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人,在平地 點燭光

在莫拉克風災後第99天深夜,跨進第100天的夜晚,風災後安置在營區與租屋在外的原住民團體,以南方部落重建聯盟(以下簡稱「南盟」)與部落婦女帶頭,共聚高雄縣鳳凌廣場,共同跨夜、祈福,守著燭光依偎。

2009年8月8日發生莫拉克風災,至2009年11月15日,整整100天。

從14日晚間6點到15日清晨,受災的原住民在高雄縣鳳凌廣場跨夜靜坐燭光祈福晚會,為逝去的親友祈福,也為活著的朋友爭取人道的權益。

這個晚上,有災民,也有外界關注的朋友,點燭光,紀念這段沒有山上可以回家的日子。記者與旗美社大工作者在現場,側寫晚會過程,也邀請參與者留下一小段話,送給自己以及這個災難。

「一百天了,我們心裡沒有忘記,我們的行動沒有間斷

我們要繼續100天、100天的點下去

只要有人,只要有火,只要我們仍在一起

我們就有希望

困難會繼續的來

我們要繼續面對

我們一天一天抗爭

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希望就在我們當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請大家繼續

希望就在腳步的前面 」

阿肥 於20091113高雄縣百日跨夜靜坐燭光祈福之夜

DSC_6044
本文內圖片攝影,均為旗美社大工作人員─土豆。

在莫拉克風災後第99天深夜,跨進第100天的夜晚,風災後安置在營區與租屋在外的原住民團體,以南方部落重建聯盟(以下簡稱「南盟」)與部落婦女帶頭,共聚高雄縣鳳凌廣場,共同跨夜、祈福,守著燭光依偎。

以影片、以演說、以各族古調新音演唱,將災後至今的心情、徬徨與苦痛,娓娓互訴;專程前來聲援的有阿里山鄉鄒族、屏東魯凱族、台中泰雅族的原住民兄弟姐妹。

DSC_5380

一開場,由來自特富野巫師先開始一段傳統儀式慰弔亡靈,接著來自那瑪夏民生村的Kanakanavu(卡納卡那富)族老以古調為風災的山上故鄉祈福。接著放映馬耀‧比吼災後短片【Kulumah想回家】【Pepe年糕】【留在山上】【路通】之後,進行災後100天生活回顧:

.「住在營區,有三餐,88臨工方案叫我們一直掃地,好像原住民只會掃地嗎?」

.「一間(營區房間)好幾戶,夫妻不方便晚上『做功課』」。

.「有的孩子父母在山上,在營區學會自立,自己找飯吃,自己找床睡」。

.「營區沒有隔間,用衣櫃隔」。

.「孩子去醫院,醫生問孩子家在哪裡,孩子說:C211室」。

.「奶奶(布農):我在平地一直生病,我想回去喝山上的水;我想回去吃山上的菜;我要回去吃我們自己做的傳統食物」。

.「這麼倉促地下山,跟族人『同居』,常常和先生吵架,和夥伴意見不合」。

.「大家都說我們勇敢,這麼大的災難,怎麼還能這樣嘻嘻哈哈?可是我們還可以怎樣?我們唯一有的本錢,就是要一直樂觀、勇敢。已經這麼苦了,還要垂頭喪氣,會更苦啊!」

DSC_5463

災後倉促的軍營安置作法,百日下來,讓那瑪夏純真的孩子,搞不清楚應該稱呼哪裡為家;讓本有一技之長的青壯年,多數僅能貢獻如掃地等去技術性的勞動;讓老人家日夜感到孤寂無聊,因為走出去到處是管制的阿兵哥,不似故鄉可日常走街串巷訪親戚。

而歸鄉的路,何時修通?目前政府只要便道搶通便要求鄉民回家的作法,卻又引發更多的問題:包括農路不通,回鄉無法耕種,吃什麼?

也包括對於大眾運輸系統、醫療體系依賴較深的老弱婦孺,因為原鄉各種生活機能尚未恢復,而充滿疑慮。布農婦女黟布說:「我真的很想回家,但是,一下雨,可能又斷路斷橋、停水斷電。孩子就學、老人就醫的問題,怎麼辦?」

DSC_5460

現場播放公視的談話節目,聽到行政院重建會的羅姓大官說,讓原住民災民安置在平地,屆時「家裡一個男人當臨時工,就可以養活全家人」。真是不可思議啊,原來這就是漢人官員的思維,這位羅姓大官自己家中是高雄望族兼某私校董事長,大概不會清楚,現在市場上的臨時工行情,大約一兩萬塊出頭,根本養活不了一家人。

何況,讓原住民住到漢人鄉鎮,可能連到鄉公所辦事都有困難;多數流落都市的原住民只能淪落社會底層的宿命,屆時原鄉又已經不能回去耕作、居住,將何去何從?

DSC_5916

地球公民協會李根政說:「台灣90%的原生林都被國民政府砍掉,上游的原始林幾乎都被砍完了…造林的費用,漢人掮客拿走了大部分,保留地的地主其實拿到很少」。

dsc_5615-360.jpg
李根政老師

風災浩劫後,以生態保育之名祭出的「國土重建計劃」草案,在規劃裡是要以強制命令杜絕山上濫墾濫伐的問題,但是第一線首當其衝的祭品又是在山上的原住民,為了微薄收入作工的人被指成了破山壞水的原兇,為政府的失職、漢人的貪婪扛罪。

這一次風災沖下山的多半是山上的林木,難道首要檢討的不該是林務局行之有年引人詬病的人造林政策?難道不是毀山炸動切割山林的越域引水工程?當然,原住民與山水共存的傳統智慧,在這個找替死鬼遊戲裡不會被考慮聞問。

DSC_5788 DSC_5823

DSC_5798

夜深了,凌晨跨入第一百天的倒數,大家傳遞燭火,在秋夜的涼意中,守候風中搖曳的一點溫暖,以及「中繼部落」、「我要回家」、「部落自主」、「原民自治」的卑微基本期待。

DSC_5916

DSC_6094
Danihu老師(布農):回到部落才有重生的機會。土地就像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思念的人,應該要回到我們的身邊。

DSC_5637
阿肥老師(漢人):災民有權講話、有權決定。

DSC_5459
霧台愛鄉協會代表(魯凱):我們原住民不能再等待,是面對國民政府的時候了,我們的祖先在天上看著,為我們流淚。

DSC_5657
屏東大武鄉平和社區發展協會楊江英(漢人):路斷了、房子變形了,是人禍;那麼多不當工程,一直在繼續。

DSC_5661
狼煙行動聯盟Mateli(卑南族):請聽在地人的聲音,不要蠻幹。

DSC_5729
勤和自救會劉行健(漢人):原住民在平地永遠是弱勢。

DSC_5691
好茶部落Laucu(魯凱):我是山上的孩子,我要自己的傳統領域。

DSC_5767
Binalraw(魯凱):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DSC_5852
陳建治(泰雅,圖左):我從九二一學到的經驗是,慢慢來,比較快。

DSC_6108
阿布娪(Kanakanavu):在這裡,大家有沒有感覺到,來到部落的風,來到部落山林厚實的能量,100天了,我們依然樂觀,我們仍在努力。

DSC_6105

《甲仙斷橋》─三個媽媽臭皮匠的記錄片處女作

適逢卡玫基颱風侵入造成甲仙有史以來最慘重的傷害,接著辛樂克颱風又來報到,甲仙對外唯一的橋樑「甲仙大橋」應聲折斷了!所以我們決定以斷橋事件為主題,並取了一個響噹噹的片名──《甲仙斷橋》,在當下便有了迴響。

上婦幼青少年館的用影像說故事課程,說來是一種挑戰,我們三個媽媽每個星期必須跑一天高雄鳳山,沒那份興致說實在的是撐不下去。上課總是得有一些壓力才會有成績出來,為了輸人不輸陣,我們說什麼也要搞出個名堂──

適逢卡玫基颱風侵入造成甲仙有史以來最慘重的傷害,接著辛樂克颱風又來報到,甲仙對外唯一的橋樑「甲仙大橋」應聲折斷了!所以我們決定以斷橋事件為主題,並取了一個響噹噹的片名──《甲仙斷橋》,在當下便有了迴響。

剛開始摸索攝影機很新鮮也覺好玩,尤其是到處取景的狀況也很刺激,為了想從高處拍攝斷橋的場景,我們爬上了長生SPA館,來到頂樓不過癮,竟鑽出小窗戶試圖尋找更好的角度,卻把褲子都勾破了;然而,沒有這次拍片的機會大概也很難走進長生SPA館,裡頭的房間跟擺設還不錯,可惜頂樓泡SPA的泳池長年閒置有些煞風景。

快快快!小朋友下課囉!橋斷了之後,緊急舖設的碎石替代道路因天天下雨沒法上柏油,泥濘的道路造成人車爭道,小朋友回家的過程險象環生。

980810-mamijilu-360.jpg
人車爭道的畫面

在專訪家長帶小朋友回家有哪些不便時,因我們是第一次進行採訪,受訪者也是第一次接受訪問,所以雙方都有些不知所措,訪問起來也是糗事連篇笑話百出,深感有趣極了!

image004
訪家長糗事連篇笑話百出

更有一次在架好攝影機等候學生走出校門時,剛巧遇上了警察攔截違規砂石車,看到我們架了攝影機,警察還走過來問我們:「做什麼!」連旁邊圍觀民眾也問:「妳們是哪個單位派出來監拍超載砂石車的?」跟他們解釋說不是,他們還信誓旦旦地說:「現在都麻派一些看起來像不相關的人出來監拍呢!」

「淑卿快快快!大橋的橫樑快要斷落了,趕快去拍這歷史性的一刻!」梅蘭打電話來報告拆除進度,因為她還在上班不能跑出來太久,要我過去接拍,我拿著我的相機趕緊來到現場,嗯!溪底的角度不錯,找好地點又取好了角度,我靜靜地等待大橋橫樑落下的那一剎那。就這樣頭頂著大太陽,口又渴,橫樑就是不肯掉下來。

打電話給梅蘭請她幫我問問工頭,大概還要鑽多久才會斷落?「淑卿!工頭說差不多要斷落了!」一個差不多了,又一個差不多了,等了好幾個差不多了之後,想想我也出來蠻久了,於是找了淑如來接班。

image009
鑽橋的畫面

在辦公室裡聽到「砰」一聲大響之後,電話也來了,淑如抱歉的說:「ㄚ沒拍到!」「為~什麼?」我大聲叫,我等了那麼久,最緊要關頭妳妳妳……妳竟然沒拍到!我快氣炸了!不過也沒辦法,沒拍到也不能重來,不過當下真是失望透了!

經歷了這些過程後發現要拍一部片子真不是蓋的,每一個等待不見得會有結果,跟期待也不盡相同;不過過程卻是值得懷念跟回味;也只有親身體驗過才會有這份感動與喜悅。

而沒想到的,是這部片子在婦幼館做成果展時連媒體都來採訪,也大大的提升了我們三個媽媽臭皮匠的名聲,更加強了我們的信心,這都是當初上課所意想不到的結果哩!

有了信心大增,接下來乃有「燒焿與焿粽~甲仙在地文化採集」的計畫活動,記錄片目前正進入最後剪輯與旁白作業中,期待我們的第二支片子能有更完美的呈現。

鳳山城內最後一位農夫

很多人稱他為菜瓜伯,當然也有人誤稱「進伯」多年,印象中童年時期他光著腳丫帶的斗笠從家門口走過著,有時我到二樓後院欣賞綠油油一望無際的水稻時會,也會看到他佇足在田中央,那片引柴頭埤水灌溉的稻田…

印象中的農夫,常因環境貧苦而無法接受高等教育,會像「無米樂」紀錄片裡的崑濱伯一樣,拿著香敬天拜地.也會在廟埕前納涼看戲下棋或吹噓膨風當年勇,而光明路上的「信伯」..算是我認識農夫裡的異類,然而他也將是鳳山城內最後一位農夫。

980605-fengshanxinbo-360.jpg
信伯生病前的照片

信伯自稱九十二歲,他的兒女卻說他才八十八歲,是不是因戰亂有謊報出生日期?訪問七、八十歲經歷過日本與中華民國兩朝代的長輩,都有姓名與年齡登入被筆誤的問題…他們很無奈,尤其沒有文字力量當後盾的年代更顯無辜!

很多人稱他為菜瓜伯,當然也有人誤稱「進伯」多年,印象中童年時期他光著腳丫帶的斗笠從家門口走過著,有時我到二樓後院欣賞綠油油一望無際的水稻時會,也會看到他佇足在田中央,那片引柴頭埤水灌溉的稻田,如同綠海般的寬闊。

記得這些田的地勢很低.我與弟弟及鄰居們會像冒險家一樣相約赤足走在田埂裡,捕捉收集奇奇怪怪的昆蟲,也常故意從鄉間小路攀越牆垣到大東國小校園,農閒休耕時左鄰右舍結伴挖土塊”控土窯”,後來周圍的水田紛紛出售,像當初蓋我的家一樣,把良田用土填高蓋房子..這斗大的濕地就不斷的消失。

記得建商架起廣告看板,畫著如百貨公司一樣的商場,當時讀大東國小的我,上下學時都會站在看板前作著夢,很開心以後不用跑到高雄市的大新百貨公司頂樓玩遊樂場了,還到處炫耀我們鳳山鎮也將要蓋百貨公司,校園裡的學生心中都充滿著期待!

但當一棟棟的販厝完工,還是沒有看到遊樂場...而我們小時候可以玩耍的空間,卻全都被建築物取代消失了,信伯的水田也被收購蓋起販厝,不過他還保留了跑馬道護城河畔的農地,持續種著菜瓜,也因而被另封為「菜瓜伯」。

我結婚之後,連那最後的一片低窪雜作地也改建為住家....童年往事歷歷,原本以為可以借用訪談的理由,常常來與鳳山長輩們聊天,以為話題是可以慢慢蘊釀情緒,尤其讓幽默健朗的信伯多說一些鳳山的前世今生,豈知有些事真的不能預估也無法再等。

上次送DVD光碟到信伯家時,就聽到他的二兒子說:春節前信伯他因中風摔傷頭部開刀住院,現雖已脫離險境回家靜養.但已經無法像去年一樣可以聊天,需由外籍看護工全天候的照料。

他的故事還沒說完…如今他的腦部嚴重受損,很多此生在鳳山城裡的記憶將被上帝收回,今夜探望他時握著他冰冷的手,嘴唇微微振動幾乎聽不到他要說的話.讓我難過得哭紅了眼!

心情真的很難平靜,剛好古蹟解說協會陳理事長來電,讓我借機走到外面透透氣,也順便與他的大兒子說話緩和一下心情,以前大家都在光明路上會碰到面,都只是點頭擦身而過沒有交集,只知道他們家的孩子很聽話又會讀書,不像我家三個孩子一天到晚闖禍,十足的野孩子…也很無奈啊,我們的父母親忙於事業,而我天生愛玩沒有盡到當大姐的職責,兄弟們之間整天打打鬧鬧,幾乎把整條光明路吵翻天,所以鳳山城內的人都認識我家這口子…。

試問信伯的子女們有關鳳山的文史,幾乎像斷層的空白,信伯的宗教信仰是基督,他的子女人們都因教會的體制下,塑造出優質的學習氣氛,孩子們都擁有高等教育,在社會上擁有中上的職業,但要述說鳳山城裡的演變與文化記憶幾乎是非常的淺薄,這是他們受教時被疏忽的,也是全台灣年輕人都一樣存在的危機,缺乏對土地的認同,對國家的認同也搖擺不定,只好寄託在宗教裡,至少可以保命,可以延續。

小地方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