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台灣土地淪落的代價

這二十多年,可說是台灣土地淪落的過程,造成不論都市住民或鄉村農民都吃足苦頭,實在應該徹底改變。在自由市場觀點下,業者總以增加商品供給可以調整價格而要求變更多土地為建地…

日前農民團體為多件土地徵收案夜宿凱達格蘭大道,數個月前復出的無殼蝸牛也在二十一年前以夜宿的方式抗議房地價高漲的問題。這兩個同樣以夜宿為手段的抗爭,其所關懷的課題都是土地,以二十年的間隔遙遙呼應。這二十多年,可說是台灣土地淪落的過程,造成不論都市住民或鄉村農民都為它吃足苦頭,實在應該徹底改變。

小市民因不當土地政策,對未來不敢有想像

二十多年前無殼蝸牛運動現身街頭時,正是台灣土地價值觀大幅轉變的分水嶺。當年無殼蝸牛針對愈來愈高的房價,嚴正呼籲「居住是基本人權」「政府應該抑制房地價」的訴求,要求政府應依實際交易價課徵交易所得稅以扼止房地炒作並避免地價不斷上揚。

但當時面對的是,已逐漸茁長的觀點如「房地價上漲是自然的事」「政府不應干預房地產市場」,甚至於贊許「房地產是很好的投資(機)管道」。無殼蝸牛運動終究無法撼動土地政策,台灣社會也普遍接受了上述價值觀。

今年,當中國不斷強力訴求打房政策時,台灣政府不動如山甚至發言否認「打房」,正是最好的表徵!

然而,二十多年來,尊重市場的結果是什麼?房地產商大賺成為報紙最大的廣告客戶、都市蓋出超高層的大樓愈來愈擁擠、年輕家庭買不起房子自也不敢生孩子、正派廠商設廠成本大漲、愈來愈多財團覬覦農地變更、田僑之城台中市治安敗壞、政府的公共建設因地價而成本大增等等。

在自由市場觀點下,業者總以增加商品供給可以調整價格而要求變更更多土地為建地,或者給予更多容積來增加供給,但其結果是,興建出來的可居樓地板早已超出合理需求的二倍有餘,但房價依然節節上升。在面對氣候變遷力求節能減碳的今天,這樣盲目供給的方向還能不緊急剎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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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無殼青年成了父母,但孩子們的未來仍將繼續無殼,在717走上街頭與農民一起抗爭(攝影/鐘聖雄)

農民因不當政策,被剝奪耕作生存權

此次農民團體夜宿凱道,就個案看是被層層擠壓至存亡關頭而不得不鳴的表現,但就制度看,更是為全體台灣人民對扭曲之價值觀與土地制度的嚴重控訴。

由於地價缺乏控制,土地成本普遍提高,廠商無力以市價取得設廠用地,遂轉以「重大建設投資」的美名促使政府協助透過徵收方式來取得土地;反過來,政府為吸引廠商投資,但無力以公帑價購土地,只好藉由公權力「加工」農地為建地。

近幾年來,許多縣市廣用徵收或重劃的手段來取得土地,在「追求開發」的意識形態支持下,甚至被視為「施政魄力」的象徵。許多順利完成徵收的個案,創造了無數的「田僑」;只不過,我們通常看不到過程中部份農地的地主根本不願意農地變更,只期望保有農地繼續耕種繼續生活,只是他們是少數,他們的價值觀不符合時代潮流。

世界上許多自由市場的國家其實對地價是有控制的,德國即是一例。德國重視人民的生存權,因此有許多法規和機制讓政府不能輕易採用「徵收」手段,為此迫使行政單位要發展出「市價購地」「換地」的處理模式;進而,也因為政府動不動必須以市價購地,所以也才促成政策來控制地價!

如此,環環相扣的結果是,地價合理不淪為投機,人民權利不因公共建設而受損,行政部門也更要為自己的建設構想辯護,規劃與行政的專業度自然提昇,這是一套合理而正向的循環。

為長治久安著想,台灣實在應該痛定思痛大幅改變土地制度並引導社會建立合理的房地產價值觀,七一七的農民以其自身的痛苦為代價,能否喚醒我們接續行動,幡然改正台灣的土地之路?這是我們應該自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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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農民必須卸下斗笠失去土地,國家存續將面臨危機(攝影/鐘聖雄)

(台南縣下營人,台南藝術大學視覺藝術學院院長)(本文部分內容刊載於20100720聯合報民意論壇)

農業、農村、農地豈能分割

一個負責任的政府,必須要告訴農民,ECFA簽署後台灣農業要何去何從;台灣農業要有發展願景,必須考慮大陸市場及兩岸貿易因素,在農業政策上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農地利用也須…

被視為攸關農民利益的農村再生條例甫經立法院三讀通過,但諷刺的是,由來自全台十個農地徵收區的農民自救會及數十個農運及社運團體發起的「反圈地」抗爭活動愈演愈烈,上周六更夜宿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抗議中央政府忽視地方政府與財團掛鉤強制徵收農地,並要求儘速修訂土地徵收條例。

苗栗縣政府為開發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而徵收竹南大埔農地,是基於產業發展的需要並依法辦理,但是,今年6月9日在優勢警力的護衛下,怪手開進大埔農田摧毀農作的畫面,卻讓許多人驚駭憤怒;經由電子媒體及網路的傳播,各方聲援農民的聲浪風起雲湧。

與竹南大埔情況類似的地區還有台北土城、竹北璞玉、竹東二重埔等多個地區,被徵收農地面積超過1,000公頃,對農民的居住權和生存權構成嚴酷的衝擊。政府若不正視問題的嚴重性並妥適處理,其引發的後遺症恐將衝擊執政的基礎。

農村再生是當前農業政策的核心,政府透過制定農村再生條例及編列1,500億元農村再生基金,希望讓農民真正當家作主,從社區出發,共同打造農民自己的家園。但是,農村、農業和農地是一體不可分割的,農村發展必須植根在農業發展及農地永續利用上,若只是拿錢幫助農民改造及美化農村,卻沒有永續發展的農業政策,最後農業仍然是走向沒落,農村土地也必然會淪為特定人士及財團炒地皮的標的,類似大埔農地被徵收的事件更會不斷重演。

非常遺憾的是,馬政府執政兩年多來,從未提出一套完整的農業發展政策,農民仍擺脫不了長期看天吃飯的宿命;另方面,政府推動的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亦讓農民擔憂日趨衰退的農業,可能面臨崩盤的命運。

儘管政府在推動ECFA過程中不斷強調,不會擴大開放大陸農產品進口,已開放的大陸農產品也不會進一步降稅;大陸方面也充分做到對台讓利,不僅未在ECFA早期收穫清單中列入任何一項大陸農產品,反而給予18項台灣農漁產品早收待遇。但是,這些政策宣示及大陸讓利作為,並沒有真正祛除農民對ECFA的疑慮,中南部農業縣更成為反ECFA的大本營。

多數農民擔憂,大陸低價農產品傾銷台灣會打擊本土農業,但政府似乎將農產品輸銷大陸,看成是解決台灣農業問題的一帖良藥。從市場開發的觀點,大陸人口眾多,市場胃納龐大,尤其近年大陸沿海各地日趨富裕,對精緻農漁產品需求大增,這對以精緻農業為發展重心的台灣確實是很好的機會。

然而,台灣農業生產規模太小,且以供應國內市場為主,加上大陸市場通路建立不易,因而並無能力做到長期穩定的供貨。

近年政府與台商在大陸密集舉辦台灣農產品促銷活動,但展銷會的熱鬧成功並未化為穩定的商機,農產品輸銷大陸成果仍屬有限。

此外,資源維護也是農漁產品輸銷大陸必須考量的限制條件。就以這次納入早收清單的石斑魚、虱目魚、甲魚蛋等養殖業為例,大陸市場固然提供可觀的商機,但擴大養殖對台灣海岸的可能破壞,以及超抽地下水造成地層下陷等衍生的巨大社會成本,卻是台灣難以承受之重。

一個負責任的政府,必須要告訴農民,ECFA簽署後台灣農業要何去何從;台灣農業要有發展願景,必須考慮大陸市場及兩岸貿易因素,在農業政策上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農地利用也須配合中長期農業發展進行全盤的檢討與規劃。唯有農業能夠永續發展,農業的價值超越工業開發的利益,才能避免農民土地被強制徵收,推動農村再生也才能真正造福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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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與社會各界人士71上午於總統府前祭拜天公,願保佑農地農用。(攝影/鐘聖雄)

(本文轉載自2010/07/19 經濟日報社論)

凱道月亮為證 還我土地正義

今天凱道上空的月特別明亮,映照總統府金碧輝煌。月映照大地,也映照凱道上守夜的農民。原住民、客家人、閩南人、外省第二代,不同地區、不同族群的農民團結在一起,因為台灣是我們共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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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凱道上空的月特別明亮,映照總統府金碧輝煌。月映照大地,也映照凱道上守夜的農民。

來自全國六個縣市、九個反對土地被惡法徵收的上千農民站上凱道,素樸的怒吼憾動天地。人群從四面八方靠過來,只想說一句:「阿伯阿姨、阿公阿媽,繼續加油好嗎?」

每個年代都有農民運動,就數這次最特別,完全由農民及公民自發性連署,透過網路串連,拒絕政治人物站台、沒有大批警力、沒有氣笛叫囂,只有農民憨厚的臉龐,句句堅定:「還我土地正義,圈地惡法立即停止。」

今天,中華民國99年7月17日,台灣偉大的農民開創「新農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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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提出三點訴求:1、政府立即停止圖利財團的圈地行為。2、重新檢討農地資源的合理配置。3、修訂土地徵收條例,還給農民永續生存未來。 image

竹南大埔炸開土地徵收的悶鍋

土地徵收並非始於今日,50來政府持續為了不同開發理由徵收民地、農地,農民也默默忍受。但今年6月9日當苗栗縣政府把怪手開進竹南大埔,剷除快要收割的稻穀,那個蓋住50年怒氣的悶鍋突然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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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埔農民反抗的勇氣,快速感染其他地區農民,苗栗縣後龍灣寶、新竹縣二重埔、新竹竹北璞玉計畫、台中后里、彰化二林相思寮、彰化田中反高鐵、桃園鐵路地下化、土城彈藥庫等地農民。原本不相識的農民站出來互相聲援。

不分族群農民在一起

原住民、客家人、閩南人、外省第二代,不同地區、不同族群的農民團結在一起,因為台灣是我們共同的家。農民的怒吼聲傳遍千里,也牽動許多民眾的心。今天凱道,看到許多學者、學生主動站出來聲援。當江一豪在台上高喊,「阿伯阿姨、阿公阿媽,繼續加油好嗎?」多少人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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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站在台上跟這麼多人說話,讓三鷹部落的原住民顯得有些緊張與興奮。江一豪要求大家給他們一點時間,一一說出自己原住民的名字。

他們教大家「加油」的原住民語「薩茲任」。農民熱情回應,「薩茲任、薩茲任…」迴盪在凱道的上空。

希望會感染、希望更要相互扶持

灣寶的農民洪箱看到這麼多年輕人來聲援,心情有些激動,她說:「看到你們年輕人,我就覺得有希望」。站在一旁的環境行動網林仁惠則接口:「看到農民,才讓我們覺得有希望啊」。是的,希望會感染、希望更要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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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箱的先生張木村85年時反抗新竹科學園區的後龍基地,當時也是選中灣寶做為區位,後來因民眾抗爭,最後後龍基地停止。

他說,苗栗縣長劉政鴻當時還是立法委員,他承諾未來灣寶如有建設一定聽居民意見,話講一講,結果一上任就規畫後龍科技園區,一紙公文就要地上查估,「這是不是賊仔政府?」

張木村因為身體不好,反後龍科技園區改由妻子洪箱接棒,兒子書銘大學畢業後,脫下皮鞋,滿心歡喜跟著下田耕作,家鄉的農田從此有了傳承。今天他們一家三口都來到了凱道,堅決反對世代的農地被徵收。

后里農民情義相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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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那裏需要聲援,就有台中縣后里鄉農民的身影。廖本田、陳欽全、馮詠淮他們是台灣最早公然站出來反抗政府的農民,第一個上告法院要求撤銷中科三期七星農場環評。

做夢都沒想到,農民竟然告贏環保署;做夢更沒想到,農民最後能夠期待的司法,竟然也無法阻止七星基地繼續汙染土地。

后里的問題不只中科七星農場而已,縣政府正在默默進行都市重劃,計畫中上千公頃農地將被徵收。情義相挺的事他們很早就做了,去年中科四期二林園區居民抗議,總是默默幫著拿布條。大埔他們也去了、凱道當然不能不來。

馮詠淮說,選舉時政府都說人民是頭家,但現在呢?「怪手開進農家的田,大埔人民跟政府下跪求情,有用嗎?可憐啊,台灣人民要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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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園區土地要被徵收的相思寮農民今天也來了,70多歲的楊玉洲阿伯、陳黃媛阿嬤、蔡閒花阿嬤,為了保護家園,環保署、營建署、行政院、總統府不不知來多少次了,淚流乾了、家還是保不住。

前些天縣府發公文要求他們年底搬家,楊玉洲阿伯今天說了不知已經說了多少遍的話:「辛辛苦苦打拼的家園,政府七俗八俗就要給我徵收去,農地是我們的命,土地被徵收我們就沒命了啊。」

陳黃媛阿嬤痛哭失聲:「我出生就住在相思寮,家沒了,不知道公媽要請到那裏去啊,政府連協調都沒有就要徵收土地,你看這款政府有惡嘸?」

一方有難、八方來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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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挺農民,遠從台東來的徐蘭香說起稻胎的故事。徐蘭香在台東開發健康醋,她也參與許多環境運動,去年台東反核廢料公聽會時她遭到警方突襲被帶離現場,事後她也曾與前環保聯盟會長陳椒華到凱道聲討。

徐蘭香說,在窮困的50年代,人民種稻賣錢給小孩繳學費,自己只能吃蕃薯籤。而即便如此,也不願出賣稻胎青給日本人。
客家人堅持的信仰是有胎的東西不可以賣,但苗栗縣長劉政鴻卻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在稻子在打胎的時候,竟然下手了,「這是割別人的性命,這是信仰的問題、祖先的問題、子孫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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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凱道外圍,發現彰化環盟的蔡嘉陽、施月英都來了,為了阻止國光石化,他們幾乎天天台北、彰化兩頭跑,疲憊的臉龐、增加的白髮。

只有自己站出來,堅定的意志才能感動人。誰說環境運動沒希望?如何才能有希望?他們的努力讓許多人看到什麼是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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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外圍走,前主婦聯盟董事長顏美娟與動物社會研究會的朱增宏、玉敏坐在地上。半年前意外出了車禍,至今一不注意脊椎就會痛徹心扉。

她寡居10年,扶養一對子女長大,把「想為愛的人燒一餐好菜」的心情轉而奉獻社會,需要支持的地方就有她,捐錢、出力,就為了挺台灣。

唱翻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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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不一定要悲傷、流淚。行動不便的樂生阿公阿嬷上台還要別人幫忙,他們抗爭五、六年,形容自己「有腳抗爭到沒腳」。

當「樂生那卡西」唱出「你敢賠得起?我們要繼續拼下去…」多少人心都酸了。

土城彈藥庫拒絕農地變看守所,用更辛勤的耕作、更樂天的心情,宣告自己的決心。小陳說要唱翻凱道,一首「阮要決定自己的未來」唱得動人、更唱得感人。劉麗蘭,一個老師,為了守護家鄉,書不教了改拿鋤頭。猶記得她在環評會上真情怒吼:「那顆樹跟著我長大,我對他有感情,你們知不知道啊…」。

「農村武裝青年」阿達當然也沒缺席,他帶著吉他從相思寮唱到后里、再到大埔、灣寶,還到環評會上唱「白海豚之歌」,跟國光總經理曹明怒目相視,他說那次徹底知道什麼是邪惡。或許環境議題很難引起共鳴,但阿達的歌聲卻能用最柔軟的方式,接近距離,吸引各方人的關注。

楊儒門、李建誠這兩位知名農運人士上台,大家以為他們會講出一番守護農村的大道理,沒想到兩人卻來一段數來寶,說出之前在網路流傳改編自「稟馬皇」的詞句:「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知道劉政鴻他蠻橫不留情,勾結中央目無天,占我大屋奪我田,我爺爺跟他來翻臉,慘被他怪手來挖田……」。

青年學生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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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子農民運動的參與不只農民而已,早有一批學生站出來,持續且堅定地站在農民這一邊。去年中科四期二林園區正在抗爭時,就發現二林農民身邊多了一些青年學生。

台大學生「小八」林樂晰是個戴著近視眼鏡、個頭小小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顯得靦靦。

如今小八不再只是站在二林農民身後扶著阿公阿媽的小女生,而是站在前頭高舉抗議標語的勇者。記得上月在中部科學園區舉行的友達股東會,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質問友達董事長李焜耀:「相思寮農民不要搬家、相思寮救命。」一翻怒吼連李焜耀都不得不回頭直視她。

今天小八站上凱道,毫無畏懼,「我們要農地、要正義,希望大家給相思寮居民鼓勵,支持他們撐下去,相思寮加油!」

竹南大埔事件後,許多苗栗青年也站出來。清華大學學生陳為廷、台大學生傅偉哲今天站上凱道。他們長期在外生活求學,對家鄉幾乎一無所知,看不慣苗栗縣政府賤踐長輩的土地,讓他們站出來,「身為苗栗人我感到羞愧,對這個政府感到可恥。」他們號召所有苗栗青年回鄉保護家園。

學者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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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有一批學者始終站在弱勢農民這一邊。政大地政系教授徐世榮、台北大學副教授廖本全、世新大學助理教授蔡培慧、還有被大埔事件激出來的清華大學教授李丁讚,都讓人看到台灣社會學者的良心。

他們都是溫文儒雅的學者,但一個又一個不公不義的土地徵收卻讓他們「性情大變」。印象中即使罵人都斯文有禮的徐世榮,上月在竹東二重埔土地徵收公聽會上,他當眾怒斥大批警力,要求警方不應圍住農民:「新竹縣政自己宣布戒嚴了嗎?」連警察都被嚇到而坐下,他將人民與警方的權利翻了過來。

徐世榮今天頭綁布條,擔任主持人。他說,土地是我們的,依憲法規定人民擁有財產權、生活權、工作權,「今天站上凱道,我們要要回憲法給我們的基本權利,不只為農民,也是為台灣的糧食、台灣人的公平利益打拼。」

徐世榮的妻兒、學生今天都來到現場,兒子用充滿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會後也有學生還特別趨前向他表達敬意。徐世榮見證台灣學者的新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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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年來的環境運動,不論中科、農村、國光石化,都有廖本全的身影。一次次貼近農民的聲音、一次次在國會在行政機關,為農民聲討正義。

他覺得農民今天不應該來,「是什麼樣的國家、什麼樣的社會,讓你們必須站在這裏?」但他又很謝謝農民今天來,「所有辛勤工作養育我們的農民今天來到台北,所有台北人都應該來跟他們道謝。」

「台灣社會真正的未來在農業,但我們看到政府正在毀滅我們的未來,你們能接受嗎?」廖本全說,所有的土地徵收都以公共利益之名,但卻看不到公共利益,「台灣社會還要繼續不公不義嗎?」

結束發言後,廖本全趕去參加一個談話節目,他不願離開農民,但只要是能為農民發聲的管道,他絕不放棄。

李丁讚說,如果不是政府做了太過份的事,善良的農民怎麼可能站出來?他說台灣農民在過去60年來就被不公平對待,「所謂犧牲農業培植工業」,有意降低穀價、提高稅收,青年才被迫離開農村。農業用水給了工業,農民現在被迫要休耕,「農民為什麼要休耕,這樣公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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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丁讚的熱情感染了學生,今天許多到現場維持秩序的就是他的學生。清華大學,一個崇尚科學園區的學符,李丁讚站出來,對清大而言有重大意義。

而去年農再條例鬧得沸沸揚揚時,蔡培慧還是台大農推所博士班的學生,一個女子站出來號召四方之士組成「農村陣線」,影響近一年多來的農村運動。今天她促成這場凱道運動,登高一呼「還我土地正義」,全身散發生命力。

何時才能安穩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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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凱道,月光依然明媚,總統府更加金碧輝煌,微風吹過凱道,農民鋪上防水布,老農將斗笠蓋在臉上已經入睡。年輕人睡不著,吃點心、打紙牌。

後龍灣寶的畫家洪江波帶著小學剛畢業的大兒子靜靜躺在凱道,雖然鋪了隔水布,還是躲不掉土地冒起的陣陣熱氣。洪江波少小離家,這些年才回到家鄉。每天清晨,一家四口騎著單車繞著灣寶的西瓜田,那是神仙家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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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畫故鄉,家、農田,怎麼可以被徵收啊。」為了到台北抗議,經常清晨得起個大早,今天還要露宿凱道,他笑笑說,「何時才能安穩睡個好覺?」

 謹以此文向凱道上勇敢的農民致敬。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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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農夜宿凱道,高呼還我土地(自由)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

為堅持的信念守夜-我的凱道717

稻子的成熟期約為120天,希望由一株秧苗到一束稻穗的時間,讓政府願意睜開被蒙蔽的雙眼,認真地看待這塊孕育你、我的土地、農業的困境,及農村的問題;讓被摀住的雙耳重新聽到來自土地的呼吸聲…

六月中旬的深夜,在家看著竹南大埔怪手毀田的影片,內心氣憤不已;昨晚,在凱達格蘭大道上聽農民說話,心情依舊激昂。直到前兩天才真正下定決心,北上參加717農民守夜活動,這個匆匆的決定,有人覺得很衝,有人覺得很熱血,當我還在找自己來到這的理由時,我已經坐在「土地正義」的舞臺前了。

太陽漸漸下山,相思寮的阿公阿嬤緩緩地走上舞台,拿起麥克風說著這個政府的所作所為時,想起自從意識到「吃飯是重要的」時候開始,左手捧碗,右手拿筷,腦袋總惦記著「絕對不可以有剩飯剩菜,因為農夫很辛苦!」,所以我的碗總是閃亮亮如剛洗好一般,小小的心靈大概覺得那是一種對農夫的尊敬;

直到工作後有機會再赤腳踏進那讓福壽螺吃飽飽,並結出纍纍稻穗的土地,嘗試早起拿鋤頭,汗流顧稻田的生活,雖然真正做到的工作可能不及農民的十分之一,但小時候的那股尊崇感又不知不覺地從腳底板湧起通到心坎裡。

眼前這群勇敢的農民們,為了這塊土地,為了台灣農村,為了後代子孫選擇站在這裡,讓人總得努力深呼吸才能不流淚,我想來到這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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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遊行讓政府重新看見農人在那裡(攝影/munch,更多照片請點選這裡

尚未踏上凱達格蘭大道前,不禁問了同事和自己一個問題,「會不會有人覺得我們做這樣的事很笨又沒意義,或是根本不知道為何這樣做」?

但是想到我們每天吃的飯菜,那背後是多少人的汗水,我們又怎能不顧那些總是最接近土地,最了解天公伯的人所發出的聲音,我們又怎能忍受看著一塊塊土地被如此的殘暴的對待!

無風的夜空中,「土地正義」與「圈地惡法 立即停止」的聲音響徹凱道,那不僅僅是兩句口號,那是農民心中的想望,也是我們對這塊土地和台灣政府仍保有相信的象徵。

約莫十點多,舞台熄燈的同時,睡墊也一張張地舖在仍微微發熱的柏油路上,聲援的群眾竟默默地變多了,一下子反而找不到可躺下休息的地方;凱道的另一頭,阿公阿伯們仍未顯疲態地繼續聊著天,本就擁有夜行性格的年輕人們,不間斷地討論讓這晚的守夜行動增添許多未來的可能。

阿公阿伯們繼續round2,這時應該來泡壺茶才是!
阿公阿伯們繼續round2,這時應該來泡壺茶才是(攝影/林怡伶)!

今日早晨(7/18),在街頭和總統府說早,雲林的農友在看到昨晚的行動後連夜載了一甲地的秧苗來到台北,八點多,在場的農民和民眾象徵性地種下「凱道上的凱稻」,也種下我們對政府的期待秧苗,

稻子的成熟期約為120天,希望由一株秧苗到一束稻穗的時間,讓政府願意睜開被蒙蔽的雙眼,認真地看待這塊孕育你、我的土地、農業的困境,及農村的問題;讓被摀住的雙耳重新聽到來自土地的呼吸聲、農民的吶喊聲,及各地民眾的加油聲,因為我們雖然失望,但並未絕望,農村就是有這麼一股堅持到底的信念和勇氣,我想天公伯會知道的!

「凱道上的凱稻」,希望每個人都要認真看,用力記住這一刻。
「凱道上的凱稻」,希望每個人都要認真看,用力記住這一刻(攝影/林怡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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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旗美社大專員)

我被強制徵收的,是尊嚴─717凱道守夜記

「我是一個小農家的女兒」,我在想,是不是該用這句話當文章的開頭?如果有一天政府看上我,他就可以對我予取予求,就像古代總有強押民女的故事,而現在,農民的土地竟然就是這樣失去的。

 「我是一個小農家的女兒」,我在想,是不是該用這句話當文章的開頭?如果有一天政府看上我,他就可以對我予取予求,就像古代總有強押民女的故事,而現在,農民的土地竟然就是這樣失去的。

來凱道守夜,到底能有什麼效用嗎?其實心裡充滿了疑惑,但,我還是來了,眼睜睜看著老農民們,睡在大馬路上,整晚,都讓人覺得非常心疼。這次,政府徵收的並不是我家的地,但,我卻覺得我好像也有什麼東西被強制徵收了一樣!

是的,政府,你強制徵收了我農民的尊嚴!也讓我失去安全感!

其實我是一個剛剛返鄉的青年,正準備要展開農村新生活,但首先迎接我的,就是這場抗爭。我昨天從雲林搭車來到台北,自己一個人沿著重慶北路走到總統府,天氣很好,我也拍了很漂亮的總統府照片,正好六點,還看到樂儀隊奏國歌、國旗歌進行降旗儀式,我下意識地還想:是不是該立正站好等國旗降完呢?!

但走進抗爭現場,再回頭看遠方莊嚴肅穆的總統府時,心裡想的是:這就是我的政府啊!對農民那麼冷血無情的政府,我是不是該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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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遊行中看到的總統府(攝影/munch,更多照片請點選這裡

自從在網路上看到怪手開進農田強行「整地」的那一幕,我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有一天,我家的地也這樣,可能爲了「開發」二字,我就必須獻出,不管我願不願意。這真的不是錢的問題,是我覺得我們應該被尊重。

身為農民,土地就是一切,被強取豪奪,就是生存權的喪失,從此我們的生活,何來安全感?但政府根據的是法令,土地徵收條例的存在,保障了政府作為的合法性,而且不用跟人民商量,只要「循序」漸進,就能自動過戶到政府名下,我就算有權狀,也可能一夕之間變廢紙!

我開始懷疑,這樣…..,我這個青年,還要返鄉嗎?還要務農嗎?在擔心務農能不能賺錢之前,還要先擔心土地保不保得住的問題嗎?

這就是現況,所以我來到這兒參加守夜行動,夜宿凱達格蘭大道,這次的大會師才知道,原來,受害的不只是農民與農地,許多人的居住地、一些古蹟建築的所在地,都同樣被霸王硬上弓,為了捷運、為了高鐵、為了科學園區、為了工業區…等「開發」的好理由,一個土地徵收條例,所有人都只能用抗爭來表達不願意。

只能用抗爭來表達不願意,是我們尊嚴的二度喪失。

現在天亮了,我們陸續「起床」、整理包袱、席地而坐吃早餐。許多年輕人拿著相機、攝影機在拍攝,紀錄我們睡覺、吃麵包的畫面。然後,把這些照片發出去,好讓我們被看見!

清晨六點,總統府又傳來國歌和國旗歌熟悉的音樂聲,大家忍不住往國旗的方向看去,但沒有人知道政府會不會理我們,連署的陳情書能,由五彩氣球送進總統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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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人民心聲可以飄進總統府(攝影/陳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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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凱道挺農村 網獲800萬人次(中時)

開發主義讓社會倒退嚕(邱花妹,刊登於中時言論)

「把田種回來」農民反圈地 串連睡凱道(聯合)

千農夜宿凱道,高呼還我土地(自由)

開發主義讓社會倒退嚕

近年來科學園區擴張頻遭到農漁民抗議,正是因為當年以乾淨產業之姿被引進台灣的電子業,其高汙染高風險的特性已逐漸在國內外被揭露。電子產品所帶來的環境與健康衝擊,是近年國際間,如歐盟「限用有害化學物質」等規範…

近來數起強制徵收,特別是苗栗縣政府以優勢警力強徵農地以開發竹南科學園區的案例,再加上有滅農之虞的《農村再生條例》在立法院草率過關,激起民間社會強烈不滿。農民、人權、環保團體、網路客昨日在凱道向馬政府發出怒吼,正是對馬政府施政背離基本民主與人權價值、過度向財團傾斜的嚴厲批判。

綜觀而言,這些攸關農民與農業存續的爭議與立法,乃至近來執政黨一味擴張園區、加速通過國光石化案等事件,暴露了執政當局擁抱粗糙開發主義、對抗國際永續農業及永續發展潮流的鎖國心態。

自外於世界永續潮流的台灣施政

面對全球氣候變遷、水資源、糧食安全、能源與生質能及生物多樣性等新挑戰,國際間眾多討論均指出永續農業的重要性。回應二○○八年能源、糧食與金融危機,聯合國提出「全球綠色新政」,其中即包括「支持永續農業,包括有機生產」。

此外,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在《環境食物危機》中即警告:氣候變遷、水資源荒、害蟲及土壤惡化等問題,恐將導致本世紀全球二五%的食物生產消失。當二○五○年前全球人口成長至九十億,糧食供給將更不穩定、食物價格勢必攀升。是以,各國無不致力於提高糧食自給率、發展永續農業,務求及早因應這場危機。

相形之下,台灣執政當局卻自外於這股永續農業的發展趨勢。在粗糙而缺乏願景的開發主義下,國民黨再生農村的方式,是將農地變工廠,將農村景觀現代化、綠美化,以為更多別墅、涼亭、自行車步道與公設,農村就能再生。諸不知,這樣的政策方向,是把台灣拉得離永續農業的發展道路愈來愈遠。

今日,人民看不出馬政府將如何帶領台灣與國際接軌、邁向永續發展的道路。馬政府的發展處方只見兩大支柱:加速與中國經濟整合、擁抱粗糙過時的開發主義。

就後者而言,我們看到政府不問環境負荷、農業永續與生態危機,致力於為廠商排除投資障礙、圈地、找水電。而執政當局大力推動的核心產業:科技電子業與石化業,不僅消滅農地、需水無度、直接間接造成各種生態危機,其帶來的汙染,更將成為台灣民眾食物安全與身體健康的潛在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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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人民可以安心生活,不用擔心污染或徵收?(攝影/munch,更多照片請點選這裡

還要為污染產業犧牲多久?

近年來科學園區擴張頻遭到農漁民抗議,正是因為當年以乾淨產業之姿被引進台灣的電子業,其高汙染高風險的特性已逐漸在國內外被揭露。電子產品所帶來的環境與健康衝擊,不僅成為國內外環保與勞工運動抗議的重點,更是近年國際間,如歐盟「限用有害化學物質」等指令所規範的重點。

在台灣,竹科廢水汙染、高科技有害廢溶劑、香山綠牡蠣汙染、新竹縣宵裡溪汙染、中科廢水導致農田鹽化、中科與竹科附近空氣砷濃度過高等問題,讓台灣民眾逐漸瞭解科技電子業的毒害問題。當政府執意擴張科學園區,將良田變廠房、農業用水調撥工業用水、高科技廢水肆意排入灌溉渠道、溪流河川與海洋,

社會大眾一再質問的是:我們還要為這個享盡國家租稅優惠卻帶來高汙染的電子業,犧牲多少良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個政府竟大走回頭路地推動高耗能高汙染的石化業,無視於石化產業擴張所帶來的溫室氣體排放及空氣汙染、毀滅潮間帶、危及中華白海豚生存的事實。

一味擁抱粗糙的發展主義,缺乏一套符合永續發展的施政圖像,台灣執政當局做的,與引領經濟發展、展現施政魄力毫無關係。做為晚進民主國家,面對逆世界潮流操作、猶如活在三、四十年前的執政者,民間社會仍殷殷期盼執政當局可以透過各種民主機制,與人民共同追尋台灣邁向永續發展的方向與道路。

人民希望看到的台灣奇蹟,是兼顧環境永續、世代正義以及社會公平的經濟發展,而不是政府摧毀農田、行政機關帶頭對抗法院判決(如中科三期環評)、或者政府高官發表白海豚自己會學轉彎等等的荒誕奇蹟。

(作者為英國艾塞克斯大學社會學博土候選人)

(原文刊登於中國時報)

記得那一群不賣地的農人

農地的流失,不僅是農業的萎縮,還是農村的全面瓦解。農村文化的斷裂,切斷了人與土地的情感,也阻隔了人們尋找永續生活的可能性。當政府口口聲聲希望「農村再生」,迫不及待通過「農村再生條例」,撒一千五百億…

苗栗大埔的農田強制徵收,引發民怨,關心農村發展的人們,今晚號召聚集在台北凱達格蘭大道「守夜」,這是守護徵收土地的正義,也是守護台灣農業價值,更是守護對農地的情感與認同。這也讓我想起苗栗大湖鄉芎蕉坑的十位農家「堅持不賣地」的故事,他們在民國八十六年簽下一紙不賣地協議書,這是台灣首例,但絕對不是守護土地的先例,只是,這樣的心情,多少人能體會。

五年前,我和同事何榮幸巡迴台灣各地寫作「休耕啟示錄」專題,採訪苗栗大湖鄉芎蕉坑農戶不賣地的傳奇故事,當地同樣面臨傳統農村凋弊、農業萎縮的窘境,這個美麗客家山村的居民不斷外移,從早期百餘戶人家,到後來僅剩二十多戶,而且大多數是老年人,依舊保有客家人勤勞耕作、節儉持家的傳統美德。

當地農戶憂心土地炒作,破壞美好家園,農人和社區工作者發起簽署不賣地契約的行動,還記得農民回憶說:「其實沒有想像中困難,因為大家都不希望這一片好山好水被破壞,所以很快得到十戶農家支持,反而是不住在這裡的親友有很多意見,農家還得去說服親友們。」

這份不賣地協議雖然只獲十戶農家支持,但芎蕉坑三百公頃土地中,只有六十公頃為私人擁有,這十戶農家的四十三公頃已佔私人土地七成。協議書上寫著:「近年來因工商業發達,財團、商人對土地的炒作,以及濫墾、濫建等不法行為,對於自然景觀、水土保持的破壞日益嚴重。為保護珍貴自然生態環境,並有計畫適度開發地方資源,以提高居民生活品質。」字字句句呈現在地居民對土地的情感,以及憂心土地開發後的困境。

參與簽約的農家古政業說:「我只希望美美的山、好好的水可以保留下去,留一塊土地給我們的子孫」。我不知道這份協議能夠守住多久,但至少我們到當地採訪時,經歷八年的承諾沒有改變,沒有一戶簽署農家出售土地,中間當然也有財團詢問購地,甚至打算要開發健康中心,卻遭到當地農戶婉拒。有趣的是,這樣一股力量仍在發酵,就連當初未參與的農家希望簽署「不賣地協議」,有些年輕人也願意回流,

「我們確實面臨生活壓力與賣地誘惑,但我們懂得滿足,生活要求不高,既然愛這片土地,就應該守住這片土地,」古政業的一番話,解答了我的納悶與疑惑,原本不安疑懼的心情也得到了抒解。原來這就是疼惜土地的決心,「知足」就能找到生活的熱情,找到留給子孫一片好山好水的最終價值。

這是十幾年前的故事,當場景換到苗栗的另一塊農地,竹南大埔的農民卻是含淚看著即將收割的農田被拆毀。當地農戶抗爭的,不僅是徵收價格的落差,以及徵收程序的合理性,控訴也不只有對強制徵收手段的蠻橫無理。當怪手和推土機肆虐辛勤耕作的農田時,心碎的是,我們的農地就這樣不值得?農民辛勤的汗水可以遭到這樣踐踏?背後其實是對農地與農業價值的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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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人不斷向政府陳情,希望保住耕作的權力(攝影/朱淑娟)

竹南大埔的毀田事件不是特例,近來全台各地不斷上演公部門徵收農地,犧牲農業,官商合力變更地目,炒作農村土地的「新圈地」戲碼,包括台北土城、竹北璞玉、竹東二重埔、苗栗後龍灣寶、台中后里、台中烏日、彰化二林相思寮與彰化田中等,美其名促進經濟發展,帶動就業機會,背後究竟是誰在賺錢?誰在獲利?苦哈哈的農人真有因此翻身?農人子弟真有因此返鄉回流,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還是最後只能緬懷昔日的好山好水?

農地的流失,不僅是農業的萎縮,還是農村的全面瓦解。農村文化的斷裂,切斷了人與土地的情感,也阻隔了人們尋找永續生活的可能性。當政府口口聲聲希望「農村再生」,迫不及待通過「農村再生條例」,撒錢成立一千五百億的「農村再生基金」,大興土木想要為農村「整型」,究竟誰才是摧毀農村的劊子手?

人們對農田的情感與認同,農人願意揮灑汗水耕耘土地,死守捍衛家園的具體行為,就是「農村再生」最強而有力的社會基礎。可惜,這樣的心聲如果沒有被重視,沒有被珍惜,「農村再生」最後只會是口號,甚至淪為消耗預算與政治綁樁的幌子。

不斷逼迫農民離開農田,離開自己心愛的家園,是一個國家的罪惡;人民對土地有情感,有認同,才是一個文明國家的進步指標。

延伸閱讀:

惹爭議之區段徵收案詳細資料整理

聯合報:農村有難 八方來援

中國時報 :短評-農民再起

作者為中國時報記者,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

如果有一天,我們離棄了土地…

很快的時間過了三個月,大家米也吃了,促銷活動也辦了,然爐渣再利用的問題仍未解決,在台灣有太多的事大家不知,或故意隱瞞,至生活邊到處都是有毒物質,後壁地區還有另一間更大的砂石場,附近不遠也有電弧爐煉鋼廠…

前言:

去年在台南縣後壁鄉附近砂石場發生的「廢爐渣事件」後,農村環境安全的議題引起廣大關注,然而在事件結束後,附近的環境安全是否已經有受到良好保障?台灣農地長期被用來傾埋工業廢棄物的現象是否因關注而改善?

本文作者為長期於台南地區進行土壤與河川檢測,也全程參與廢爐渣事件,以下是經歷這個過程後,他想跟大家分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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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來,循著河流、循著水圳,沿著田邊小路走訪許多地方,為了看美麗風景、為了探詢豐富人文、為了體驗農村的嫻靜,為了享受稻田中的芬芳、果樹花開的喜悅,心想著一定要和好朋友分享,有一天一定要帶她們來親身經歷,但慢慢的我們卻看到土地不再耕作,一塊塊的農田消失了,水圳裡乾枯沒有水、河流變了顏色、工廠四處林立。

漸漸的土地開始填東西,從過去黃土到建築廢棄物,慢慢的,褐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泥狀的、塊狀的、粉狀的,奇奇怪怪的東西越來越多,什麼都有,下雨過後,地面會滲出有顏色的水,空氣不再清新,開始飄散著各種奇怪的味道。心中有越來越多的疑問與不安,似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秘密,在台灣有太多的事是大家不知道的。

我來說一個故事,是2009年發生在台南縣後壁鄉的故事,讓大家知道我們在爭什麼!我們在擔心什麼!我們在維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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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台南縣後壁鄉的農田邊出現一間砂石場,但沒有任何的防護與隔離設施。

故事發生在台南縣後壁鄉上茄苳地區,這裡位於無米樂地區北邊不到5公里,在省道旁,依稀可以看到一間砂石場,場內砂石雪白,不像是普通的石頭。當高雄的廢爐渣事件正報得嚴重的時候,報紙刊出了後壁地區也有農田遭污染,就這樣循著報紙寫的,問路上遇到的農民,找到了污染的農田,就在這個砂石場後面。

透過關係,我們進了砂石場參觀,取了地面白色的粉末,砂石粒料,以及後區靠近稻田邊的灰白色及土黃色污泥等樣品回來檢測,業者說這都是政府許可的東西,怎麼會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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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石場,資源再利用爐石(渣)、爐石粉做為原料,在場區篩分再賣出。

不測不知道,一測下去就發現,問題嚴重了,發現鉻Cr含量超高,地面白灰 2729 ppm、小碎石塊2688 ppm、灰白粉2350 ppm、地表灰白泥2233 ppm、表層下略黃細沙1033 ppm、灰白污泥 2133 ppm 、黃土塊表面 5568 ppm、灰泥土6944 ppm,而我們的土壤管制標準鉻Cr要小於250 ppm。(XL3t 700 XPF分析儀)

不會有問題嗎?環保局說這都是某特殊鋼的鋼鐵廠爐渣,是資源物再利用。

我們這時才知道,一樣是電弧爐渣,也有看起來很完整的,最主要是看來源的工廠是做什麼的,這一家是做特殊鋼,製程中要加入鉻Cr,所以其爐渣也就含鉻Cr,問題是我們這些砂石都去了哪裡?蓋房子?填道路?填土地?

根據農民描述,88水災大水淹過較低窪的農田,電線桿上依稀還可見淹水的水痕,水退之後很奇怪的是種東西不太種的起來,必須施灑大量的肥料才行,農民彼此聊天中才發現這樣的現象並不是只有自己,而是在砂石場下游較低窪地區大都如此,大家覺得很奇怪,因為以前並不會這樣,大水淹過一樣可以種東西,因此不得不懷疑是否為砂石場的爐渣所影響?砂石場是這幾年才來的。

沒有科學依據,沒有學術研究背書,完全來自農民的經驗知識,因此也就沒有人重視,但最寶貴的一線經驗,不就是敏銳的提出了疑問?而我們知識份子及公部門就該出來解決問題。

再次走訪,重點在砂石場周邊的農田,好好認識這裡的環境、地貌。這裡的地形是坡地,砂石場位於東側,北側有一條小溪,東南邊是另一家工廠,也是用電弧爐渣及玻璃製做水泥磚塊,南側是地勢較高的農田,西側也是整片的農田,東南高西北低走向。

下為區位圖,A為砂石場位置,B為交界處有大量污泥,C為排水口在溪流邊,D為菜園,E為樹木及田邊小路,F為已翻土的稻田,G為測到污染稻子銷毀的稻田,H為稻葉上白白粉末的稻田,I為被填爐渣的窪地,J為另一家資源回收再利用廠,廠內堆滿了電弧爐渣及廢玻璃,K為交界處,L為稻田,M為砂石

場前整地過的地方,N為窪地,填了不明物質。從2002年衛星雲圖來看這裡都還是農田,為什麼農田可以變成砂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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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砂石場與田地間,砂石場沒有任何的阻隔,場內以白灰鋪地(爐石粉),直接與泥土接觸,西南邊稻田翻過土,但裡面有很多一片片的灰白泥片,厚度約在0.5公分~1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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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瞭解才知道這是大水過後,在農田地表所形成的沈澱物,而這灰白泥與砂石場的灰白粉幾乎一模一樣。西側菜園的菜長的還不錯,田中已灑了很多肥料,農民說他可是細心照護的,與砂石場交界處,灰白污泥及粉則散佈在田埂及菜園內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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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園旁的稻田,就是之前環保局檢測到一個點的鉻Cr超過土壤管制標準的地方,稻田中的稻子已收割銷毀,稻田中,尤其在田埂四周,到處可以看到灰白的片狀結塊。來到南邊,砂石場旁有一排樹木,遠遠望去樹木的葉子也都是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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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一看才發現葉子上覆蓋了一層灰白色的粉,而這些粉都是風從砂石場吹出來的,既然樹都這樣了,那稻田呢?果然不出所料,稻子的葉面、稻穗上也全都有灰白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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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一位農民,他說他稻田邊的小路是就近向砂石場買材料來鋪的,怎麼辦?現場去看果然就在稻田邊鋪了這樣一條小路,路面略高於稻田,風吹雨淋或車子經過的揚塵,就都進到稻田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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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砂石場周邊的現況,因為我們對田中這些外來物覺得疑慮很大,所以就取了田中片狀物,小路上的粉、塊狀物等,及周邊一些奇怪的東西回來一併測看看,到底是什麼。檢測結果,灰白色片狀物338ppm~1721ppm不等,田邊小路752ppm~3192ppm,場邊窪地內似電弧爐渣的東西則是各種重金屬均超過(圖9),有的甚至超過土壤管制標準42倍,超過農地管制標準142倍(鋅Zn 85601ppm,土壤<2000,農地<600 XL3t 700 XPF分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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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事情鬧大了,在高雄毒鴨事件的延燒下,各媒體也都來到後壁鄉的砂石場,公部門也來了一大票人,從環保署、南部稽查大隊、農糧署的人、蘇縣長、民意代表等,當然有有關心此事的在地農民,我們期待事情有個圓滿的解決。遺憾的是,我們發現彼此的態度是不太一樣的,緊急應變處理也沒發揮作用,而讓農民又再一次更大的傷害。似乎,公部門只想證明說這裡沒問題,是我們太多心。

我們單純的認為,緊急應變第一時間該做兩件事,砂石場應立刻做全面覆蓋避免污染擴大,這點倒是有做到,第二部分是附近約300公尺~500公尺範圍內的農作不管有沒有問題應立即收購銷毀,以確保其它農作產品安全無疑慮,取得消費者信心,這點就沒做到,在拖拉之間,有的有疑慮的稻子收割了,而大部分安全無疑的好米卻受到波及,價格下滑或是滯銷,造成農民損失很大。

環保局一直強調標準作業流程,示範採土器取樣,鑽取田中15公分的土,均勻混和後再做XPF檢測做初步篩分,雖然是標準採樣,但卻沒針對問題處理,我們在乎的是從砂石場擴散過來那表層約1公分的灰白泥沈澱物,在乎的是隨風吹散在四周農田的粉末,在乎的是在這四周工作的農民及砂石場員工呼吸吸入的粉塵,至於表土下那10幾公分的土,當然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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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PF檢測最主要是可以快速的確認出問題是什麼?範圍擴大到哪裡?可以很快速的驗出沈澱下來的灰白泥到底有沒有問題,表層下的泥土有沒有遭到污染,可以比對砂石場的灰白粉、爐渣粒料,以確認污染關連性及是否安全,這點我們都知也這樣在做,公部門不可能不懂,機器也都是校對過沒問題的,所以關鍵還是在人,企圖心是什麼?目的是什麼!

我們納悶的是,我們所驗到的爐石、爐渣、爐石粉,都有超標的重金屬鉻 Cr,既然是放在土地上,當然要符合土壤管制標準,尤其當這樣細小的粉末隨風隨水四處飄散移動的時候,已經和周邊土壤混和,你分的出什麼是土?什麼是爐渣(石)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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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樣的砂石場或資源再利用場,可以在農田邊?農地如此敏感脆弱的環境,為什麼可以有這樣的工廠進駐?就因為農地便宜?農民比較純樸?農民比較弱勢?農民不懂?環保局說這些爐石粉沒問題,是產品,我們的疑問是既然是產品為什麼會有毒?環保局在場區檢驗時甚至要撥開這些爐石粉,理由是這不是泥土,但我們的觀點是這些堆放在土地上並和泥土混的爐石粉,當然要符合土壤管制標準,本來就要驗。

很快的時間過了三個月,大家米也吃了,促銷活動也辦了,然爐渣再利用的問題仍未解決,在台灣有太多的事大家不知,或故意隱瞞,至生活邊到處都是有毒物質,後壁地區還有另一間更大的砂石場,附近不遠也有電弧爐煉鋼廠,廠邊堆置大量電弧爐渣,而這四周都是農田,台南地區最好的良質米產地,無米樂的故事大家都知,如果大家現在不警覺仍放任環境、土地這樣遭遢下去,有一天變成無米再也不樂時,就為時已晚了。

晚風輕輕的吹著,朋友們相約著要去鄉村田間騎單車,春節假期要去哪裡玩,心想著記憶中在田間的歡樂,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放眼望去一大片的稻田、美麗的風景、嫻靜的村莊、老樹、紅瓦屋,都漸漸消失中,有機會邀妳一起來走走,趁消失前留下美好記憶,我們離不開土地,因為這是我們僅存的。

不被看見的悲傷─農地污染

無聲的農地因農再條例引發社會關注。然而,台灣農地問題何止從農再條例才開始?看不見的農地底層,包括灌溉水、底泥、土壤一連串的汙染,導致農作物汙染事件不斷上演,即使有時浮出台面,汙染事件也在新聞過後逐漸被遺忘。

無聲的農地因農再條例引發社會關注。然而,台灣農地問題何止從農再條例才開始?看不見的農地底層,包括灌溉水、底泥、土壤一連串的汙染,導致台灣農作物汙染事件不斷上演,即使有時浮出台面,汙染事件也在新聞過後逐漸被遺忘。

如今,看不見的農地底層汙染正在擴散,這是在農再爭議之外,農地不被看見的悲傷。

工業區土壤管制標準還要放寬?

土壤及地下水管制法(土汙法)實施已7年多,環保署最近打算大修 ,引進「風險管理」、「分級、分區」管制概念。然而土壤管制標準更動滋事體大,最近環保署密集廣徵各界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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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11)日與工業界座談,一如預期,工業界一面倒要求「工業區」應自成一類單獨管制,而且相較於農地、一般地區的管制標準,還應大幅放寬。

然而,對照上一次與農業部門座談時,農業部門認為工業管制一放寬,首先遭殃的就是農田,堅決反對全面放寬工業區管制標準,還指環保署修法「沒有往前進,反而往後退。」

工業、農業本應相忘於江湖、井水不相干,難就難在台灣許多農地緊鄰工業區,農地每分每秒吸收工業的廢水、空氣、廢棄物汙染,無言的農地默默承受這些汙染,藏在底泥、藏在灌溉水,什麼時候會種什麼汙染作物,還得看老天意思。

今天有業者坦承,即使地下水、空氣等排放符合標準,但汙染進入土地就有累積作用,久而久之那塊地就變汙染場址。

土壤管制分三區?

現行土壤管制標準除了食用作物有較嚴管制標準外,其他全國土地一體適用。修正草案則改成三類,第一類「敏感地區」,包括農業區、飲用水水質保護區、生態保護區、國家公園等。

第二類「一般地區」,包括住宅區、商業區、學校等不屬第一及第三類地區。第三類「特定區域工業區」,包括工業局、國科會、環保署等官方單位核定的工業區。

然而,在農田、工業無法嚴格分區、也無法擺脫汙染牽扯前,硬要把工業區、農業區分類管制,而且一個嚴、一個鬆,其合理性還有待商榷。

環保署表示,如果爭議過大,也許考量依人體、環境健康風險回歸兩類的管制方式,即區分「敏感區」、「非敏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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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區」定義還要擴大?

草案中重金屬管制濃度,「特定工業區」大幅放寬,鋅從2000mg/kg (毫克/每公斤)放寬到4500、銅從400放寬到800、鎳從200放寬到 600、鉻從250變750。鉛則從2000加嚴到1000、汞從20到10。

環保署放寬工業區管制標準的原意是,有工業反映重金屬管制太嚴,未來如發生汙染,整治費用相當高,而且有些重金屬對人體危害較輕微,強行整治到一定高標準不盡合理。今天就有業界表示,要先讓工業活得下去,才能拿錢出來,一起努力把汙染降低。

這種說法是否合理可以再辯論,總之環保署接受了「合理整治成本,讓汙染土地恢復使用」的說法,將工業區另成一類管制。但又擔心放寬工業區管制恐引發更大爭議,於是將「特定區域工業區」限縮到可管控的範圍,也就是官方所屬的工業區,且必須定期監測。

但今天包括中油、中石化、台塑六輕、鋼鐵業者跳出來反對,指「限定工業區」定義對他們不公平,讓他們無法享用工業區大幅放寬的標準。業者表示,有些工廠面積也很大,且長久做為工業使 用,應適用工業區標準。

也有業者主張應以「行為」定義工業區,不論工廠在那裏、誰主管,只要是「工廠」都應適用。

另有業者舉美國、加拿大的管制方式,要求中央訂的標準,應授權地方再放寬管制。不過,這種主張與現行中央、地方法規管制精神剛好相反,環保署土基會副執秘沈一夫當場就反對。

沈一夫表示,未來將檢討是否將這些工業區用特別許可的方式適用工業區管制標準。但問題是,只要一放寬恐怕沒完沒了,什麼規模要放寬?黃線在那裏?如何避免放寬工業區,反倒讓緊鄰農田承受更高的汙染風險?都是環保署要先想好的問題。

官方應提出經得起檢驗的修法主張

一個土壤管制標準修法在座談會階段就鬧得滿城風雨,想必未來在公聽會、修法時各界對立可想而知。農政單位要加嚴、工業要放寬,環保署似乎顯得右右為難。然而,不論加嚴或放寬,官方都應有一套經得起檢驗、符合社會公平正義的主張。

另外,在考慮放寬工業區管制標準時,不應只片面考量工業的汙染整治成本,土地恢復使用等工業界的意見,是否也應平等考量農政單位這邊的看法。

畢竟,所謂「社會成本」,不只是企業的成本,而是農地的成本、台灣土地未來的成本。

延伸閱讀:
灌溉水汙染嚴重,近半底泥超過管制標準
工業區土壤管制標準放寬,農政單位批環保署大倒退

(本文轉載自「環境報導」部落格

建築師與農舍:給下一代建築人的道歉信

對於很多建築師而言,「專業的」建築師應該專注於設計的發揮就好,其他事情不應該太過感情用事,但是我知道她的「農舍」並不會拿來「農用」,而也正是這件事情讓我開始對「農舍」感興趣,不是「農舍」的設計,而是農舍建築與農地政策的來龍去脈。

親愛的下一代建築人,雖然有點突兀,請容我先替現役的建築人向你們致歉,我當然知道我不代表他們,他們也不會派我做代表,可是看到了今天發生在建築界以及這片土地上的事情,感覺就像小時候撞見同伴做了件奇怪的事情一樣,雖然明明與自己無關,卻仍忍不住害羞而臉紅了起來,更何況如果你們把信看完,會發現其實跟我有關,跟你們也有關,或者說,跟整個台灣都有關。

記得幾年前跟朋友閒聊時,曾聽到有人打算去鄉下買塊地、種種田、過過隱居的日子,當時心中頗為嚮往。一晃眼多年過去,我發現能夠完全拋棄都市生活的人本來就是少數,下定決心買塊地並開始改變生活的更不多,至於真的下田耕種的,到現在都沒遇見過,倒是在建築師同業間,常聽到某某某接了農舍的案子,或是關於農舍建築的詢問度增加了等等,只是從來沒人找上我,所以我以為這樣的事情離我很遠,直到去年有個朋友找我設計一棟「農舍」時,我才猛然發現,原來「農舍」這件事情已經來到身邊了。

對於很多建築師而言,業務就是業務,「專業的」建築師應該專注於設計的發揮就好,其他事情不應該太過感情用事,就像大家在電影裡看到醫院對於醫師的要求一樣。只是在面對這個案子時,我還是猶豫了,因為我知道這位朋友要蓋的這棟「農舍」,顯然不會供作「農用」,雖然她曾再三說明她對農事的熱愛,包含對於有機農業的長期支持等等,只是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後,她並未說服我,我也無法說服自己,因為我依舊認為「農舍」還是作為「農用」比較好,所以儘管已經開始構思,最後還是選擇退出,而也正是這件事情讓我開始對「農舍」感興趣,不是「農舍」的設計,而是農舍建築與農地政策的來龍去脈。

大約在八年多前,2000年總統大選前不久,由於選情緊繃,各黨派紛紛利用修法來拉攏選民,當時由於立法院效率太低,法案堆積如山(今天還是如此),加上大部分法案皆因黨派利益衝突而無法付委,只有少數法案能如「農業發展條例修正案」一樣「幸運」,輕易獲得跨黨派的支持而即將三讀通過,修法的內容乍聽之下很簡單,包含開放農地自由買賣、每宗耕地分割後的面積從5公頃放寬為0.25公頃、允許興建農舍等等。

只是在整個修法過程中,來自各方的反對聲浪不斷,其中包含當時的農委會主委彭作奎,他曾經跟當時的李登輝總統當面報告「農業發展條例修正案」的修法疑慮,也曾公開發言反對修改「農業發展條例」,其中他尤其反對農民資格認定的放寬,因為一但放寬認定,農舍的興建限制也會跟著放寬,後果令人不敢想像。

當時他說:「開放農地自由買賣與蓋農舍,像是打開潘朵拉的盒子,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出來了。」又說:「這些住在豪華農宅內的退休公教人員與富商,取得農民資格後,並未從事生產,反而享有便宜的農保,甚至休耕補助。而且因 坐擁農地,不必繳交地價稅,這有公平正義可言嗎?」

到底當年國、民兩黨要拉攏的選民是誰?恐怕沒人說得清楚,倒是當年阻擋修法的彭作奎不但沒有成功,最後還因此而下臺一鞠躬,然而八年來他並未放棄,在去年馬英九總統上任後,仍舊一本初衷的呼籲:「八年前錯誤的土地政策,新政府必須痛定思痛彌補回來,否則台灣將無法面臨糧食安全、食品安全與生態環境保育的挑戰。」

彭作奎為何會如此堅持?「農業發展條例」修正到現在已經八年多了,過去八年來,大家「好像」還有飯吃,台灣「好像」也沒遇到缺糧的問題,其實並不盡然,對於台灣而言,糧食問題一直都存在。相信大家對於過去兩年的世界糧食危機應該記憶猶新,當時世界各國的糧食庫存紛紛降到了幾十年來的最低點,單單在 2007年,世界糧食價格就漲了40%,對於台灣這種還算富裕的國家而言,咬個牙撐一下也就過去了,但是對於貧窮國家而言,因飢餓而造成的死亡人數,根本是我們無法想像的。

當時因為全球稻米庫存跌到了30年來的最低點,台灣也陷入恐慌,政府為了安定民心,就不停的加強宣導,告訴大家台灣的稻米自給率高達九成,休耕地有22萬公頃,隨時都可以復耕,所以對於糧荒的事情不用太擔憂。

然而大家一定很清楚,稻米之所以能夠維持如此高的自給率,跟我們的飲食習慣有關,由於國人對於主食需求的減少以及副食攝取的增加,加上麵食早已成為另一主食來源,米食越吃越少,國產的稻米當然足夠應付,但是如果國際糧價持續高漲、國際貿易條件惡化,甚至因旱災、戰爭造成供應不及時,休耕許久的土地可以立刻恢復生產嗎?

國內的糧食安全庫存量大約是90天,即便是水稻,不論播種或插秧時機是否洽當,90天內就可以完成復耕及收成嗎?答案顯然很清楚,當然我們的政府應該不會等到動用安全庫存時才開始想辦法,只是我們的糧食問題沒有這麼簡單,有些統計數字早已曝露了台灣糧食結構的不堪一擊,像是「32%」。

根據農委會的資料顯示,「32%」是台灣目前的「綜合糧食自給率」,也就是說,即便我們完全不把糧食外銷,還是得進口至少68%的糧食供全台灣人民食用,不過這只是表面的意義,實際的數字當然不止於此,而且還會持續攀高,至於我們的「綜合糧食自給率」,顯然還會繼續下探。

然而「32%」很低嗎?如果我們研究一下其他國家的「綜合糧食自給率」,會發現美國是132%,法國是128%,中國是95%,連日本都有40%,而且這些國家都還有一拖拉庫的「境外農地」以及「境外農業」,跟他們一比,我們的「32%」要如何高枕無憂?

這一切當然都跟台灣積弱不振的國際地位以及仰人鼻息的農業政策有關,雖然一開始僅止於貿易限制以及休耕控制,然而長期的影響卻是農地的數量。事實上從1984年起,由於受到美國限制公糧不得外銷的要求,台灣開始執行休耕及轉作政策,2002年加入WTO之後更是雪上加霜,依據資料顯示,1980年台灣的耕地面積尚有64萬公頃,2002年縮為47萬公頃,到了2005年只剩23 萬公頃,如果數字會說話,這代表了台灣的農業正面臨一波無可挽回的頹勢:耕地快速消失!

以上的長篇大論也許會讓人懷疑,糧食自給率下降也許跟農地消失有關,問題是農地消失跟建築這一行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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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轉載自「台灣環境資訊協會網站」

根據89年大修的「農業發展條例」以及90年發布的「農業用地興建農舍辦法」規定,如果是八十九年以後取得的農地,土地面積必須大於756坪,二年之後才可以申請農舍。至於農民資格的認定,由於稅法已經取消「自耕農」的身分認定,身分證也不再加註職業登記,是以農民資格的認定大多由地方政府及農會自行處理,但是幾乎都沒有問題,也就是說,任何人只要完成農地過戶,設籍兩年以上,再提出無自用農舍證明即可申請興建農舍,不需要建築師簽證。

而這麼低的門檻與簡單的程序,正如彭作奎當初所預言的一樣,開啟了一扇通往未知命運的大門,所以八年來農舍申請案大增,以偏遠的花蓮為例,94年核發農舍建照171 件,95年核發農舍建照152件,96年核發農舍建照194件,97年預估也會超過150件,如果以這種每年150件以上的速度去化農地,每案又都是89 年以後取得的新農地,就表示每年至少會有37.5公頃的農地興建農舍,當中即便有20%的農舍確實供作農用,仍舊表示每年會有30公頃以上的耕地消失。

至於宜蘭就更熱鬧了,農發條例修正前曾在宜蘭置產的投資者,都在95年雪隧通車的那一刻舉國同歡,如今單單三星鄉一地每年的農舍增加量就已破百,壯圍、五結一帶則是滿目瘡痍,其他鄉鎮更不用說,這些如雨後春筍般長出的農舍多為「假農舍」,與農業生產毫無關係,大多只是作為都市人的假日別墅而已,若能與當地農村相安無事倒也罷了,偏偏「假農舍」帶來的問題不勝枚舉,包含污染農村環境、加速農地碎化、影響農地日照等等,當然最糟糕的還在後面,因為這些專為伺候都市人而分割的農地,一旦興建了房舍之後,根本不可能再變回真農地,「假農舍」對於土地的殺傷力就如同不可逆的化學反應一樣。

事實上不只「假農舍」,政府的大型建設、都市重劃、零星變更案、農地開放採砂石等政策,也都在大規模的耗損土地當中,這裡面影響水土保持最鉅的,要算是林業用地變更為農牧用地的案子,雖然有些林業用地確實因地主的生計需求而不得不變更為農牧用地,但是非因生計而變更的更多,每一個成功變身的案例,代表的不只是國土利用的板塊挪移而已,更代表著大量森林的消失以及大量地表的裸露。

倘若每一個變更案都經過審慎評估,並做好水土保持,也許情況還算樂觀,然而就因為「農業發展條例」的修正並未「惠及」林業用地,對於許多擁有林地卻又無法移作他用的地主而言,賣給開發商便成為快速轉換現金的唯一方式,而開發商處理林地的一貫模式,就是先行變更,因為只要成功的將林地變更為農地,接下來就可以循房地產模式開發牟利,加上巧妙的控制農路長度,連正式水保都可以技術性的閃躲,其效益如同點石成金一樣,所以過去幾年類似的案子層出不窮。

單單在南投縣一地,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在2005至2007三年間核准的變更案就已超過1500件,變更面積約一千公頃,相當於40座大安森林公園,雖然並非都是作為農舍用地或休閒小木屋用地分割出售,但是如果繼續放任下去,下場豈是南投縣 一地可以自行承擔,更何況類似的開發案早已遍布全台灣,不知道駕駛政府機器的人到底要把我們帶向何方?

對於這些憂慮,長久以來,人們總認為政府當中一定會出現既有智慧又有遠見的人,以聰明的方式來預防或解決,所以大家不必太擔心,只是萬一沒有呢?

遺憾的是,就在那位既有智慧又有遠見的人出現之前,現行的滅農政策早已無法滿足立委們的胃口,所以就在2007年六月,立法院罕見地不分黨派提出修法,企圖將農地興建農舍的標準從0.25公頃放寬為0.066公頃,意即200坪的農地就可以興建農舍,問題是這次要拉攏的選民又是誰?這樣的政策對於農業發展到底有何意義?對於真正的農民而言,一分地或是二分半就可以蓋房子這件事,對於農村生活的改善真的會有幫助嗎?

只是立委們在乎的顯然不是這些,六月修法失敗後,很快的又在當年年底提出另一個修正案,這次則是把0.25公頃放寬為0.1公頃,雖然再度闖關失敗,但我們實在無法判斷這是台灣人的幸運還是悲哀,因為就算躲過這次劫難,農地被任意宰割的警報並未解除,有意無意間,政府似乎正放任農地總量繼續下降,諷刺的是,正當許多人擔憂台灣三農(農業、農地、農民)的處境時,許多建築師同儕卻是開心的期待著,因為興建農舍門檻的降低就代表著建築業務的增加。

土地政策的錯誤當然不能歸咎建築師,只是當建築師興高采烈的迎接更多「假農舍」建築案時,會不會覺得不妥?會不會不安?會不會擔心自己正加入滅農行列?以前也許會,現在相信不會,因為當國際知名建築師群由開發商領軍,用大張旗鼓昭告天下的方式舉辦大規模的「農地開發」與「農舍行銷」時,當「假農舍」被成功塑造成藝術與時尚的「新豪宅」時,土地政策的議題就已徹底失焦了。

還記得前年到去年那場炒得湯湯沸沸的「澳底大地」或稱「Gene 20」的房地產活動吧?由於陣容堅強,行銷密集,先是從設計團隊的構成開始宣傳,猛打國際建築師的黃金組合,搭配學學文創的文化販售,外加威尼斯雙年展參展的加持,使得該案成為去年知名度最高的開發案之一。

然而在整個漂亮的商業包裝中,一棟棟售價近億的農舍所公開宣示的正是政府政策的潰敗以及民間對策的成功,炫目的文宣講了很多,但是沒有講的更多,如果去現場看看,會發現整個數百公頃的基地幾乎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形,只是童山濯濯,再看看基地外的茂密樹林,任何明眼人都會知道基地上原來應該也佈滿類似的雜木林,只因開發商原先要投資的項目並非「高單價農舍」,而是高爾夫球場,所以開發之初早已剷林填谷,後來由於高爾夫球場熱潮消退,加上申請困難,經由「專業人士」的建議,先是利用農路設置的方式將全區分割成二百多塊農地,每塊都在756坪以上,接下來就是前述的熱鬧派對了。

只是略諳建管法規的人都知道,這麼大面積的山坡地開發,如果是作為一般住宅使用的話,勢必得依循山坡地開發之相關規定辦理,屆時環評跟雜照、雜使一樣都不能少,雖說程序繁瑣,但至少是維護整體環境以及強化水土保持的必要之惡,只是該計畫「巧妙的」以「農舍」之名申請,關卡不多、程序簡單,甚至還有「專業謀士」協助運籌帷幄,所以自從公開以來似乎暢行無阻,然而這個號稱國內建築界「一時之選」的「黃金陣容」,對於這樣的農地開發真的毫無疑問嗎?

就我所知,10位國內「有照」與「無照」的設計者當中,就有不少人仍在各大學專任、兼任或主持講座,專業與學術領域皆有擅場,替這麼一場頗具爭議、佔政策便宜的開發案代言與操刀,難道不擔心會對學生產生不良的影響嗎?

可惜從種種跡象顯示,他們似乎不關心「設計」以外的議題,他們當中有人曾說:「人家把合約弄得好好的,價錢也不錯,我為什麼不接?」也有人說:「難得有個建設公司答應讓我們盡情發揮,預算無上限,我為什麼不做?」種種率性與天真的表態,在這個景氣寒冬,替建築界留下更大的空白與反省空間。

只是很遺憾的,反省還沒開始,影響卻已發酵,去年就有建築系學生拿「農舍設計」來當作畢業設計的題目,把農地當建地用,而且訴求很簡單,就是要設計一棟很酷、很炫,造型複雜而扭曲的「前衛」住宅,既缺乏對於農業建築的探索,亦不理會土地議題的脈絡,顯然學習的正是「菁英」們的榜樣,服膺的正是「菁英」們那種將「設計的發揮」奉為無限上綱的「專業藉口」,而這也正是目前建築教育最該擔心的,因為「菁英」們似乎正用行動告訴下一代:「實現自我」最重要,其餘別管。

這種情況讓我聯想到電影「魔鬼代言人」當中的豪華律師團,或是現實生活中辛普森殺妻案的夢幻律師團,他們通常睥睨一切、趾高氣揚,有著「專業」的外表以及「專業」的素養,不論任何案子皆能提供「專業服務」,他們熟知法案、擅辨形勢,對於法庭上的攻防、時機的掌握以及程序的操弄等等更是瞭若指掌,即便種種證據顯示當事人有罪,仍能避重就輕,利用華麗與繁複的辯護技巧,找出證據的瑕疵,替當事人爭取最高權益。所以聽起來當然很「專業」,當事人也會覺得錢花得有意義,只是這樣的「專業」到底有沒有問題?難道法律的原始精神不是「捍衛正義」嗎?

可惜在現實生活當中,講「正義」這兩個字是會被笑的,所以換成建築的角度思考時,我也忍不住換個方式問自己: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建築正確性」這種東西?我們是否還記得,要「用建築的專業知識去做正確的事」?然而我更懷疑的是,在缺乏環境及土地基本關懷的同時,為何我們還能躊躇滿志、顧盼自若的高談建築的藝術性與理想性?

難怪王大閎先生會說:「要成為一個好的建築師,得先成為一個好的人。」難怪威廉.奧斯勒醫師(現代臨床醫學之父)也有類似的擔憂,在1905年的美國醫師年會中,他就曾經勸勉執業醫師說: 「我們所要對抗的大敵中,最最危險的就屬冷漠──不需要什麼原因,也無關於缺乏知識,就只是單純的不關心,只顧著追求別的利益,或因為自負而產生的一種輕慢。」

有人認為,找「知名的」建築師來蓋農舍,至少比隨便蓋一蓋來得美觀大方,就像當年的宜蘭厝活動一樣。只是農地的消失終究與房子的美醜無關,「知名的」建築師所帶來的影響其實更糟,因為既然是「知名的」建築師,必定會在設計上大作文章,然後帶起某種風潮,再加上一定程度的商業包裝,最後還是會誘導出某種流行,下場當然一樣不堪。

更有人認為,就算澳底一案的「菁英建築師」不接,還是有其他人會接,這話一點都沒錯,我本來也很擔心,因為有些話不是「菁英」還聽不懂,所以本案的轉機就在這裡,正因這些「菁英建築師」擁有一定程度的社會地位與專業素養,具備許多都市設計審議以及國際競圖的經驗,必定深知建設的野心不能無止盡的往非都市計畫土地擴張,當中有位資深建築師甚至曾經公開揭露某宗教團體對於保護區變更案的關說企圖,所以腦袋一定都很清楚,即便當時錯接本案,只要願意開始思索農地問題,應該能夠及時發現該案的不妥之處;即便時機已過,只要願意帶頭檢討,甚至集體推辭本案,必定會引起廣泛的討論,屆時如果民氣可用,說不定可以迫使公部門及立法單位開始檢討土地政策。

但如果他們執意忽略建築師的社會責任,甚至還配合業主的行銷策略讓民眾的目光轉移到「建築與藝術」,整件事情只會持續失焦。弔詭的是,那位來台演講時不斷強調建築師的社會責任的安藤忠雄先生,也是本案的推手之一,如果安藤先生當初知道「Gene 20」涉及的這麼多的土地議題,不曉得還會不會幫忙推薦國外建築師?如果安藤先生當初也是國外10人團之一,不知道現在會不會想退出?

最後我要講一個不太愉快的故事,這是我在「失控的進步」一書讀到的。

在智利西方、南迴歸線以南的太平洋上,有一座島嶼,波里尼西亞民族稱她為Rapa Nui,西元1722年復活節前夕,荷蘭船隊發現了她,如同之前發現馬雅文明的西班牙人一樣,他們對於島上的巨大石像充滿驚懼,這些石像動輒百噸以上,然而島上一片荒蕪,既缺乏大型植栽又缺乏淡水資源,荷蘭人完全無法理解當地住民是如何將這些石像移至海邊的台座上。五十年後英國知名的庫克船長也來到此地,「確認了當地貧乏的物質條件後,認為大自然對這個地方實在太吝嗇了」。

然而今日的科學檢驗證明了事實並非如此,大自然對待復活節島就如同對待其他島嶼一樣慷慨,因為「島上火口湖採集的花粉證明,這座小島原本水源充足、綠意盎然,在肥沃的火山土壤上長滿了濃密的智利酒椰子,一種能長到如橡樹般巨大的優良木材」,然而最後毀掉這一切的不是天災,不是別人,而是島民自己。

復活節島民大約是在西元五世紀時移居到島上,肥沃的土壤以及宜人的氣候讓他們在此生根茁壯,很快的人口大量增加,並開始分出社會階級,「如同其他島系的民族一樣,他們先是分出了不同氏族,並在各氏族中分出了貴族、祭司與平民」,就在這樣的發展中「各個氏族開始以令人敬畏的石刻雕像來榮耀自己的世系」,而且由於競爭心態的關係,數量越來越多、尺寸越來越大,全盛時期島上約有一千座石雕像,「平均每十個人就有一座」。

然而因為運送石像需要用到大型木材,因此他們不停的砍伐樹木,根據研究發現,「到了西元1400年,我們從火口湖的年沉積層中,已完全找不到樹木花粉的蹤跡」,也就是說「最後一棵樹大約是在西元1400年左右消失的」,令人納悶的是,這並非一個大島,從島上的制高點就可以輕易俯瞰全島,砍倒最後一顆智利酒椰子的人,不會也不可能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棵樹,但是他還是作了,明知以後再也不會有大型喬木,樹木依舊倒下,在這之後的景象當然可想而知,雖然短時間內還有豐富的海產可供享用,但是為時不久,當最後一艘好船消失之後,好日子終於結束,氏族間開始戰爭,候鳥不願再來,他們也無法出海捕魚,「更糟的是,他們也無處可逃。」

所以我們何時要砍掉最後一棵樹?何時要用掉最後一塊農地?聽起來好像不可能,偏偏許多文明的崩毀就是從「不可能」開始的,只是我們會蒙天眷顧而及時回神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會步上復活節島的後塵嗎?沒有人知道,然而我仍抱持一線希望,對於現役的建築人而言,雖然我們從不質疑「為權力與金錢服務」的專業宿命,雖然我們誤以為盡情揮灑就是一切,但我相信改變終會開始,更何況根據我這幾年在學校的觀察,我相信那些具備智慧與遠見的人類終會出現,就在你們當中,他們充滿危機意識,知道人類的慾望不能凌駕一切;他們了解人類卑微的存在,一定會努力把你們帶向與環境和平共存的美好道路上。

如今在一切都還沒改變之前,我也只能跟你們再次說聲抱歉,建築師雖然不是農地浩劫的元兇,卻也沒有多少人拒絕成為幫兇,眼下發生的事情,不但讓我難過,更讓我覺得羞赧,因為這次確實跟我有關。

請接受我的道歉,希望你們趕快長大、趕快接班,祝福你們、祝福台灣!

(本文作者為建築師)

※本文轉載自孫德鴻建築師個人部落格「十三行以外」,並已發表於台灣建築雜誌09年2月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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