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8/26,兩個韓國農民組織,包括韓國農民聯盟晉州分支(JInju KPL)和韓國婦農協會(KWPA),透過台灣農村陣線,前來和台灣農民交流,8/24的南部行程由旗美社大安排,以下是8/24下午關於WTO議題的討論紀錄。因為韓國對WTO已有充分的了解,因此我們將請分享人先做簡單的介紹,之後再以對談的方式進行討論。
時間:99年8月24日
地點:福安國小
分享人:吳東傑(綠色陣線協會執行長)
主持人:張正揚(旗美社區大學主任)
記錄:劉津君(旗美社區大學專員)
【WTO之於台灣】吳東傑
韓國對WTO的了解是非常徹底的,全世界也看到了韓國農民為此做的許多努力,在2005年的WTO部長會議,也有許多大規模的抗爭活動,但既然有這樣的機會,我們還是想藉此機會讓韓國的朋友了解台灣對WTO在農業上的看法。
台灣整體對WTO其實沒有這麼激烈的反對,這是基於一些政治、經濟的因素。因為台灣不是聯合國會員國,所以在政府的立場而言,加入WTO,便是加入一個國際上的重要組織,所以舉國上下是處於被迫接受的態度;再者,台灣現在已從農業社會變成工業社會,農業產值只佔全國GDP的2%,農業已經不那麼被重視了,但這並不代表其沒有存在的必要。
台灣在2002年正式加入WTO,但在1990年代,政府便已開始做準備,包括:鼓勵農民離開農業、提出休耕的政策,養雞、養豬業者也必須離牧,在各方面編列了許多預算,作為補貼的經費。
以就業人口而言,農業的就業人口逐年減少,其他一級產業(漁、牧業…等)及工業也會減少,服務業則會增加,這也代表著台灣產業結構的改變。
因休耕政策,稻米的耕種面積日漸減少。在傳統上,稻米是台灣很重要的糧食作物,但這幾年來,以台灣人民糧食的消費量來看,民生對稻米的依賴度降低,麵粉及肉類的消費增加,表示我們的消費習慣也改變了。
加入WTO之後,我們被迫從別的國家(美國、澳洲、泰國、埃及…等)進口稻米,且進口量逐年增加。另外,養雞的產業也受到影響,養雞農的自主性也愈來愈低,因廠商控制了雞種、飼料,連最後的產銷也受其控制,養雞的農民變成養雞的工人。這幾年來,我們開放了很多雞肉的進口,連米酒也被WTO定位成飲料酒,而非料理酒,所以造成一瓶近60元的高價。
在這其中,有些問題是很值得去被討論的:為什麼台灣對WTO沒有這麼反對?也許是因為台灣社會把加入WTO當作重返國際的重要成就,因此農業自然就被犧牲掉了。現今台灣社會,農業是較不被重視的,農民的自信心及光榮感也很缺乏,當台灣慢慢轉型成工業社會再轉變成服務業為主,在這個過程中,農業也慢慢消失,農民的被認同感也就相對薄弱。
相較之下,今年台灣要跟大陸簽ECFA,反而引起更多的討論及反對,這主要歸因於政治因素,因為台灣人民對中國的不信任、不認同,所以引起很大的反彈。在簽ECFA之前,中國的農產品早已透過走私或轉口貿易的方式進到台灣,特別是加工農產品的部分,加上2008年全球糧食危機,台灣開始去思考糧食自給率的問題,因為這不只是牽涉到民生的問題,還有國防安全的考量,另外,農業在生態環境上的效應,也愈來愈被重視。
這幾年來,我們開始去思考一些問題,特別是水稻復耕的部分。但實際來看,還是有許多難題,例如:該如何把農民找回來?所以,台灣的農業沒落,不只是WTO的問題,也因為整個社會結構、政治環境的改變。因此,台灣加入WTO對農業的影響,不並像韓國可以如此單純的被討論,因為我們的政治情況比較複雜,當我們面對中國的問題時,又會更複雜;另外,因為台灣是一個海島型的國家,受到颱風的影響又更大,在各種條件(自然環境、政治)的影響下,台灣的農業也就更重要,同時,面對的挑戰也更大。
【討論】台灣農民VS韓國農民
以下以對談的方式記錄,台灣農民簡稱「台」,韓國農民簡稱「韓」。
台:當時去香港反WTO時,你們韓國農民聯盟晉州分支的伙伴有多少人過去?
韓:農民聯盟30位,女性農民協會有15位,當時有很多警察來攔阻。農民達成共識來反WTO,我們認為反對WTO不只是要解決糧食的問題,而是進一步教育社會大眾,因為有很多大公司,想要針對糧食下手,將糧食問題商業化操弄,讓大家不去重視這個問題。
台:你們抗爭主要的訴求是什麼?是希望通過或是不通過什麼協議?
韓:我們訴求的重點是,農民有資格控管要種、要吃的東西。我們認為WTO只是要讓強國(糧食充足)打壓比較弱的國家,讓他們的農業退步,這是非常不對的。像美國的生產率是非常高的,甚至超過他們能吃的量,這種國家就會用糧食量去打壓不足的國家。目前韓國政府降低了補助金,農民無法大量生產,最後只能倚賴進口。我們認為,為了爭取糧食的主權,我們必須可以選擇我們要吃的,我們要種的,這就是我們主要的訴求。
台:是什麼樣的教育、學習、組識,讓你們可以這樣大規模抗爭?
韓:因為韓國本身有很多農民運動,當初出發點是不希望政府開放進口的市場。韓國人對政府的抗爭是行之有年的,像1980年代,他們抗爭的對象就是政府。政府開放進口後,我們就開始團結,有了系統組織之後,我們馬上明白,我們要抗爭的不只是政府,因為韓國的農業政策跟其他國際的政策是息息相關的,我們發現這些問題後,就更團結了,所以我們的農民運動就是抗爭。
台:假設以一個村為單位,每次抗爭時幾乎能全村出動,參加比例是非常高的,這是為什麼?
韓:2002年有一個30萬農民的抗爭,我們租了161台的遊覽車,從南部北上去首爾(單程約400公里)抗爭,幾乎全村都出發了。當然政府也會有所打壓,所以,我們為了去抗爭,花了一年時間,去每個農家、每個地區辦座談會,慢慢聚集了這些人。
台:在農民運動上,農民協會的功能在哪?因為台灣的農民組織(農會)是政府在掌控的,所以它的功能比較無法發揮,無法有這麼大的凝聚力。那韓國有沒有受政府組織的農民團體?
韓:因為這些人都是在政府的打壓下產生的,我們創立的目的就是自救。當然也有受國家控制的農民團體,約有三十幾個,但他們是針對農產品的項目,一些政策面的東西,是受法律的控制。有些人本來是屬於政府方面,但如果他們發現有什麼不足的時候,會雙方面參加,有很強的自主性。
台:像台灣是由農會收購農產品,如果不配合政策,就不收,是否有同樣的情況?
韓:韓國政府主要的農業單位是農林部,他們主要做的事情是補助、轉導,所以他們無法控制農產品,我們自由市場的流通是非常順暢的。如果政策部分是合理的,我們當然會很順從,但如果是不公平的,我們一定會抗爭、示威。
台:若透過韓國的煤體來看,台灣農民給你們的形象是什麼?
韓:當初我們決定來台灣,是覺得彼此情況差不多,不論是經濟上或是農民被打壓的狀況,才會選擇來台灣。身為一個農夫,我覺得很心疼,此次參訪,發現台灣有太多休耕的地方,沒有年輕的農民,農民也外流。目前為止,韓國的農夫還是不願意放手,繼續在耕種他的田地,我們覺得,再怎麼抗爭,無法解決的問題,就是沒有辦法,所以,我們想創一個政黨,培養一些政治代理人來改變政府,像我們有一位道長(類似縣長的角色)就是農民出生的。
台:大卡車運送種子的時候,會掛LMO(living modified organism,基因改造活體),是代表美國進口,要來當飼料用的,不知道這個LMO的標誌有多大,政府有沒有規定這個標誌要多大?
韓:政府有規定一定要貼,大小不限,只要是進口的,就要標示(成分、產地…等)。但這個東西其實是在欺騙消費者,表示東西沒問題,其實不然。剛剛提到的卡車,是一個事件,2008年5月,政府秘密討論好這件事情,但後來還是被人爆料出來。有人將卡車掉出來的玉米送去檢驗,證明這是進口的,大家才知道此事。現在韓國沒有合法去種GMO的種子,現在大家都是反對的,所以目前是以試種的方式在進行,而且都私下進行,所以一般民眾是不知道的。有很多事情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就發生了,所以我們現在也很努力在宣導,讓大家一起注意這件事情。
台:韓國農民在發生事情時,都能很立即的團結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實際的數字顯示其中的比例?韓國跟農業相關的工作也很多,是不是很多民間的組織在掌握農產品的問題?甚至是否有消費者教育?農業組織之間又是如何聯繫?
韓:因為我們沒有把數據方面的資料帶來,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的資訊,可以收集起來,之後以信件聯絡。因為韓國農民運動的起源不同,農民的抗爭運動不是從農業開始的,而是更早面對獨裁政府的時候就開始,以台灣人的立場來看,要了解是有些困難的。另外,因為韓國的農民,除了農夫的天職外,也不知道能做什麼,但在台灣人的身上,好像不是這樣。台灣的農夫不種田,是否還有別的事情做,該怎麼維生呢?
台:台灣農家的收入,30%來自農業所得,70%是靠農夫本身或小孩在外工作。
韓:我們在抗爭的心態是,非勝利不可,如果不行,就不做。因為我們把農業當天職,所以,希望台灣也如此堅持,這樣才能成功。
台:台灣的農業區到都市是很近的,所以很容易就到都市找到工作。因為這麼近,地不只能種東西,還能變賣,這也變成很大的誘因。
韓:我認為這幾天交流下來,對兩國都有些幫助,但韓國的產業結構本來就跟台灣不同,農民從事的部分也不同,我們不會只種稻米,還有果園、溫室的部分,所以今天也不會有任何結論,希望明年七、八月時,可以邀請你們去韓國交流,相信在當地可以有更多的討論。
這次與韓國農民的交流可謂獲益良多,他們堅毅的民族性讓人十分印像深刻,韓國農民的團結心也非常值得我們效法。惟獨受限於時間,未能盡興討論,不免有些遺憾,但也讓我們更期待下次再見,希望屆時能激盪出更多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