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甲仙新米傳奇

圳路修復了,甲仙愛鄉協進會卻不願只是種出「無毒、有機、高品質」的稻米,除了美味的食物,這片稻田更讓甲仙國小的孩子們體驗農事的辛苦與快樂。

日前,莫拉克新聞網報導甲仙農民陳漢忠的故事,與他所參與的「甲仙新米」計畫,試圖描繪了災後一年「災區產業重建」的一窗風景。甲仙新米以災前便已存續的「公田」制度與「蔓花生家族」做為經驗基礎,申請勞委會的八八臨工專案,開始以有機栽種的方式,不僅是災後復建,也是甲仙農業復耕的暖身動作。

從修復水路做起的有機農法

說起甲仙新米從耕作到收成的過程,陳敬忠感嘆,這並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土石流與洪水沖毀了農地,也沖毀了稻米賴以維生的農田水利設施。

「甲仙的農地多半位於楠仔仙溪畔,八八水災摧毀了我們的水圳工程,稻子沒有水,連種都種不活,怎麼談有機!」

但即便如此,陳敬忠仍然決定以稻米做為有機復耕與災後重建的作物:「之前我們在公田試種蔬菜,深感蔬菜在有機農法上種類比較複雜,蟲害管理不易,所以還是選擇稻米作為這一次的實驗對象。」

面對這樣艱困的局面,經驗豐富的農民陳漢忠一肩扛起了水圳修復的責任,他帶領其他申請八八臨工專案的農民,一同巡視水路,與水利署合作,將有機稻的 水源涓涓滴滴地重新匯集起來:「水利的官員比較專業,他可以告訴我問題出在哪裡、該怎麼做;而我們可以出人,人力可以處理的,我就帶八八臨工一起完成,人 力不能處理的,我也上報給水利局,再請他們調機器過來。」

無毒有機教育,重建歡樂童年

圳路修復了,甲仙愛鄉協會卻不願只是照本宣科地種出「無毒、有機、高品質」的稻米「商品」而已。這些作物既是生在甲仙的土地上,除了餵飽大家的腸胃,更該豐富甲仙的在地精神與社區教育內涵。甲仙新米除了做為一種美味的食物,在成長過程中,更讓甲仙國小五年孝班的孩子們體驗了農事的辛苦與快樂。

「我們很感謝甲仙國小的主任與老師,他們非常非常配合,在很匆促的準備時間之下,還願意跟我們合作帶學生去體驗新米耕作的教案。」在陳敬忠的展示之下,一張張學生在田中學習的照片滑過電腦螢幕,道盡了愛鄉協會與甲仙國小師生共享的農家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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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總籌這學期新米教學活動的,是甲仙國小的訓導主任張淑女,身為甲仙在地人的她,恰巧在去年的八月一日請調回來甲仙服務,卻在七天之後便遭遇八八水災,成了她在學校行政工作上的大考驗。

「孩子是一定會受到影響的,父母失業、家中財物損失,你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作用在孩子身上,很明顯。但你說心靈輔導,一般的家 長會很排斥,認為『阿我囝仔沒有神經病,不用叫他去做那個』。」在台灣民間對兒少心理輔導工作的排斥之下,張淑女主任選擇與甲仙愛鄉協進會合作新米教學, 算是一種具有溫婉而具有在地特色的心靈重建方案。

「因為我想,災後,孩子需要另一個出口。而各科老師也很配合協同教學,例如美術老師帶他們彩繪斗笠、自然老師教她們植物知識、級科任老師都很願意配合。」張淑女主任臉上,露出熱情的基層教師特有的笑容:

「小朋友多可愛,你知道嗎,他們回來就一直嘰嘰喳喳地說『不用農藥也可以種田耶!』或者『種田好辛苦,我以後都要把菜吃光光!』還會跑去告訴隔壁班的。」在親自體驗農事的過程中,這些五年級的孩子正經歷了一場鄭重的生命、生態與生活教育。

陽光下的奇蹟

不過,支持孩子們天真笑容的基礎,是許多大人們用心而操煩的付出。除了面臨有機稻作的蟲害、有機肥、天災等等考驗之外,屆臨收成,收成的濕穀如何烘乾?甲仙愛鄉協會也用心計較,不願送進機器烘乾,堅持讓它在陽光下曝曬。

「堅持這件事很困難,你也知道,一期稻收成沒多久就進入雨季,我們每天都要趕早上的時間來曬穀,下午雷陣雨以前就要趕快收,每天都跟太陽在搶時間!」

這批吸收了飽滿陽光的稻米,果然不負眾望,叫好又叫座,開賣一週,銷掉將近一半的數量,其中法鼓山信眾更在口耳相傳之下,前後下了五百筆訂單,讓齊力以手工完成新米插秧、曬穀、包裝、貼紙的工作人員又驚又喜。

面對好成績,陳敬忠並不以此自滿,他反而感受到更沉重的責任與壓力:「看到這麼多訂單,我們應該要更謹慎。人家是用什麼心情買我們的產品?我們又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大家的信任?」

不希望只炒作災區商品的短線,也沒有以有機農法自抬身價的驕矜,甲仙愛鄉協會以兢兢業業的心情面對每一次的交易:「一般的米一斤20塊,我們賣一公斤一百塊,如果我們包裝包不好、標籤不貼正,人家憑什麼跟我們買米?」

「我希望甲仙新米能成為一個成功、可行的案例,這樣我們以後要去談農業復耕會更有基礎。」儘管第一期新米的成績震動甲仙,甚至連旗美其他鄉鎮的工作 者都感到驚艷,陳敬忠的話道盡了甲仙新米在階段性成果之後應該揹負的重責大任。每一筆災區消費都是一次信任感的託付,若讓消費者失望,災區光環終有一天會 被消耗殆盡。

與陽光賽跑
與陽光賽跑

高雄的產業重建

相對於甲仙新米的好成績,其他地區的農產品就沒有這麼幸運。在高雄縣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所輔導下的災區農特產中心「彩虹市集」,位於高鐵 左營站旁,約五坪大的店舖光鮮亮麗,寄賣了六龜、甲仙與那瑪夏地區的特產,生意卻顯得冷冷清清。週五晚間七點,本該是消費最熱絡的時期,店舖卻不太有客人 上門光顧,店員也表示,週間生意就是如此,到週六、週日才會稍有起色。

歸納高雄縣的災區產業重建政策,除了社區總體營造、文化創意產業等結合心靈撫慰與凝聚人心的政策,姑且可以先不以銷量論成敗之外;不論是有機農業或精緻農業的輔導計畫,銷量當然是產業政策成效評估的重點,然而看見彩虹市集的銷售情形,卻著實令人憂心。

「當然,不能什麼都等政府來,我們甲仙人要自己重建,要自己參與在裡面。」在新米過程中也常常忙到半夜才能回家的曾麗雲這樣表示。而這些收成的新米 除了銷向外地,陳敬忠理事長希望,能有一定比例的稻米留在甲仙:「我們鼓勵在地消費,也希望促成跟其他農民的對話,當作有機耕作的基礎。」

而親手種下有機米的甲仙國小學生,在愛鄉協會悉心的安排之下,也將在新學期開學的第一頓營養午餐,吃到故鄉土地栽種出來的有機米。「讓孩子體驗,他 們才有感情,他們的心才會留在甲仙。」面對災後紛紛向外遷移的人口,張淑女主任下了這樣的結論,也以實際的行動,讓孩子與稻米都根留甲仙,重新出發。

捕鳥器
小孩向農民學習補鳥器的作用,親身參與栽培,對故鄉更有感情。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兩次水災之後,有機新希望

甲仙以有機方式栽種新米,成果與銷量不但令外人驚艷,也引起本地農民的訝異。陳漢忠阿伯便篤定地表示:「雖然以前不相信,但未來若還有自己的田,我還是會用有機栽種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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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去年八八水災襲擊台灣時,常可聽到老一輩台灣人驚呼:「這比八七水災還恐怖!」這兩個相隔恰巧五十年、同樣發生在八月上旬的颱風,在台灣人的字典裡,幾乎是重大水災的同義詞。但有多少台灣人—尤其是看天吃飯的農民—在一生中經歷過兩次水災的重擊?

兩次大型災害,見證社會變遷

甲仙的農民陳漢忠,就擁有這樣戲劇性的經歷。42年次的陳漢忠,原是苗栗人,六歲時,父親因為家中食指浩繁、田地不足,決定遷往南部開墾。不料兩年以後,定居甲仙鄉的陳家就遭遇了八七水災。

「八七水災沒有比這次慘啦,這次莫拉克比較慘。」陳漢忠笑著說,「那時候,我們家的田地也被沖毀,田地佈滿了石頭。是阿爸帶我們把石頭的縫隙填平、再鋪上泥土,才能重新種田的。」

1959年的八七水災,為全台灣帶來1000公釐以上的雨量,在二次戰後的台灣記錄上,其影響範圍與受災人數僅次於九二一地震與去年的莫拉克風災。 五十年前,政府對於甲仙地區的治理能力不如今日,甚至,在莫拉克風災當中肝腸寸斷的南橫公路,在當時也僅僅是一條日治時代留下的理蕃警備道「關山越嶺道」 而已,尚未修建成省道。

「那次沒有像今天有八八臨工啦、農地補償啦,都沒有,也沒有南橫公路啦!政府那時候也很窮,沒有錢,因為沒有南橫公路,也很難進來,所以不像今天有 那麼多的救災,但是有發麵粉補貼。」1950年代美援的麵粉,成為台灣政府救援災區的食糧首選,也是當時年幼的漢忠阿伯記憶中,政府唯一的災區救援政策。

「我還記得那時候往山裡的交通也全部中斷,一直等到乾水期,才在河底開路,用卡車載一些山裡面的樹薯出來賣。」兩次水災帶來同樣豐沛的雨量與慘重的災情,但這兩次災變之間跨越的半個世紀,恰巧是台灣戰後經濟快速發展的時期。即便是相似的災情,卻帶來了迥然不同的重建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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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仙農友陳漢忠(攝影/蘇福男)

民間力量移轉:從巷口雜貨店到大型NGO

譬如,在九二一地震與莫拉克風災中,一直都扮演重要角色、甚至重要到足以引起爭議的非政府組織(NGO),當然也不存在於1959年的台灣。慈濟基 金會的前身,「佛教克難慈濟功德會」,要遲至1966年才由證嚴法師在花蓮創立。在政府治理之力有未逮,民間NGO力量又尚未興起的八七水災重建工作中, 什麼樣的民間力量支持了五零年代的農民重新站起呢?

「外面那個錦昌商店,甲仙大橋一過來那間,你有看到嗎?」坐在甲仙大橋畔,陳漢忠阿伯指著市區主街對我說:「他們那間是客家人,當時借錢給大家重 建,我們半年去借一次週轉金,等到作物收成了再還就好。而厝邊隔壁也會用『換工』的方式來幫助彼此重建,若只有我們家,怎麼可能自己重建那個農地?」

在農村信用貸款尚未完全被國家收編的年代,由雜貨商店負擔的小額信用借款,與農村的人際互助網絡,是幫助陳漢忠一家在八七水災重建的重要支柱。

五十年之後,錦昌商店仍然站在甲仙大橋口,為過往行人提供補給與歇腳之處,但已經不再是莫拉克災後重建的要角。家中田地因為莫拉克風災流失,因而再次成為受災農民的陳漢忠,現在則申請勞委會的「八八臨工專案」,成為災後多元就業方案的一員。

有機重建,紮根站起

陳漢忠所申請的八八臨工,是甲仙鄉愛鄉協會的「有機新米」種植計畫。分散在楠仔仙溪畔的七分農地,是甲仙鄉愛鄉協會以災前便存在的「蔓花生家族」為 基礎,所作的有機稻米種植與實驗計畫,也是甲仙災後產業重建的計畫之一。陳漢忠以他豐富的農事智慧,與有機班的其他工作人員一同努力,成為大家最好的「師 傅」。

「我二十多年前有種過稻,後來因為收成不夠好,也有轉種香蕉、木瓜等等。但是以前國小時阮老父教我的知識,我都還記得。」陳漢忠如此說道。甲仙愛鄉 協會理事長陳敬忠也表示,在今年第一批有機米的栽種過程中,農民的在地智慧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像陳漢忠先生會製作非常多種類的趕鳥器,我們甚至特地請 安排一堂課,請他替甲仙國小的孩子們教學,孩子們都非常高興。」

提起這樣的教學過程,陳漢忠十分高興:「可以做人老師,當然歡喜!」但除了為人師表,他也從有機米的栽種過程中學到了許多知識:「我之前還不相信不用藥仔、不用化肥可以長出米來!想說那些蟲子,我們用藥都用不死,不用要怎麼可能?結果,欸,真的可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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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機稻作的栽種是甲仙農民災後重建的方案之一,也代表了全新的嘗試與希望(攝影/何欣潔)

甲仙以有機方式栽種新米,成果與銷量不但令外人驚艷,也引起本地農民的訝異。陳漢忠阿伯便篤定地表示:「雖然以前不相信,但未來若還有自己的田,我還是會用有機栽種的方式。」

而他當前的希望,便是八八臨工專案不要因為風災熱潮過去,便貿然取消:「這兩次水災,都是天災啦,我們不能怪政府或任何人,可是很希望八八臨工可以繼續維持。」

訪問當天,陳漢忠方從田間歸來,以有機農法栽種的田地,已經播下了二期稻作,仍然需要他悉心與睿智的照顧,一句「田地就是要種東西的,不能放在那裏 讓它荒廢。」,道盡了他對農事的認真與執著。在莫拉克週年已過的此刻,經歷過兩次水災的農民,正以半個世紀前的在地智慧與互助精神為基底,輔助使用現代政 府的治理技術,摸索著重建的方向。

蔓花生,重建公田有機耕

這樣用血汗所堆起來的有機耕田,受到莫拉克颱風的重創,慘遭大水淹沒,栽種的作物也幾乎全毀,水退後留下的大量土石及雜物,原先的灌溉水路也殘斷不堪,不過風雨卻沒帶走這群人的有機心…

災後的第97天,旗美社大「甲仙農業共同成長班」學員,同時也是「蔓花生」家族的十多位成員,為了持續追求災前共同對有機耕作的理想,不畏莫拉克颱風無情肆虐後的滿目瘡痍,在高雄農業改良場劉敏莉老師蔬菜栽培技術的指導下,大家聚集在楠梓仙溪旁的公田上,戴斗笠穿雨靴,手持圓鍬鋤頭,一起下田翻土植苗、引水灌溉,展開了災後的第一波有機栽種行動,希望以十字花科及茄科等作物做為重建田間實作的試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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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畝蔓花生家族的公田座落於大田村的大坵園上,莫拉克颱風來襲之前,在佔地面積看小實大的四分田地裡,就一直隨著成員們所參與的不同課程進度,進行著各類有機作物田間栽培與管理的實作活動,可說是蔓花生家族的有機成長園地。不僅具有凝聚內力的作用,也發揮著連外資源的功能,使得大家改造在地與實踐綠活之農業共同成長的理念獲得各界肯定。

也因此,「甲仙農業共同成長班」榮登上今年(2009)全國社區大學優質課程徵選的特優獎,去年也曾被信義房屋社區一家的贊助計畫所賞識。如果說公田是災前甲仙地區有機農業的實驗基地,這可真的一點都不為過。

然而,這樣聚內連外眾所矚目用血汗所堆起來的有機耕田,竟受到莫拉克颱風的重創,公田慘遭大水淹沒,栽種的作物也幾乎全毀,水退後留下的大量土石及雜物,改變了公田的土壤物理性質,原先的灌溉水路也殘斷不堪,而在地勢上更顯得高低不平,十分不利於日後的作物耕種。

不過風雨卻沒帶走這群人的有機心,成員之一的班級代表岳中峰就說,我們有用心但卻不擔心,因為已經掌握了不錯的技術和有機的學習精神,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快點在有機公田上耕出農作物來,讓更多人分享有機生產。

有別於大企業競爭最大利潤及政府不利小農認證有機,這一群注重土地倫理、關懷農村生活的在地農人與各界同好,更強調團結、回饋及和諧的小農有機公田發展模式。

蔓花生學員與劉敏利老師討論復耕
蔓花生學員與劉敏利老師討論復耕

岳中峰緊接著說,許多人非常好奇,我們為什麼要取名蔓花生呢?因為就是要學習長著小黃花、像花生葉子的豆科植物-蔓花生,它單株種植不易活,群栽反易存活的團結力量;其根瘤吸一份氮,即吐回四倍氮回饋土地的精神,以及匍匐生長,遇樹也不攀爬、不驕傲的個性,而此刻台灣應當共同實踐的,不正也是這種友善土地與農民的生產價值嗎?

有機難、小農有機更難。目前政府介入,以不利小農方式來壟斷「有機標準」的認證制度,使得有機小農的生存空間被嚴重地擠壓。所幸,過有機公田的模式,讓農改場、社大、在地社區及其他機構組織所形成支援的社會網絡,得以共同努力地在夾縫中走出一條小農有機的路。

我們期盼未來有更多的小農、學者專家以及關心有機農業的知識份子與消費者能夠加入,共同耕耘出更多改革社會的有機公田。

(作者為旗美社大甲仙、茂林災區調查專案執行)

(本文與「旗美社大部落格」共同刊登)

風雨飄搖中的甲仙蔓花生家族

無論對人的健康或是對土地的維持,蔓花生家族的成員們都深深了解他們的重要性,在與成員們談話中見不到資本主義式的言論,所聽到的,都是不斷為下一代著想的顧慮,這些是在災區所體會到的台灣溫情之外的另外感動。

我們社團在幾個月前向旗美社區大學接洽,計畫在暑假時來到美濃一帶,到附近鄉鎮進行農業的體驗與訪調,並交出幾份報告。但是,颱風莫拉克重創鄰近地區,災情嚴重,對農業的受創慘重。見到這樣的情況,我們負責甲仙地區的小組,臨時變成救災兼災後訪調小組,在協助救災之餘進行農業訪調。

關於蔓花生家族,他是一個由甲仙地區農民自己發起的團體。他的成立過程與成員結構很有趣,一開始是旗美社區大學開了一個以有機農業為主題的「農業共同成長班」,班上的成員散佈在甲仙市鎮區、五里埔、關山村、小林村,甚至還有的住在三民鄉娜瑪夏地區。

因為成員們的關係非常好,他們不想彼此緊密的連結在課程結束後跟著斷掉,自己另外發了一個「蔓花生家族」,並推舉身為甲仙市鎮區形象商圈理事長的學員,林德寰理事長為召集人;擔任甲仙化石博物館管理員的岳中峯為班級代表。

而我們在協助災後處理的閒暇時間,先後訪問了五位蔓花生家族的成員。

住在甲仙市鎮的岳中峯大哥,在災後忙著進行物資發放的工作。目前從各自湧入的物資有很大一部份堆在甲仙活動中心,而中峯的工作就是協助搬運以及清點發放,在我們與他訪談的過程中,三不五時就會有村民來拿物資,或是手機不斷響起,可見此工作的忙碌。

他說,蔓花生家族幾個住在市鎮的成員,在附近有一塊四分大的公田,他自己在上面種植芋頭、樹豆和洛神花。有硬漢性格的他,非常重視有機農法,他說那是現代人健康的必需,如果有人嫌貴賣不出去,他寧願送人或餵豬,就是不願意貶損有機的價值,壓低價格。

問到災情,他提到雖然公田上的作物雖然幾乎全毀,但他不擔心,因為他們已經掌握了不錯的技術,和有機所講究的學習的精神。

對於災情,擔任物資管理員的他,自有一套長遠面的想法。面對滿滿的物資,他刻意壓低發放的速度,等到開學,村民繳完學雜費後口袋空空後,或是媒體熱度降低物資不再進來後,這批物資將會相對更有價值,屆時才是物資發放的更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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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中峰大哥

之後,我們上山進入靠近重災區小林村的五里埔,訪問三位成員。接待我們的是人很可愛的素琴姐,他先帶我們去看慘不忍睹的小林村,解說土石是如何崩塌的,國軍搶救的進度如何。在話鋒講到有國軍因為搜救而殉職時,素琴姐紅了眼眶,我們一行人為之動容。

之後,素琴姐帶我們去參觀他的田,其中一塊因為位在對岸,橋被沖斷了過不去,但情況似乎不樂觀,而他所種的龍鬚菜全毀,只剩下一塊稻田沒遭破壞,農損嚴重。

在我們與他訪調的過程中,儘管災情慘重,他仍不斷拿出自己作的點心水果等招待我們。經過我們的詢問,素琴姐的種植也大多是有機栽培,而且價錢便宜,他不好意思價位擺太高,因為他認為讓大家健康才是重要的。

素琴姐
素琴姐

下一位曾健恭大哥,本是雲林人,家裡務農,後來抱著嘗試的態度跑去三民鄉種水蜜桃,在當時,台灣南部的氣候是沒有人,也大多數人相信不可能種水蜜桃的。但曾健恭勤奮的自行研究與改良,在苦了三年後終於種出當時頗有名的熱帶水蜜桃,甚至有人因打賭裡面是否果園內是否真的是水蜜桃而前往。

他的水蜜桃不採用完全的有機農法,但採用網室農法,亦即在開花後便網上網子,防止病蟲,農藥噴灑只在開花前。「這樣可以將農藥殘留降至非常低,但仍無法通過有機認證」建恭大哥無奈的說。「但是我們家的小菜園都是用有機農法」曾大哥不忘補充。

而這次的災情,由於熱帶水蜜桃的收成期是在四月底,所以已經採收,但颱風會將樹吹壞,影響明年災情,但目前上果園的路還沒通,他上不去查看果園。「如果很慘的話,我

就失業了!」曾大哥戲謔的說。

而去年家裡被土石流淹壞的林克吏大哥,今年颱風又碰上麻煩,他的芒果正值採收期,農損他估計的很精準。「農損七成,我有大約一千棵愛文樹,一千棵黃金樹,算採收顆數,少了七成」說的如此準確,可見他早在心中痛心的默默估計。

更可惜的是,他在颱風前急忙採收了一大桶芒果,但因為風災無法出門,加上道路中斷無法送下去,一大桶芒果被擺到爛掉。

問及有機農業,克吏說有機農法實在很難運用在芒果上,芒果本身相當容易受到病蟲害,不靠農藥很難種植,但他盡量做到日本較嚴格的農藥PPM殘留標準,他也強調自己家裡的菜園是以有機耕種,只是芒果真的不易使用有機。

克吏
林克吏大哥

之後我們到關山村訪問柯文賢大哥,他早期當了兩年國文老師,後來考到經濟部,之後又轉行當13年化工廠的生產主管,之後因為覺得工作環境不好,決定回到老家種自己有興趣的香草。因為有13年化工廠的經驗,他懂得一些提煉物的製造方法,擅於利用香草提煉保養品、酵素、精油等。

他的工作地點都在家中,四處都是香草,彷彿是香草王國,除此之外,還種了香蕉、洛神花等水果,旁邊擺了戴出售的幾大桶有機肥料,甚至還有養雞。「你所見到的全都是有機的,包括雞也是有機雞,這些雞都吃我種的草」柯老師不疾不徐的說。

柯文賢
柯文賢大哥

「這次災情把我一些香草都吹爛了,有些水果也壞了,甚至雞也都游走了!」柯老師帶著微笑娓娓道出。由於香草種植不困難,真正困難的地方在於提煉的過程,而且不需要大量的植物,柯老師看起來不甚擔心。

柯老師好心地載著我們下山,我們在稍作休息後,緊接著拜訪當地富有聲望的林德寰理事長。林理事長身兼甲仙形象商圈理事長、慈濟功德會甲仙鄉主委以及蔓花生家族召集人。

林德寰
林德寰理事長

理事長白天忙著指揮慈濟的人馬服務災區,晚上才有時間與朋友閒聊,但在我們訪談的過程裡,理事長的手機仍是時常響起,在我們到來之前才剛結束與兩位小林村災民的談話。「這幾天慈濟本部的副總親自到來指揮,我必須忙著協助」、「這次的事情,對災民是極端的痛苦,我們必須要協助」理事長說。

對他來說,雖然蔓花生在甲仙市鎮的的公田全毀,但當務之急是救災,農業損失與商圈經營雖然重要,但不是第一順位,等災情告一段落,再來慢慢規劃受創的農業及因交通不便而失去遊客的商圈。

理事長自己本身不是務農出生,在甲仙市區蔓花生家族的那塊四分大的公田,他只有種少量的地瓜,但他憑著對土地的熱愛,參加了農業共同成展班。「我認為有機不只是對健康的顧慮,而是對這片土地的回饋,甲仙的土地被我們辛苦耕作了這麼多年,我們也該給還他健康」理事長向我說出他對有機的想像。

而我們在結束了幾天的訪調後,發現蔓花生家族的組織結構鬆散,沒有嚴格的組織章程也沒有共同的目標,雖然成員們上的是有機農業課程,但各自的作物不見得都採用有機農法,栽種的作物種類也相去甚遠,比起常見的農業生產組織,蔓花生家族只稱的上是聯誼性社團。

但是,成員間的關係卻十分密切,對彼此的近況大都保持聯繫,成員間一有狀況,其他成員立刻支援,例如去年的卡玫基風災,土石流淹垮了種芒果的克吏大哥的家裡。此時,同樣身為蔓花生家族,家住附近的素琴姐立刻幫助克吏大哥整頓房屋。

而這次的風災,我們得以藉著蔓花生家族的人際網絡,借到發財車進入路況不佳的災區,在各自的引薦下,使我們的訪調順利進行,達到傳遞資訊的效果。

這顯示了雖然蔓化生組織架構鬆散,但人際網絡卻維持了一定的支持,這些支持在平日提供情感上的需求,在緊急時刻提供立即性的援助,對於農民信心維持或是農業重建上,都是有幫助的。

而另外,雖然上面提到每位農民不見得都運用有機農法在各自的主要作物上,但他們都了解有機的重要性,並會盡自己所能,使用最接近有機的農法。

無論對於人的健康或是對土地的維持,蔓花生家族的成員們都深深了解他們的重要性,在與成員們談話中見不到資本主義式的言論,所聽到的,都是不斷為下一代著想的顧慮,這些是這幾天在災區所體會到的台灣溫情之外,所得到的另外感動。

年輕農夫有個夢-訪阿飛

不少人會疑惑這麼年輕怎麼會來種田,阿飛說:當初下定決心回到山上,也帶有絕對要做好一切的決心,外界認為種田是沒什麼工作、生活乏味等,對他而言則不然,每天總有不同的工作,每天照著計劃,輕鬆又自在來面對……

台灣農業人口年齡不斷老化,在農地裡鮮少見到年輕人的身影,認識甲仙蔓花生家族卻發現幾位年輕的面孔,其中最年輕的是年僅三十六歲,他是蘇青飛,大家慣稱他阿飛,在普遍中、老年齡的甲仙農夫群中,少數的年輕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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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蘇青飛

不禁好奇,什麼因素促使其加入農業行列,阿飛笑說:「在外面無法混了,就回來了。二十多歲,我爸爸威脅我,要是我不回來要把地賣掉。」原是嘉義人,十多年前買下土地才舉家遷居至此,阿飛說,當初父親買下這塊田地便邀約一同到山上耕種,父親年紀已大,在外工作總有一天得退休,回到山上有耕種同樣也會有一份收入,這麼一想,阿飛決定與父親到雙連堀山上共同經營土地。

當然日後總不少人會疑惑這麼年輕怎麼會來種田,阿飛說:當初下定決心回到山上,也帶有絕對要做好一切的決心,外界認為種田是沒什麼工作、生活乏味等,對他而言則不然,每天總有不同的工作,每天照著計劃,輕鬆又自在來面對山上的各種農事,一天就這樣過去,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而與蘇爸爸聊起此事,蘇爸爸說,早年他在嘉義從事中盤商生意,後期景氣不好,常常被倒帳,又鄰人不斷鼓吹蘇爸爸買下他的山地,蘇爸爸說當初買下這塊地是當作被倒掉另外一筆帳,沒想到意外開展他與阿飛投入農業、種植芒果的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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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與他的芒果園

蘇爸爸說當初到這裡想著種果樹一定能有收入,一切簡單就好。搬至三民鄉雙連堀,阿飛與父母親三人從頭開始學習,墾山、種植果樹,種植果樹後才慢慢自行摸索、請教他人管理、銷售資料,十多年一直到近年來逐漸有自己管理模式。

在全心以芒果為經濟作物之前,阿飛家嘗試種植過多種水果,如:鳳梨釋迦、水蜜桃、酪梨、黑胡椒等作物,最開始是以鳳梨釋迦為主,但是生長不盡理想、開花結果不如預期,嘗試幾年便放棄。前一段時期則是以水蜜桃為大宗,雖然水蜜桃單價高,它的保存卻很不容易,成熟期約二十多天必須採收完畢,然而大量採收不一定有這麼多的需求。阿飛家的水蜜桃是直接銷售給客戶,沒有進入市場,有時候客戶並沒有大量的購買,大量的採收就造成供過於收,又得考慮氣候因素,寒流影響會提早或者延後結果時間、雨季會造成水蜜桃表面的水傷,種種因素讓水蜜桃在價格及客源上難以穩定,種種天然的、人為的外在因素對果農來說都是一大損失。

多年的經驗與嘗試,發現芒果是最適合的作物,目前也是阿飛一家大規模種植的核心作物。除了芒果、水蜜桃之外,近來也開始栽種甜蜜蕉,甜蜜蕉是阿飛外公留下來的,起初種植數量不多,僅供與親朋好友試吃、分享而已,卻意外地受到大家的歡迎,讓阿飛與父母親考慮大量種植。關於水蜜桃和香蕉的種植阿飛說:成敗都歸於海拔,由於海拔因素不用灌溉,利用溼氣、露水得以輔助,有一定的品質,相對的,也影響產量。

拜訪幾天,阿飛家正在種植甜蜜蕉,也藉機一探究竟,蘇媽媽說香蕉是需要大量灌溉的作物,栽種時間點必須在雨季,利用山區午後雷陣雨給予剛種下的蕉苗水分。原本想像香蕉應該種於在一片空地上,但是阿飛家卻是在一片陡坡地上準備種香蕉,一問才知,除了氣候因素配合,地勢也很重要,坡地一方面近水源地,二來利用陡坡的排水功能,最後,高度的地勢讓甜蜜蕉的口感不同於平地香蕉,不過坡度也有壞處,山坡之下即使山溝,是有一定的危險性。

第一次種香蕉又在坡地上,太多農事不熟也不懂,僅止幫忙搬運蕉苗,但是親身體驗走在坡地上,真正感受到農民的辛苦,短短兩三個小時,在坡地上來來回回好幾趟便是滿頭大汗,更別說是拿著鋤頭掘土、砍草的阿飛家三人。
與父親經營土地,阿飛不諱言直說,剛開始種植作物會受到外界風潮影響,在市場上哪種水果價格不錯,便隨著風潮種植,結果往往是不如預期,後來慢慢摸索到土地適合的作物,考慮到地形、氣候等因素。多年的心得發現最穩定是單一作物持續照顧,總有一天會遇到好價錢的時機,不隨波逐流才有辦法收成。

在個人心態上,阿飛說從前土木工程工作,必須和包商、工務人員不斷接觸,職場上的應對長期下來的疲累狀態,比山上農事還累。回到山上,時間、工作計畫並沒有進度壓力,前天若工作太累,隔天就多休息一點,不像都市生活緊湊的行程安排,輕鬆但是認真做好每一件事就足夠了。看著自己對於農事逐漸上手,把田地整理出一個適合種植果樹的環境,並且讓水果保持一定的品質,阿飛說這只是階段性的,更遠大的目標希望能朝著複合式農場邁進,發展休閒、行銷共同經營。

而對於土地的理念,阿飛說參與旗美社大有機農業課程是希望農業可以進步,走向精緻路線,進修農業課程過程中給他提供許多想法,雖然目前無法應用,卻是提供一個很好的模式來參考。也相當認同有機的觀念,他說當自己吃水果絕對不想吃到有農藥殘留的水果,用同理心來思考種植水果這件事,健康為唯一的原則,亦是希望朝著有機路線。

然而有機芒果的實行以他目前的技術上有很大困難,不能完全走向有機之前,在用藥上,堅持遵守安全範圍及注意藥物殘留時間,阿飛說自己勤勞點動手做就不必使用藥性過強的農藥,過度使用農藥,一來會讓消費者對於農民的不信任,本身也無法向自己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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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園裡的蔓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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