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石磊部落[金曲媽媽] 無毒蔬菜…

當部落媽媽轉作有機栽種後,為了避免各位因為沒有正常的市場通路而重回化學時代,才努力的幫忙部落媽媽賣蔬菜。總言之,期間的互動與發展的起落是很大,如乘雲銷飛車一般,心臟要夠大才能走下去。

編按:
本文為石磊部落推動「金曲媽媽」無毒蔬菜的瓦旦,回顧這一年來推動無毒栽培的過程,從作者的回顧中,可以看到在部落推動工作的各種感人與困難的部分。

石磊部落媽媽們栽培的無毒蔬菜,都有經過檢驗合格,除了宅配之外,最近還拓展到「清大竹蜻蜓綠市集」,新竹的朋友可以去現場認識得過金曲獎,又會種菜的媽媽們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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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動無毒栽培的瓦旦

回部落工作的過程

回顧部落金曲媽媽的成立即將邁入一年了,回想當初的組成只有感動與感謝神的帶領,今雖未成氣候,但可愛的部落媽媽為了共同目標願意往前走,我想目標總會因為我們的努力而感動的實現的。

想想回到部落工作也將近十年的時間,很累但很甘甜,經歷與帶動了部落的變遷與發展工作。在部落的這十年,因為部落的需求做了部落需要的事情,從兒童課輔到社區協會,再從社區協會推動在地產業發展為自然農業的工作,一路走來是為了改善部落生活環境並提升部落族人的生計經濟。走也走了十年,耕也耕了十年,只好繼續下去。

起初為了孩子的教育才回到部落推動兒童課輔工作,經驗在外求學的辛苦與知識上的差距,初期沒有外來援助,後來某機構開始協助一些小經費,大學期間的寒暑假,至善基金會補助了工讀經貼,直到最近的幾年博幼基金會進入部落後才停掉,由他們繼續部落兒童教育工作。

也因為接觸部落的孩子,瞭解每個孩子們家庭的需求,但經濟問題都是所有家庭的大問題,我也發現即便孩子很聰明但往往國中畢業後,面臨家庭生計的實際問題,父母沒有資源提供生活費,於是孩子最終放棄求學的機會,開始工作賺錢。因此,部落貧窮的社會結構將持續上演著。

為了解決家長的經濟問題,便自發投入社區營造工作,封溪護魚發展觀光吸引觀光潮促進部落產業經濟的成長,但效果不彰。後,開始協助部落申請多元就業方案,解決短期就業問題,但也確無法真的改善部落長期的生計問題。

接續父親想要推動的有機工作

記得三年前,田裡砍草太累,只好躺在農地中讓太陽烤一下,當我被太陽烤了時候,我忽然覺得大家都有地,何不利用自己的土地好好的耕作呢?於是藉助我父親(羅慶郎)的專才自然農業開始在部落進行集體式的推廣活動。

我的父親在部落堆廣有機農業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以一對一的方式進行指導,成效不太好,只有幾戶居民(非本部落)學習。期間實在很想結合部落的協會共同推動有機產業的工作,以往協會在進行規劃時通常都非常認同我的意見,有時有我的意見為主,但遺憾的是協會領導人的中心與認知上,覺得唯有發展觀光多做幾座傳統建築才是提升部落經濟之道。

唉…….真的很遺憾,所以只能在我推動社區工作時在私下進行思想改造,原本想要利用政府的資源來推動有機產業,若沒有資源又要舉行多人的有機農業工作坊,我父親一定會很想扁我,因為父親平時就有在進行有機產業的推廣工作,義務協助部落族人,只要想學的族人來到我家農場,我父親便會花時間指導,長期指導,用自己的資材又要給族人吃飯,所以如果我想辦大一點的工作坊,人數多一點的活動,我們家又沒有資源,我想真的很難進行!

信義一家的計畫通過後

2008 年申請信義社區一家的計畫通過,讓我好感動,經費雖不多,卻妥善的使用這些經費在部落進行有機農業的工作坊,因為這活動讓許多族人願意轉作有機栽種,由父親傳授技術,並由我進行觀念與知識的指導。

比方,在活動期間我也告訴族人,你自己都不敢吃你種的菜了,還要賣給別人,實在沒良心;我們上頭努力噴農藥下游地區喝的水可以喝嗎,都把石門水庫的水污染了;努力的使用農藥你下一代的孩子怎麼能在使用土地;這個跟殺人沒有什麼兩樣。在經過一些時間的努力,才說服部落族人有意願轉作有機栽種,

而當時願意轉作種植無毒蔬菜的族人大多是單親媽媽跟老人,收入不穩定,奇妙的是這群媽媽大多是部落合唱團的成員(石磊教會婦女會),我就想到這群媽媽這麼會唱歌,但沒有一個是歌星,國內外演出也有幾百場次,連金曲獎也得獎了,但她們就不是歌星,演出完畢後還是回到山上的田裡耕作,努力耕作希望賺一點讓孩子讀書。

當部落媽媽轉作有機栽種後,為了避免各位因為沒有正常的市場通路而重回化學時代,才努力的幫忙部落媽媽賣蔬菜。總言之,期間的互動與發展的起落是很大,如乘雲銷飛車一般,心臟要夠大才能走下去。

因此,

1.解決家長經濟問題就是解決部落孩子的升學問題,即便部落孩子有再好的教育與知識,但若沒有改善家庭的經濟恐影響未來的升學機會。

2.改善農法就是環境保育與永續農業的法則,更是建立人與土地的關係。

最後,部落的工作與經驗無法用簡短的文字來一一敘述,瓦旦在部落的工作不只是協助金曲媽媽,還有其他部落的工作需要我參與與幫忙。一路走來雖很累也被嘲笑過,看不起我在部落工作的人也有,認為青年應該在都市工作的心態,甚至家人過去也批評我無能無所事事。但,我仍然選擇繼續走下去。

(本文轉載自「石磊部落金曲媽媽無毒蔬菜」部落格)

石磊部落有機蔬菜需要您!

我們婦女產銷班的蔬菜將開始銷售了,但目前為止我們仍然沒有穩定的平台(市場),供銷售我們好吃又健康的蔬菜。即便部落婦女產銷班的成員們擁有天使般的歌喉,也曾在95年獲金曲獎宗教音樂首獎,但在現實的生活中…

 0628編註:

石磊部落的媽媽們已經有了自己的部落格─「石磊部落金曲媽媽無毒蔬菜」http://qurimrqwang.blogspot.com/,歡迎大家前往參觀。

要聯繫部落的話,請您:

1.打電話:

江媽媽(已經/泰雅族語)0936-854143  楊媽媽(李夢/泰雅族語)0916284433 (請於7:00~19:00聯繫.農民早睡) ,WATAN(瓦旦,部落聯絡人)0958736970、亭伊(台北政大聯絡人)0928406426

2.Email: qurimrqwang@gmail.com

下載蔬菜訂購單,請點選這裡。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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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婦聯盟合作社有一位長期合作的農友─羅慶郎,在石磊部落的祈禱山上種植有機蔬菜,在經營多年有經驗後,和他的兒子─羅恩家(瓦旦)共同協助部落的族人轉作有機栽培,如今蔬菜採收在即,通路卻還無法開展,部落婦女非常的擔心。

羅慶郎先生的有機蔬菜品質很好,相信他協助的有機栽培一定也很成功,同時,石磊部落位於尖石鄉,是上游集水區,請大家幫忙,讓河川上游的耕作者能夠持續堅持無毒栽培,讓下游的我們能享受無污染的水源。

聯絡人與電話:羅慶郎傳道0933-736-970, 瓦旦0958–736970 

訂購資訊請點選這裡。

以下是瓦旦發出的公開信─

我們婦女產銷班的蔬菜將開始銷售了,但目前為止我們仍然沒有穩定的平台(市場),供銷售我們好吃又健康的蔬菜。

即便部落婦女產銷班的成員們擁有天使般的歌喉,也曾在95年獲金曲獎宗教音樂首獎,但在現實的生活中,他們並不是光鮮亮麗的星光,當他們放下麥克風走下舞台後,他們只是偏遠部落裡的小農夫,需要拿起鋤頭工作。

產銷班裡的媽媽們大多家庭結構不完善,比如,有的失去丈夫整個生活開銷需賴媽媽一個人負責,所以產銷班裡的媽媽們都必須為每一天的生活憂慮,因為一旦種植的蔬菜賣不掉,現實的生活將陷入危機與苦難。

動人的歌聲背後,其也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瓦旦了解每位媽媽的故事,所以決定陪著部落媽媽們一起”原夢”,這些媽媽們要求的不多,僅僅希望自己種種植的蔬菜能夠順利賣出。

基本上,這些媽媽能夠轉作無毒蔬菜,還要謝謝羅慶郎傳道耐心的指導才漸漸明朗,目前我們有一些安全蔬菜需要銷售,包括,高麗菜,蔥,小白菜,黑葉, 青江,青椒等至少五樣菜,討論後,媽媽們決定以一箱500元(10斤)來販售,運費希望由消費者來吸收,每一箱菜至少有四種的無毒蔬菜,由我們部落媽媽來協助配菜。

希望各位協助團購,我們預計星期五寄出,新竹縣市可幫忙送達,部落媽媽們的蔬菜照片,這二天內會放置羅慶郎自然農場的部落格,http://watantalu.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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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有機栽培仍是幼苗,需要大家一起呵護!

附錄─祈禱山上的有機蔬菜 (本文轉載自主婦聯盟合作社綠主張刊物,2004年8月號)

達路.培呼依,我的父親,你過去所做的,如今在部落中創造了精緻農業有機蔬菜的傳奇,雖然過去族人認為種植有機蔬菜與經營精緻農業是不可行的,曾經他們嘲笑過你,因為族人認為有機蔬菜這麼貴,哪會有人願意掏腰包出錢買呢?而且有機蔬菜生產過程如此艱辛,萬一收成後沒有市場不就了了嗎?

但因為你長時間的努力與經驗,因此有機會和主婦聯盟合作社合作數年之久,謝謝父親,你不顧念過去族人對你的歧視與嘲笑,現在仍然樂意幫助從事經營有機蔬菜的族人,因為有你在部落開出一條新的農業技術,才使族人所種植的有機蔬菜可以邁向社會的舞台。

(節錄自「有機蔬菜之部落傳奇故事」,作者瓦旦.達路(羅恩加)為達路.培呼依(羅慶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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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羅慶郎長老,他的兩位兒子都一起投入有機栽培協助部落的行列。

達路.培呼依,就是我們熟悉的羅慶郎長老,他所栽種的有機蔬菜及甜玉米,總是讓社員食指大動。暨上回月刊介紹夏日蔬菜種植的困難之後,本期我們隨著站長的生產者之旅,一起到新竹縣尖石鄉的「祈禱山」上,拜訪羅長老及他的家人,見學高山蔬菜生長環境與平地蔬菜之不同,也不忘身體力行,認真品嚐高冷蔬菜的好滋味以及羅長老特意留給我們的無農藥多汁甜桃………..

收穫良多的生產者之旅

六月底的週末,由台北總社舉辦了站長的生產者之旅,一行人由新竹經內灣往尖石方向前進,翻過綿延山巒,幾乎來到新竹與桃園交界,羅長老與兩台小貨車已等在路旁,眾人還來不及從顛簸的行程中回神,又依序爬上貨車後座,通過狹窄的產業道路,往羅長老耕作的祈禱山而去。

祈禱山的海拔大約一千五百公尺,我們到達山上近午時一點,六月末尾的氣溫在此僅27度上下,比平地低了八度,加上農場座落於群山環抱中,不只人舒服,作物也明顯的比同時期的平地蔬菜漂亮,這裡的甜玉米可是吹天然冷氣長大的呢。

午餐過後,羅長老首先介紹這個農場的名字──「自立有機蔬菜農場」,因為剛開始只有羅長老一個人耕作,因此以「自立」為名,接著說起他三十年來的耕作歷史,人生起伏變化,難怪羅長老的兒子會用「部落傳奇」來形容父親。

有機蔬菜的部落傳奇

三十多年前,羅長老的工作是到深山去找靈芝及種香菇,賣給平地人來養家。有一次經過懸崖峭壁時,山上雨霧大起,一塊大石頭從上方掉下來,砸在羅長老身上。等他醒來時,才發現已經昏迷五個小時,還好仍從鬼門關撿回一命,但這個意外使得他每天幾乎都會頭痛(直到現在仍然如此),為了保命,羅長老放棄種香菇,於三十年前開始種植高冷蔬菜。

當時在尖石鄉的部落裡,栽種蔬菜十分罕見,羅長老是全鄉第一位種植青椒的菜農,青椒的價錢雖然時好時壞,但是對部落而言,已是一個很不錯的工作,因此羅長老不但自己種植蔬菜,也教導有興趣的族人開始種植高冷蔬菜,而為了多賺一些錢,羅長老當時採用慣行農法,拼命使用農藥與化學肥料,希望讓蔬菜又大又重,好多賺一點錢。

沒想到在十五年前,羅長老的妻子檢查出罹患大腸癌、肝硬化的病情,但因為他們夫婦都不喝酒,醫師便推測極可能是長期使用農藥及食用農藥殘留過多的蔬菜,導致羅太太體內發生病變,且檢查報告顯示,羅太太的大腸癌已經是末期,醫師甚至暗示,應該放棄醫療手術,回家等待臨終。

深愛妻子的羅長老聽到醫生這樣的宣判,感到非常後悔,他想,是自己過量使用農藥,才害得妻子如此煎熬,看著羅太太肚子漲的如孕婦一般大,想必非常痛苦,但醫生已經宣布結果,他只好帶著太太回到山上,嘗試其他的治癒可能。

回到山上後,羅長老便開始嘗試有機蔬菜的栽培,他想一定要種出健康的蔬菜,才不會再對別人造成傷害,雖然這個舉動引來族人的嘲弄,但是長老不改其志,不斷上課學習,也向岳父請教傳統的堆肥技術,如同他農場的名字一般,「自立」走向有機之路。

也許是好心有好報,在羅長老嘗試栽種有機蔬菜的過程中,他也不斷嘗試找尋民俗療法,希望治好羅太太的病,嘗試加上祈禱,羅太太身上的腫瘤竟然從惡性變成良性,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腫瘤真的消失了。羅太太撿回了一命,羅長老便更堅定的不再用農藥,不願再讓任何人因為吃下他種的菜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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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長老開闢山坡的方式,是利用地形做出小塊平台,數量多,每塊面積皆不大,人力的耗損高,但是對土地山坡友善。

剛開始種植有機蔬菜那幾年,因為沒有銷售管道,羅長老將有機蔬菜送到傳統市場,雖然價錢不好,但他想可以讓消費者吃到健康就不計較了。一直到幾年前,透過朋友介紹認識了目前的合作社理事謝麗芬,當麗芬看過產地,也了解羅長老的栽種過程之後,就請羅長老固定供貨給當年的共同購買中心,就這樣展開合作社與原住民農友之間的互助情誼。

對羅長老而言,目前仍待實現的夢想,就是協助族人共同走上有機栽培之路。不論從健康、經濟各種角度,羅長老希望有更多的原住民投入有機蔬菜的栽培,而且是對水土保持、土壤各方面都好的栽培方式,才能讓原住民永遠待在山上。

至於我們這些羅長老口中的「外族好朋友」,透過共同購買行動,不但支持部落有機發展,也為台灣留下健康的山林生態,自己擁有健康,這是一種生產者與消費者、原住民族與漢人之間的合作,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族群融合」。

自然農法中的傳統知識再現

羅慶郎開始思考農業的出路,他發誓再也不碰化學的東西,並請教泰雅族的長者有關農業上的知識,也開始認識有機農業。他曾經請教長者如何製作堆肥,但長者卻反問他「過去養牛的牛舍是拿來做什麼的呢?」

前言

在一般的理解與想像裡,「傳統(tradition)」它可能意味著一種靜止的、凝結的狀態,甚至在某些時候,我們是很容易將它與「現代」給對立起來的。而當「傳統」被我們視為是處於「現代」的對立面時,它一度也被給予了一種「阻擾人類進步、發展」的負面評價。但時至今日,當人們開始反省科技文明所帶來的種種問題,以及反省我們對於弱勢族群、文化的忽視與文化多樣性的喪失時,我們又會開始給予「傳統」許多富有意義的正面評價與美好想像,於是傳統是應該被珍視、被保存的。

但「傳統」就真的是一個靜止的概念嗎?傳統真的與現代對立嗎?回到「傳統」的字源裡,我們會發現傳統主要是「給出、傳遞」的意思,它不但不是「固著、靜止」,它反而是一個動態的、「在進展中的過程」(註1),於是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傳統不只與「過去」有關,它也包含著「現代」,傳統並非永遠植基於過去,傳統除了可能是為了回應新的狀況的一種發明(註2),傳統也可能會以一種看似現代的面貌-甚至讓我們心生懷疑它還算不算是傳統-而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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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慶郎在台中東海大學旁的東海和平咖啡館,分享他投入自然農法的甘苦過程。

而這樣的對於「傳統」概念的挑戰,即展現在一場關於泰雅族傳統知識與自然農法的座談會內容裡。這是由靜宜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所主辦的「當現代遇到傳統-原住民傳統知識的再現」系列活動,活動中請到了新竹縣尖石鄉石磊部落的泰雅族自然農法實行者羅慶郎(Taru.Behuy),來分享他的農業經驗。在這樣的分享裡,它不僅僅是讓我們看到一位從事農業的原住民努力學習與追求的心路歷程,它其實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契機,讓聽眾們能夠試著重新思考傳統與現代、科技文明與自然保護之間的關係。

心路歷程:從慣行農業到有機農業

羅慶郎在很年輕的時候,曾經做過為台灣電力公司拉電線的工作,之後又到市區開計程車營生,但因為常常迷路、徒然浪費汽油,遂轉而尋找能夠獨立自主、又不用看別人臉色吃飯的工作。於是他從種植香菇做起,但想起當時為了要培育香菇而砍伐國有林班地的樹木,讓現在的他覺得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種植香菇曾一度是原住民維持生計的重要產業,但在 1980年代政府開放香菇進口的政策衝擊下,原住民的香菇產業受到非常嚴重的打擊,羅慶郎也因此轉作青椒。在種植青椒的過程中,曾經因為颱風侵襲使得青椒損失五分之四,但卻也因為颱風造成青椒價格大漲,替他賺進了二十多萬,最後是因為山區道路中斷才沒有辦法再繼續對外販售。

而這正反映出了慣行農業的一種特質,便是在經濟利益驅使下偏好進行大面積的種植,其優勢在於價錢好的時候,能大賺一筆;劣勢則在於價錢不好時,連付出的本錢都無法回收。此外,農業對於化學產品的依賴,也造成了羅慶郎生命的重大轉折。羅慶郎與妻子因為小時候曾經見識長輩酗酒的問題,於是便決心不喝酒,此外也無抽煙的習慣,即便如此,但他的妻子卻意外罹患了三種癌症,一度瀕臨死亡。那時候他才開始深刻地反省,並發現這是因為在實行農業的過程中、大量使用農藥所造成的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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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春天,美國加州的民眾抗議政府為控制蘋果淡褐捲葉蛾(Epiphyas postvittana)所進行的大規模噴灑農藥行為。Photo by Chance Gardener on Flickr.com

他提到過去許多從事農業的原住民因為缺乏知識,噴藥噴得很兇,才40多歲就肝硬化去世的案例不勝枚舉;但平地人則很聰明,他們上山租用原住民的地種植作物,但只有在噴灑農藥時,才會臨時雇用當地的原住民或其他居民來噴藥,讓原住民深受農藥之害。此外,又因為消費者普遍喜愛外表漂亮的蔬菜,於是在慣行農業思惟底下的農民,更覺得需要使用農藥。甚至只要是價錢好,為了賺錢,農民會連剛噴過藥的菜都急著拿去賣,這種惡性循環不但傷害了消費者,也讓農民陷入生命與健康的重重危機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羅慶郎開始思考農業的出路,他發誓再也不碰化學的東西,並轉而去請教泰雅族的長者有關農業上的知識,也開始認識有機農業。他曾經請教長者如何製作堆肥,但長者卻反問他「過去養牛的牛舍是拿來做什麼的呢?」,其實牛舍除了是要讓牛可以有個遮風避雨的休息處外,更重要的功能是要收集牛糞-堆肥,而過去的人都直接將牛糞放在田裡,但羅慶郎因為沒有牛,於是便購買雞糞來做堆肥,而當時養雞是比較少使用抗生素的,於是雞糞也比較乾淨,適合拿來製作堆肥。

但即便得到了長者的啟發,苦於知識不足的羅慶郎還是面臨著相當大的困難,他曾經摸索了半年,還是製作不出堆肥;他也曾經花了4年的時間,育苗才成功。時至今日,他之所以能夠非常快速地在3個星期裡就製造出可用的堆肥,並將方法分享給鄰居,其實也是經歷了10年的苦心研究才獲致的。

而在這個反省與學習的過程中,他也回憶起從小跟父母上山進行游耕燒墾的經驗。過去長輩們會在燒墾之後有灰燼的地方種植南瓜或豆類,但後來才知道,原來燒過的地方會有微量的磷與鉀,所以作物能夠長得很好。但現在因為土地私有化與水土保持的重要,過去的游耕燒墾就變得不可行了,於是他嘗試尋找現代的替代方案-以燒芝麻桿、菸草桿來製造作物所需要的磷與鉀。

此外,他也記取傳統農耕裡的智慧和教訓,去保留環境裡的許多微生物,甚至是營造出適合微生物生存的環境。對此,可以他在座談會上的兩個描述為例:首先,在種植蔬菜的方式上,過去他為了防止土壤水分散失或雜草生長,於是會覆蓋塑膠布在種菜的土堆上頭,但這樣的塑膠布卻會使得土壤的溫度升高-當外面溫度37度時,塑膠布內可達42度,以致於有益於作物的微生物將難以生存,於是後來他改用稻草或芒草作為覆蓋,來改善微生物的生長環境。其次,他雖然過去曾經很討厭「草」,但後來才逐漸知道草的重要性,而他認為,草的微妙之一即在於可以反應當地的微生物,以致於我們可以透過草來理解一塊土地的狀況。

而當從事有機農業的羅慶郎開始認識自然農法之後,他更覺得自然農法的概念即是泰雅族的傳統,因為它不但是在追求人的健康,也是在追求整個生態環境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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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自然農法的接觸與實踐

羅慶郎認識自然農法的契機,是來自一位在台灣宣教的韓國牧師。透過這位牧師的介紹,他得以在去年9月前往韓國濟州島觀摩自然農法,並驚訝於韓國在自然農法技術上的先進:不但橘子的採收期長達11個月,並且在實行自然農法的農場裡,完全沒有任何臭味與蒼蠅,環境十分乾淨,養了兩千隻雞的養雞場,更同樣地一點臭味也沒有。而這是結合了通風的空間設計、乾溼度控制、飼料的改善與微生物利用等等技術才得以實現的。

除此之外,韓國的自然農法大量使用自然素材作為堆肥、營養劑的技術,也讓牲畜與作物的生長情況非常良好。並且他們會按照不同植物的不同生長速度,來進行有效率的種植,再加上營養的補充,使得他們的土地是不需要休息的、可以一直進行生產。此外,他們也任憑將耕未耕的土地長滿了草,因為草有避免陽光過度曝曬土地的保護功能。這在在都顯現了他們對於自然環境的用心觀察與理解,而這樣的理解,也反映在豐碩的收穫上。

在經歷過這樣的觀摩後,羅慶郎開始期許自己能夠在兩年之內趕上韓國的技術。他除了保留農場四周可以防風的草叢、可以調節溫度與維護水土保持的樹木外,也不假外求地著手進行肥料與營養劑的製作。他的營養劑不但使用了許多漢方素材,甚至在提供作物養分外,連人都可以飲用,並對身體健康有正面的助益。而也正是因為他所採取的自然農法非常安全、過程中不會有化學產品殘留,所以他可以很放心地讓孫子們在田裡跑跑跳跳,而一家二十幾口人,也都投入了農業的工作。

對於羅慶郎來說,自然農法的實踐,不但是在追求消費者、農人與自然環境的健康,它其實也是泰雅族傳統知識的回歸與再現-讓務農的他不但回到了自然的方法裡,也回到了祖先的方法裡。

「傳統-科技」、「自然-效率」:在想像與理解上的困難

然而,就當羅慶郎在座談會裡非常熱情地分享著自己在農業技術上的鑽研與掌握,強調著自然農法的生產「效率」時,這其實正考驗著許多人對於「自然農法」與「傳統」的想像和理解。說穿了,那其實是對於科學技術與效率的一種不適應,而這種不適應其實是有來由的,那是在英國現代哲學之父-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提出人類應當控制自然、利用自然,並儘可能地讓自然展現出其價值-即自然的「經濟價值」後,便種下了現代科學「利用自然」的陰影。

但培根這種「為了人類帝國的興盛而須盡可能地邁向自然世界開疆闢土」的想法(註3)之所以在往後得到極成功的實踐,必須要結合著啟蒙運動所高舉的理性力量與人類地位來進行理解。在這運動中所生成的、影響人類至今的科學主義,不但讓上帝與精靈在笛卡爾式的懷疑裡消失,也讓所有的生物、自然、宇宙成為一部對照著工業革命時代的、沒有靈魂也沒有情感的精密機器(註4),並且人類可以也應該對這部機器加以改造、並增進它的效率。

繼承了培根這部份想法的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在他的著名文章〈自然〉裡如此表白他所理解的現實:「自然服侍人類,不只供應物料,也襄助了人世的過程及成果。自然的每一部份皆無盡地附和人們的利益」(註5)又說:「自然中的事物,沒有只用過一次後便耗用盡棄的。每件事物在盡了最高的用處之後,又是嶄新的東西,…我們的心志必須更熟悉使用萬物的信條-物件唯有在被運用的時候,才是好的」(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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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島和平紀念公園。Photo by oliptang on Flickr.com

後來的故事是我們所熟悉的,人類挾帶著科學技術向地球的各個角落挺進,大規模開墾所導致的沙塵暴、大規模撲殺動物所造成的物種滅絕、大量使用農藥與殺蟲劑除了導致自然奄奄一息,也戕害了人類的生命健康。

在台灣,森林砍伐、山區平地大量開發造就今日危脆國土;工業不分傳統產業或高科技皆發生許多嚴重污染案例;各式各樣的新穎技術不但無能挽回資源的枯竭、生存環境的破敗,它甚至還直接或間接地促成慘劇。回顧約莫一百年來、伴隨著科技文明而來的種種問題,我們或許可以1945年、人類史上的重大發明與象徵為例-當原子彈試爆成功後,它所帶給當時人們的心理印象,並不是一座「人類科技的里程碑」,而是一個「人類將要自取滅亡的、活生生的象徵」。

於是我們將不難理解為何近代的環境保護運動對於「科學技術」總有一種不適應、排斥,甚至是敵視。而也很可能正是在這種氣氛裡,我們會重新找回並肯認「傳統」與一種「嘗試以樸拙的、不講求效率而講求健康、追求與自然共存的生存模式」的價值;我們很可能放大了傳統與自然農法、有機農法裡頭「不以技術與效率為優先」的特質,以致於當羅慶郎信心滿滿地在跟我們分享他能夠在多短的時間內製作出堆肥與營養劑、他的生產是多麼有效率、甚至土地也可以不需要休息時,我們可能會遭遇到這種想像與理解上的困難。

傳統的意涵、回歸與再討論

那麼,再讓我們回到文章開頭時所談到的「傳統」的意涵吧,作為一段「在進展中的過程」,何以今日所實踐的泰雅族傳統,就非得扮演著刻苦仿古的角色-彷彿唯有如此才能證明原住民族與自然和諧共處-而不能把握住核心概念並與日俱進呢?創新的傳統不也是傳統的一部份嗎?同樣地,在某些對於有機農法與自然農法的想像裡,為什麼這樣的農作就必定得耗費心力卻得不到對等的收穫-彷彿唯有如此才能證明人類對自然的讓步-而不能以卓越的技術來合理地獲得最大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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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Walden湖畔重建的梭羅小屋與紀念雕像。Photo by psd on Flickr.com

自然的經濟性
西方世界-至少是從18世紀以來,對於「自然」與「效率」這兩者之間常常是劃上等號的,19世紀的美國文學家-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即在晚年的森林樹木演替研究裡,提出我們若想要有「質高量佳」的來自自然的收穫,則應當把最有智慧與經驗的種植者-自然當成老師,並讓人類的作為得以跟上自然的節奏與規則(註7)。

而在梭羅的想法裡,這樣的順從自然,可以早期的、具有豐富的自然生活經驗與知識的美洲印第安人為例,他認為印第安人是-如他理想中的那樣-與自然環境合而為一的,他們與自然是「生命裡的生命」的關係(註8)。於是,「追求效率」其實與「尊重自然」不但不相衝突,甚至大自然本身就是那麼地有效率,本來就存在著值得我們學習的「精打細算的經濟管理」(註9)。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當海克爾(Ernst Haeckel,1834~1919)在1866年發明「生態學(Ecology)」這個字彙時,其實就已帶著經濟學(Economy)的想像-這兩個字彙的共同字首「eco」源自希臘文的「oikos」,是家、家庭管理與維繫的意思,它不僅是代表著當時的人們對於造物主在自然中「精明與智慧的」(註10)、「充滿效益的」安排的讚嘆;從一個進步的角度來看,它其實也提示著我們應試著向自然運作中所展現出來的高度經濟性學習。

事實上,若從自然世界反觀人類社會,我們會發現歷來人類科學技術的運作並不如我們所希望的、是在追求一種「整體觀點底下的效率」與「共同利益」,它們反倒是在競逐「個人利益」的過程中,造就了太多的浪費、不均與副作用;它們其實是那麼地沒有效率,並犧牲了他人的權益與自然環境。

對於人類中心主義的反省
至於在「技術」上,我們也可以從梭羅對其真實生活的看法和實踐作為切入。梭羅的知名作品《湖濱散記》的社會背景,即是美國在邁向工業文明過程中、社會面臨劇烈變化的年代,身處於這個年代的他,見識到了人類的大量擴張與自然環境所遭受到的大面積破壞,也目睹了各種科技產物的發明。

《湖濱散記》的內容即道出了當時在這種科技文明勃發氛圍底下的人類所面臨的尷尬與不相稱,而他也用了許多篇幅,來說明與規勸人類為什麼應該要過一種簡樸踏實的生活:「文明改善了住屋,卻未能改善住在屋子裡頭的人。…文明人所追求的東西如果不比野蠻人來得有價值,如果花了大半輩子只為了滿足粗俗的需要和舒適,那何勞住得比野蠻人好呢?」(註11),又說「千百種的『現代化改進設施』也是這樣,讓人產生不實的幻覺,實則那些進步並非都是正面的。…我們習慣去發明看起來很炫的小玩意,結果分散了我們對嚴肅事務的注意力。這些發明改善了方法,可是目標並未改善」(註12)。

但在這些描述裡,與其說梭羅是在抵抗文明與技術,倒不如說他所關注的並非是這兩者,而是更看重新時代的人們如何自我反省與提升。於是,當其前輩愛默生在保護自然資源的議題上,仍是以一種在今日依然常見的「資源匱乏危機」與「如果人類不做出改變與努力,人類的權益就會受損」等等著重於人類利益的論調來提出呼籲時,梭羅在其身體與心靈上都走得更遠-準確的說,應該是向後退得更遠,以致於人類能夠以自我反省與反思、降低慾望、自我克制等方式,加上對於自然的觀察、欣賞與尊敬,為人與自然之間創造出一種和諧共存的可能。

梭羅的取向其實正提醒著我們所應該反省的不該在於「技術」與「效率」,而是在兩者背後扮演著操縱角色的人觀與自然觀-這即是在探問:人類究竟應該用什麼樣的觀念與態度身處於自然之中?

結語

在過去的某些論述裡,我們都太輕易地把科學技術和對效率的追求給妖魔化了,以致於我們要不是會轉而對「原始」與「被禁錮在過去某段時空裡的傳統」心生嚮往,就是會模糊了我們真正該檢討的對象-人類中心主義。假若我們不是那麼偏狹地看,我們會發現科技其實大大地展現了人類的創意與美感,我們不可否認許多科技的發展是在追求一種美好的境界-它同時也可能是在追求一個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世界。但是,人類那「以自我為中心」、「以個人為中心」的習慣與信仰,卻常常會引導著科技朝向惡的方面發展。

於是,或許真正會困擾我們的,不是我們對於「傳統」或「自然農法」的理解,而是我們對於科技與效率的誤解。科技是人性-包括好的或壞的一面-的展現,我們無法否認科技背後其實富含著我們對於幸福的想像與盼望,科技不該總是被末日恐懼或環境原始主義渲染成為冷酷無情的、是將要來毀滅人類的「終結者」。反之,科學技術與對效率的追求其實已然為我們指出了一條小徑,讓我們-無論是延續著傳統的步伐,或是進行對自然友善的農法實踐-都得以走在敬畏自然、領受這一切白白恩賜的路上,甚至,能幫助我們走得更好。

註1:劉建基(譯)(2003)。Raymond Williams著。傳統(tradition)。載於關鍵詞(Keywords-a vocabulary of culture and society)(頁404-405)。台北市:巨流。
註2: Tradition. (1993). In Bloomsbury Guide to Human Thought. Retrieved May 30, 2008, from http://www.credoreference.com/entry/344880
註3:侯文蕙(譯)(2007)。Donald Worster著。自然的經濟體系-生態思想史(Nature’s Economy-A History of Ecological Ideas)(頁51)。北京:商務印書館。
註4:同註3,頁62。
註5:林淑貞(譯)(1999)。Ralph waldo Emerson著。自然(Nature)。載於細說生命華采-愛默生自然文選(頁6)。台北市:張老師出版社。
註6:同註5,頁15。
註7:同註3,頁96~98。
註8:同註3,頁126。
註9:繆哲(譯)(2002)。Gilbert White著。賽耳彭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of Selborne)(頁81)。廣州:花城出版社。
註10:同註9,頁28。
註11:沈漠(譯)(2004)。Henry David Thoreau著。湖濱散記(Walden)(頁39)。台北市:語言工場。
註12:同註11,頁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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