在閒聊時、泡茶時,分享彼此的耕種經驗。有可能是約好要聚會,也有可能是路上遇到,就開始分享。

l 目前種植了將近3甲的冬瓜,從施肥、農藥、瓜苗都有固定的農藥行在合作。

l 種植作物有病蟲害時,會連絡農藥行,農藥行會傳授經驗,因為農藥行跟很多農民合作過。平常也會請農藥行的人來走走,看一看。

l 農會有保證收購稻米,補助300公斤(補助不多)。

l 休耕的地還是需要打田及灑綠肥。

l 灣寶沒有組產銷班,農產價格容易被打壓。

l 外地人買地情形:目前灣寶有兩個竹南人買地,本來是打算炒地皮。

l 目前工作的公司,有觀音廠跟台南廠。

l 後龍科技園區的說明會是各個社區分開來辦的。

l 曾參加過北極宮的說明會。

l 從事農作不是純粹為了利潤,也是維繫家族關係的無形價值。如果土地真的被徵收,覺得很可惜,因為現有的社區網絡會消失不見。

l 認為平輩無法務農的原因:到工廠上班(類似綁鐵的那種粗工),會早出晚歸,時間無法配合農耕作息。

訪問完蘇大哥,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隔天早上要陪著阿公騎腳踏車逛灣寶,而三位小朋友,則是來跟我還有純瑩一同睡在三合院的房間裡。古人云,遠道而來便是客;當晚經過一陣嬉鬧,晚上11點多,大家才“正式”睡著。

(文章待續)

[夏耘田調] 二林5之3 顏媽媽的故事

正當我們探頭探腦之際,一聲低沉的大喝,「你們那裡來的?」一回頭,望見一名黝黑壯壯的農婦站在門後盯著我們瞧。正當我們支支唔唔說(不)清來意,她生硬的表情已經消融,展開笑顏,邀請我們進她家客廳聊天。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二林組」成員完成,完整的二林系列文章共有五篇,本文為系列 5-3。

遇見。顏媽媽。

那日午後,我與博任在二林酒窖與農會拿了一些資料,在不熟悉的鄉間小路上碰碰運氣,希望能夠找到可供訪談的酒廠。繞了許久,好不容易在小路上找到了DM上的酒廠,但是鐵門深鎖,不得其門而入。

我們轉頭,看到對門的三合院,磁磚貼飾有些特別,不禁想走進去瞧瞧。

正當我們探頭探腦之際,一聲低沉的大喝,「你們那裡來的?」一回頭,望見一名黝黑壯壯的農婦站在門後盯著我們瞧。正當我們支支唔唔說(不)清來意,她生硬的表情已經消融,展開笑顏,邀請我們進她家客廳聊天。

回家。生命。生計。

顏媽媽年輕時曾上台北當過紡織廠的學徒,後來為了陪伴爸爸,返鄉結婚,但仍住在台北,農忙時期才會回家幫忙,直到爸爸過世,顏媽媽決定「回家」,延續經營爸爸的葡萄果園。

顏媽媽的先生在外頭還有一份工作,但農事不只是為了「貼補家用」的補助性收入,顏媽媽說,如果她沒有做農,家裡幾個孩子都還在唸書,只有一份薪水也是不夠用;務農,對她來說是家裡必要的收入。種葡萄雖然是重要的經濟來源,這又不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同時也是家族感情的陪伴與連結。

活勞動。

在契作時期結束之後,顏媽媽家也嘗試各種作物的轉型,曾種過一些蔬菜,拿到市場自己賣,但最後還是回頭種釀酒用的黑后葡萄,並且成立酒莊,經營釀酒事業。

顏媽媽客氣地說,做「習慣」的事還是最上手,所以才會繼續種植葡萄,但成立酒莊對小農家而言,是很有挑戰的事,不只是需要資本與銷路,還需要學習各式新技術,需要穩定的品質與衛生控管等。顏媽媽會到社區大學、農會上課,吸收新知,要是左鄰右舍親朋好友的葡萄種得好、酒釀得香,她也會很認真的向人討教,這些都是她釀酒技術進步的原因。

投資釀酒事業,對顏媽媽而言,並不是一次性的永久投資,而是很有機的因著當時的需要而慢慢改變,釀酒器材也預留了一些彈性的空間,以供日後增產時可用。

但投資酒莊對小農而言,成本負擔仍然很大,顏媽媽就自己利用巧思DIY製作釀酒器材,例如與顏先生一起到資源回收廠尋找適合的不銹鋼材,再請師傅依照她的需要改造成各式的酒瓶架等器具,既環保、合用又省成本。

另外,顏媽媽家蓋酒莊時,就以「三合院」的空間模式做設計,她解釋投資酒莊並不是為了要賺大錢,而是為家族留份事業,未來兒子長大後可以接手,若兒子不願意承接家族事業,則酒莊還可以改成住家給未來的子孫居住。

小農除了要在市場上賺錢維生,他們的生產活動中,還有很大一部份是為了家計生活、家族成員生命循環等等的非市場需求,這種有機的生活與生存邏輯,不能以市場理性邏輯看待,否則很可能會產生嚴重的誤解,把酒莊的小規模與小量生產等行為,誤解為不符合成本效益的投資。

我卻以為,這些看似不理性的投資行為,事實上正是庶民的合理謀生策略,他們的(看似)不理性,其實正是對市場理性的積極對抗,或許,也因此避免了James Scott在《弱者的武器》中說的:「農業生產完全『理性化』的最壞結果」。

承諾。

聽說今年顏媽媽的酒得了獎,除了為她感到高興,心裡也始終惦記著給她的承諾:要把身體練好一點,才好去田裡幫她忙,不然,「田裡很忙,妳要是中暑了,我還得照顧妳很麻煩咧!」顏媽媽敞開了嘴笑著說。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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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 二林5之2-民間酒莊調查(葡農凃大哥)

驅車前往二林路上,始從夥伴口中瞭解到葡萄在彰化的歷史與重要地位。當地不少葡萄園都是父祖輩相延四、五十年的心血,至2002年政府合法開放民間釀酒之後,二十多家酒莊相繼湧現,有些農家配合政府政策…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二林組」成員共同完成,完整的二林系列文章共有五篇,本文為系列5-2。

採訪對象:二林金鴻勝酒廠 大哥凃恆智先生

時間:8.18 9-12:00

訪問者:二林小組成員(阿烽、量議、博那、博任、阿達、書宏、慧慈)

撰寫:慧慈

作為訪問的起點,先是三杯紅酒下肚,乍聽真是帶有冒險的玩笑。就像小紅帽故事總是發人深省,但卻陷人於得失評判的兩難:身為讀者,該責備野狼不當的惡作劇?還是該為故事結尾倖存的祖孫額手稱慶?同樣地,針對這次田調,我們難於研判該當追究酒精所造成的半天田調魂不附體,還是該慶幸隔日精神的意外飽足?可以確信的,絕無人(以及野狼)能在初醒時抗拒“陽光真情”的酒香,仰酒之鼻息,似醉還醺。除此之外,當高腳杯在你眼前搖晃它的透亮與暗紅,你會即刻發現何謂在地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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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私釀紅酒之緣由

最值得放在故事開頭,亦是關乎這發人迷醉的紅酒誕生故事,在採訪時遺漏了!這是關於三兄弟的故事,這個故事對其他報導者和當地人並不陌生。二林農會林總幹事事後問,「他(大哥)沒有跟你們說家裡三兄弟的故事嗎?不過可能時間這麼短,所以也來不及告訴你們吧!」

不過身為一位萬年學生,應是先入為主的習性導致我忽略了許多線索。採訪的過程依循常規,圍繞著凃大哥家族耕作的歷程,在兩三個鐘頭之內我們針對二林地區葡萄栽種、釀造與行銷的歷史,以及大哥個人的起居、喜好和家庭等,進行大致的瞭解。但是至於大哥為何甘冒風險地建造起私人的家族酒莊?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在採訪當下並未意識到。

回頭想像,一般葡萄農從公營走向私家酒莊,他除了要承擔五、六百萬的設廠成本之外,還必須付出巨大的時代挑戰,特別是政府收回保護之後,導致農民暴露於自由化下的一切風險,是故,私家酒莊之興起絕非出於個人自然而然的經濟考量。且由於農民與商人角色不同,為創業而承擔鉅額成本和風險並非多數農民固有本性,加上我國政府對農業的長期汲取性政策,導致政府早已失去農民的信任,因此當政府開放民間設廠釀酒的同時,卻加諸產量限制以及施予高稅率等附帶條件,這自然使農民望之卻步。

訪問結束,大哥推說自己從不入鏡的,因此趕緊找來了寡言沉默的二弟來合照。在這之前,二弟已幾次出現在客廳,他高而挺拔,印象中我曾錯認他是葡萄園的僱工。殊不知大哥推由二弟代表留影,實隱含他對二弟的期待。據聞,這家兄弟是為了讓二弟走上正途才會冒著風險,打拼經營酒莊。

大哥平日除釀酒之外還身兼警職,小弟主攻葡萄酒的行銷和對外解說,「特別是小弟,他的口才真的非常好!」二弟則全程管理從葡萄播種到釀製的過程,身份有些類似執行長的角色。

事後回想,兄弟同心才是這瓶紅酒的靈魂,所以如果視“陽光真情”為兄弟情誼釀的酒並不為過。倘若“陽光真情”需要副標或註腳,“大哥是對的”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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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提到,「小時候的零嘴就是葡萄乾。不是那種加州的葡萄乾喔!是「葡萄變乾」之後的葡萄乾!」「出去玩回來口渴就舀一勺(葡萄酒)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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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政策,市場,品質改良以及國產葡萄酒的未來

驅車前往二林路上,始從夥伴口中瞭解到葡萄在彰化的歷史與重要地位。當地不少葡萄園都是父祖輩相延四、五十年的心血,至2002年政府合法開放民間釀酒之後,二十多家酒莊相繼湧現,有些農家配合政府政策將民宿與觀光果園相互結合。

看似台灣的葡萄酒歷史又翻開了轉型的新頁,然而,眼前的大哥卻相信台灣葡萄酒業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晚暮,「現在賺的,就是“利息”而已!」隨著葡萄酒進口需求與數量飆長,國產紅酒在缺乏廣告行銷下,多半仰賴老饕之間口耳相傳才能勉強抵抗市場競爭的排擠作用。

大哥的終極目標是達到葡萄酒的最高品質,不過「這要依靠天時、地利,再加上人和!」,大哥說。我們好奇地詢問他個人對於二林葡萄酒品質的看法,大哥聲稱只要能跨入基本門檻—自己種葡萄—都非常值得鼓勵。此論點別具說服力,特別是處在天候特殊的台灣,欲種植適宜釀酒的葡萄本來就不易,除了依賴自己的稟賦和在地經驗,更要與時俱進。

為此,三兄弟與其父曾起過爭執,最後,幾十年的傳統栽種方式終於獲得革新–草生栽培、使用普遍認可的殺菌劑和有機無毒的農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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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所栽種的四種品種:黑后、巨峰、蜜紅以及金香葡萄。一般水果店熱銷的是多汁香甜的巨峰葡萄,“陽光真情”紅酒的靈魂則是黑后葡萄,原因在於其顆粒小、酸度較高且更富涵葡萄的香氣。

家族栽種葡萄30幾年至今,最大的改變為何?大哥第一個反應即「是近幾年來天候的明顯變化」,氣溫、雨量以及颱風行徑變得神秘莫測。他遞給我們一本綠色紙本,裡頭就像後壁鄉崑濱伯寫的日記,詳細紀錄葡萄栽種心得(如土壤改良和氣溫等),從手記到電腦打字,此種紀錄已持續7、8年的時間。(附帶一提,大哥平日頗依賴電腦和網路,在閒暇時光也經常上網和同好交流 “酒心得”。)

此外,隨著時代變遷,最巨大的差異莫如收入改變。契作時代2甲地約有300萬元的收入,但民營化化後光景大不如前,大哥說,如今,在資本有限的情況下,為了維持葡萄的品質,只得選擇轉向少量化的集中生產方式。

或者另一說法是,市場競爭的條件逼迫小農沒有選擇地必須縮小產量和提高品質,如此才可能與進口紅酒維持競爭且確保國內一定的紅酒銷路,否則依照以往較大規模地種作葡萄,其出產的品質在今天只能送去葡萄汁加工廠作為原料而已。

回到台北,與夥伴們再次相聚,發現好多人都在這段時間陸續回頭找凃大哥,有的成為 “老主顧”,只有我,彷彿就在三小時之後醉醺醺的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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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家,古厝平房改建。新式公寓相連著已改建為葡萄酒窖的三合院平房,其改造功力令人佩服:“金屬”大門鑲嵌其中,再襯上火紅的福字,頗似基地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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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待續)(閱讀所有夏耘2009草根調查文章,請點選這裡)

[夏耘田調] 二林5-1二林的小農分化(下)

追求自主性就是小商品生產者的特性之一,為追求自主性,即便勞動強度不見得輕鬆,經營風險又大,仍要自己當老闆。國鋒又因為自產自銷的經營型態而更自由,他談到:「像老一輩那樣,種了之後交販仔,怎麼能賺錢?」….

編按:本文接續 [夏耘田調] 二林5-1二林的小農分化(上),前文請點選這裡閱讀。

訪調第三天的早上,我們本來要到原斗的高接梨產銷班訪談,農會的文得大哥出了個小差錯,忘記取消另一個巨峰葡萄產銷班的約訪,產銷班的農友已經在活 動中心等待多時,我們只好臨時急匆匆地趕去跟巨峰產銷班的農友碰面。也幸虧文得大哥擺了個小烏龍,我們才有機會遇到這次訪調中最年輕的專業農─國鋒。

在一群五十多歲的果農中,國鋒的稚嫩更顯突出,我原本以為他是在場某個果農的兒子,或者農會的辦事員,經過果農張老師的介紹,才知道國鋒是原斗區最年輕 的農業主要經營者。

可惜,跟高接梨產銷班約定的時間又接近了,我們無法久留,只好留下國鋒的資料,約定改日再來拜訪。過了兩個禮拜,我和小八便在墓仔埔旁的葡萄園裡,與國鋒碰面,這天在自家果園裡,他看來就不再生澀,而充滿自信。

國鋒只有28歲,技術學院畢業,原本在彰化市從事金屬加工業,在25歲結婚後,才辭去原本的工作,加入家中的農業經營。國鋒的父親原本也是釀酒葡萄農,契作結束之後1.7公頃的土地都改種蔬菜,國鋒加入後,其中八分地改種巨峰葡萄,由國鋒採自產自銷的方式經營,收入歸他所有;另外九分地仍然種蔬菜,由國鋒的父母經營,收入歸他父母,但國鋒仍然會協助父母蔬菜種植的工作。

國鋒家的勞動力來源為國鋒與父母三人,僅在進行特定的種植工續時雇用臨時工,補足自家勞動力的不足。國鋒家的經營,符合專業小商品生產農的特性,種植果樹、蔬菜等市場作物,勞動力來源主要是家庭勞動力,只有在農忙季節運用家庭外的臨時僱傭勞動。

國鋒務農前的工作月薪有五萬多,以大專畢業的學歷而言是穩定豐厚的薪水,我好奇他為何要返家務農呢?他對我說:「總不能一輩子都當別人員工……種 田風險比較大,但比較自由。」國鋒每日工作時間約七到八個小時,農忙時期工作時間可能更久[1]。所以,從工作時間來看,國鋒務農的勞動強度並不一定 比在工廠工作輕鬆,又要負擔經營風險。

但追求自主性就是小商品生產者的特性之一,為追求自主性,即便勞動強度不見得輕鬆,經營風險又大,仍要自己當老闆。國鋒又因為自產自銷的經營型態 而更自由,他談到:「像老一輩那樣,種了之後交販仔,怎麼能賺錢?」,他透過宅配、親戚、同學、朋友等人際網絡作為葡萄銷售的通路,所以不需被盤商、共同運銷等組織支配。

國鋒另外說到:「現代人都要做到65歲才能退休,我趁年輕闖一闖,先把錢賺起來,可以早別人10年退休。」可以看得出國鋒一如小商品生產農的一 般特性,生產目的並不排除收入極大化。國鋒八分大的巨峰葡萄園,夏果的收益扣除成本可以達到一百多萬,收入頗為豐厚。

我問他有沒有想過再擴大葡萄的種植面積?國鋒回說:「我自己顧不來,而且父母習慣種蔬菜,也不好要他們改。」這反映國鋒生產規模的擴大,還是受家戶勞動力不足及親族關係的限制。

「還好他丈人不棄嫌咱作事人…」,後來我們在張老師的葡萄園裡,張老師指著國鋒如此說道。的確,國鋒比其他返家務農的年輕人幸運,沒有碰到社會、家庭期待落差的問題,甚至是他從未接觸農事的新婚老婆,主動要他辭掉工作回家種田。務農經過三年,國鋒已經是充滿自信與衝勁的專業果農。

忽然,國鋒的 手機響起一陣「我的寶貝、寶貝…」的流行歌聲,才提醒我,這位對農事侃侃而談,年收已超過百萬,並且剛喜獲麟兒的年輕人,也不過才長我三歲。

五、作健康、賺索費─退休外包農戶經營型態

訪調第二天下午,農會推廣股謝股長帶我們拜訪農會理事楊伯。楊伯同時是二林老人會的理事長,子女都已成家。楊伯的家是二林市區的透天厝,客廳 裡放著一組深色木製的會議桌椅,牆上掛滿各界贈送的匾額,以及木雕裝飾,看得出楊理事的經濟狀況應該不錯,而且是重要的地方頭人。

楊理事從他的黑色董事長椅起身招呼我們,70多歲的他,這天穿著白色汗衫,配著淺灰色西裝褲,腰間繫上一條皮帶,是一般老農半正式的標準打扮。他的皮膚很白,看來像個白面書生,但體魄仍然結實,留有勞動的痕跡。他目前種植大約一公頃的水稻,包括插秧、施肥、噴農藥、收成等工作通通外包給代耕者,自己僅負責田間管理與生產協調的工作。

楊理事過去也是釀酒葡萄農,契作結束之後曾轉作過多種果樹,戲稱自己的果園是「百果園」,他說出一長串曾經種過的水果名,我來得及記下的只有百香 果、紅棗、火龍果。頻繁地轉作,表示市場的波動相當大,小商品生產農在市場波動中,必須具備「見風轉舵」的彈性。

直接面對市場,對農民而言意味著勞動辛苦程度與風險的增加,楊理事以火龍果為例,說明種果樹的辛苦跟風險:「火龍果一年15”水”(收成的意思)…今天這一區收完,明天那一區又要收……種火龍果 之後,想要跟遊覽、出國都不敢了……有一次考慮很久還是出國,回來後幾區都不能收……有一次交行口,結果整個行口跑掉,連電話都換了,錢都拿不回來。」

隨著年齡的老化、體力精神的衰退,農民便會考慮改變原本小商品生產的經營模式。楊理事說:「後來覺得年歲有了,種稻卡單純,就通通改種稻。」稱楊理事作姑丈的農會推廣股謝股長也說:「本來他的田都是種火龍果……我覺得他年紀大了,不要那麼辛苦,就勸他改種稻。」

老農改以外包方式種糧食作物,意味著自 辛苦與高風險的小商品生產農業的經營線上退休,而農業收益也就相對減少,老農通常都戲稱這樣的經營方式為:「作健康的」,或者「罔作」。

不過隨著子女成家後,家庭消費需求減少,老農外包種植糧食作物的些許收入,還是扮演著退休金的角色,意即靠著稻作賺取一些現金收入,加上老農津貼,老農就可以支應生活上的現金需求,減低對兒女的依賴,維持一點經濟自主性,所以有些老農也會稱自己持續耕作是為了「賺索費」。

農作物的餽贈與交換,也是退休老農的生計來源之一。楊伯的田留有大約一分多的地,裡頭有各式的蔬果,從楊桃、火龍果、玉米、熱帶水蜜桃、芭蕉、山 藥……等等,種類之多,真是不勝枚舉。這一分地其實是楊伯「百果園」的遺跡。楊伯廢園後試種過的各種作物,他每汰換一次作物,都會留一點下來,造就這塊作物種類豐富的百果園。

但這分地的收成並不是拿來賣的,而是分送給親朋好友。我一開始不知道這分地是出產「非賣品」,看到田裡大片的台灣山藥,就問楊伯說:「你的山藥攏 賣去兜位?」楊伯說:「這沒在賣的。上次有個人也是跟我說:『某某人,你這些怎麼不拿去賣。』我就說:『賣?一下就沒有了,還賣?』」

農村裡的饋贈行為除了交換經濟的性質外,更重要的是社會關係的建立與維繫,是一種默示的互助承諾。因此饋贈與回報不需要等價,比如說一斤豌豆,換回兩條魚,透過饋贈,農戶 可以降低生活中的現金支出,也在建構農村裡的社會安全機制。

不過並非所有的老農,都可只靠糧食作物的外包耕作、老農津貼與饋贈行為過活,也有「欠子孫債」的老農,繼續採勞力密集方式耕作。通常是因子女經濟情況不好,使得老農不僅無法靠兒女奉養,還必須繼續維持小商品生產,以協助自己與兒女維生。

六、小結─理解小農分化,作為行動起點!

經過這三天的調查,我發現二林的釀酒葡萄農戶,在契作結束後各尋出路了十餘年,如今已經呈現相當大的差異性。葡萄農的差異性,不僅是種植作物的不同,也是經營方式的不同,並且顯現出階級分化的趨勢。

但這波在小農生產做基底的台灣農村中發生的階級分化,其中階級權力的差異與互動,都發生在相當細微的地方,並未邁向資本家與無產階級兩極分化的極端發展。這反映二林農業全面市場化之後,整體農業生產環境仍然維持一定的包容性,使各種不同階級位置、經營條 件的農戶都可以維持小農生產,甚至進一步擴大經營,但農戶間的階級差距又不致拉大。

但農戶的階級分化對於二林農村發展合作經濟,已經形成一定程度的阻礙。農戶因階級分化而有不同的生產策略,比如說「衝量」跟「顧品質」的差異,或多 或少在農戶間造成關係的緊張。巨峰葡萄產銷班跟高接梨產銷班的成員都表示,產銷班要推動共同品牌很困難,因為班員經營型態差異太大,難以要求品質,所以產銷班目前多半只發揮共同購買農業資材,壓低成本的功能而已。

原本在我這個都市人的想像裡,小農生產者似乎是一致的樂天知命、樸實勤儉,通過這次的調查才明 確發覺農戶間的差異。不過脫去浪漫的想像,回到真實的理解,並不會使人心生躊躇,反而是行動的起點。

(本文完)(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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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 二林5-1二林的小農分化(上)

約莫兩點,幾個皮膚黝黑,下身穿著深藍色或淺灰色西裝褲,上身穿著淺色短袖襯衫的農人,陸續走進農會推廣股,在我們身旁坐下。來到二林的第一場訪談,農會幫我們約了幾位目前還在種植釀酒葡萄的葡農,針對公賣局…..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二林組」成員完成,本篇因篇幅較長,拆分成(上)、(下)閱讀,完整的二林系列文章共有五篇,本文(上、下)為系列5-1。

一、坐高鐵也要去─召喚行動主體的契機

約莫兩點,幾個皮膚黝黑,下身穿著深藍色或淺灰色西裝褲,上身穿著淺色短袖襯衫的農人,陸續走進農會推廣股,在我們身旁坐下。來到二林的第一場訪談,農會幫我們約了幾位目前還在種植釀酒葡萄的葡農,針對公賣局契作結束後葡農的種植與經營現況做訪談。

最先坐進來的葡農是53歲的林大哥,他應該是今天這群葡農裡第二年輕的,也最健談。他一開始似乎把我跟培慧當成來視察的官員,開口就不太客氣地直說:「政府畫的大餅,都是看得到,吃不到」。原來林大哥講的是關於農民的低利貸款,他希望能把貸款的門檻降低,現在資格限制很多,讓農民很難申請,所以才說是 「看得到,吃不到」。

在林大哥帶頭開砲下,我們的訪談變成農業政策建言會,從政府補貼差價的九五政策、價格穩定政策,到烘稻機補助……等等,幾位葡農大哥你一言我一語,提出一堆他們對農業政策的看法,讓我記錄不及。

在訪談要結束的時候,林大哥轉頭對培慧說:「來,蔡教授妳來做個結論!」培慧笑說:「你給我考試喔」,然 後戰戰兢兢地把林大哥提的幾個建言覆述一次。林大哥聽了就面露微笑,說:「這樣就對了!如果這幾項有改變,我就會知道是你們的功勞!」

但葡農們不打算只坐著等政策改變,願意進一步行動;在訪談間,培慧跟我試著跟葡農們說明農再條例的立法現況,他們對於農委會即將要丟兩千億作農村景 觀改善,是直呼離譜,覺得對農業生產沒有幫助。訪談結束後,大家相互留下聯絡資料,培慧半試探、半認真地問林大哥:「阮哪要跟農委會計較的時候,要找你們來講喔!」林大哥爽快地回答:「好!我一定去,坐高鐵也要去!」

葡農的強悍其來有自,二林地區俗稱風頭水尾,農業經營條件惡劣。莊大哥就說:「阮這歹賺吃,所以權益受損,一定會爭取」。這些葡農九零年代多半 都曾為了開放烈酒進口以及釀酒葡萄收購的問題,走上街頭抗爭,甚至曾經封鎖中興新村的省府大門,時稱葡萄戰爭。

釀酒葡萄契作結束後,二林葡農面對全面市場化的農業環境,都辛苦地勉力圖存,聽到政府要把兩千億農業預算丟到水裡,自然是忿忿不平,而有再上街頭的準備。

二、契作改招標─市場化後葡農弱弱相殘的困境與突破

這天來的葡農,都是投標小組的小組長。所謂的投標小組,是公賣局(現改制為台灣菸酒公司)將收購釀酒葡萄的方式,由契作改為公開招標後,二林葡農為 了避免葡農彼此低價競爭,在去年度經過農會輔導而組織起來的合作組織。在投標小組內,葡農談妥共同的投標價格,並且分配交貨量,農會蔡總幹事戲稱:「這其實是變相的圍標!」

但不圍標實在不行。民國八十五年公賣局以即將民營化為由,終止釀酒葡萄契作,公賣局改制後的台酒公司仍然收購二林釀酒葡萄,但收購方式改為公開招 標,不僅價格從過去契作時期的一公斤25~29元,降到目前一公斤15~18元,年收購量也逐年降低,從八十七年第一次招標的200萬公斤,到今年夏果收 購的八十萬公斤,只勉強達到二林地區年產量的一半。

由於收購量低於總產量,在招標制度下,農民擔心自己的葡萄沒人收購,只好低價搶標,形成葡農自相殘殺的局面。二林葡農為了改變這樣弱弱相殘的狀況,就組織起投標小組,彼此商定價格不再相互搶標,但還是要面對台酒公司逐年砍收購價、砍收購量的問題。

莊大哥透露台酒公司壓低葡萄收購價的手法:「假設酒廠今年需要80萬公斤的量,它會故意先只招標50萬公斤。後面的30萬公斤,它就說是多收 的,價格都喊很低。有的農民驚銷沒,一公斤10塊也要賣。」

以今年來說,原本南投酒廠夏果收購量只有50萬公斤,是在葡農找立委協調後,酒廠才多收購30 萬公斤,達到八十萬公斤。莊大哥說:「今年的收購量已經不到一百萬公斤了,之後可能還要再減,真的讓葡農很難生存。」

我問莊大哥是否考慮過改種別的作物,莊大哥說:「其他的也不好作,別的作物風險也很大,就還是繼續作(釀酒葡萄)。」

後來跟農會蔡總幹事討論葡農為 何還繼續種釀酒葡萄時,總幹事認為葡農不轉作是因為對釀酒葡萄種植已經有感情,他表示,這批葡農都是從無到有,自己摸索研究種植技術,才創造出當初釀酒葡萄的榮景,又曾經為了釀酒葡萄產業的生存而激烈抗爭,對這個作物情感很深,所以捨不得轉作別的作物。

但莊大哥的回答,讓我覺得他不轉作的原因,是他評估自己經營條件後所作的選擇,是一種生產策略,不只是囿於情感的執念。這也反映現今農業環境的惡劣,使這些葡農寧願選擇種收益得看台酒公司臉色的釀酒葡萄,也不轉作其他要面對市場風險的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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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是一種專做農業,有獨特栽培技術與耕作模式。


三、突破困境,衝衝衝─資本主義式農家經營型態

另一個反映契作結束後,二林農業條件有多惡劣的例子,是林大哥說的:「我多作不是因為賺錢,而是因為賺沒。」

林大哥在契作時期的種植面積是兩甲,現在種植的面積擴大到四甲。照一般的理解,經營者會擴大經營規模是因為利潤好,但林大哥的例子剛好相反,林大哥過去只要耕作兩甲的面積,就可以滿足他們 一家的家計需求,但現在必須耕作到四甲的規模,才能餵飽一家老小。等於現在台灣的農業平均收益減少,使農民勞動必須比以前辛苦兩倍,才能維持過去的生活水準。

但林大哥的例子另有特殊之處,林大哥四甲的田裡,都是種植費工的葡萄果樹,其中有一半還是需要投入更多勞動的巨峰葡萄。林大哥為了應付這四甲地的葡萄,除了他與兒子、媳婦投入勞動之外,另外還長期雇用三位工人,協助果園經營。一般小農通常只在農忙時節雇用臨時工,補足自家勞動力的不足,

像林大哥這樣經常性 使用雇傭勞動是少有的狀況。小農生產碰到農業平均收益減少,通常以增加勞動強度,或者降低消費水準以求取收支平衡。但林大哥卻以擴大生產規模、採用雇傭勞動的方式來維持生計,反映他已經脫離小農的家戶生產型式,幾近於資本主義式的經營。

林大哥資本主義式的經營邏輯,還展現在購買土地這件事情上。林大哥都是以貸款購買土地,再以土地的收成來還貸款,貸款快還完時,又開始物色下一塊地。

他說:「買土地是我的興趣,……我在不同價格的時候進場買土地……就跟買股票一樣……如果價格不錯,我會考慮把土地賣掉。」意即購買土地對於林大哥而言,並不 像是傳統小農,不僅是為了增加種植面積,還是逢低買進的投資行為。

不過我問林大哥為何不做其他投資,比如說買股票,而要買土地?他回說,股票看得到、摸不到,而且都是人在操作;農地漲跌是看景氣,人為操作少……只要 不賣就不會賠,地還可以拿來生產。這反映林大哥買地的投資行為,是同時混含著現代性的風險管理與鄉村性的土地生產依據的兩種思維。

林大哥認為自己「心肝卡大,所以種卡大」,並且覺得「其他作農的卡單純…真的很單純,我是特別突出的」。我覺得的確如此,第一天訪談結束時,林大哥把我拉到一旁問我:「你念建築城鄉的,我有個朋友有草皮,他現在有點困難……你幫我問問有沒有學校老師需要草皮的?還是有沒有牌可以借來投標?」

林大哥的問題,已經超出我的社會化程度,讓我不知如何回應,我戴的這副都市人眼鏡,開始分不清眼前這個腳穿拖鞋,搭配西裝褲與短襯衫的男人,到底是農夫還是商人?

(本文待續)

(系列待續)

[夏耘田調]新竹二重埔區段徵收良田紀實3-3

您已經知道了這塊地大致的故事了,也許不怎麼精彩,但是錯誤與過時的土地價值觀,不洽當的抗爭方式,這個百年聚落也許真的要劃上句號了。這地豈真是不幸,「離上帝如此的遙遠,而離園區如此的近?」

編按:本文接續─

[夏耘田調]新竹二重埔區段徵收良田紀實3-1, [夏耘田調]新竹二重埔區段徵收良田紀實3-2,請點選閱讀。

七、雜記

這份草根調查報告的資料整理已經在這裡告個段落,接下來的部份,是我在調查過程中的許多感觸與雜記。沒有連貫性,但是這樣的喃喃自語,也許可以讓讀者比較容易了解筆者的陳述脈絡與信念,更容易過濾筆者不應該加諸於報告的偏見或觀點。

(一)因果網絡:30 年限制遷建的影響

末了,我必須在這裡提及整個徵收區困境的因果網絡。所有事情都有一定的連結,難得會單獨發生,走入這網絡中的某個點,就會進入整個網絡的運作。要跳脫網絡,唯一的辦法事把網絡看清楚,然後謹慎的離開,不能再踩進任何一個環節。

政府以工業發展為優先的國家政策,長期以來內部殖民農村,不願意尊敬與了解農村、土地的真正價值,只當它是一個糧食製造公司,需要財源時的典當物品。這裡的土地會變賣,主要的原因是什麼?因為政府在高科技產業的光環下,沒有認清工研院附近地區的竹東圳流域是一個少見、優良的農業區,當時旱田與水田,因為徵收價格引起爭議時,政府就應該注意到這一點。

然而,草率的啟動區段徵收、限制遷建在先,這使得徵收區範圍內的居民對未來無法掌握,即使園區徵收失敗,但是無論如何,已經畫進去了,農地已經變更為甲種工業用地。

30 年夠讓一個小孩變成大人,限建讓房子無法翻修也不能加蓋。

原來的孩子長大了無法在原地成家立業。園區近在咫尺,那裡比較好討生活,居民當然鼓勵孩子進入園區,田!老早就註定沒有繼承者了。

老人走了,田地由後代持分,最好的處理方式是換成金錢分發給大家。

而遍地尋找獵物的投資者,用甲種工業用地的價格來購買你的田,你怎麼辦?換我是我,也難保不賣地。

而誰來買地?當然不會有農民以工業用地的價格買地來當作農地,因此,農民從此失去土地。

工業用地一旦污染了,最終只有棄守,不會回到農村的型態,萬一沒有被污染,還保有青山綠水,擁有者也不會讓它降級回農地,那就是走向「經濟價值」更高的「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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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限制遷建,屋子老了破了,只能以鐵皮修補

(二)縣政府的依法行事

徵收的公告過程就像是這次八八風災,政府宣稱都做了行政流程當中的所有動作,但問題是災民沒有收到?理解了嗎?

「我們完全依法行事!」「我們的資料都公告在網站上啊!」聽到這樣的話,在對照風災縣市政府的官員說,我們都已經打電話請他們撤出了啊?打是打了,但是村長接到電話了嗎?

政府的依法行事還有呈現在網路上!現在台灣各級政府的官方網站都會貼上網路無障礙空間的標示。什麼是「網路無障礙空間(Web Accessibility)」,這是萬維網聯盟(World Wild Web Consortium, W3C)所提出的一個倡議(initiative),主張網路資源必須讓有殘缺(肢體障礙、視覺障礙、聽覺障礙…)的人士也能順利的讀取,這樣作,當然也會惠及所有功能正常的民眾。

縣府依法行事,公告在網路上,但是一般民眾看得懂嗎?我們明明看到網站上有無障礙空間的標示,但是,怎麼就是看不懂也讀不懂!

網站讀取無障礙,技術無障礙,但是內容讀不懂,算不算障礙?正常的人看不懂網站內容,這是那方面的障礙?是讀者智障還是製作者偷懶?新竹縣政府都市計畫網站,充斥著繞口,術語的標題,到底那一筆才是在談我的家、我的田?還是我並不是應該到這個網站來的人?但是它明明是給民眾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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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縣都市計畫網,第二級網路無障礙空間標示

(三)外人與故鄉

朋友告訴問我,幹麼這麼熱衷一個跟自己沒有關係的地方的存廢?

我小時在大肚溪旁幫忙農務,溪水是黑的,抓到的魚有很重的藥水味。西瓜澆水要用挑的,五百棵,最遠的要挑上兩三個籃球場遠。大肚圳的水,也是混著台中市與彰化台化的廢水,當時還有大肚紙廠的廢水加味,想想還真懷念那些冒泡的水閘門漩渦。

有這種經驗對照,你在竹東大圳旁的土地耕作,你會覺得老天真的是厚待這裡的農民。水好、土好,從東北來的風,順著地勢往上吹,低低的籬笆就可以替數十米的田遮風。

過去的幾個月當中,我常在水圳的支道上閒逛、拍照,這麼好的田,一階一階,各階之間都有一條條的綠帶恆亙,水土保持沒有問題,水質也很好,遠比我老家更有資格當農田。我的家鄉的田受到破壞,我都心疼,難道這裡的人不怕失去故鄉?

為甚麼熱衷,因為這是朋友的故鄉,還是我一直回不了故鄉?管他,反正這種事情作的挺爽!

(四)功成名就,理當擁有

訪談的過程中,很多人問我,竹北不是已經有很多住宅區了,為甚麼這裡還要再作住宅區?我一時想不出理由,但是,想起了曾經經過徵收區再上去一點點的放翁清境別墅區,這裡好山好水,住戶水平(知識水平、收入水平)都很高。回來,我去網路找到放翁清境的廣告「功成名就,理應擁有的視野與生活…」,再看看著討論區的留言:

「七月份看過寶山水庫旁的放翁清境第三期,屬於四層樓的透天別墅,建坪80p,地坪約45p,夫妻倆對整體環境很滿意,建商給我們的報價是1330w(2008.7) …(摘自Mobile01討論群組)」

我不禁產生了很刻薄的想法:「拿不出 1000 萬的人住在好所在,就是浪費土地價值!」

(五)開發的迷思

可以預見的未來 …26,000 人要住進來,道路會很塞,通往科學園區方向的路都是修煉場!但是,更大的問題是 2,6000 那裡來?

這裡除了建設之外,難道 400 公頃的農地沒有機會成為一個供應附近車程 10 min 眾社區(人口超過 7000 人)的糧食蔬果直銷產區?

難道不能就現在的樣貌,作為一個休閒步道區?

這裡有九降風,少蟲害,很久以來,都是沒有使用農藥的大地 …

這裡有馬場,有馴馬師,它以教授駛牛車,用牛犁田,會是一個少見的獸力農耕區 … 騎馬巡田水 …

還有詭異的專家幫忙模式──

「專家告訴我們,只要你們能夠拿出那些不希望徵收居民的清冊,把他們的地畫出來,人夠多,我就能幫忙。」

「土地所有權人意見」應該包含在「區段徵收報告書」是政府作業要做的,怎麼會自救會要提供?既然是專家,就應當知道政府要作,跟政府要才對。若是沒有作,應當督促政府去作,或者教民眾向政府施壓,怎麼會向民眾拿?

(六)下一步是什麼?

這四百公頃的下一步在那裡呢?是等著內政部都市計畫委員會通過「細部計畫」,我就告你!還是賭下一任縣長會不會放棄?還是,要繼續種地的,去登記,選配「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的地。但是沒有地的人呢?就任它徵收了?務農維生的,承租的地都已經不見了,換到的2~3 分地無法維生呀!

還是勁爆些,重新組織自救會,真正凝聚在地力量,與關懷農村的團體、媒體共同合作。共同思考這個百年聚落的未來藍圖,讓農業永續生態在這裡穩固扎根。開啟與投資的地主、縣府、附近社區對話、分享的大門。但是誰來組織?如何解決 30 年遺留下來問題,還有花下續數千萬調查與規劃設計費用?

其實,就膽量、用心、創意與投入的心力,我都非常佩服這些抗爭的領袖,儘管對於他們分裂的景況,處理彼此觀點差異與帶領群眾的方式無法完全認同,我仍然衷心期望,他們能夠透視大環境,珍惜時勢給的機會,以大氣度,重新攜手,能夠認清,保存四百公頃良田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農地的安全關係將來的糧食安全,優良農作區理應竭力保護,更何況是世代居住的家鄉;對於社會不當的價值觀,認為作擁好山好水是「功成名就」的高所得的人所應享有的,也應予以打破,難道務農的升斗小民,就不能作擁好山好水?

非常時期,需要大破大立的氣度,四百公頃良田的存廢,就在這一刻,實在需要在地的鄉親開誠佈公,結合在一起,理性、強硬的向政府表達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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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部計畫土地使用計畫示意圖

後話

您已經知道了這塊地大致的故事了,

也許不怎麼精彩,

但是錯誤與過時的土地價值觀,

不洽當的抗爭方式,

這個百年聚落也許真的要劃上句號了。

這地豈真是不幸,

「離上帝如此的遙遠,而離園區如此的近?」

投資者暗自禱告,希望徵收案早日過關;

但是農民和捨不得地的無奈長者,

難道不也有權喊著:

「我們是種米、地瓜的農民,

30 年的不當限制遷建,

我們活下來了,我們拒絕消失!」

(本系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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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新竹二重埔區段徵收良田紀實3-2

2006 年,當自救會發現在第二次通盤檢討,新竹縣政府要在二重埔地區辦理都市計畫,於是開始籌組自救會,據理力爭。他們充滿創意,五位主要領導人,總是在傳經第與九牧第中間的土地廟裡開會,每次會議之前…

編按:

本文接續[夏耘田調]新竹二重埔區段徵收良田紀實3-1,前文請點選這裡閱讀

五、自救會

2006 年,當自救會發現在第二次通盤檢討,新竹縣政府要在二重埔地區辦理都市計畫,於是開始籌組自救會,據理力爭。

他們充滿創意,五位主要領導人,總是在傳經第與九牧第中間的土地廟裡開會,每次會議之前,先各燒一炷香,請求土地公保佑,並為其見證;也曾在午夜,蒙面戴安全帽,騎車把宣傳條向冥紙一樣撒的滿街道;魚目混珠,張貼「明文房屋」仲介廣告,隨便寫上價格,甚至「開價就賣!」,而正牌的「文明房屋」則是拼命撕這些不實的廣告。

只是這樣的同仇敵愾,並肩作戰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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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權益聯合自救會上行政院與監察院抗議

(一)起初的訴求

原本「二重埔地主自救會」提出的訴求是爭取保留地面積 60 公頃做為優良農業區,想剔除於區段徵收外,但是正因為這 60 公頃最靠近既成馬路,也是地勢最為平坦,很多比較靠內地山坡的「地主(仲介商)」能不能翻身就看這一塊能否被徵收然後再重新分配時被分配到這裡,若是這裡保留了,那等於沒有徵收。

在訪談中,雖然對於後來主要領導成員「傳經第劉先生」與「范家洋樓」會分裂的詳細細節有許多說法,但是我認為最底層的原因是對於訴求目標,領導者有不同解讀:

* 「傳經第」:60 公頃是要縣府打退堂鼓

* 「范家洋樓」:60 公頃是要爭取的目標

(二)內政部都委會 686 會議之後…

根據公開展覽的計劃書,內政部都市計畫委員會 686 會議所做出的決定,顯然政府對抗爭的解讀與「范家洋樓」的看法一致 — 進行徵收,但保留農業專區。

因此,計劃書劃定 20.31 公頃(4.47%)為「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並說「實際範圍及面積,應於辦理細部計畫及區段徵收時,確定相關地主之意願而定之…」(也就是說,若是登記超過 20.31 公頃,還是有機會將專區擴大),這樣一來,對於客家百年聚落的文化保存、希望繼續務農的民眾出路都有所兼顧。

加上,開發案的歷史已久,許多仲介已經介入很深,許多土地都已經變賣,轉手給投資者,劃定一定區域的保留地,讓開發案繼續,可以為兩造都解套。「范家洋樓」的確對這樣的局勢非常了解。

但是,「傳經第劉先生」認為,保留地全在二重埔,對於三重埔、頭重埔、科湖里想保留家園的人來說,不公平,而且,要保留就要原地保留,不然,灌溉渠道、田地都要換過,對務農的人來說是非常不利,對想要安居在自己祖先家園的人來說,換到「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根本沒有意願,要顧大局,就要全部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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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於民國 41 年的傳經第

(三)「府第測字第 0970129886 號函」的誤解

縣政府依據內政部都委會的決議,於是展開登記作業,開始發文給各地主。公文內容提到「為科學工業園區新竹縣轄竹東鎮區段徵收底價地比例分配時,同意將全部土地選配客家休閒專用區,請於 97 年 10 月 15 日前,親至或郵寄本府地政處,提出『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選配申請書既預告登記同意書」

其實,就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之規劃,新竹縣政府不僅未曾進行公開說明相關規劃內涵及配套措施,就逕自以公函要求地主配合進行登記事宜,且於公函及登記同意書中,片面規定「未申請或未檢附檔者,視為不同意選配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並要求登記者同意「不得再依內政部訂頒之相關審議規範辦理變更使用」及尚未通過之「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土地使用分區管制要點草案」相關規定,以及「同意縣府辦理限制處分(禁止移轉)土地權益」等規定。

後更於十一月13日之公函要求土地所有權人繳送土地所有權狀(正本)以完成登記,且片面認定無原土地發之選配方式。(資料來源:民國97 年 11 月 21 日致監察院的陳訴書)

此外,在公文的附記上寫著登記的結果會交由廣昌集團,以執行後續規劃,這在徵收地區,引起軒然大波,認為這是「將土地交給廣昌集團,作為銀行質押」的聲音在整個地區散佈開來,自救會切切提醒民眾「千萬不要被騙了!」。

然而「范家洋樓」對於這樣的事情,追根究底,並且深入研究法案與相關規定,不斷與縣府承辦人員溝通、查明,並向縣政府爭取作最妥當的登記方式 — 登記時可以出示權狀,但不能繳送土地所有權狀正本。衡量局勢(需要顧及投資者的權益、徵收區居民沒有強烈共識、縣政府勢在必得的企圖與專業能力),最後他所下的判斷是:登記專用區是保留繼續在這裡過擁有祖厝與農村生活的可行方法。

於是他開使積極的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要大家去登記,讓想要繼續務農的人,把自己的田地挪到「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裡面來,讓保留區的農地盡可能的大。由於把原來的農地換到客家農業休閒專區,依然是農用,不能變更為建地,所以,的換地比率約八成,也就是一甲地可以大置換回八分地,這與被徵收後,換成建地只有四成左右,將近多了一倍。

由於民眾對於縣政府缺乏信任,而在自救會裡面,「范家洋樓」的看法,並不為年長,德高望重「傳經第劉先生」的認同,大家對於這樣的一個專用區,認定它是一個收買民心的騙局,最後的結果,只有 5 個人登記,保留總面積 3.3636 公頃,其範圍包括范家洋樓的地。「范家洋樓」與家人終得以在先祖的地上繼續生活下去。從此,「范家洋樓」退出自救會。

其實,這當中微妙的族群與聚落情節,實際上,外人只能體會一、二,但是自救會的分裂,卻是這次抗爭的最大損失。目前:

* 「傳經第劉先生」繼續抗爭。就等內政部都委會通過徵收案,立刻提出告訴!

* 「范家洋樓」,努力的構思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的未來營運,並持續對細部計畫提出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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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台少見的客家雙層三合院 – 范家洋樓

六、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

論到客家農業休閒專用區,雖然我佩服「范家洋樓」的努力,但是我有不同的看法。可以遇見的,除非有過人的創新思維,否則未來所要面對的挑戰非常巨大。

我認為,家農業休閒專用區表面上是在法制體系下爭取權益的一個勝利,但是實質的效益、對希望繼續務農的農民的工作保障並沒有幫助。首先,都市計畫與區段徵收,根本就是以開發為導向,以建地勝於農地,以都市代表進步,農村代表落後的思維來運作法制體系,在這樣體系底下的任何勝利,基本上都是損失慘重。

而休閒農業也是一個迷思。一個農村,除非遊客本身長期的參與生產,才有可能一再的往返,也只有尊重、深入了解這個農場的遊客,才能真正的在這裡休閒,若是這樣,這些人並不能僅僅為遊客,而是一群會幫你照顧莊園的支持者,來到農村,他們認識這裡的花、草、菜蔬和人,也知道如何幫你栽種,颱風天,他們會在電視機前祈禱守望這個莊園。我認為休閒農業若不轉型為社區形式的經營支持方式,一味以新鮮、體驗、休閒為號召,終將成為過往雲煙。

至於農業,這裡多半為小農,就希望繼續務農的農民來說,原本可以在附近租到大片的土地種植,但是出租的地主不見得也願意把地畫入專用區,而且通常,他們因為不耕種,換取交易性比較高的建地或是出售土地,會更有吸引力。因此,若是只有自己三分、五分的地,與專用區換地,依照八成的比例算,換得的地只有兩分四到四分地,根本無以維生,若是要租地,就要跨越一、兩百公頃,四處尋找,這與原來門前就是耕作的田,綿延相連,「換地」與「離農」,幾乎同等。

而論到客家文化,兩三戶人家或是一個大聚落容易呈現多元璀璨的客家文化與傳統?要保持一個文化的慣性與特色,需要的深厚的土地連結與社會氛圍,出了三公頃的地方就是七倍大的商業區,就是二萬六千人的住宅區。試著想像如果這個休閒園區獲得極大的成功,當有大量說台語的遊客進來時,園區的廣播與導覽該說客家話還是台語?一個充滿以台語交談的客家園區!?

(本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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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 新竹二重埔區段徵收良田紀實3-1

2008 年,農村再生條例引起了一連串關心台灣農村的討論與串連,二重埔在這些徵收案當中,歷時最長(1981 年開始),涵蓋的範圍約 440 公頃,實際上包括的區域有:頭重埔、二重埔、三重埔與科湖里…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新竹二重埔組」成員共同完成。因原文篇幅甚長,顧及網路閱讀的形式,將原文切分成3篇文章進行。

一、摘要

2008 年,農村再生條例引起了一連串關心台灣農村的討論與串連,而首當其衝的,受到關注的是台灣幾個農地的徵收案也,從北到南,土城彈藥庫、新竹二重埔(也就是本文的訪調地區)、苗栗灣寶社區、彰化二林中科四期園區,在當地都有反對的團體抗爭,希望保留農地與原聚落的生活方式。

二重埔在這些徵收案當中,歷時最長(自 1981 年就開始),涵蓋的範圍約 440 公頃,實際上包括的區域有:頭重埔、二重埔、三重埔與科湖里,因為民國 2006 年的抗爭是由二重埔自救會發起,開始為外界所注意,因此,這地區的徵收案,都用二重埔來通稱。

這個案子目前已經走到細部計畫,也已送交內政部都市計畫委員會審查,就等審核通過、拍板定案了。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因應科學園區三期預備用地的徵收限制遷建所啟動的因果網絡,使得這裡房屋破舊,人口外流,農地買賣熱絡,卻也保留了一塊 30 年來未曾為水泥文明所染指的農村田野。

二重埔的徵收紀實,一共有三位工作人員,兩位為工研院的研究員,另一位是三重埔的農民。經過兩個月的資料收集、與實地踏戡,並且訪問了 15 位當地的居民、各個自救會的領袖與新竹縣政府的承辦人員。

就本次草根調查所得到的資訊整體來看,要保留這塊四百公頃的農地,走到今日,主客觀因素都顯示極難板回,即便是祭出在地群眾的公決,期望保留的也是少數。至於為何我們還是認為這塊農地需要保留,主要是基於糧食安全與社會公義角度,並且希望藉由呈現這個台灣科技重鎮的徵收案另一面貌,讓更多人重新反思獨愛高科技產業,犧牲農地,除了看得見的經濟,還附上那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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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收區,到處都可以看到這樣的廣告牌

二、簡要徵收背景

1981 年,新竹科學園區三期用地開始徵收,1989 年間,在當時縣議員呂源貴帶領下,當地居民強烈抗爭。2000 年,科學園區終因經費不足而放棄二重埔的土地徵收。然而 2006 年,新竹縣政府變更計畫並以 BOT(Build, Operate, Transfer;民間興建營運一段時間後再轉移政府)開發模式解決資金的問題,由廣昌資產管理公司得標推動土地徵收。

範圍/面積:「變更新竹科學工業園區特定區主要計畫(第二次通盤檢討)─新竹縣轄部分」總共使用土地 411 公頃,需徵收土地包括:頭重里、二重里、三重里與柯湖里等共 441 公頃。其中,「工業專用區」與「工業區」僅約 50 公頃,「住宅區」則達 164 公頃,約佔總體用地 2/5,因此與其說是工業園區計畫, 不如說更像是大規模的住宅區計畫,一片良田又將消失成為一棟棟的水泥住宅大樓。

二重埔是在計畫變更之後,第一個知道這個訊息的地區,並且積極的籌組自救會,努力保留這裡的百年聚落:湧泉、竹東大圳以及老伙房。其他的鄉里,則是一直到今年(2009)開始了解到苗頭不對,才跟進組織自救會。然而,在縣政府都市計畫團隊的積極運作下,整個開發暗的細部計畫已經送交內政部都市計畫委員會,等候審議通過,就要開始啟動區段徵收作業。

三、徵收區的風土

台灣土地被政府以區段徵收的方式加以開發的地方很多,然而為何這裡會受到如此的關注,主要是因為這裡是一個客家百年聚落,擁有非常珍貴的天然與人文資源,這些資源一旦破壞,想要恢復幾乎是不可能。

(一) 地塹湧泉

根據竹東農田水利會與地質技師的現地勘查,在工研院的東南側有一個西北東南走向的地塹,在它的北側就是著名的二重埔的湧泉。湧泉的水源來自地下水層匯流而成一個天然湧出的池水,水源豐沛,多餘滲出的水由下游的排水路進入排水系統,因此,百餘年來,這裡即使是枯水期,也不缺灌溉用水。

2009 年 8 月 21 日,二重埔湧泉生態教育園地落成。報導指出「新竹縣竹東二重埔山麓有一片湧泉,百年來源源不絕,灌溉上百甲農田,地方人譽為龍脈福穴地理,但因政府區段徵收計畫面臨被剷平的命運;地主劉慶昌為保護珍貴的湧泉寶地,提供逾千坪土地供新竹農田水利會,闢建古厝湧泉生態教育園地」。事實上,縣政府在這次的都市計畫細部計畫當中聲稱,「未來湧泉及地塹邊坡將原地保留並規劃為公園用地…天然湧泉…需予以原地保留且仍維持功能」。

(二)竹東大圳

日據時代,二重埔第一代的大地主林春秀協同地方人士在民國 15 年(大正 15 年)聘請日本季是動興建,其主要的目的在於汲取上坪溪的水源,並利用日本人早期興建的軟橋發電廠渠道作為導水路,花費兩年所完成的 21 公里圳道,灌溉面積 530 公頃,受益面積八百公頃。

由於竹東地區的耕地多分佈於丘陵地帶,為了確保廣大的農地用水便利,於是竹東圳沿著地理的等高線開鑿,期水利可以涵蓋全區。自竹東圳的二重埔終點站往下望,綿延的農田,延伸至遠方的頭前溪,都受惠於這條大圳。

根據耆老的轉述,林春秀擁有二重埔地區約八百多公頃的土地,他無私的借錢割地建立竹東大圳,造福了二重埔地區的居民灌溉農地,自給自足渡過了數十個年頭,每次收租,總是騎著白馬,長統皮靴,相當威風。

順帶一提,由於科學園區需要乾淨的水源,而水源頭寶山水庫就是從竹東大圳取水,因此,到目前為止,竹東大圳的水,依然清澈見底,沒有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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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東大圳 14 支道

(三)老伙房

民國六十八年之後,由於限制遷建,因此,在徵收區內,許多房舍都保留 30 年前的樣貌,只是坍塌了,只能用鐵皮來蓋。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有三間伙房:竹東大圳開鑿者林春秀的九牧第、自救會劉慶昌先生的祖父劉金榜建於民國 41 年的傳經第,以及一座全台少見的客家雙層三合院 – 范家洋樓。

在整個細部計畫中,除了畫入客家農業休閒園區的范家洋樓,其他的美麗老伙房也都獲得保存,然而,保存在一個沒有田地、沒有白鷺與蛙聲、沒有農人與農務當中的老伙房,不再炊煙裊裊,彷彿一個不再吐息的軀殼,還要硬撐它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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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東大圳開鑿者林春秀的九牧第

四、田野訪談

與其說是田野訪談,倒不如說是去拜訪應該認識的朋友。在這四百多公頃的土地上,我們發現一個很讓人惋惜的現象,那就是壯年、青年關心徵收這件事情的人很少。我很納悶,這麼美麗的莊園,怎麼沒有年輕一點的抗爭者?無論是到立法院、行政院或是監察院,或是在我們訪談的夜晚,絕少看到青、壯年人的身影,即使是撞見了我們與他們的父執輩談話,也匆匆的離開。

以下是我們訪談對象的簡單統計資料:

* 全部受訪者平均年齡:57 歲

* 全職務農維生:3 位(竹東優質米前三名)

* 持續農務工作:12 位

* 在徵收區擁有農地者:8 位

* 平均農地面積:0.6 公頃

* 最大種植面積:3 公頃

* 萬一徵收,住屋將會拆除者: 3 位

* 徵收資訊來源:二重自救會(9 位),其餘除了「徵收」之外,一無所知

* 看過縣府公告的區段徵收計劃書:1 人

* 了解徵收完整過程的人:0 人

其實這些資料,並沒有多大的代表性,但是就縣政府與的自救會職責角度來看,關於最重要的徵收問題,卻明顯的顯示,居民的了解與認知,幾乎等於沒有。我們不禁要問 30 年來、3 年來,政府、自救會彷彿在瞎忙!

雖然我不認為應該把了解徵收的所有責任都推給縣政府、自救會,事關身家財產,民眾自己要負起最大的責任,但是,若是資訊公開、政府單位多一點主動宣導與說明,情況絕對不至於如此。您可以想像一個普通百姓,收到縣政府的公文,裡面充滿法律文字與術語,讀也讀不懂,但是這些文件卻與自己的身家財產、自己的田地大有相關的那種心情嗎?

一位林姓的獨居祖母紅著眼眶告訴我們,每次收到公文,就擔心的睡不著覺。這當中也有非常專業的農民,他們可以種出極優質的稻米與地瓜,但是種地的學問拿來讀公文,了解整個繁複,拖延了 30 年,千頭萬緒的徵收與都市計畫,的確是強人所難。

在與縣政府的技正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技正說「真的沒有那麼多人手」,而且「大門永遠是開的,電話也可以打來啊!」更何況公文都是掛號送到家。對於這樣的回覆,我並不以為然。難道這些技術官僚不聊解,你的一筆畫下去,就是好幾戶人家的身家性命?人手不夠就不用通知?況且這是技術性問題,只要經過設計,透過各種便民管道(例如:村里長受訓),就可以達成,而且,不能說公文有送到,就了事。

我甚至當場問他「我要是丟一段你需要一年才學的會的 Linux 的程式碼,你現在可以看得懂嗎?」

後來,縣政府的技正的確接收到這樣的景況,在二重埔五穀宮設立工作站,每週二、四下午派人駐點說明,只是,長久以來的不信任關係,與自救會堅決不肯妥協的態度下,駐點工作站只成為叫囂、怒氣的宣洩場所。

至於自救會的矛盾與情仇,我將在下一段說明。

(本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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