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濃山的希望之樹

埋下樹苗把土填平,此刻的感覺居然很像小酌前把杯子拿出來,酒也已經斟好的情景。西班牙人喝紅酒時,會舉杯說:為愛、為健康、為財富。那我們種下小樹苗後,要說甚麼呢? 或許可以說:為愛、為土地、為生生不息。

【前言─美濃山的種樹行動

由於去年底林務局有意於美濃靈山至旗尾山進行綾線步道工程,擔心若進行水泥施工將造成陡峭的美濃山崩塌,因此在今年的黃蝶祭暖身活動中納入綾線縱走活動,透過實地勘查希望對於工法有實質建議,適逢雨季而納入了種樹的規劃。

美濃山的種樹行動源於2005年,時感於美濃山全為竹林林相,為讓美濃山可以恢復原始樣貌,美濃開始了民間自發的種樹行動,並以不同季節開花的原生樹種為目標,希望美濃山未來有著隨四時變換的美麗風景。2006年金曲歌手林生祥出版的種樹專輯,並將這段樸素動人的行動紀錄在專輯裡頭。

2010年5月30日‧雨天

這天我們來到熟悉的靈山腳下,大家聚集於此的目的是要走訪傳說中的靈山-旗尾山的稜線步道。

靈山,是美濃一個極富歷史意義的地點。西元1736年,林豐山、林桂山兄弟帶領族人,從廣東跋山涉水越過下淡水溪,來到美濃靈山腳下搭寮生活,這是美濃的起點。而靈山步道對於喜愛登山健行的美濃人來說,是一條再熟悉不過的步道,只是大家通常皆至山頂的伯公,喝茶、乘涼、休息過後便緩步下山。

離鄉許久,黃蝶祭的相關活動近年皆未能參與,對於靈山-旗尾山稜線之行很是期待,不光是去過的夥伴大力推薦這條夢幻路線,一方面也因為這是2010年度黃蝶祭系列活動的起跑點。

讓我更驚喜的是當天在集合地點,檢視裝備時發現…咦!怎麼有一棵棵綠油油的樹苗?原來今天不光只是考察稜線步道,我們還要去種樹!

不過因為梅雨鋒面影響天候,滴瀝滴瀝、啪答啪答,忽大忽小的雨勢卻怎麼也沒停過。我們穿上各自的雨衣,在雨中邁開步伐,自雷音寺往靈山頂行去,在靈山頂時也再度向大夥確認是否繼續前行。同行夥伴們一逕的談笑風生,看來是一點都沒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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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的山嵐讓人忘卻雨天爬山的不適。

由於雨勢沒有停歇的跡象,我們決定走到人頭山後視情形決定回頭還是繼續行程。靈山,為玉山山脈的延伸,它的位置恰巧在旗山鎮、美濃鎮、杉林鄉交界處。繼續往人頭山前進,此時步道兩側景緻應該十分開闊,往右能見到山下的楠梓仙溪蜿蜒流過,往左可欣賞整片美濃平原開展眼前。而綿綿細雨讓步道沿途雲濃霧重,俯瞰視野不佳,只能欣賞雨中幽靜的山林之美。

不久便來到人頭山,三角點處附近是個平台,在這裡要進行此行的重要任務—種樹。找尋植樹地點前,先關心一下之前陸續種下的樹苗,有些樹苗已經長大不少,有些樹身則被蔓延的樹藤壓住,大致上樹苗現在都長得茁壯,因此伙伴臉上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種下一棵樹就是留下一個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不要放棄」。

探望過先前植栽的小樹後,我們也準備種下希望樹苗,這次我們帶了原生種的台灣欒樹、用途廣泛的無患子、還有原住民會拿葉子煮湯喝的鹽膚木。邊拿鏟子挖洞,邊將樹苗從盆中取出,不知怎麼著,這時生祥【種樹】悠揚的旋律徐徐的在腦海傳唱起來。

種給蟲兒避命 種給鳥兒歇夜 種給太陽生影仔跳舞

種給河流聊涼 種給雨水轉擺 種給南風吹來唱山歌

埋下樹苗把土填平,這時候聯想到吃東西可能有點奇怪,但此刻的感覺居然很像小酌前把杯子拿出來,酒也已經斟好的情景。西班牙人喝紅酒時,會舉杯說:為愛、為健康、為財富。那我們種下小樹苗後,要說甚麼呢? 或許可以說:為愛、為土地、為生生不息。

遠從台北來的志工鍾錦培種下鹽膚木
遠從台北來的志工鍾錦培種下鹽膚木。

種樹的夥伴合影,有龍肚國小老師、廣林社區夥伴、旗美社大��
種樹的夥伴合影,有龍肚國小老師、廣林社區夥伴、旗美社大等等。

在人頭山上討論是否繼續往前,在沒有人想要半途而廢的情況下,繼續往前。但是接下去的路途才是考驗的開始,需要垂降的陡坡、只容一人通過的巨石、因雨鬆動濕滑的土坡……這些都不斷的考驗自己的體能,平常磨練不夠的我中途已經開始軟腳,回想當時不禁想替自己喝采,我們全都堅持走完了全程。

當旗尾山的涼亭由模糊變得清晰,我也攀著盤根錯節的樹根爬上坡,踩上涼亭側坡的混凝土階,突然一切都開闊起來。站在涼亭外,雲霧突然被風吹散,奔放開闊的景色霎時躍入眼簾,良田綠疇與錯落其中的屋舍,在雨中融合成一體。回首望向所來徑,因雨而未曾散去的嵐氣,讓此刻仍然雲霧縹緲的金字面山,更顯層峰疊翠,有一種空靈的美感。

下山時雙腿隱隱作痛,身體痠痛且疲累的我卻能感受心靈的滿盈。八八風災後,陸續出現許多關懷自然的議題,但許多廣泛的討論或許都比不上一回實際的行動。這次活動透過身體的實踐,再次體認人類在自然裡的渺小,更讓我和人頭山上的小樹產生了一個連結,希望小樹能順利茁壯,變成能和光影跳舞的大樹,樹下綠蔭涼風、樹上蟲鳴鳥叫。

我們種下的小樹是一個希望,正如同黃蝶祭的初衷,透過祭祀儀式省思人與大自然的關係,進而使得好山好水永續存的希望。

(本文作者為美濃後生會、美濃愛鄉協進會會員)

[ 山腳下音樂會] 的社區動能

身著粉紅T-shirt美濃後生會的後生們,頑皮地逗弄著孩童嘻笑追逐,鄰居阿伯、伯姆則是害羞地散落於座位末排打嘴鼓,或坐、或站,觀眾彷如潮汐般地逐漸漲滿,我望向舞台旁的吳新洪大阿伯,笑呵呵地靜坐在藤椅上,淘氣的…

第十四屆美濃黃蝶祭甫於七月十八、十九兩日圓滿落幕,但我認為今年黃蝶祭無論在規劃、執行層面上,確實可以作為一種思考的參照面向──亦即身為美濃後生的我們如何重新扎根於在地社區,注入後生的現代創意思維、另類實踐。

並且,透過美濃黃蝶祭的實際作為,我們逐一地檢視地方民眾的獲得,以及自身的學習、吸收──我認為如此的思考反芻是必要的,不斷問題化的動態過程,是後生返回地方進行實踐作為的謙卑姿態,而如何避免知識份子或是返鄉後生對於社區行動、農村勞動所過度膨脹的浪漫想像,則是後生從事社區行動需要追索的問題,如何深化影響、而非淺廣,如何讓地方認識我們、而非我們認識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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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溪、黃蝶、反水庫,我們對於「美濃黃蝶祭」還能產生何種想像?

事實上,第十四屆美濃黃蝶祭和廣林社區發展協會的溫文相大哥密切合作,在籌備期間透過其在地人視域的調整,逐漸將活動的核心意義聚焦於廣林社區的常民生活,並且,迤邐鋪展開廣林社區內的阡陌、巷道作為活動的場域空間;

從「單車蝶道」的社區深度慢遊、製作社區路線手繪地圖到「山腳下音樂會」的夥房演出,美濃後生們開始真真切切地走入社區,進而觸及社區「回饋」最為實際的課題,尤其,如此以地方為本的在地思考,不僅可以幫助我們放下知識分子的姿態,以及後生返鄉的浪漫想像,反而更加明瞭回歸庄頭、向庄頭學習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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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房不只作為展演空間

時序入夏,已然邁入步調緊湊的美濃黃蝶祭籌備會議期間。晚間八點,於八色鳥協會的木長桌緣邊,負責統籌美濃黃蝶祭的後生們,提出在廣林里(九芎林)凹下的「吳屋九兄弟夥房」舉辦音樂會的構想,事實上,美濃曾多次在居住人口密集的博愛街陳屋夥房舉辦過類似的音樂活動,諸如第六屆美濃黃蝶祭的「好山好水演唱會」、第九屆美濃黃蝶祭的「夥房音樂會」以及旗美社大的公共論壇等等,透過「夥房作為一塊展演空間」的思考起點與經驗累積,究竟能夠提供我們何種社區行動的基礎?以及,如何讓我們反身地思考到傳統和現代之間的可能性?

凹下、夥房、九芎林,三者交疊著歷史時間的斑駁曲線、一高一低的「凹下」地形空間感,以及「九兄弟」背後映照出的柔性故事,更加浮凸出「吳屋九兄弟夥房」的立體性,一種揉合時間、空間和故事的溫柔輪廓──凹下的吳屋夥房是九芎林少數型制完整的客家建築,三進式合院伸展出兩側橫屋,哺育了十一位後代子孫,其中的九位男性,地方居民常稱之為「九兄弟」,每逢過年時節夥房禾埕前聚集著吳氏宗族子孫,好不熱鬧。

異於陳屋夥房位於熱鬧的美濃鎮內,凹下的吳屋九兄弟夥房則是靜謐地坐落於九芎林庄頭,緊偎著青翠蓊鬱的茶頂山系,每逢日落的臨暗時分,緩慢的農村作息悄悄地將闐黑披掛於整座庄頭,獨留路旁的燈光微亮,宛如一幅怡然自樂的桃花源寫照。

的確,對於一位以活動優先的規劃者而言,位於廣林凹下的吳屋夥房顯得過於偏遠,外人不易發現所在之處,但是換個角度思考,在「夥房作為一塊展演空間」的先行思考下,我們更應該深入夥房和地方庄頭的親密關係,對於夥房內的代代子孫和地方居民而言,它不只是一塊展演空間,是宗族的祭祀和日常空間,更是地方居民尋聊、打嘴鼓的生活空間。

音樂․夥房․社區

臨暗,在山腳下、在吳屋夥房的禾埕上,我們開始燃起熒熒燈光,準備展開今晚的「山腳下音樂會」。大專後生們早已手持著閃爍指揮棒,佇立於廣林社區各個重要路口召喚人潮、疏散交通,而國、高中志工們三五成群地圍坐,「阿伯、伯姆來聽歌啊!」晚間七點用過晚餐的社區居民,順著指揮棒閃閃燈光的指向,魚貫地走入緊鄰畦田旁的狹仄小徑,山腳下傳來幽遠的陶笛聲,燈火通明、人潮湧入,我們愉悅且自在。

身著粉紅T-shirt美濃後生會的後生們,頑皮地逗弄著孩童嘻笑追逐,鄰居阿伯、伯姆則是害羞地散落於座位末排打嘴鼓,或坐、或站,觀眾彷如潮汐般地逐漸漲滿,我望向舞台旁的吳新洪大阿伯,笑呵呵地靜坐在藤椅上,淘氣的眼神觀賞著舞台上進行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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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山腳下音樂會」邀請了農村武裝青年的阿達、美濃子弟黃瑋傑和老林家樂團,以及情感細嫩、歌聲婉約的邱俐綾,三人演唱前彼此向觀眾分享了自身的創作歷程和歌曲心情,透過麥克風輕輕唱起一首首輕鬆的客家新民謠,搭配上清新的吉他、鮮明跳躍的鼓聲,讓阿伯、伯姆舉起雙手,伴隨著節奏起伏拍起手掌,後生們則是搖擺著身體輕舞;

在燈火光亮的吳屋夥房、在安靜的九芎林庄頭,「山腳下音樂會」在邱俐綾的安可聲緩緩落幕,我們彼此感動地細語著:「阿伯、伯姆都有看到最後的演出喔。」

終於,我們明白夥房作為一塊展演空間,雖然可以輕易地交集著更多的理論對話、思考撞擊,無論是社區行動、教育學習或是農村勞動,任何社區營造相關理論和實踐皆可適當地分析、處理夥房空間的展演意義,但是,我認為我們必須更加警覺到活動規劃、執行者的不同位置,如何精準地掌握在地居民對於吳屋夥房的空間熟悉感與認同的集體意識,才是「山腳下音樂會」最為關鍵的核心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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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美濃愛鄉協進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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