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農曆年前,重回「泰武」這個在遷村與遷校議題糾結不已的部落,想了解居民真實的災後生活。在主流媒體上我們只知道一月一日泰武村與來義村災民入住忠誠營區安置所,災民有了暫時容身之處。然而,忠誠營區實際上只容納了111戶,共527人,其中泰武村僅有44戶,218人。未取得入住資格的居民,依舊住在地層不斷滑動的部落裡,過著恐懼不安、一下雨立即撤離,不安定的日子。
我們沿著曲折的山路開往泰武部落,山路處處斷垣殘壁、護欄懸掉在山腰、山崖邊插著樹枝掛上簡陋的黃色警告布條,路上的斷層比上一次更大,有些路段我們甚至必須下車,讓駕駛小心翼翼地開過落差太大、打滑的路面,過程驚險。八八過後,山上居民的生活與交通竟在如此危險、沒有保障的狀況下度過了半年……
(左)蜿蜒的山路到處是龜裂的路面和以樹枝和黃色警告布條
(右)有些路段我們甚至必須下車,讓駕駛小心緩緩的通過危險落差。攝影/林巧璉
下午三點到達泰武時,部落裡一片寂靜,沒有什麼人,連狗都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我們,似乎說著:「這裡不是已經被遺忘了嗎?你們到這裡做什麼?」繼續往山上開,我們在掛著「泰武咖啡」招牌的店停下來。才剛下車, VuVu馬上從店裡走出來親切的笑著,「今天天氣比較冷,你們來玩的嗎?可以進來看看風景。」這裡的人總是以真誠的心與人交往著,第一句話不是非關生意,而是人情。
VuVu的漢名是莊玉真,兩年前開了這家咖啡店,咖啡豆是自家山上種植的。她說:「咖啡大多賣給登山客、單車客」。八八過後,泰武的觀光客減少,VuVu依舊每天開店,「以前爬山的人很多,現在沒什麼人,但還住在山上就每天還是開店啊。」
跟VuVu談起風災時,她看往遠方的表情似乎又重回八八當天的現場,「只要一下雨心裡就很害怕,八八過後也撤離過幾次,都是等雨停了再回家。」VuVu說:「也想到營區去啊,可是提供的名額太少了,村落討論後決定讓房屋毀損較嚴重而且在潮州沒有家的居民優先登記。但是就算在潮州有房子也都還在貸款啊。」第一次VuVu家其實有抽到,但後來部落討論決定潮州有家的居民先讓沒有的人住,VuVu家就被取消資格。
政府中繼安置政策固然是美意,然空間配置與協調問題卻使部落衍生更多裂縫,災民的定義為何?當外界只看到營區內安置的災民時,依然居住在山上的人就此被遺忘了,他們的生命安全更沒有保障,卻無法分配到外界提供的資源。
VuVu無奈地說:「很亂,有的有,有的沒有,我們也是受到災害,但是沒有收到物資啊。」VuVu一語道出留在山上居民的心聲,資源的分配也加深了山上與山下的裂痕。
遷村是個難解的課題,除了牽涉到搬離的意願,還需考慮未來遷村的地點與權力的分配,也因此許多部落遷村進度無法順利進行。莊玉真這家人等待著遷村決議的同時,選擇繼續在自己的土地種咖啡、賣咖啡,看著VuVu和身邊兩個稚嫩的孫女,他們的等待還有多久?山上的居民看不到未來的生活著,而雨季也越來越接近了。
附錄─泰武咖啡小故事
泰武咖啡屋全店以木頭打造,緊鄰山景,望眼看去盡是青山美不勝收,店裡只有兩張四方桌,和小小的吧檯,給人溫馨回家的感受。這裡只賣一種咖啡─黑咖啡,VuVu笑說,我們只賣原味的。泰武鄉在日據時期就有種咖啡的紀錄,但祖先未學習到後製技巧,因此早已荒廢,只見枯萎的咖啡苗。
VuVu說:「五、六年前我丈夫開始種植新的咖啡苗,兩年前咖啡產銷班輔導當地居民種植咖啡,行銷泰武的咖啡。」
吧檯和牆上擺放著咖啡評鑑的證書、獎牌、標章,泰武咖啡屋自產自銷的品牌為「呢勒泰武咖啡」,呢勒(Nele)是華安義的族名,華安義是頭目家族,因此這家店也叫酋長休閒站。牆上兩張咖啡評鑑證書分別是第一屆和第二屆屏東縣政府咖啡評選會,第一屆以華安義的咖啡豆獲得優選,而第二屆比賽是以VuVu的名字報名,獲得入圍。問起兩屆評選的差異,VuVu說:「颱風過後咖啡豆受傷了,產量也減少很多。」
每走過一個原住民文創產業,總會被他們那股為傳統產業找出路的堅持與幹勁而感動,架上的呢勒泰武咖啡,在颱風後依舊佇立。盼望留在山上居民能在等待與溝通中理出一條穩定通往未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