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在大溪成長的人,我一直到高中才開始認識大溪。可能是住在大溪鎮郊的緣故,好像那些屬於歷史的繁華部份似乎與我毫無干係。一直到最近幾年,全桃園縣積極堆動地方觀光的緣故,鎮週遭的景觀有了很大規模的改變,我才驚覺我之前與之是多麼疏離。現在更是疏離。
於是我決定把許多還記得的事情寫出來,以免未來有人忘記了它原來的樣子。
其實這輩子好像沒有看過一條有生氣的河流,就算有,也是奄奄一息的。
記憶中的大漢溪
從小住在大溪,有大漢溪流經的河階地,在溪流水位仍高的清代,大溪可是發達的通商口岸,但那樣繁榮的大溪似乎只能在國小鄉土教材課本裡回味了。照片裡是貿易商船停靠大溪的畫面,裝卸茶葉、樟腦及其他(但那照片也是極泛黃而模糊不清的)大溪鎮上車水馬龍,熱鬧極了,行人手上也許拿著新到的洋布匹或阿芙蓉(看到的當然只是後人的想像圖)。
幼時的記憶很淺很淺,只聽過父親母親小時候都曾潛進溪裡捉魚捉蝦的。對他們來說,看見清澈的河水就猶如在初夏的夜晚在田野中遇見螢火蟲群一般地理所當然。多少個嬉戲的青春日子在這條河畔度過了。有時這條河也會成為奪命的殺人兇手,他們悼念著朋友的年輕生命,敬畏地遠離這條常伴左右的河水,但悲傷的時間一過,他們照樣回到河邊玩耍,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條河給了先人渾然天成的港口環境,生意蓬勃發展著。她佑庇著這塊土地,
構成了我美好的想像。
只是「想像」。
我看過的大漢溪是乾涸的,就算是雨季,也只有一條極細極小的水流,往不知名流去。通常乾枯的河流不再有任何魅力,遠看反而像一條凹凸不平的路。蒼黃的河土上時而散落著垃圾,因為污染的緣故我甚至分辨不出溪水原本該有的顏色。用沙漠景觀中的小綠洲來形容或許貼切一些。
在虛幻的海市蜃樓中我努力想像大商船在浩大江面上航行的模樣,卻只能出現魚蝦枯渴的觸目畫面;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不再讓我們下橋去。「那水是髒的,別碰!」
有次和一位住在大溪鎮上的朋友在河邊的公園散步,她雖然和我同樣歲數卻是一位強說愁的「老大溪」,她比我更了解大溪的故事、傳說;大溪的歷史、發展,對大溪的種種如數家珍。
她領我到一視野頗佳的瞭望地點,叫我看。我嚷著:「看什麼啊?」她說:「看大溪的好山好水啊!」
張是老街上最有名的建物,又號稱「小白宮」,是簡家的古厝,不過業已荒廢待整修,現場看真的很氣派喔!
認真的看大溪之後…
那可是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大溪,看這塊被山水環繞著的寶地,看河流在那涓流,卻映不出山的影子。我從她口中知道,其實大溪是個風水好得不得了的地方,山間由這條大漢溪蜿蜒穿過,保存了天地之間的靈氣。日本人當初勘查地形時為此嘖嘖稱奇,風水師也說這溪是保衛此地的臥龍,保護著居民們的安全和幸福。
「誰料日本鬼子壞心得很,畏怕龍脈會出個驚天動地的『天子』顛覆日本政府,就在龍項上鑿了口井,把龍給殺了。」她指著河的遠處,聲音顫抖,打從心底憎惡這個宿命性的詛咒,從她年輕的聲音裡說出來分外震撼。
「在那之後大溪似乎就漸漸沒落了,港口的生意也越來越差,很多人收了店消失無蹤,只留下些做豆腐、豆乾的勉強過活。說穿了,最後還是得靠這條河討日子,因為唯有乾淨的水質才能做出好吃的豆乾啊。」她笑著,帶著些許自豪的味道,情緒直轉而上,彷彿剛剛那段晦暗的歷史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不過大溪倒真的出了許多人才喔!」臨別時她在陸橋那頭向我大喊。
在中正公園旁最有名的「大樹下阿伯豆乾」,排隊的人一直都很多。
每次招待朋友來大溪玩,我一定講這個故事甚至自己加油添醋一番,朋友們在聽故事之餘,總不忘多買幾包豆乾。
上星期和家人似懷舊地走訪了和平老街,那牌樓仍古意盎然地將遊客拉回那些風光年代,只是除了傳統的神桌、豆乾、豆花店,還出現了許多不相干的攤子—澎湖花枝丸、拉拉山杏鮑菇、棉花糖,還有奇怪的「童玩店」…—那些景象都好陌生,「大溪」儼然成了另一個觀光市場,我有些精神錯亂,眼前這些和我擁有的零星記印象竟一點也不相干,情感被重新複製並大量消費。那些過去的往事,並不算數…。
回家的途中,經過了那座橋,在鎮長積極推動下,橋已轉形為「大溪觀光大橋」,裝飾有奪目的七彩小燈在夜晚閃閃發亮,河邊的泥土地也一律鋪上水泥磚並有個冠冕堂皇的名稱叫做「河濱休閒公園」。走在似曾相識的道上,一一和母親確認我兒時的記憶是否走樣。
站在橋中央往下望,有河流奔流的聲音卻看不見它,那聲音轉變成一種呻吟,一種瀕死的掙扎。我問母親聽見了嗎?聽見了嗎?她只是朝我張望的方向看了一眼,未答。
(作者為台大大新社成員)
最近第六位孫女來報到
我是老ㄚ嬤新操練
來新店幫忙兒媳加減做些
等回大溪多些時間一定會寫
來紅大姊:
您重返大溪後作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是否也有空就多寫大溪的人事物,讓我們瞭解大溪地方的活潑生力呢?感謝了!
記憶中的大溪
少女時的大溪
印象較為深刻
一為初中畢業就離鄉
思鄉讓人留戀家鄉
一為少女時已經經濟獨立
回鄉有較多的時間自主
那時的溪尚有清澈與可划船的水
老愛一人獨划小舟於溪
半個河床歸一人獨佔
悠遊半日
既體能鍛煉也解離鄉愁
彼時能載舟的水量
引發狂語
來日將買舟繫於橋下盡情划遊
於今
能買千舟也買不回那載舟之水
這樣的大溪
是被什麼樣的大溪人
作賤至今般的醜陋呢?
無言淚下於河岸
欲憑弔的何止消逝的少女年華
大溪已無溪
裸露的河床瘦削地
面向西山之黃昏
獨留”大”字與小河般的水
猶靜靜殘喘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