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文物館

回憶起這些片段時,我心想,如果D師可以放下他的書本,走出他的研究室,去部落的文物館看看,去跟阿姨說說話,這時候,在他眼裡的博物館,會是長的什麼模樣呢?

學校附近的部落裡,有個公部門蓋的「文物館」,挺大間又挺雄偉的水泥三層樓建物。第一次看見時,心裡充滿了不以為然:「ㄘㄠ~邦查哪來的圖騰柱啊!」。
既然是文物館,就收羅了不少的「文物」。展館的二、三樓,收藏了沒有電動機械前的各種農具、獵具,許多從來只有聽聞過的,或連聽都沒聽過的器物,都是第一次在此瞧見。
眾多展示品裡頭,我很喜歡一種用草編織的席子,乍看之下,還以為是風雅的竹簾,其實是農人披在背上,用來在田間工作時,遮蔽花蓮驕陽的好物,質輕又通風。農場的初子阿姨也有一件,我也很想要一件,只是詢問可以去哪買?或者如今還有誰製作?都沒有人知道了。

文物館還展示著邦查的「傳統服飾」,比起斑駁的農具、獵具,它們是新織成的,被穿戴在西方白人身材的假人上頭,脖子還掛帶著鮮豔的塑膠串珠。排灣的學弟阿良,問起在一旁照料文物館的阿姨:「以前的邦查,有長這麼高嗎?」。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阿姨。第一次是J來花蓮玩耍,要帶J去吃飯途中,想說順道帶她去文物館逛逛。那時阿姨在門口掃除,我們打聲招呼後進去。
當時一樓展示著前不久部落辦的樹皮布工坊,成員所製作的樹皮器物、掛畫,看起來十分質樸。阿姨放下了掃帚,走到我們旁邊來跟我們介紹。說「介紹」其實也還好,跟都市裡的博物館或國家公園裡,解說員批哩啪啦流利地給出一大串的說明,相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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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長者對外地年輕人解說舊時生活器物與現代社區居民創作。

阿姨說,這裡頭也有她的作品。我想像著一群老人家,用著粗粗的手指拿著針,聚精會神地把絲線與小飾物縫在樹皮布上頭的畫面。

我們之間沒有太多對話,阿姨跟我們,都有些害羞跟緊張。我禁不住問阿姨「可不可以摸」,阿姨笑著說:「可以啊!」,之後阿姨又回到掃除工作。一樓走了一圈後,阿姨問我們,要不要到二樓去看看呢?我想J應該是餓了,而二樓我也上去過很多次了,就謝絕了阿姨的邀請。然後阿姨跟我們說,9號部落有巫師祭喔。聽到「巫師」我眼睛亮起來,問了阿姨才知道,部落這,一直都還有巫師幫大家治病,阿姨自己前一天不舒服,也才請巫師幫忙。

我們準備要離開時,阿姨叫住我們,請我們在來賓簿上頭簽名,阿姨說,上頭要看,這樣他們才會讓文物館可以繼續運作。

第二次見到阿姨,是颱風的前一天,我帶學弟們去,阿姨一個人在打掃,我要帶學弟們上二樓,阿姨說,今早她做防颱準備,把門關上了,於是帶我們從內側樓梯上去,還幫我們把展館的燈都打亮。我們走在樓梯間,有淡淡地剛拖過地板的漂白水氣味,我們有些不好意思,跟阿姨說,不好意思把她剛拖完的地踩髒,阿姨直說:「沒關係啦!」。

會寫下這一段,是想到了上週在某個課堂,D老師說了他對博物館的不以為然,特別是把生活器物收藏起來,而在那裡的器物跟生活也沒了關連。在D師說完,我說了還有一種博物館,是一群人,就是要把某些東西藉由「博物館」的方式「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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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田村的「天送伯文物館」。裡頭都是阿伯收藏舊農具跟生活器物。

回憶起這些片段時,我心想,如果D師可以放下他的書本,走出他的研究室,去部落的文物館看看,去跟阿姨說說話,這時候,在他眼裡的博物館,會是長的什麼模樣呢?

不過後來轉念又想,那本來就不是D師在做的事情,那是我做的事情,包括把遇到阿姨的故事說出來,那些都是我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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