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週年專題─永久屋系列(2):慈濟宏願 災民苦

大愛村雖尚未如翠巒部落有用地安全的問題,文化衝突卻履履爆發。大愛村充滿慈濟圖騰、原住民教堂有證嚴法師靜思語、主要幹道「大愛路」上更有「一早就看見浮屍」等石塊,也引發居民質疑。

快速完工的大愛村「硬體」問題尚可彌補,但當重建只有「快速」,「軟體」問題將難以處理。災後慈濟希望「保護山林」,對政府提出「政府找地、就提供永久屋並 3週內蓋好」的建議,希望災區居民下山;對政府而言,這奧援正如及時雨。但檢視重建一年,慈濟的介入顯有弄巧成拙之處。諷刺的是,這不是慈濟的「第一 次」。

翠巒悲歌


由翠巒國小眺望翠巒部落,可見周圍濫墾嚴重。

翠巒部落屬南投縣仁愛鄉翠華村,與華岡、馬力觀共同組成。過去隸屬力行村,2000年才分離出來。1994年,道格颱風重創翠巒舊部落,村民無家可 歸,慈濟伸出援手幫翠巒遷村並興建永久屋。1996年永久屋落成,翠巒部落成為台灣第一批由NGO興建,因天災而誕生的「慈濟村」。

慈濟基金會在其網站指出,台灣首座慈濟村讓「因颱風散居各處的族人又聚集回來了,而遊子們也有了歸處」;慈濟基金會副執行長林碧玉更在莫拉克風災 後,為永久屋政策辯護時提及翠巒部落:「這30幾戶人家到現在還非常安然無恙。」當時居民確實感謝慈濟,但事後她們發現「遷村怎麼愈遷愈危險?」

十多年來翠巒歷經颱風、地震與豪雨的恐嚇。除嚴重地層下陷,居民更面臨地層滑動威脅,只是幸運地在多次災難以來無大規模死亡事件。 莫拉克來襲,翠巒被診斷出具「斷層通過」、「坡度大於30 度」、「崩積岩地質」、「地層滑動」、「坡面及土壤滲水」、「北港溪向源侵蝕」等多項危險因子,且因居住人口眾多,未來若發生大規模崩塌,災情將相當嚴 重。

災後翠巒被列為「堪虞部落」,但至今為止要求遷村多年的翠巒卻未獲得任何永久屋政策協助。林碧玉在災後曾說:「921後我們就一直構思,若山區的人願意下來,我們該怎樣幫她們的忙、讓她們居住在安全的地方」。

但當翠巒發現遷村後面臨的危機、希望慈濟幫忙,慈濟卻對翠巒居民吳明德說:「為你們做這麼多了,為什麼當初妳們要蓋這邊?」族人無奈反問:「為什麼?我們也想問為什麼!」

倉促的翠巒遷村讓居民無法安身立命,但「翠巒經驗」卻讓慈濟演練與公部門合作的經驗,並成為八八重建時向政府遊說「永久屋政策」的正面宣傳例證。

921災後重建基金會執行長謝志誠說:「慈濟921時就很想做大愛村,但永久屋土地喬不定所以作罷。」而由身兼慈濟人與當時任職南投縣府的蔡碧雲主 導的「翠巒遷村」,處理了所有相關工程事宜,包括遷村用地取得,建築師、包商接洽,甚至施工過程大小問題,都由她一手包辦。這座為慈濟量身定作的「翠巒大 愛屋」,完成了慈濟的夢想,甚至以此作為「情義月光」連續劇的題材。

謝志誠直指:「翠巒經驗是為何慈濟災後立馬向政府提出永久屋政策的原因」。重建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也坦承,救災時政府被罵到臭頭,災難規模又大,「有民間團體要幫忙,我們當然願意也感激。」

永久屋政策,滿足誰的願望?

但慈濟介入重建一年來,大愛村雖尚未如翠巒部落有用地安全的問題,文化衝突卻履履爆發。林碧玉與高雄縣政府簽訂永久屋贈與契約時曾發下豪語:「大愛村要成為國際示範村,希望從太空看地球,就可看到大愛村!」

但災後88天,大愛村尚未興建完成,居民首先便被迫住進如工地的「家」;大愛村充滿慈濟圖騰、原住民教堂有證嚴法師靜思語、主要幹道「大愛路」上更 有「一早就看見浮屍」、「希望孩子也能參加慈濟」「我願我微薄財產能賣掉用一半捐給大愛台救災等心願」等石塊,也引發居民質疑。

經媒體披露,大愛石引發社會震驚與中研院民族研究所副研究員丘延亮批評:「我從未想過在21世紀還看到如此活生生又露骨的殖民表現!」慈濟基金會專員賴睿伶解釋,大愛石是和居民討論後所決定的「記憶歷史」的方式。

她說,慈濟原希望在大愛村立碑,但居民不擅長書寫長文,因此慈濟在人文營讓居民寫出短句,最後刻在石頭,配合以工代賑政策,讓居民負責景觀整理。

「我知道社會有很多觀感,但當時一定是『有人』要這麼做,我們(慈濟)才做。」記者追問能否舉證「有人」是「哪些人」確實寫出大愛石上的字句並要求 刻上?賴睿伶說:「是不是要做到舉證我不確定」;並強調:「災民有些接受,有些不(接受),我們都尊重;但一定是『有人』說要這麼做我們才做。」

大愛村民質疑,賴睿伶口中的「有人」,可能是部分災民因慈濟握有資源而向其靠攏、甚至成為慈濟基金會工作人員的「災民代表」,做出的決定不見得代表 多數意見。而慈濟為完成大愛屋興建的願望,不惜讓「部落因資源導致的內部分裂」,比大愛石的字眼更傷害部落團結,「無形傷害比莫拉克風災更嚴重!」

謝志誠分析,慈濟興建大愛村與「形象」有密切關係。慈濟由台灣發跡,卻總為他國興建大愛村,「台灣怎能沒有?」因此921大地震時慈濟勉力爭取,失敗了,「當然不能錯過莫拉克」。

災後重建被政府視為「遷村」,但世界展望會長杜明翰直言:「大愛村根本不叫遷村。」他直指,部落遷移是大事,需符合人道救援原則,維持文化、生命力、尊嚴感跟自主意識更是重點。

杜明翰透露,世展會為災民興建房屋的募款經費部分來自獅子會,「獅子會希望我們做logo,也建議把世展的logo放上去,但我跟他們說NO,因為那是災民的家」。

誰說了算?


平時在高雄工作的劉慶滄是六龜人,莫拉克沖毀老家的4分地縣府原配給他28坪房屋,卻因慈濟的「把關」而變成14坪,不過目前已更正。

陳振川坦言,慈濟事件讓重建有缺憾,政府與民間的重建事務合作協議本該清楚,「但因『大家都在做善事,從政府角度來看,也不好意思要求太多』。」 但這導致帶頭的公權力被NGO取代!陳振川坦言:「最後政府已無法叫它踩煞車。」如永久屋核配權本在縣府,但當縣府確認名單後,卻又必須交由慈濟確認,產 生永久屋人球。

劉慶滄是六龜人,平時在高雄工作,假日則返家探望80高齡的父母;莫拉克沖毀他老家的4分地,幸虧家人平安;考慮兄姐不在南部工作,家中二老只能靠他照顧。

劉慶滄的妻兒因工作與就學而將戶籍遷至高雄市租屋處,但戶籍仍登記父母與他的名字。根據《永久屋申請資格》可配住28坪永久屋。但縣府核配後一週卻因慈濟二度審核而變成14坪。此外,更有多達26戶南沙魯村民及50戶以上桃源鄉民申請不到永久屋。

重建比天災殘忍

雖劉慶滄的問題已獲解決、而高雄縣政府重建委員會主任王正一與賴睿伶也都強調「真正的審核權在縣府」,但大愛村已對災民造成二次傷害。王正一補充, 無法順利申請永久屋者可能是不擁有房屋所有權、不是戶長,但卻有分戶狀況;「縣府仍在審,若永久屋有剩,會看情況決定要否放寬標準分配給分戶者。」

永久屋政策推動至今仍引發部落抨擊、堅持原鄉重建,永久屋戶數為何不夠?謝志誠分析,原鄉重建和永久屋的資源分配不均,從優從寬的永久屋認定標準對 災民有吸引力,是變相的「衝永久屋人數」。陳振川也坦承:「我們是把門(申請永久屋)變寬,讓沒有劃特定區的也能申請永久屋,這部分是有一點在媒合。」

只是不少入住永久屋的居民坦言,戶籍在山上有農保,遷至永久屋就失去社會福利,加上文化與環境因素,「我們以後還是要回山上」而不願遷戶籍;但不遷戶籍卻影響入住居民。居民抱怨:「小孩子都要上小學,戶籍卻因高雄縣府要統一辦理而不能遷,孩子是要回山上讀書嗎?」

更值得重視的是:因資源全部集中在永久屋、缺乏中繼資源支持,社會上已有批評災民貪婪的聲音。

(待續)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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