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拿多少眼淚才能換回臉上的笑容:大埔抗爭戶的生命紀實

大埔徵地事件中受波及的每個家庭、每塊農田,都有各自因徵收引起的不同煩惱。這些差異應被認識、包容,因為每個人都有權利在自己的環境…

2010年,九月八日上午,我們如往常在十點左右抵達大埔,徒步往約好的受訪戶前進。然而途中經過位在公義路與仁愛路的張藥局時,卻被兩雙泛紅急切的眼睛留了下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秀琴,她大大的雙眼充滿感情,給人溫和柔軟的感覺。才打過招呼,講沒幾句秀琴就開始不斷落淚,當時我都還不知道她是哪位,叫什麼名字,只聽到她重複地描述他們家有幾坪、田有幾坪,為什麼連他們小小的田地都不能留下來等等。慢慢重頭問起,她才比較平穩地談了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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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琴姐帶我們到被保住的菜園,跟我們介紹她剛種下的盆栽 ,拍攝日期11月21日

秀琴是陳家的媳婦,先生與自救會長是堂兄弟。兩家的房屋和田地就比鄰而居,然而規模相較起來可以說是大地主跟小蝦米。在土徵事件之初,秀琴家因為害怕換不到地所以繳了田地部分的權狀,同時申請原地保留,試圖在體制內謀求保存原本的生活方式。抗爭活動熱絡起來之後,終於行政院長吳敦義給了指示,地上物原地保留,被徵收的農地部分則集中換到某個5公頃區塊。於是在9月7日晚間農民與營建署的協調會中,所有抗爭戶的農地部分都換到了該區塊,卻唯獨原本就在區塊內的秀琴家菜園沒有被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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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琴家的菜園是婆婆的小天地,84歲的婆婆爬上爬下地要跟我們分享她種下的各種蔬菜(相當可口),拍攝日期11月21日

蹲坐在窄小的藥局裡,秀琴瘦小疲憊的身體卻充滿了控訴的力量。她難過地說,是不是土地小勢力薄,說話就沒有份量。一年來的抗爭過程,秀琴為了專心在自救會中貢獻心力,把原本在科學園區的工作辭了。

媳婦出頭為夫家爭取,這在傳統家庭經濟結構中並不特別;特別的是秀琴所持的理由似乎完全跟財產和經濟維生不大有關係。兩個兒子都在外地,丈夫則鍾情於照顧流浪貓狗,只有她擔負起照顧婆婆的主要工作。她說,老人家如果有自己的小天地,你就不大需要照顧他,他會自己過得很好。對秀琴的婆婆而言,這個小天地就是種菜。

秀琴的婆婆很會種菜;將樹葉堆在一起久了之後就變成有機肥,秀琴形容這是拿時間換取空間的工作。種出來的產物是自己食用,多餘的才拿去附近以便宜價格賣。她相認同婆婆的能力和生活方式,在淚流滿面的訪談過程中,這是少數會讓秀琴嘴角上揚的部分。但想到未來可能失去菜園,就又慌張的直掉眼淚,擔心婆婆無法承受。秀琴的土地情感,源於對人的情感,尤其是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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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園裡的水池,養著多種家禽,家禽的排泄物是菜園最好的天然肥料,拍攝日期11月21日

談到丈夫,秀琴則浮現一種既辛苦又甘甜的情緒。她常跟丈夫開玩笑說:「我比較想要當你的狗,因為當你的狗你會給我秀秀,當你的老婆你不會照顧我。」秀琴的先生就是如此特別,即便餓肚子也得湊錢讓貓狗看醫生。

丈夫的理由是:妳是人,會照顧自己,但狗狗不會。因為如此,秀琴大多時候得要自立更生,我問難道不會覺得很辛苦嗎?她說辛苦阿,但是「每個人的頭頂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她覺得要尊重,不想要求他什麼。秀琴一家的生活並非附著於什麼堅實的物質利益,而是在一個自然共存的空間裡,維繫著一種自在的穩定。

大埔事件中據稱98%的人都繳了權狀,這個數字在論述中往往被輕易地用以說明這些人都「同意」徵收。姑且不論這些「同意」是真是假,秀琴的例子顯示了一件再單純不過的事:繳交土地權狀正是為了想保留土地。這跟為了想保留土地而持續抗爭,僅有手段選擇上的差別,事實上權利受損的情況都是相同的,背後的窘迫情境也難以比較。

根本的問題在於,土徵制度只讓人在沒有選擇中作選擇,然後逼著人們必須不斷動員精力搬出土地情感敘事,來贖回被打了折扣的權利。

秀琴的例子,再次證實了事件中受波及的每個家庭、每塊農田,都有各自因徵收引起的不同煩惱與心事。這些差異不僅應被認識,還應該被包容,因為各種生活模式沒有價值上的高低,重點是每個人都有權利在自己的環境領域中落實自我的生活。

小小幾坪的田地不值多少錢,但是對秀琴而言卻是無價的。它保障了秀琴所深深在意的人的生活目標,也穩定了在她所認同的媳婦角色中構築的親族世界。

十月底,苗栗縣政府貼出一紙公告「變更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暨周邊地區特定區(配合行政院『劃地還農』專案讓售政策指示)主要計畫」。相比於六月苗栗縣政府粗殘的徵收手段,這種並非出於權利保障、施恩般的計畫變更,部分成員選擇接受政院所提之換地方案,結束日日憂懼不安的生活。六月以來的抗爭施壓總算有了階段性的結果,無論行政機關是否真正學會了尊重被徵收者,這個過程使得政府必須承認既有徵收程序的草率。協商方案確立後,抗爭戶長久累積的壓力總算獲得舒緩。終於,笑容也再度回到秀琴的臉上。

「在律師的協助下,我就是跟政府官員說,我們的菜園這麼小,請他們放過我們吧!」十一月,當我們再度拜訪秀琴時,秀琴對我們這樣說。苗栗縣政府所提出的都市計劃變更,秀琴的期望出現契機,小菜園保住了,也保住了秀琴家婆婆的小天地,人與土地的情感得以繼續維繫下去。

隨著行政院作出「房舍保留、農地集中」的裁示後,抗爭戶與政府進入了協商過程,儘管仍有部分住戶還未獲得可接受之方案,苗栗縣政府已經作出竹南基地的都市計劃修改,即將送入縣府都市計畫審議委員會進行審議。如同秀琴的小菜園,部分自救會的成員終獲得可接受的方案,結束天外飛來橫禍一般的被徵收狀態,但還有抗爭戶未能獲得合理的方案,位於公義路與仁愛路交口,因為道路劃設而不被同意保留房屋的張藥局,成為大埔自救會內唯一仍處於拆屋、迫遷處境的成員。

大埔徵收事件落幕了嗎?大埔自救會的訴求獲得圓滿解決了嗎?秀琴的案子只是98%中的特例,其他眾多繳交權狀配合徵收者,則眼巴巴看著曲折的抗爭事件過後,政府自曝昔日徵收計畫之不合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被徵收者在整個過程中,或幸運地得償所望、或諷刺地失卻立場,一個值得信賴的制度卻始終缺席。

無論如何,爭議終有平息的一日,生活也許可以回歸平靜,然而猶如一場災難的經歷並不容易被抹去,我們無從計算一次徵收案將影響多少人的生命,只盼土地徵收程序能不再草率,讓行政機關不再有粗暴地對待人民和土地的機會。

(有關民間版本土地徵收條例修法草案,請見還我「土地正義」:民間版土地徵收條例修正草案出爐;大埔抗爭的後續,請見台灣農村陣線所做之大埔現況整理)

(作者皆為法農成員)

還我土地正義,停止浮濫圈地─農民團體與行政院會議1112

雖然行政院沒有給農民具體承諾,但農民們會踏著穩定的步伐,繼續推動修法工作。另方面,已屆成熟的凱稻即將在11/14於美濃收割,這是南北農民大串連的新一波社會行動。

召開記者會,農民團體面見吳敦義院長

本日(12日)台灣農村陣線與捍衛農鄉聯盟一同在立法院召開記者會,公布民間版土地徵收條例。苗栗大埔自救會葉小姐表示,由於土地徵收惡法,大埔地區居民至今未走出傷痛,目前仍面臨被強迫拆屋的大埔張先生、以及相思寮未劃入保留區的王錫溪先生與陳正宗先生都有來到現場,顯示政府先前在大埔與相思寮的保留計畫,根本不是從關懷農民、重視農村的角度出發,這些散戶日後的居住權與就業權,都還有一段長長的抗爭路要走。

而為根絕現行土地徵收條例的弊端,本次土徵條例的民間版本特別強調往後徵收案:一、須具體明列出「公共利益」之事由,才可發動徵收。二、實行「聽證制度」,讓開發者與土地被徵收者有充份交換資訊的管道,確保雙方資訊對等。三、實行「完全補償」,充份保障人民的權利(草案內容請點選文末「延伸閱讀」)。

立法院記者會結束後,各徵收區農民代表與台灣農村陣線至行政院,面會吳敦義院長與內政部江宜樺部長,詹順貴律師重申上述民間版法案三原則,強調在徵收案之前,如能有充份的民眾參與程序,可大大減少徵收案日後的爭議與社會成本。

吳敦義院長原則上同意三大方向,責成內政部處理,江宜樺部長則表示,已委託研究案正在進行研究,但吳院長與江部長在禮貌性的回應之後,都不願承諾具體的修法時程。政大徐世榮教授表示,在土地徵收條例新法修正之前,應暫緩目前農地徵收區的開發進度,但吳院長回答:「不可能。」顯見吳院長還有沒意識到農民團結的力量。

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蔡培慧質疑政府,在凱稻生長的120天內,民間已經提出務實的土地徵收條例修改版本,而政府呢?雖然本日行政院沒有給農民具體承諾,但農民們會踏著穩定的步伐,繼續努力推動修法工作。另一方面,已屆成熟的凱稻即將在11/14(日)於美濃收割,這是南北農民大串連的新一波社會行動,蔡培慧提醒政府不要錯估農民的意志力。

以下為大埔與相思寮的土地徵收案發展之摘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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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埔現況摘要整理

一、前言

民國99年6月9日凌晨,兩百多名的警力「護送」共二十多輛的推土機、挖土機進入大埔,鏟挖即將收成的稻田;此事震驚台灣社會,也帶起了後續數波農民反浮濫徵收的抗爭,乃至717三千名農民與民眾夜宿凱達格蘭大道,要求政府正視農業發展並於120日內修改現有的土地徵收條例。當時的社會氣氛之下,行政院欲盡速以個案解決;時至今日,大埔徵地案表面上看似解決,實則進入與政府之間漫長的協商過程。而此刻大埔居民的心靈折磨仍持續著,對於不適行政院方案之住戶,仍繼續透過法律途徑爭取權益。

二、行政院「原屋保留、以地易地」方案

行政院於提出「房屋原地保留、農地集中劃設」方案,為大埔自救會所接受;此方案即將住戶原住屋保留(含生活機能建築,如雞舍),並將各戶的農地集中至9公頃的農業區內。

三、漫長協商過程

在行政院提出解決方案後,大埔案在新聞版面迅速消失,但這並非代表事情圓滿解決;從方案公布那天至此時此刻,大埔自救會便開始了與政府單位協商的漫長過程。在這段日子內,自救會居民數度到內政部營建署、苗栗縣政府協調;政府單位也曾派員到現場察看,聽取民眾意見;大埔案徵收區的工程也部份暫停施工。

行政院提出的方案並非完善;位於公義路與仁愛路交叉口的張藥局一家,因政府規畫公義路及仁愛路道路寬度分別為24公尺及12公尺,張家不符合「竹南基地周邊地區特定區都市計畫」的「截角標示」須退讓五公尺條件,仍要求拆遷。目前自救會與律師也透過各種管道與政府單位協商,期望能給張家合理方案。

四、終結禍源:土地徵收條例的修改

大埔自救會與居民們深刻地盼望修改土地徵收條例,因為這才是導致今天一切禍端的原兇。不管是整個大埔看似解決的徵收案,還是至今仍然無解的張藥局一家,背後的兇手便是土地徵收條例對徵收發動條件與徵收程序的不嚴謹規範,造成需地機關的苗栗縣政府能夠強徵良田。因此,除了繼續協商重建家園外,大埔自救會將會繼續堅持土地徵收條例應盡速修法。

五、未來展望:回歸農業

在歷經家園鉅變的大埔居民們,也期望在未來若能重新安居樂業時,將全心全力回歸農業。自救會居民都將在未來持續耕種,並有意識的投入農業產銷與農村發展工作。決不會讓依靠與大家共同努力而重建的家園沒落,並希望將農村、農業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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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寮現況摘要整理

一、背景

相思寮案乃因為中科四期二林園區的開發計畫,因而要迫遷相思寮、萬合農場、農場巷等蔗工百年聚落。在目前國內工業區與科學園區仍有大量閒置用地的前提下,中科仍執意開發二林園區,令人不解。且二林地區附近是廣大農漁牧生產地帶,還有稻米生產專區,中科四期環評問題重重,至今爭議未決,但政府強行在2009年12月25日舉行動工典禮,且在未與居民有資訊對稱完整溝通之下,2010年1月發出徵收公告要求居民儘速領取補償搬走。

二、相思寮的保留問題從來不是死結,只是政府拖延時間不願意做

2010年1月,相思寮居民北上,透過立委林淑芬的協助,第一次與中科開協調會,會議中,立委林淑芬要求中科做出評估報告,研究相思寮聚落保留的可能性。

2010年2月,中科的相思寮保留報告出爐,由於相思寮主聚落位於科學園區主幹道上,只要稍將道路南移,相思寮即可保留;而萬合聚落則位於滯洪池區域,只要更改滯洪池形狀,也可保留萬合聚落。此份報告代表中科也認為保留相思寮與萬合聚落是技術可行的,但遲遲不願意承認相思寮保留可能性,也不願意處理後續保留事宜。

三、與行政院長會面,保留態度大轉變

直至2010年6月大埔事件,與717農民夜宿凱道之後,府院對於相思寮保留之事態度才轉積極。7月27日相思寮居民北上,至立法院與總統府召開「相思寮不賣」記者會。8月13日相思寮居民在詹順貴律師、徐世榮教授與廖本全教授的陪同下,至行政院與吳敦義院長協調保留事宜,會議結論為聚落現地保留,農地採以地易地方式,等面積集中換至聚落北側,中科需協助處理整地、屯土、農水路建設。8月至9月,中科繼續與居民開過3次討論會,確認農地規劃等細節事項

四、保留不圓滿,還留散戶問題未解

然而這不是圓滿的結果,相思寮聚落北側,散戶王錫溪的農戶無法保留,還有友達基地內,農場巷聚落的陳正宗、洪景村等,共有四戶散戶的居住問題至今無解,這些散戶居住問題,可以透過合併綠地,劃設保留區等方式來解決,無奈政府與中科冷漠相應,不願正面處理。

此外,相思寮聚落保留區內,也出現續住難題。由於政府限期拆遷的獎勵金機制仍在,居民蔡秋豹因叔伯分家,現居於三合院右護龍,分到左護龍的叔伯已離家數十年,如今因拆遷獎勵金問題,堅持拆屋,這將導致續住的蔡秋豹面臨家裡三合院將從中間對半剖開拆除的困境,連正身都要被拆,他感嘆:雖然中科保留相思寮,但徒留不合理的拆遷制度,讓他再度面臨公媽要搬去哪裡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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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還我「土地正義」:民間版土地徵收條例修正草案出爐

【農業】來美濃手割凱稻,守護未來1114

在這短短的120天內,凱稻努力地在溪州與美濃呼吸生長,民間也已經完成了土地徵收條例的法案研究草擬工作。而我們的政府,除了針對大埔與相思寮兩個個案以滅火方式做細部的回應與處理之外,對於整體政策與修法工作,竟然全無進度。

各位關心台灣農業的朋友好: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大家是否還記得三個多月前,由各地慘遭不合理徵收的農民自救會發起的717夜宿凱道的行動?隔天清晨,我們一面齊呼:「把田種回去」,一面將新綠的稻苗鋪展在總統府面前的柏油路上。凱稻的生長需要120天的時間,我們也給政府120天,要求其儘快具體的回應農民的三個訴求:1.停止圈地惡行,2.立即修法,3.召開土地與農業會議

在這短短的120天內,凱稻努力地在溪州與美濃呼吸生長,民間也已經完成了土地徵收條例的法案研究草擬工作。而我們的政府,除了針對大埔與相思寮兩個個案以滅火方式做細部的回應與處理之外,對於整體政策與修法工作,竟然全無進度。

今日,位於美濃的凱稻即將收成,台灣社會也正面對著五都選前紛擾又詭譎的政治局勢。我們認為社會改革就像田間工作,一切都要「照起工」來走,我們將先舉辦立法院記者會,公佈民間版本的土地徵收條例,要透過國會遊說與立法施壓,推動法制面的變革。

除了體制內的修法工作,更重要的是,社會能量的持續捲動才是社會改革中最堅實的力量,我們想邀請這一年來,關心過農村與土地徵收議題的朋友們,在11月14日(日)下午2點至6點,一同到美濃親自手工收成稻穀,會場上,我們將在稻田中割出「土地正義」的字樣,接著會搓手工湯圓,象徵全台農民大團圓與大團結,提醒政府儘速具體回應全台農民的三訴求,否則我們不排除在選後,號召更多民眾集結上街,以直接的行動告訴政府,我們要守護農村,我們要農業永續發展!

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我們誠摯邀請大家到美濃聲援農民,共同反對不合理、不公義的農地徵收,同時也邀請大家赤腳下田,體驗田間稼穡的真實感動!

活動連絡人台灣農村陣線 林樂昕 0922-696075 鍾怡婷 0912-775033 07-6813192

團體報名連絡人

陳同學0936-068457,吳同學0973-499929

交通方式(地圖請參考附件)

一、自行前往

請前往美濃福安國小(高雄縣美濃鎮中山路二段358號),凱稻田就在福安國小的斜對面。

二、共同搭乘遊覽車(請於11/7日 18:00之前與各團體連繫報名)

1. 從台北出發者,請上網報名搭乘遊覽車(台北報名請 按這裡,或連結至 http://ppt.cc/tzlA ),11/14(日)早上6:45在台灣大學上車(羅斯福路與新生南路口)7:00準時發車,車費400元,學生價300元,包括車資、保險與中午便當一個,費用請於上車時繳交給工作人員。

2. 從其他區域出發者,可就近與各地農民自救會連繫共同搭乘,因各地路程不一,搭乘時間與車資請於11月7日之前洽各自救會。桃園地區:李春輝0931-138088,新竹地區:劉慶昌 0910-149094,台中地區:烏日張煥昌0935-257002、大雅吳文桂0916-118321,苗栗地區:黃秋琴0935-997453、邱玉君0920-623810。

注意事項: 請大家穿著適合戶外活動的輕便衣著,注意保暖與補充水份。

毋忘大埔

自從今年6月大埔事件爆發以來,全國農民風起雲湧,各地自救會紛紛集結串連,隱隱然已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社會力量;但引爆這個火種的大埔,卻逐漸失去人們的關注。請大家不要忘了大埔這個地方…

竹南大埔徵地案,在行政院與大埔自救會就「原屋保留、以地易地」之協商方案達成初步共識後,議題迅速降溫,時至今日,已幾乎消逝於各大媒體版面;然而,因徵地而引發的問題,事實上仍有不少尚待解決。上個月謝志誠教授所撰「大埔事件後續-大埔企鵝」一文,簡單披露了在行政院方案下,仍被逼至絕路的一戶人家的處境;可惜的是,一個月過去了,大埔企鵝仍然日日活在憂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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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地起價的「開發成本」

車甫行至公義路與仁愛路口,高懸的白布條依舊醒目;走進佔地僅約6坪的藥房,店主彭大姊一如既往地熱情迎接我們。我們詢問政府這一個多月來是否有繼續進行任何協商或說明的動作,「沒有啊,完全沒有。」彭大姊說道。

根據營建署先前提出的方案,只給予張家兩條路選擇:一是放棄土地與房屋所有權,領取徵收補償費約100多萬;二是接受「換地」。所謂「換地」,其實是由政府提供另一塊約50坪大的建地(據說是因為政府新規劃的建地都是以50坪為單位),以「開發成本價」供張家認購;而政府所開出的「成本價」,則是一坪6.6萬。換句話說,50坪的建地要價330萬,扣掉徵收補償的100多萬,張家還要另行貼補約200萬,「而且還要再加上自己蓋房子的錢,」彭大姊激動地表示。

「我家本來就是建地,政府用一坪3.3萬徵收,換地給我的時候『開發成本價』卻變成6.6萬。我是白手起家,要去哪裡生這筆錢出來?更不要說我家還是黃金地段。」

據了解,大埔地區的都市計畫剛開始的時候,原本告知張家僅需佔用藥房0.98坪的面積,雖然因為公義路兩次拓寬導致張家的藥房(同時也是其住家)僅剩下6坪的土地,但張家本來並不欲與政府爭執;孰料後來仁愛路決定拓寬為12米,於是張家的土地變成必須全部徵收,僅有的賴以維生的房屋也必須拆除。「政府說是為了讓大車能夠轉彎,」彭大姊說。「但是你看看,仁愛路這裡哪有什麼大車經過,而且也從來沒發生過車禍。」

事實上,在對照「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暨周邊特定區」計劃圖後,我們發現,未來在都市計畫完成後,距離張家的藥房不遠的地方將會開設一條30米寬的道路,欲進入產業專區的大型車輛將可使用這條道路;而張家的藥房附近未來都是規劃為住宅區和綠地,平常根本不會有什麼大型車輛頻繁進出。此外,由於道路方向的關係,欲從公義路迴轉進仁愛路的汽車,並不會有迴轉空間不足的問題。

彭大姊說,政府只告訴他們可以換地,還表示「假如」未來地價上漲,他們還會倒賺,但卻沒有言明交換的土地位在哪個地段、是否適合繼續做生意。「我一輩子的財產都在這裡。」彭大姊含淚說道。如果拿不出額外的200萬,張家就只剩下領取徵收補償費這個選擇;即使順利籌到200萬,重新興建店鋪的錢也沒有著落,客源也要重新累積。面對這樣的處境,我們不禁思考,政府到底擁有多強的正當性,能夠用100萬買走一家人一輩子的努力?

依舊粗糙的方案規劃

問題尚未解決的,並不只有張家而已。位於公義路上另一頭的黃家,也還在繼續為自己的權益奮鬥。根據營建署的提案,住屋原地保留,耕地集中劃設至產業專區旁的農業專區,黃家作為自救會的一員,當然也適用這個方案,但黃家與其他自救會成員的情況較為不同。黃家所擁有的田地相當小,僅有不到兩分(在自救會中,只比完全沒有田地的張家還要大);而黃家的地址則坐落在公義路上,與其他自救會成員相比,距離集中劃設區要遙遠許多。

若完全按照營建署的提案辦理,未來黃老先生每次要前往田地時,都必須經過一兩公里的路途;而黃老先生已高齡77,這樣的處置實在很難叫人相信已充分考量個別農民的處境。事實上,根據營建署的建議計劃圖,除了產業專區旁的集中劃設區被規劃為農業專區(農1和農2)外,黃家所在的地址也被規劃為農業專區(農3),只要營建署稍微調整一下「農3」的範圍,黃家的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

由於黃家的田地是如此之小,這樣的調整應該不致於對整個都市計畫造成太大的影響;就算因為開設道路的需要(在目前的計劃圖上,黃家的田地被規劃為30米道路預定地),黃家的田地無法原地保留,但將其重劃至住屋後方或左方之非道路區,並不是技術上無法克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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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士翔攝)

另外,位於公義路和仁愛路交叉口的兩棟房屋,也因為道路拓寬的關係,其基地必須被徵收一半;為了遂行徵收,苗栗縣政府便將屋主的土地「逕為分割」,然而寄送給屋主的公文上卻未敘明理由,屋主收到公文後不明究裡,電詢地政事務所,承辦人員也僅告知屋主應執原權狀換發新權狀,並未說明逕為分割的原因。屋主不諳法律,又想反正權狀在手,便不予理會,後來才知道分割出來的新地號要被徵收,座落於其上的房屋也要被打掉一半。「當我家的土地是蛋糕,想切就切嗎?」屋主鄭大姊說。

至於徵收的理由,原來是因為兩棟房屋位於轉彎處,縣政府認為會擋到轉彎車的視線,所以要徵收拆除。「那個地方是順向彎,從來沒聽說過有擋到視線的問題。」鄭大姊說。「就算房子上的鐵皮部分真的會擋到視線,那我們也可以配合拆掉啊,為什麼一定要破壞掉房子的結構?讓人懷疑是不是只是想把圖畫得比較直、比較好看一點。」我們想問,政府在擬定都市計畫前,到底有沒有做好足夠的現勘、調查?都市計畫委員會的委員們究竟有沒有實地來過現場視察?還是只在一張地圖上,用筆和尺規憑空作畫,就算完成了「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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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忘了大埔

自從今年6月大埔事件爆發以來,全國農民風起雲湧,各地自救會紛紛集結串連,隱隱然已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社會力量;但引爆這個火種的大埔,卻逐漸失去人們的關注。對社會大眾來說,議題是一時的,但對當事人的農民來說,痛苦卻是長期的,議題的消逝並不等於問題的解決。請大家不要忘了大埔這個地方,不要忘了政府對這塊他暴力蹂躪的土地,還沒有負起應負的責任。

(本文作者為法農成員)

大埔事件後續─大埔企鵝

表面看來,張家的建物是保留下來,但保留下來的卻是「無立錐之地」的0.3坪(1平方公尺)。歷經多次道路拓寬徵收,再來這麼一次,勉強可以養活一家人的店面就要消失。指著剩下的0.3坪,話說不下去……

竹南大埔土地徵收事件,登上媒體版面已經有一段時間,歷經不少行政協調,到了9月6日,農村陣線的培慧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出面請營建署都計組人員儘快到現場了解目前還有異議的四戶人家,以免造成遺憾。(相關閱讀請點選這裡)

9月8日,是我第一次前往現場,第一次與自救會的成員見面。

當車子由公義路與仁愛路口迴轉,眼前看到的是掛在路口與牆上的白布條。停妥車子,往回走到藥房門口,經詹順貴律師與自救會發言人葉秀桃簡單的介紹後,第一位開口的先生(後來知道他是彭秀春的老公張森文)就拉著我,指著掛在門口的一隻企鵝膠偶。

一時之間,我還搞不清楚為什麼要掛一隻企鵝膠偶在門口?幾秒鐘的疑惑後,再往回看看布條上的字「大埔的企鵝,是一隻最後の孤鳥」,我才會意過來,原來是「企鵝」是「棄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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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焦慮的向營建署陳興隆組長解說他無法接受「建物保留、農地集中」的理由。看著他們夫妻疲憊的眼神,我可以理解,同樣的理由,他們應該是已經一再的陳述,且不知道說過多少遍。

離開藥房後,又前往有異議、尚未簽字同意的幾戶人家,在了解個別情況後,我回頭思索張森文夫妻的困境,發現張家恐怕會是竹南大埔土地徵收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因為張家將無建物可保留,也無農地可集中。

當天傍晚,一直等到陳興隆組長開完會,我在電話中提出「通案原則,特別考量」的建議,也相約找時間談一談。經過幾天的沉澱,釐清相關的法令問題後。9月15日,我和培慧再去了一趟大埔,進一步了解張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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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版本

按照官方的版本,如果張家配合「竹南基地周邊地區特定區都市計畫」道路拓寬及截角退讓拆屋,除了依法領取徵收補償費外,縣府也願意提供45坪的建地,以土地開發成本價讓售給張家。

建物保留,剩0.3;買地蓋屋,天邊雲彩

表面看來,張家的建物是保留下來,但保留下來的卻是「無立錐之地」的0.3坪(1平方公尺)。張先生述說著,營生的空間在1997年公義路拓寬時,已經被削過一次了,再來這麼一次,勉強可以養活一家人的店面就要消失。張先生說到剩下0.3坪,指著剩下的0.3坪(話說不下去……)。張先生說縣政府好意以開發成本價賣地,但扣抵土地徵收拿到的補償金,還不知道得再付出多少錢?買了地還得蓋房子,錢那裡來?

企鵝,悲從中來

在張家無盡的感嘆裡,僅存的營生空間沒了,還得籌錢買地蓋屋,新環境的生意在那裡?可說是前景茫然。加上一起打拼的自救會成員一一簽字接受「建物保留、農地集中」方案,也難怪張家會悲從中來,自稱是「企鵝」,是大埔土地徵收事件的「棄兒」。雖然,自救會成員一再承諾會繼續支持他,他只能紅著眼眶,望著掛在門口的企鵝膠偶。

困境來自都市計畫書圖的截角標示

張家的困境,其實是來自「竹南基地周邊地區特定區都市計畫」的「截角」標示。由於公義路及仁愛路道路寬度分別為24公尺及12公尺,依規定退讓的截角長度應為5公尺。在都市計畫書圖的「截角」標示下,苗栗縣政府據以開辦公義路及仁愛路交叉路口截角土地的徵收作業。

就是因為「截角」標示,張家的建物土地將從8坪,減少到0.3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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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鈴還需繫鈴人

一定得在都市計畫書圖上標示「截角」嗎?

從《建築法》第50條、《苗栗縣建築管理自治條例》第35條第2項,並參考《高雄市建築管理自治條例》第16條第3項等規定來看,都市計畫書圖並沒有一定要有「截角」標示。只要「竹南基地周邊地區特定區都市計畫」書圖不標示「截角」,退讓的必要性,就會往後遞延至張家下次申請建築,指定建築線時。

麻煩的是,張家左側一塊較小、位在轉角頂點處、屬於甲君的「畸零地」,已經因為都市計畫書圖的「截角」標示,完成徵收程序,讓問題複雜了許多。

不過,一如其他自救會成員,張家也希望可以在行政院「建物保留、農地集中」的承諾下,沿著事件發展的軌跡,回到原點。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我一方面相信,官方懂得如何解套;另一方面拜託大家,一起來幫忙大埔企鵝,給他打氣,不要放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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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阿嬤,我們將傳承您的勇氣

典禮進行中,我看見許多人偷偷在拭淚,一位年紀與阿嬤相當的老婆婆,由其他人攙扶著,拿著花前送阿嬤最後一程。農村陣線的夥伴們…

編按:苗栗大埔農民朱阿嬤,不堪長期徵地精神折磨自殺,昨(22)日舉行公祭儀式,關心農村各界人士齊聚致意,本文為參與者之一,寫下現場的紀錄感言,與讀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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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大埔里,公祭的入口,還要再開過一條長長的路才會到達朱阿嬤公祭的靈堂。我們的車子才剛開進巷子,就遇到臂上掛著「農用」臂章的工作人員,拜託我們就將車子停在附近,因為可能陸陸續續還會有很多人前來弔唁,怕裡面的空間不夠停放。工作人員看起來約莫是大學生的模樣,說起話來有學生特定的靦腆與誠懇。

早上八點多,靈堂前除了身著黑色制服的接待穿梭,路邊的帳篷下還站著許多農村陣線的青年們,有些已與當地居民熟稔,正熱心的忙進忙出。我驚訝著志工們的年紀看起來都是學生,卻又有獨當一面的態度。

家祭結束後,再來是公祭的部分。靈堂布置的十分典雅,白色緞面的布幕垂掛在靈堂裡,兩旁是各界送來輓聯,很特別的,不是印象中常見到的慘白,反而是以略帶桃紅色的布條,寫著來自各界的祝福,這樣的安排讓氣氛多了幾分溫馨。

公祭前,先播放了一段朱阿嬤生前與家人們的合照,兒子們長大成人、畢業照、全家族出遊、孫子們與阿嬤的合照留影,看得出大家族成員彼此的緊密相連。影片的最後寫著,「阿嬤,我們會繼續捍衛這個家園,這片土地」,我不禁默默的紅了眼眶。靈堂裡掛著阿嬤彎腰站在稻田中的放大照,這彷彿就是阿嬤一生的寫照。

立法委員康世儒述說著阿嬤生前就已被附近四個里的居民所熟知,被視為大善人。經營雜貨店的阿嬤,每次總讓家境不好的鄰居賒米,遇到還不出債款的人,有時也就免費給他們了,因此附近居民都很感念朱阿嬤的善心。

典禮進行中,我看見許多人偷偷在拭淚,一位年紀與阿嬤相當的老婆婆,由其他人攙扶著,拿著花前送阿嬤最後一程。農村陣線的夥伴們發放給所有人一株花,跟著棺材的後頭,由家屬引領著,送阿嬤到路口。我把長長的花枝像拿香一樣高舉著,希望阿嬤的願望和不平能像當天晴朗無雲的天氣一般都煙消雲散,希望阿嬤一路好走。

送到路口,田秋堇委員帶領著大家呼喊著,「朱阿嬤,我們會捍衛這片土地!」「朱阿嬤,加油!」「台灣,加油!」群情頓時激昂起來,在炎熱的天氣助長下,大家對政府的不滿、劉政鴻縣長的不滿,隨著一聲聲的口號,像刺眼炫目到令人睜不開的豔陽般,形成一股眾人團結的力量,我們要一起反抗下去,我們要對抗這不公不義的事情,我們要捍衛這片土地,我們希望朱阿嬤的死沒有白白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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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詹順貴律師與廖本全教授已被政府相關單位請去開會,擬訂出一套以地換地要如何進行的版本,葉家二姐和我們解說著未來可能會將眾人的耕地集中在工廠邊,但還要再和自救會的成員們商量,看最後大家決定如何再公布,每個人的耕地狀況不盡相同,換到新地點之後的配套措施也還待雙方協調。

例如有位農民提出,他的田埂當初是用水泥做的,要價十幾萬,那換到新耕地之後也要求相關單位要重新做出相同的設施,諸如此類的協商,還端賴政府解決事情的誠意。但距離怪手鏟田事件發生的6月19號,已經過了兩個月。居民從惶惶終日,睡不好覺、惡夢連連,到現在壓力已慢慢減緩。

葉家二姐說,真的很謝謝各界的幫忙,包括台大法研所的學生們,農村陣線的學生們,小李,詹律師,廖教授,和潘醫師的長期關懷,還有網路上不知名的網友們,集結起來的力量,讓他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還有這麼多的人在關注這件事,無形中給了居民莫大的支持與安慰。

「我這次真的對年輕人改觀,以前總覺得他們草莓,但這次有好多年輕人主動來大埔關心、幫忙,我很佩服也很感謝他們,」葉家媳婦說。「以後我兒子要是要參加什麼社運,我一定支持他去。」

清大的學生說,他們是李丁讚教授的學生,原本自己組了讀書會,請李教授前來指導,開的課叫做「台灣農業問題」。他們從大埔事件發生以來,便長期駐點在這裡,了解這塊土地上發生的種種問題,聽著當地人說著以前稻田的美麗。他們這段時間陪伴著當地居民打這場仗,也陪伴著當地居民走過這段時間,和阿公阿嬤講講話,稍稍紓解他們不安又害怕的心情。

之後我們和自救會的成員以及這些年輕人到頭份一家有名的客家小炒吃午餐,席間葉家媳婦說,「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葉家二姐也說,「現在看午間新聞,還會不小心就打起瞌睡,不像之前根本就擔心得睡不著,那個精神緊繃得…」她蹙著眉、搖搖頭。

「但是幸好有潘醫師來關心我們,給我們幫助很大,」葉家二姐舉杯敬大家,言談間看得出連月來的壓力,已不復見,如今笑容裡多了堅毅與決心。對付起政府官員,自救會成員人人皆是「來啊,我才不怕你」的自信。

當自救會成員們和我們解釋大埔徵收事件公文裡的細節,「闢建率」、「容積率」、一坪土地換算成幾萬,等等乍聽之下讓人頭昏的專有名詞和術語,就從一些看起來看似的歐巴桑嘴裡熟稔的脫口而出,拿起未來土地規劃圖解釋得比誰都清楚,我心裡非常震驚,台灣人民的力量真的不容小覷,葉家媳婦說,「這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當然要自己捍衛。」

不論是二重埔、土城彈藥庫、灣寶自救會,這次前來公祭的自救會共有20多個,就像古早農村割稻子一樣,今天你幫我,明天換我去你家農田幫你,不分彼此,農民的力量漸漸團結起來,一同對抗欺負農民的政府,讓受到欺壓的百姓們知道,全台灣還有很多人都在關注這些事情,面對強權,我們並不低頭。就像這次當天從高雄來的中山大學學生說的,「這次,完全就是衝著一個道義來的。」

各地自救會、學界、律師、醫師、學生、全國網友們,在這次大埔事件中,通通站出來,幫這些農民們出一口氣,陪伴他們打這場仗。路雖然還很長遠,但前方已有了光亮,朱阿嬤,請您也在天上保佑這片土地,讓它像以前一樣美好,讓這些農民們能回歸以往的寧靜,用自己的雙手,讓稻穗再結出美麗的金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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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架設在稻田邊的稻草人,期望對農田有傷害的人事物不要來犯。

請停止製造傷悲

從九十七年五月突然收到區段徵收的通知後,長期處在不安穩的生活中的農民,失去的是他們固有的生活方式,失去的是由他們所承載著的生活文化。不能自己,這是何等的心理壓力。即將收成的稻米被怪手亂挖…

無法承受怪手、推土機持續在自己最熟悉、依賴的土地上破壞,每日吃不下、睡不好導致需服抗憂鬱與安眠藥,,73歲的朱家老太太在昨日(8/3)凌晨於家中服農藥輕生,離我們而去。在此,清大農村讀書會以沉痛如失去至親的心情,祝禱朱家阿嬤一路好走(相關新聞,請點選這裡閱讀)

不實承諾、持續施工

7月17日,從台灣各地聚集到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的數千名農民,一起向馬英九總統代表的執政政府發出最深沉的怒吼,請政府在「圈地惡法」土地徵收條例修正以前,停止全台的徵收案。就是為了避免像大埔一樣的悲劇一再的重演。6月9號與6月28號發生在大埔的怪手毀田以及整起粗殘不合理的徵收案讓所有台灣人民痛心,也讓許多市民、學生在守護凱道當晚願意跟農民們一起走上街頭,告訴政府:「我們要農村!」。

備感壓力之下,行政院長吳敦義雖在短時間內與劉政鴻縣長召開道歉記者會,但記者會中的兩人卻從未真心的與被傷害的農民道歉,甚至提出讓農民無法接受的解決方案。更糟糕、惡質的是,在全國媒體面前丟出解決方案後,便彷彿解除炸彈一般,露出他們根本無誠意與農民協商的真面目。

在7月22日出面承諾後,至今所有大埔自救會根本沒有收到任何相關公文,也未見政府單位派出人員來協商。大埔徵收區內,全區工程依然持續進行,每日怪手、推土機和卡車依舊橫行在農民的土地上,被派守當地的保全,甚至加大了管制區域,讓更多住戶的行動自由受到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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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整片良田與居屋的農村景致,如今光禿一片

龐大的心理壓力

當地居民失去的,絕對不僅是農田或是房子換算之後的經濟價值而已。

從九十七年五月突然收到區段徵收的通知後,長期處在不安穩的生活中的農民,失去的是他們固有的生活方式,失去的是由他們所承載著的生活文化。不能自己,這是何等的心理壓力。即將收成的稻米被怪手亂挖破壞,六月二十八日在大量員警的護航下甚將一輩子細心養育的泥土運走,精神損失之大難以言喻。

真要言農民所失去的,只能說是剝奪了他們的「所有」-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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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7/31的照片,挖土機與卡車仍繼續於工地施工

停止傷悲 給予遲來的正義

「希望政府能夠趕快給予公開協商的機會,並且馬上提止施工,免人民於恐懼」,是大埔居民目前最真誠的希望。這樣的希望要求政府停止所有造成目前悲哀情事的動作,要求政府正視農民的生存權、工作權。

全台灣的人民也同時期待政府能夠盡快修正有「圈地惡法」之稱的土地徵收條例。多花時間面對過時的土地徵收條例,以及早已被破壞的環評制度所引發的問題。給予所有跟大埔農民一樣籠罩在恐懼與憂傷下的徵收地居民一個「遲來的正義」!

(本文局部刊登於20100805聯合報民意論壇)

土地徵收之沒有人性

灣寶農民陳幸雄曾說,去年在完全不知情下接到苗栗縣政府雙掛號指要地上物查估,他在一個月內暴瘦8公斤。其他農民也都七、八十歲,聽到土地要被徵收,那一個不是憂心到吃不下、睡不著。

昨天竹南大埔的朱女士仰藥自盡,疑似因土地被迫遭苗栗縣政府徵收,失望傷心而輕生。事實上這絕對不是個案,包括苗栗灣寶、竹南大埔、中科三期后里、中科四期相思寮這些也遭土地徵收迫害的居民,也曾多次反映「聽到徵收,昧吃昧睏」。

但政府曾幾何時重視過這些居民的心情、意願?朱女士的不幸,是以身見證台灣政府土地徵收的沒有人性。

就在昨天下午,后里居民北上舉行記者會,中科三期七星基地謝龍雄家的0.8公頃果園被徵收做為聯外道路。謝龍雄的媳婦王婉盈說,土地徵收後,有一天她的公公把自己反鎖在自己房內一整天,家人發現他消失後破門而入,看到謝龍雄躺在床上不動,兩眼無神說:「我這輩子的心血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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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龍雄媳婦王婉盈替公公控訴環保署

謝家的梨園已傳了四代,中科一來什麼溝通都沒有就徵收了土地,而且每株才賠償3850元,謝龍雄的兒子謝元斌說,一株梨每年收成二到三萬,一株梨的生命長達幾10年,全家都靠果園生活。果園被徵收後中科圍起高堤,他們家隔璧僅剩的0.2公頃也因空間受阻而無法生長,「多次反映也沒人理會我們」。

聽到中科暫時停工,謝龍雄沒有高興,走到田裏只說:「這果園已經被整得亂七八糟」。土地已開路,就算還給謝家也已經無法回復耕作。

灣寶農民陳幸雄曾說,去年在完全不知情下接到苗栗縣政府雙掛號指要地上物查估,他在一個月內暴瘦8公斤。其他農民也都七、八十歲,聽到土地要被徵收,那一個不是憂心到吃不下、睡不著。灣寶農民多次北上台北,都是清晨一大早,頂著37、38度高溫,這樣內外交相迫,長久下來不生病都很難。


蔡閒花阿嬤說,只要收到縣府公文就昧吃昧睏

相思寮的陳黃媛阿嬤、蔡閒花阿嬤都不識字,日前彰化縣政府在二林園區辦公室舉辦安置說明會,她們沒有去拿說明書,「看嘸啊,拿也沒有用」。這些不識字的老農,政府是如何跟他們溝通土地徵收的呢?

蔡閒花阿嬤就說,「信一直寄來啊,又看不懂,只要收到縣府的信就昧吃昧睏。」縣府、中科都只公文往返,那會知道這些一生守著家園的老農在想什麼?

黃玉洲阿伯的大兒子去年在區委會第一次審查中科四期時就到場說過,政府都沒有派人去跟相思寮的老人家溝通,何時徵收、如何徵收,任由他們擔心不知所措。有環評委員、區委會委員一再提醒環保署、營建署要重視農民的安置,結果有誰把農民的眼淚當回事?

遠的不說,717老農夜宿凱道,凱道上滿滿躺著的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有那個官員過來問一下,要不要流動廁所、要不要準備緊急救護設備…。

台灣土地徵收的制度不公已眾所周知,但土地徵收的沒有人性卻更令人悵然。如今朱女士的死,如果官員看了都沒什麼感覺,那不只是土地徵收的沒有心性、工業開發的沒有人性,更是台灣政府徹徹底底的沒有人性。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

死了一位農民之後-悼朱馮敏老太太

世居苗栗縣竹南鎮大埔里,73歲的朱馮敏老太太,今早(8/3)5點起床後,喝下農藥獨自坐在椅子上,家人發現後馬上送頭份為恭醫院,不過己回天乏術,因土地徵收案抑鬱而終的生命又多一條!

世居苗栗縣竹南鎮大埔里,73歲的朱馮敏老太太,今早(8/3)5點起床後,喝下農藥獨自坐在椅子上,家人發現後馬上送頭份為恭醫院,不過己回天乏術,因土地徵收案抑鬱而終的生命又多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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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馮敏年輕時的照片 1989年11月27攝(林子凌翻攝)

朱老太太世居於此,三個兒子都已經成家立業,三代同堂,正是含貽弄孫安享天年之際;和先生朱樹開雜貨店為業,平常會到菜園裡勞動,生活簡單,個性樂觀,為人誠懇,熱心公益,和鄰居們互動良好,有時還會幫鄰居們倒垃圾,是鄰居們口中的老好人。

大埔居民黃秋琴回憶起早年家境並不太好,她的公公婆婆常常在朱老太太的雜貨店用賒帳的方式購物,等到有錢了再還,那種人與人之間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和淳淳的人情味,對比今天因為土地徵收抑鬱而終的結果令人難以接受,黃秋琴傷心的說:「朱老太太其實是位開朗的人。」

雜貨店最早是由朱樹老先生一個人十三、四歲賣冰起家,後來搭起草寮,慢慢改建成現在的房舍開始作生意,也買了一甲田耕作。再陸續買了如今公義路旁的幾塊灌溉末端、較難耕作的旱田。後來路開大了,就改建成鐵皮屋出租給店家,如今包括一甲地、公義路上的五棟房子都要被全數徵收,雜貨店的後整棟倉庫也要被徵收作為道路。


朱馮敏近照2010年6月26日攝(大埔自救會提供)

朱馮敏的雜貨店(豐益商行) 林子凌攝

台灣農村陣線聯盟蔡培慧說:「717之後吳敦義記者會提出的以地易地主張,其實是口惠而實不至,而且地方政府根本未積極與大埔協調,大埔還是被鐵皮圍起來、現實狀況沒有改變,甚至沒有停工,每天怪手還是進進出出。」                                      

 詹順貴律師則指出,大埔農地施工從來沒有停止,還準備拆房子,而現在就是在挖死者家的田地,「這是多麼殘忍,政府要拿出良心來!」  


從未停工的大埔徵收地,林子凌攝

一年多來朱老太太為了土地被徵收的事情鬱鬱寡歡,6月9日苗栗縣政府動用警力及怪手封路毀田之後,朱老太太就再也沒有去種菜,長期處於恐懼,都沒有辦法好好的吃睡,身心壓力極大的朱老太太,有著說不出口的痛苦,深不知哪一天警察又要再次協助政府來強搶民地!!

最近更得知安身立命的房子也要全數被徵收,辛辛苦苦打拼而來的一生心血,卻要在政府不公不義的徵收下被強迫點頭,朱老太太的死,是對無情的政府最大的控訴。                                                           

大埔事件:不方便的真相

重視人權並非只會帶來許許多多的不方便,它還會催逼著我們要進步。例如「公共利益」其實就是一個值得我們深究與討論的出發點,因為它就常常關係著我們對於社會事件的評價。當我們開始關注那非人的自然物時…

對大埔現象的檢視

這些日子以來沸沸揚揚的強制徵收農地事件之所以能夠引起憤怒,根本的理由並不在於可憐與苦情──倘若如此,則苗栗縣長因其堅定意志受挫而表露的鬱悶與哀嘆,多少也應得到些許同情與慰問。而那憤怒也不會僅僅只是因為老農與田能勾起對於兒時記憶的緬懷──倘若如此,則如《艋舺》情節的、那因著年輕氣盛的打打殺殺或許也能成為某些人珍視的對象,可見前述的緬懷必定還得包含某種更深刻的意義。

而我們能說那憤怒僅僅是因為政府無視於台灣人民的糧食安全、進而會威脅著民眾未來的生存與幸福嗎?啊,我們真的要很謹慎地做出這種表達,因為倘若僅僅只是做如此簡單的思考,那麼稻農很可能也就被我們簡化為生產稻米的工具,果農則成為生產水果的工具,漁民則成為生產或捕捉魚類的工具……。

並且這一系列的運動,就很可以被簡化為一種未雨稠繆的、對於「政府在威脅我碗裡的食物」的不滿。這種訴諸於自利的想法或許很有效果,但卻是狹隘的。

這並不是說這種警覺是不重要的,只是,我們只需靜心一想就能知道,此時此刻也有許多人能以同樣自利的──同樣顧念著飯碗的──理由來表達他們對強制徵收的贊同,因為他們或他們的親人或許正好就從事於──或有機會從事於──高科技產業、房屋買賣、建築與裝潢、公共工程等工作,並且他們可能也仰賴著這些工作來維持生計。他們也希望哪天能夠開車載著自己的家人在故鄉逛逛時,介紹一下自己未來的工作地點離家很近,不必再離鄉背井……。

於是,難道我們能夠為了未來的生存問題而忽視某一群人眼前的生存與幸福嗎?這豈不是不一致嗎?這是否也是訴諸於一種集體的暴力呢?

倘若我們沒有別的思考,那麼近日由政府高層傳出的解決方案就看似十分妥當嘍!因為它要劃定一塊同樣大小的區域、讓農地被徵收的農民可以繼續從事農業生產── 這可堵住某些對於政府威脅糧食安全的批評了,而它似乎也能止息那些對於老農因為離農而找不到謀生工作的擔心。

在此情況下,倘若我們還要批評科學園區的成立依舊會造成對這新劃設的農地的汙染,喔,那政府官員可就要大大的懷疑這背後是環保團體在利用農民與徵地事件博取同情、而其實是想要反對科學園區了。這理由很簡單,因為大埔農民一開始並不是打著反科學園區的口號,但現在卻又「改口」──這個字帶著狡猾的暗示。

於是,當焦點被順利地轉移成科學園區之爭時,它就能觸動更多擁有潛在利益者的神經,而為此事件增加更多的變數。

但或許我們還可以質疑那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毀稻事件又該如何善了呢?雖然政府對此還沒有什麼配套出現,但請讓我們參考台灣社會文化來試想,要對付大部分信仰瑪門、並且記憶力極差的台灣人民,其實只要祭出高額的補償金、外加總統、行政院長與縣長煽情的九十度、三十秒鞠躬道歉就大概可以消解輿論的怒火了。

因為當這些配套都湊齊時,台灣社會就會吹來一股及時的東風,即是:「這樣做應該夠了吧,再多就是貪心了,人要知足,大家各退一步不是很好嗎?……」。這種論調有些類似於過往旁觀夫妻吵架而逐漸感到不耐、準備離去的那種心態,它不在乎各退一步之後,一邊可能是辦公室的皮椅,另一邊卻是懸崖。而也就是在這種「歹戲不應拖棚」的普遍相信之下,台灣才總是無法產生所謂的「轉型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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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北上抗爭,呼籲大眾對正義的重視(攝影/鐘聖雄)

不方便的真相

而當我們從一個更廣的視野來觀看那爭議的雙方時,其實有某種想法可能是更令人擔憂的,那就是一種對於「方便與否」的計算。即我們雖然心疼大埔農民被逼迫受害,但我們卻也困擾著、倘若沒有土地徵收這項工具,我如何能夠有高鐵可搭、有高速公路可走呢?我如何能夠有公園來散步遊玩呢?台灣許多基本而重要的建設又該如何推動呢?

唉,雖然科學園區的建立總會在起初聽到一些些土地被徵收的居民的不滿,不過科學園區感覺上應該比石化園區要來得好吧?台灣的產業不就是要更進步嗎?

又換個角度來想,雖然我非常不滿今日執政黨以此工具來從事那些令人生厭的建設,但或許哪天政黨輪替了,我所支持的政黨又怎能不需要它呢?再換個角度來想,我每天走的馬路、甚至是居住的住宅區,不常常也是徵收重劃得來的嗎?難道我要批評我目前所享受著的、並且可能對其感到滿意的生活環境嗎?

──能夠刺激這種反省的另一種常見聲音是:「最好這些反對徵收的人就不要用馬路、不要使用任何在徵收過程中有產生任何不滿與怨言得來的公共設施與環境」。於是在這種種思考下,我們最好選擇讓徵收爭議裡的某一部分留白,我們最好選擇不要把大埔農民的財產權講得太高──而這其實就是替自己、也替未來有所保留。

這種對於方便與否的計算很可能讓我們在爭議上失焦,以致於我們可能期待的是「在不傷害強制徵收這工具的威力的情況下」的兩全其美,我們要繼續維持這項工具凌駕於個人財產權之上的驚人力量,以備未來之需。

所以保持著這種主張的人,他理應就不會在支持大埔農民時向批評者吐露出「如果哪天你家也被徵收你會怎麼想」的說詞,他其實不能接受土地徵收要因著每個人護衛自己的財產權而產生過高的門檻的這種後果,以致於先前提到的行政院的解決方案或許會很對他的胃口。

從不方便中得出進步

但這種姿態是令人無法認同的,即因著日後壓迫其他人的方便而選擇壓低批評的音量、或選擇另一套閃閃躲躲的說詞,這其實在某個意義上是教人感到不齒的。事實上抬高──或說是重新擦亮──人民的財產權有什麼不妥呢?

從歷史的意義上來說,這其實能夠產生兩種好處。首先,當我們重新肯認人權的崇高地位後,當政府在面對需要人民配合進行財產的更動的計畫時,它就必須要更清楚地說明關於該計畫的種種想法、計算考量與配套,並辯護其之於公眾的正當性──而這正是目前台灣最最缺乏的!

沒錯,就是講理!政府的施政自此以後必須更嚴肅地建基在合理性上,這不是說政府就從此放棄了干涉人民財產的公權力,不,只是它必須「合理」。從此回頭看大埔爭議,我們就要發現政府根本沒有意願在合理性上有所著墨,而總要以法律規定來模糊焦點,而事實上這也就肯定了台灣在「講理」上絕對有進步的空間。

其次,這也就意味著台灣社會必須加倍地看重教育,因為除非人民對公共利益有某種程度上的共識,否則權利也可能會成為一道道阻擋美善價值的自私的壁壘──這裡的自私可以從權利來評價、也可以超越權利來評價。

就前者而言,人們可以只顧念自己的財產權、而對於興建新學校背後所關係著的許多兒童的教育權漠不關心,或者可以在面對他人的苦難與權益受損時、以自身的權利不容剝奪──例如在特殊情況下卻不願提供房屋來協助救災──作為不肯伸出援手的理由。於是在某個意義上,我們將可以從人權的內涵來批評這些不顧他人權益的作為是種自私。

又就後者來說,我們其實更可以「愛」的標準來批評那些躲在權利背後的自私自利,因為愛者總是放棄自身的權利去愛,如同一個熱愛自然的人可以放棄一片可從木材生產中獲利的森林、使其作為野生動植物的棲地;一個熱愛文化藝術的人也可以將自己的土地讓出來、供作興建圖書館與美術館之用;一個熱愛歷史記憶的人也可以將自己擁有的古老建築捐獻出來、成為地方共同回憶的座標。

他們雖然放棄了權利,但卻成就了美善,但如何讓大眾擁有這樣的眼界與胸懷,教育絕對是我們必得重新檢視的部份。

此外,呼應著之前所提到的,這也會使我們加倍地看重應當在教育裡教導如何「講理」──而不是講分數、講排名、講學歷。唉,由此反思台灣的教育內容,就要發現它真的是非常的奇特,更令人感到痛苦!因為一個學生在十餘年的教育裡被裝備的就常常只是「答題技巧」,甚至在學習時,明明合邏輯也合理、但卻不合乎標準答案的答案就不會被承認是答案,

如此一來我們要如何怪罪那些「依法行政」的公務員呢?他們不也就是依循著這種「答題技巧」在謀生嗎?我們的教育何時記得加入那關於正義的內涵呢?而不從教育做起──這教育是廣泛地包含著社會教育──我們怎能奢言這次反對強制徵收的運動能算是一種「進步」呢?

總之,重視人權並非只會帶來許許多多的不方便,它還會催逼著我們要進步。例如「公共利益」其實就是一個值得我們深究與討論的出發點,因為它就常常關係著我們對於社會事件的評價。甚至,當我們開始關注那非人的自然物時,我們更要好好地來檢討一下公共利益的內涵──

白海豚能被視為組成公眾的一份子嗎?牠們的利益能被算是公共利益嗎?如果不是,那麼我們是否就只能想盡辦法去尋找「白海豚對人類的好處」作為運動說帖呢?如此一來白海豚自身的利益又該在什麼樣的基礎上得到保全呢?而這些其實都是值得我們繼續深思的問題,而不只是繼續等待下一場災難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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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在總統府馬路上的稻子,沒有期待在每個人的心中結穗(攝影/鐘聖雄)

結語:另一種不方便

最後,這裡還有另一種不方便,也就是「持續關心社會」之於我的不便,就是「掛念著別人的不足與痛苦」之於我的不便,就是「持續地為別人付出」之於我的不便。老實說,想過著舒爽的生活是大部分的人們一致的期望,雖然人們也不是不願做些善事,但因為生命與精力十分有限,於是選擇讓自己「過好一點」總會比讓良心「好過一點」要來得划算,不是嗎?

因為參與在追求社會公義的行列裡,它常常得不到什麼實質的好處,倘若其中有人是圖謀讚賞、感佩、名氣、熱血的形象、顯示自己的超然不群、或期望在歷史上留名……,唉,這些到頭來──除非你有超人的自我催眠能力──常常只會褪色成一堆空虛。

〈傳道書〉早已表白「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甚麼益處呢?……已有的事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必再行。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已過的世代,無人記念;將來的世代,後來的人也不記念。……我見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傳1:3、9、11、14)。

所以,有多少人曾經湧起過一陣熱血,但之後就迅速地回歸到冷漠「務實」的行列裡呢?又有多少人逐漸變得扭曲,把社會或環境抗爭當成「永續事業」在經營呢?今日我們在大埔事件裡所見到的正向力量的蓬勃、盛況,其中有多少小苗能夠順利長大呢?又有多少小苗總會毀在這文化的怪手底下呢?我們的社會何時能夠超越這種不方便?而我們的社會又能憑著什麼支持這樣的超越?

啊,這些思考並不是要拙劣地搬弄一些玄之又玄的概念,我以為這反倒是十分真實的,它其實是歷來種種社會與環境運動背後潛藏的問題。我們或許可以進駐凱達格蘭大道,我們或許可以贏得媒體大量──但長遠看來其實短暫──的關注,我們或許可以順利修法、替農民爭回本應屬他的權益、又就權益的侵害獲得補償……;

但或許我們也可以嘗試著用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的眼光來深思,深思那無形文化的建設。只是,像這樣的志業就又是另一種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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