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小學校存與廢

離龍田村只有六公里遠的永隆部落,隸屬於鄉內人口最多的永安村,距離生活重心鹿野街區只有3公里多,位於方便的省道兩側,生活機能便利,卻走向與龍田村不一樣的命運─永隆分校在兩年多前被廢校了。

早晨送走騎自行車上學的8歲兒子,經過他就讀的龍田國小校園,輕快的打掃音樂聲傳出,前庭與校門各處三三兩兩有小朋友在掃落葉,學校的學生四處走動;開車或騎車送小孩來上學的村民,大家點頭招呼,偶而在校門口聊幾句。 在此起彼落的人車與音樂聲中,學校揚著活力迎向一天。

週三半日課的下午,部份學生已回家,但仍有蠻多學生留校,有的為了下午的籃球隊練習,有的每天留校加強課業,老師忙碌的快速穿梭校園內,伴著小朋友在走廊跑步的身影。 聖誕節前,學校例行辦理慶祝的表演晚會,在學校的小禮堂裡,小朋友嘈雜的坐在前面看舞台上表演,家長坐在後排,阿公阿媽在台下自個兒聊起來,爸爸三兩聚在外面抽煙聊天,媽媽在座位中穿梭照相。

僅管只是 80多個學生的學校,龍田國小是村裡生活的重心之一,有形的在每年兩次大型活動中聚集村民,無形的扮演村裡的精神支柱。 這個學校也是不少30多歲家長的母校,20多年前仍是小朋友的家長,來回走過校前村莊道路多年,終於成長為牽手帶小孩的家長,校園的回憶一代代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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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田國小的全村音樂遊行>

龍田國小的村校聯合運動會

<龍田國小的村校聯合運動會>

龍田村10年來人口流失約 12%,但仍設籍 1300多人,村裡依然可見村民往來、或圍坐家門口聊天,偶有新移民之新居落成,加上常見自行車觀光導覽的遊客,這個村依然平靜中帶著熱鬧與生氣。 龍田國小則曾經有高達 200個學生,10年前學生人數僅餘約100個,現在更只有約 80人,10年間學生人數驟降約20%,與村裡流失人口比例相比,龍田國小學生流失速度遠大於村民減少速度,可見有不少青壯年村民帶著學齡兒童搬遷,僅管學校有朝氣、美麗校園、也有認真老師,依然持續流失學生,作為村裡精神支柱之一,逐漸被侵蝕了基座,會不會有一天因為學生人數過少而廢校,誰也說不準! 還好眼前仍不用擔心這問題。

龍田村無人居住的空屋

<龍田村無人居住的空屋>

離龍田村只有六公里遠的永隆部落,隸屬於鄉內人口最多的永安村,距離鄉內生活重心鹿野街區只有3公里多,位於方便快速的省道兩側,生活機能尚稱便利,處處有小面積的梯田;沒有高山的荒僻,沒有經常天然災害,這裡不算偏遠的部落,然而卻走向與龍田村不一樣的命運 – 部落內的永安國小永隆分校在兩年多前被廢校了。

走入校園不見人影,只有默默努力長高的野草,正展現出堅定意志,要佔領本是學生地盤的操場,空蕩的校舍走廊沒有可愛童音,只有仍掛在牆上的黑白課表,孤單的抱著小朋友仍會回來的希望。 但這希望一定落空了,因為走入鄰近的部落,不少空屋佇立,有的連門窗都被拆了,泛著新意的社區活動中心也緊閉門窗,騎機車巡迴全村,久久才見居民活動身影,這個小地方似乎被遺忘,時間停滯不前。

永隆部落與龍田村僅六公里之隔,卻宛如天與地之別,僅管所在便利,村莊與學校卻擋不住廢校的結局,是因為居民先陸續搬走才使學生過少而廢校,還是因為先廢校了而使更多青壯居民遷走? 在每天都有熱鬧新聞的台灣,再也沒人關心這小地方的問題了!

永隆分校滿是野草的操場
<永隆分校滿是野草的操場>

永隆分校杳無人煙的走廊
<永隆分校杳無人煙的走廊>

永隆部落廢棄的家屋
<永隆部落廢棄的家屋>

裁撤不到50人的國民中小學,已是多數歲入短缺之縣市政府,為了減少教育經費支出的共識。 台東縣幅員狹長,人口散居東海岸到花東縱谷,小村小校特別多,90多所小學中有 6成人數在 100人以下,更有 2成人數在 50人以下,已近裁撤邊緣了。 而台東列名全台灣近10年人口流出比最高的縣份 (將近 10.15%),加上少子化趨勢,學生愈來愈少,可以想見裁撤的壓力將逐年加重,永隆分校的故事很有可能在其它地方一再上演。

裁撤一所小學對公部門而言,只不過是做一些老師調動與安排剩餘學生交通車的安排,對一向順從的鄉村人民而言,通常逆來順受的稍加抗議就無奈接受,然而政策落實到地方與個人,就不只是一道白紙黑字的公文,而是對在地居民與該地區永遠不可逆的具體影響,如果發生在遙遠的天邊是事不關己的冷漠,但發生在週遭就是親炙的痛楚。 廢校對村莊宛如廢村的無言宣告,因為那代表許多象徵新血輪的兒童將因追求就學方便會陸續離開村莊,沒有新生命的村莊形同沒有未來的希望、也沒有文化的傳承!

村莊內沒人希望被廢校,然而站在公部門立場,當學生人數僅餘 10多人,若讓學校關閉,令學生通勤僅幾公里遠至鄰近之學校,又假定能使學生因此有更多同儕互動,每年能節省約 600萬至1000萬之支出,在地方政府年年喊窮之壓力下,若公部門只以企業經營思考,裁撤小學校一定有利無弊,這是很正常的開源節流舉措。

另一方面,反對裁撤小學校之人士也舉證:小學校的全校互動良好,對培養學童自信與人格有利;大學校同儕互動雖多但不能證明因此對學生更好;通勤大學校增加鄉村弱勢家庭之交通與時間成本;鄉村小學校被廢勢必影響村莊發展;節省下之經費也不是用在鄰近學校而通常被轉移他用……。

正反兩方以各種理由辯證,沒有一方願改變立場,然而隨時間流逝,鄉村小學校承受來自各方面學生減少的壓力有增無減:少子化、人口流失、青壯年家庭移居都市、小孩選擇通勤鄰近大學校等。 這似乎是時代滾輪下無可扭轉的趨勢,現有教育公部門只從教育理論與成本控管的狹隘角度出發,沒有與其它公部門或非營利組織合作,去思考這些小村莊的未來與存在之意義,則小學校與小村莊的未來似乎不太樂觀! 也許要扭轉這種趨勢,要跳脫辯證理念的窠臼,只從行動下手,行動才能為村莊帶來新機,才有青壯年願意留下來,這樣才能不斷有新一代的學童維持小學校的起碼規模。

每個村莊都有比較優勢與劣勢,站在企業經營角度去思考村莊的未來,找出在地特色與機會,建立更吸引人居住的環境,如此才能避免人口向大鄉鎮都市集中,學生一面倒流向大學校。 台灣有些社區營造成功的社區,因為有活力的社區行動,現在已吸引部份都市移民移入或原有居民遷回,這些例子證明鄉村不是沒有機會,只是缺少團隊經營。 若公部門可以扮演引導的角色,結合社會有意願之組織或人士,與當地居民或新移民合作,組成一個社造團隊,給予經費補助其主事者部份收入,使其更能專心於社區事務,有人才有行動,社區才有機會,若一味給予更多硬體建設但無人經營,終至淪為另一個廢墟。

沒有人才為村莊找出路,在大環境的壓力下,將來這樣的廢校廢村場景不會更少、只會更多,終有一天,台灣成為只有大都市、衛星都市與鄉鎮小都市的畸形社會,鄉村一片蕭條。 這不是你我所樂見的未來,更不是一個均衡社會該有的發展。 公部門用小錢投資引導,挽救小村莊就救了小學校,自然鄉間處處桃花源,各地皆宜人,有健全的鄉村,都市的人口與環境壓力才能減輕。

行動才有機會,空談只是流失時間,也許公部門要走入鄉村,親自感受裁撤小學校背後的意義,才有動力換個腦袋作”對的事”了。

(本文作者為農夫,秀明自然農法實施者,部落格: blog.yam.com/nature_farmer)

在〈鄉村小學校存與廢〉中有 2 則留言

  1. 十分同意CL說的,唯有更多的人回到鄉村,進入地方政府,才有逆轉的可能。

    就像海角七號裡面的台詞,他很想把恆春燒掉,就會有很多年輕人回來重建,地方就是需要人,才會是活水流動。

    日本的地方政府官員不乏年輕有幹勁的專業背景者,所以他們才能在辛苦的城鄉差距中仍稍稍維持鄉村的生活品質。

    回到(或前往)鄉村吧。這裡人少,每個人可以呼吸的空氣比較多,人也會活的比較舒服喔。

  2. 小校被廢,其後而來的可能是連村落也要被廢。

    政府長期任這個狀況單行道式的發展。工商化將人力從農村抽離,曾經是政府的政策之ㄧ,所以現在的情況,政府需負完全責任的,不過在資本主義的包裝下,一切皆可以市場為擋箭牌。

    所以目前我們需要的是強力的地方政府,吸引菁英回到地方,並掌握地方政府(鄉鎮),提升或建立每個地方具競爭力的產業,才有可能逆轉此一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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