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山下,花之聚落

無論新舊家屋,門前總見繁茂的花草樹木,入村首見河道兩旁的垂柳,連伯公廟後方的榕樹,也特別茂盛了起來,安靜地提供老人家一個乘涼、聊天的場所。總不見年輕人,僅有我與友人闖入;見了外來客,總會開口問找誰人………..

東片村,以客語發音意指「東邊」。在日治時期屬內埔東勢大字之下的村落,國民政府之後,方從東勢村下另立為東片村。前次拜訪南州鄉大埔村時,聚落中不乏小型盆栽,點狀分布在家屋前。東片村裡原本就有不少大樹,2002年開始著手進行社區營造時,即以綠美化環境為主要概念,大量在家戶門前,有庭院空間者鋪上草皮、將灌木類香花植入土中;無庭園者,也有密集的小株盆栽,星羅排列於門前,更有甚者,以裝修房屋所剩的木板、地毯為基礎,養起蘭花,15見方的小木塊附著一株蘭,釘掛於外牆上,排成有趣的線條,或許打上燈,就很有那麼點藝術創作的意味了。

在屏東常常可於檳榔園中見到不少豪宅,因種植檳榔富裕後興建的華屋,俗稱菁仔屋。在新埤還有香蕉屋、西瓜屋,在東片村,應是諾麗果屋了。

村落的一邊,可說是華屋群,因為諾麗果(減肥食品製作原料)而興建的美麗屋舍,並不凸顯過於原本的景致,多數為淡色系外牆面,稍有色彩者,庭園栽滿花草樹木,與營造概念相符,唯有在小小的門牌上多做心思,或用陶土燒製、或用琉璃熔合多采,成為各具特色,也是整體景觀的一點。徐屋伙房,算是綠美化環境的極致表現了。伙房正身維持原有面貌,洗石牆面尚書寫著嘉言錦句,屋脊兩側微翹的小燕尾象徵從前的財富。加入社區環境營造後,後代子孫將伸手其中幾間屋改為日式庭園,小型草皮、一株古松,置入小座宮燈、石獅子,在伙房空間中雖謂突兀,卻也佩服主人的心思。整個東片村,似乎存在著這樣的結合。

村落由兩條道路包圍而成,道路交叉處,座落一間大廟,繁複而華美的屋脊上,塑著一尊尊人偶,三五成群,騎著馬在城門前上演著一齣戲,自成小單位,整個屋頂像大型娃娃屋,每個單位似乎都能說上一盞茶的故事,二樓的圍欄上著金銅色漆,講究細節與雕花。東片村的華麗,盡在低調與細微之處。

客家聚落常見數種香花植物,敬拜伯公(土地公)時隨手摘取裝飾成盤,多為鮮豔之色,東片一貫以白色香花敬拜(應是山馬茶),五盤一字排開,忽現斑斕繁複之美,村內規劃了一條桂花巷,造訪時節未遇,反倒是山馬茶處處可見,白色花朵迎風,再現東片村民的美感。

無論新舊家屋,門前總見繁茂的花草樹木,入村首見河道兩旁的垂柳,連伯公廟後方的榕樹,也特別茂盛了起來,安靜地提供老人家一個乘涼、聊天的場所。總不見年輕人,僅有我與友人闖入;見了外來客,總會開口問找誰人,還有位阿婆要我敲一戶人家的門,說可以直接訪問主人;我也老是編派同一個寫作業的理由,隨口問候。靜靜觀察,看見曾經用心改造的過程,想著當初大夥同心栽花種草的熱誠、引領觀光者介紹村裡唯一穿鑿屋、經營民宿的決心,在植物枝繁葉茂之時,卻也似乎停頓了。或者,也好,起碼走對了一步棋,讓東片村成了東邊山下一朵美麗的花,空間營造並不必次次增加什麼活動場所,而是讓原有的有更美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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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客家獨有拜伯公的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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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落街道茂盛的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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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具巧思的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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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外供人休息的座椅,萬巒五溝村,也有類似的座椅,用石板隨意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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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宇屋頂上演一齣齣戲碼,如同小型娃娃屋。

語言之島.南州鄉大埔村

島嶼的生活,四面環海;在登陸島嶼前,需要有足夠的勇氣,像達悟族的祖先划著小船,奮力從南太平洋越過重重浪潮般,有氣魄、亦找到一塊與故鄉相彷彿,可重新生活之地。在島嶼生活,能夠自成體系…….

島嶼的生活,四面環海;在登陸島嶼前,需要有足夠的勇氣,像達悟族的祖先划著小船,奮力從南太平洋越過重重浪潮般,有氣魄、亦找到一塊與故鄉相彷彿,可重新生活之地。

在島嶼生活,能夠自成體系,依藉著海洋阻隔危難與外敵,然而,當環境與他人相連,生活卻形同孤島時,卻是考驗著居民智慧、適應性與文化相容性的時候。

「阿婆,你在忙啊?」,我們操著客語問。

「你們拍照要做什麼?」,年約七十至八十間的阿婆用河洛話回答。

「沒啦,做作業。」「阿婆,你會說客語嗎?你是客家人嗎?」,再追問著。

「哎呀,河洛也好、客家也好,我不知道啦!」阿婆如是說,一回頭,她用不同於南部腔調的客語,謝謝媳婦或宗親帶給她的一朵康乃馨。

她是我們在南州鄉大埔村遇見的第一個人,簡短對話後丟回的錯愕,是她不肯用客語與我對話。這種情形在成長的過程中,始終未見。或許是我生長的年代已漸成熟,從不曾隱藏自己客籍的身分。然而,會說河洛語的阿婆,卻太過隱諱了。

「喔依∼∼小姐,來吃西瓜啦,很熱欸。」一聲招呼傳來,充滿下港腔的熱情、活力。

「謝謝啦,我們是客家人,會說客家話喔。」

「這樣啊,你們要拍什麼?來坐一下啦。」,隨即,西瓜大哥轉換成一種沒聽過的客腔 。笑鬧著要我們拍他的豬,名為張x妹的豬。透心涼的紅肉大西瓜,大口大口吞落肚,一份無所為的給予,轉換成單純的沁涼對抗直射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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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談天的大哥們,給個清涼大西瓜。

大埔村,位於屏東縣南州鄉,居民自新竹湖口、橫山於大正1年時南遷,開始時向周圍河洛村人佃租田地耕作,大正3年之後,戴姓家族陸續南下開墾,1919~1948年逐漸建立村落之規模。大埔村內目前有34戶人家,18戶為戴姓,或因是該姓氏極早發展之故,村中戴家居所多類似夥房形制,懸掛堂號、書寫門聯,作工結實的屋頂鋪瓦,屋脊還疊砌了原只有為官之家才有的櫺格狀磚,祖堂為尊逐次向兩邊降低的屋頂,竟使用了五行中的金、水、土三種(極為少見),然而華麗的頂蓋對照牆面及立柱的簡單,近乎平鋪直敘。據說興建磚瓦房之初,由於經費較為不充裕,因此僅建造一條龍,後續加蓋的伸手與正身並不相連,因此也無法建造出客家建築屋頂的轉溝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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ㄇ字形的伙房,然而仔細看會發現正身與伸手並不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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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建造了三層次,每個層次皆有不同的五行。

四周圍均是河洛村莊,身處其中的大埔村,如同一座島嶼般,微小而自足(有滿收的蓮霧、飽滿稻穗、檳榔、菜園一應俱全,並與家屋並存,而省卻圍牆);然而面對四周之交通,非海洋之交通,卻又必須學會自處與他處之道,於是乎,慣口的語言穿上河洛外衣,大門兩側的門聯成了圍繞門框的上下聯及橫批,而信仰,除了原有的伯公信仰,代天府(祭祀王爺)的五營旗供奉於伯公右側,當然,從新竹帶來的義民爺,一起上了座。每年還不忘參與六堆忠義祠祭典。身為一個語言之島的島民,划著船航行的旅程,確實長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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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南部客家民居的堂號,皆會以牌匾方式表示,大埔村的堂號置於氣窗,而門對則如春節春聯般,有著上下聯與橫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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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下的鐵皮屋內供奉著伯公,據說是村內第一座伯公不願為人提供明牌,而請村民另建伯公。

兩條環村道路圍起來的區域,成了大埔村;罕見的,村子裡沒有雜貨店、沒有泡沫紅茶、沒有市場、沒有7-11。不僅僅是語言島,還是座消費島——阻隔所有消費行為的島嶼。繞行一週,快步者約莫20分鐘完成繞境,卻處處可見風景:家戶前有計畫的遍植花草樹木,幾處田埂邊仍保有大叢竹群,與檳榔樹、果樹、稻田形成一片高低有致的風景,別於一貫平疇遼闊的屏東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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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扶疏的聚落,家戶皆如此,有些則與果園相接。

為何名為大埔?一說其自嘉應州大埔縣來台;二則該地居民表示屬於砂崙溪溪埔地,故名之。而我,走訪前還一度以為,是台中縣大埔客南遷。台中大埔也好,原嘉應州大埔亦罷,此時此刻的南州大埔仍然是座島,海島中的島,在語言之海游移的小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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