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石頭的人

前幾個夜裡,在司馬庫斯某個烤火房中,頭目、長老、牧師與我,在採訪結束後,閒聊著對於此次災區的看法。阿隆‧尤巴斯牧師說,以前泰雅爾族在選擇居住地點前,會在預定地的山上滾動大石頭,看它會滾到哪裡去…

編按:

本文作者最近剛做完一則報導「敏感國土的使用模式 (1) 司馬庫斯─上帝垂愛的部落」,主要是描述部落與自然互動的模式,泰雅族人分享了他們過去用滾石頭的方式,決定安居地,以及背後對於安全避險的哲學。

本篇文章是作者的採訪後記,是以「國民的身份」,對災後重建面臨的政策和遷村議題提出看法,同時,作者也期待文章不只是單向的閱讀,文章就像擊向腦袋的軟石頭,希望大家也願意讀完後將石頭丟出來互相激盪。以下是他的採訪後記以及對大家的邀請,閱讀司馬庫斯的正式報導,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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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直說吧,我討厭寫文章,更討厭寫評論文章。我一直覺得,如果受訪者說得夠好,訪問者提供的資訊夠完整、清楚,而且切入點夠好,一篇報導的影響力量,應該是要讓讀者產生更多的想法,可以和事件對話,而不是只換來一句「寫得好,加油!」。就像,我們在乎都從來都不是石頭沈進水裡頭這件事,而是它引起了多少漣漪。

不知道是我不夠努力,做得太爛還是怎樣…總之,我想,管他的,我想談一些個人最近採訪的心得,把受訪者陸續在我腦子裡引起的漣漪,在平靜前都寫出來。很多事情其實無法在報導中呈現,就像我可以告訴你,誰丟了什麼石頭,怎麼丟的,但這些在我身上噗通撞出來的漣漪卻無法讓別人知道。所以,今天請容許我也丟石頭,然後,我也想知道此刻正在看文章的你是怎麼想的,請與我對話。如果夠幸運的話,也許我們能進一步討論出,比此刻更好的對策。

廢話結束了,我想從最近一個故事講起。

前幾個夜裡,在司馬庫斯某個烤火房中,頭目、長老、牧師與我,在採訪結束後,閒聊著對於此次災區的看法。阿隆‧尤巴斯牧師說,以前泰雅爾族在選擇居住地點前,會在預定地的山上丟石頭;精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滾動大石頭,看它會滾到哪裡去。如果大石頭會滾到預定地的話,就代表那地方不安全,不能住;反之就是安全。

可是呢,安全不是永遠的!阿隆牧師說:「10年沒有土石流,不代表20年也不會有,長遠來看,所有居住地都是不安全的,所以以前泰雅爾部落會遷徙,一塊地住一段時間後就搬走,這是一種智慧。」

從丟石頭這件事來看,我看到的是原住民對於選擇居住,有一套知識體系存在;從「所有居住地都不安全」這種說法聽來,則可以很清楚地發現,原住民對於如何與自然共存,有其一套智慧與哲學。

這件事情讓我想起台大土木系教授洪如江,幾年前被問到在樂生療養院蓋捷運機廠安不安全一事所說的話 – 「工程上,沒有絕對的安全!」雖然洪教授是在談論工程的脈絡下談論這件事情,但我們也可以知道,在建築、土木的知識體系之中,對於「安全」的看法,仍然具有其不確定性。

從近幾年政府許多建設、開發案與施政中,我們不難看出 – 「不安全?工程還是要蓋,但我們會用種種工法補強!」以及「不安全?那你們搬家吧!」2種不同的標準與思維。當然,我這種談法是一種具有爭議性的提問,背後更是一個複雜的議題,因此本文暫不處理這部分。

我想談的重點是,如果我們都可以認同「居住不會永遠安全,也不會有百分百安全」這回事的話,那我們應當尋求怎樣的方式,來處理「住的不安全」(暫且先這麼說)的人所會遇到的問題呢?

我想分別從「避險」與「保障」兩個層面,來談居住安全問題。

首先從「避險」,也就是「迴避風險」的想法出發,來談今天災後重建所面臨的「劃定特定區域」與「遷村」問題。

就拿漢人在平地遷徙來說,今天如果一個人覺得住的地方,治安或交通不好怕出事、離水太近怕淹水、住宅太密集怕火災、大樓結構不好怕地震等等問題,他可以選擇把房子或地給賣了搬家,另覓適合的地點;他所要付出的成本依狀況而定,可能很高,也可能不高,但總之他有不少選擇。

可是今天我們要面對的是住在山上的原住民部落「遷村」的問題,首先就遠比個體戶搬家複雜的多。再來是依照原基法、原住民保留區土地使用辦法種種規定,已經無法像過去一樣用「滾石頭」的方法來自主決定遷村,因為部落已經被漢人法律的「土地所有權」、「土地開發使用限制」等規定給綁住了,一來選擇就不多,再來是成本非常地高!

我想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既然自主遷徙如此困難,我們在「沒有絕對的居住安全」這一前提下,應該如何處理問題呢?政府可以提供受災原住民部落多少「低成本」的「選擇」呢?

針對上述問題,先前行政院重建委員會表示會以「離災不離鄉」的原則,提供永久屋給災民使用,但如果部落今天被「專家學者」評估為不安全,又想遷村,土地就(遲早)必須被徵收,才能取得永久屋的土地及房舍。就高雄縣的狀況來看,首先,由於無法自主選擇協助重建的伙伴,間接導致「離災不離鄉」原則跳票,所以選擇變得很少。

其次,(遲早)必須放棄放棄原住居地土地、房舍才能取得永久屋,直接就造成災民在做決定時,成本就非常高。

再來,我想從「保障」的層面來談。

目前受災部落普遍有兩種聲音。第一種,原住民離開原鄉之後,拿漢人熟悉的例子,就像是「失根的蘭花」一樣,不知道到了平地該如何「生活」,而且長久以後,也會面臨部落「文化」消逝的悲劇,所以堅持不搬。第二種,搬回現在已經七零八落的部落,之前親人罹難的慘狀至今仍歷歷在目,而且未來汛期到了,還是得要逃難,住得不「安全」。重建委員會目前的作法,似乎就是把「生活」與「文化」,還有「安全」分為兩組,放在天平的兩端讓災民抉擇;無論怎麼抉擇,都必須有所割捨。(關於這部分的報導,相信莫拉克新聞網上已經有非常多的討論)

目前政府的重建思維是以「居住安全」為出發,並沒有辦法滿足受災戶在做出選擇之後,「心理上的安全」。我想提出的第二個問題是:為什麼政府沒有辦法提出一套「保障」機制,確保返鄉災民的「安全」(或提供良善的避險選項),同時保證遷移平地的災民,在「文化」上能夠傳承,在「生活」上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呢?

好,由於我真的很討厭寫文章,而且我剛剛已經抽掉半包煙了,所以我想在這裡針對我上面提出來的兩個問題,做一個簡單的結論(即便很老梗,但政府目前就是做不到)。

我認為重建委員會應該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提供行政資源、重建經費,讓受災部落可以自己去丟石頭做選擇,讓他們自己選擇低成本的避險方式,同時滿足居住與心裡安全;並且,更重要的是,不管他們做了怎麼樣的選擇,都要能保障他們的選擇,對他們來說不會有後顧之憂,所有選擇都會是最好的!

之前重建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說,這次救災,民間拿出來的經費、資源比政府還多,所以很多重建工作,都要仰賴民間團體共同合作。那麼,身為這次協助重建的捐款者,以及中華民國的合法公民,我相信我絕對有權要求政府和民間團體,坐下來好好和災民談,找出一個最好的方式,滿足我所提出來的訴求,並且真正尊重、保障災民的自主決定。

好了,我說完了。那麼你呢?目前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在被丟了這麼多石頭之後,又是怎麼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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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的定義,會是永遠的嗎?由司馬庫斯眺望鎮西堡方向(攝影/鐘聖雄)。

回顧石磊部落[金曲媽媽] 無毒蔬菜…

當部落媽媽轉作有機栽種後,為了避免各位因為沒有正常的市場通路而重回化學時代,才努力的幫忙部落媽媽賣蔬菜。總言之,期間的互動與發展的起落是很大,如乘雲銷飛車一般,心臟要夠大才能走下去。

編按:
本文為石磊部落推動「金曲媽媽」無毒蔬菜的瓦旦,回顧這一年來推動無毒栽培的過程,從作者的回顧中,可以看到在部落推動工作的各種感人與困難的部分。

石磊部落媽媽們栽培的無毒蔬菜,都有經過檢驗合格,除了宅配之外,最近還拓展到「清大竹蜻蜓綠市集」,新竹的朋友可以去現場認識得過金曲獎,又會種菜的媽媽們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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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動無毒栽培的瓦旦

回部落工作的過程

回顧部落金曲媽媽的成立即將邁入一年了,回想當初的組成只有感動與感謝神的帶領,今雖未成氣候,但可愛的部落媽媽為了共同目標願意往前走,我想目標總會因為我們的努力而感動的實現的。

想想回到部落工作也將近十年的時間,很累但很甘甜,經歷與帶動了部落的變遷與發展工作。在部落的這十年,因為部落的需求做了部落需要的事情,從兒童課輔到社區協會,再從社區協會推動在地產業發展為自然農業的工作,一路走來是為了改善部落生活環境並提升部落族人的生計經濟。走也走了十年,耕也耕了十年,只好繼續下去。

起初為了孩子的教育才回到部落推動兒童課輔工作,經驗在外求學的辛苦與知識上的差距,初期沒有外來援助,後來某機構開始協助一些小經費,大學期間的寒暑假,至善基金會補助了工讀經貼,直到最近的幾年博幼基金會進入部落後才停掉,由他們繼續部落兒童教育工作。

也因為接觸部落的孩子,瞭解每個孩子們家庭的需求,但經濟問題都是所有家庭的大問題,我也發現即便孩子很聰明但往往國中畢業後,面臨家庭生計的實際問題,父母沒有資源提供生活費,於是孩子最終放棄求學的機會,開始工作賺錢。因此,部落貧窮的社會結構將持續上演著。

為了解決家長的經濟問題,便自發投入社區營造工作,封溪護魚發展觀光吸引觀光潮促進部落產業經濟的成長,但效果不彰。後,開始協助部落申請多元就業方案,解決短期就業問題,但也確無法真的改善部落長期的生計問題。

接續父親想要推動的有機工作

記得三年前,田裡砍草太累,只好躺在農地中讓太陽烤一下,當我被太陽烤了時候,我忽然覺得大家都有地,何不利用自己的土地好好的耕作呢?於是藉助我父親(羅慶郎)的專才自然農業開始在部落進行集體式的推廣活動。

我的父親在部落堆廣有機農業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以一對一的方式進行指導,成效不太好,只有幾戶居民(非本部落)學習。期間實在很想結合部落的協會共同推動有機產業的工作,以往協會在進行規劃時通常都非常認同我的意見,有時有我的意見為主,但遺憾的是協會領導人的中心與認知上,覺得唯有發展觀光多做幾座傳統建築才是提升部落經濟之道。

唉…….真的很遺憾,所以只能在我推動社區工作時在私下進行思想改造,原本想要利用政府的資源來推動有機產業,若沒有資源又要舉行多人的有機農業工作坊,我父親一定會很想扁我,因為父親平時就有在進行有機產業的推廣工作,義務協助部落族人,只要想學的族人來到我家農場,我父親便會花時間指導,長期指導,用自己的資材又要給族人吃飯,所以如果我想辦大一點的工作坊,人數多一點的活動,我們家又沒有資源,我想真的很難進行!

信義一家的計畫通過後

2008 年申請信義社區一家的計畫通過,讓我好感動,經費雖不多,卻妥善的使用這些經費在部落進行有機農業的工作坊,因為這活動讓許多族人願意轉作有機栽種,由父親傳授技術,並由我進行觀念與知識的指導。

比方,在活動期間我也告訴族人,你自己都不敢吃你種的菜了,還要賣給別人,實在沒良心;我們上頭努力噴農藥下游地區喝的水可以喝嗎,都把石門水庫的水污染了;努力的使用農藥你下一代的孩子怎麼能在使用土地;這個跟殺人沒有什麼兩樣。在經過一些時間的努力,才說服部落族人有意願轉作有機栽種,

而當時願意轉作種植無毒蔬菜的族人大多是單親媽媽跟老人,收入不穩定,奇妙的是這群媽媽大多是部落合唱團的成員(石磊教會婦女會),我就想到這群媽媽這麼會唱歌,但沒有一個是歌星,國內外演出也有幾百場次,連金曲獎也得獎了,但她們就不是歌星,演出完畢後還是回到山上的田裡耕作,努力耕作希望賺一點讓孩子讀書。

當部落媽媽轉作有機栽種後,為了避免各位因為沒有正常的市場通路而重回化學時代,才努力的幫忙部落媽媽賣蔬菜。總言之,期間的互動與發展的起落是很大,如乘雲銷飛車一般,心臟要夠大才能走下去。

因此,

1.解決家長經濟問題就是解決部落孩子的升學問題,即便部落孩子有再好的教育與知識,但若沒有改善家庭的經濟恐影響未來的升學機會。

2.改善農法就是環境保育與永續農業的法則,更是建立人與土地的關係。

最後,部落的工作與經驗無法用簡短的文字來一一敘述,瓦旦在部落的工作不只是協助金曲媽媽,還有其他部落的工作需要我參與與幫忙。一路走來雖很累也被嘲笑過,看不起我在部落工作的人也有,認為青年應該在都市工作的心態,甚至家人過去也批評我無能無所事事。但,我仍然選擇繼續走下去。

(本文轉載自「石磊部落金曲媽媽無毒蔬菜」部落格)

【原鄉】請協助優秀青年返鄉重建部落

至善基金會自921大地震後,隨即投入台中大安溪沿線部落的重建發展工作近10年的時間,成功輔導當地泰雅族的原住民成立一在地協會去關懷在地的族人;民國95年艾利颱風肆虐,新竹尖石鄉災情慘重…

由於八八水災,災情頻傳,至善著眼於對於台灣土地以及原住民部落的關懷,宣布進行「八八水災-原鄉重建計劃」,希望能夠有三千萬的經費,每人捐助5000元,讓至善與12位有想法與執行力的原鄉青年,長期投入原鄉部落五年的重建工作。

至善基金會自921大地震後,隨即投入台中大安溪沿線部落的重建發展工作近10年的時間,成功輔導當地泰雅族的原住民成立一在地協會去關懷在地的族人;民國95年艾利颱風肆虐,新竹尖石鄉災情慘重,更加開啟了至善在尖石的各項服務計畫。

「災難在哪裡,重生的力量就在哪裡。」至善基金會執行長洪智杰表示,基金會以高高屏的原鄉重災區為主,複製在台中大安溪沿線部落以及新竹尖石重建發展的成功經驗,連結當地資源,用在地化的觀點切入,呼籲原鄉青年由熱血的青年志工投入部落工作,長期從事原鄉重建工作。

許多自救會的原住民青年都向至善的社工員表示:「我們的家雖然流失了,但是尊嚴不能流失。」「災情往往在第一時間被披露後,當大家都在第一時間搶著救災,送錢、送物資的同時,卻忘記思考計劃的永續性,忘了傾聽在地的聲音融合部落的力量去發展服務。」

洪智杰說,災區的重建工作需要有策略有方法,更是需要有準備的,至善已經派六位社工員前往第一線,確認部落的需求並結合有志的原民青年,準備第二階段重建工作。

洪智杰指出,因為能夠貼近在地需求,原住民部落青年所思考的部落重建服務,常常是外來團隊想不到的面向,唯有融合雙方的力量去發展服務,才是重建工作成功的關鍵。

此次風災也摧毀了至善原有的服務區域,新竹縣尖石鄉石磊部落無毒蔬菜的農地,也影響了台中大安溪部落的甜柿採收,為了協助這兩部落的農作銷售,凡單筆捐款「八八水災-原鄉重建計劃」3000元,即贈送5斤的無毒蔬菜;單筆捐款5000元以上者,則加贈,台中大安溪部落甜柿禮盒一盒。

愛心專線:(02)2356-0118;周坤達 0928-127-385,網址:http://www.friendshipcit.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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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部落的青年返鄉協助重建,讓部落用自己的方式站起來!

【原部落】支持原夢青年,厚植部落力量

至善原夢青年計畫目前已執行三年,期間,深入探訪尖石鄉後山各部落組織,逐步連結有想法、行動力、願意接受挑戰、對土地文化有關懷的五位原住民青年,分別為:鎮西堡部落的尤瑪、泰崗部落的阿偉、石磊部落的瓦旦、馬里光…

彌補原鄉人才斷層 陪原民青年自立原夢

經濟不景氣,原鄉發展更是緩慢,社會資源進入部落時,往往因為缺乏對在地的認識而時有斷裂,而資源難以連結的關鍵,就是部落長期缺乏在地人才。沉重的生活壓力讓部落青年不是外移,就是四處打零工維生,更不用說長期留在原鄉,義務的推動部落工作。

面對這項問題,財團法人至善社會福利基金會日昨(16)舉辦原鄉活泉「原夢青年計畫」勸募記者會,目的是支持優秀且有想法的部落青年,在三到五年間,不擔心經濟問題而根留部落,他們從在地觀點出發,用行動去完成夢想,使得原鄉能留住人才,彌補原鄉與現代社會的斷層。

「培養一位人才至少要花三年的時間。」至善執行長洪智杰指出,許多政府補助或是外界企業的捐款的計畫往往都是透過外面的顧問公司或是教授以撰寫企畫書方式推動,但這些公司與教授沒辦法長期蹲點服務,而只是以快速的方式提出各種方案,但未必貼近部落的需求,甚至只是以包工程的心態進行,一旦期約到了,人就離開,部落也沒有留下人才可以延續工作。

至善原夢青年計畫目前已執行三年,期間,深入探訪尖石鄉後山各部落組織,逐步連結有想法、行動力、願意接受挑戰、對土地文化有關懷的五位原住民青年,分別為:鎮西堡部落的尤瑪、泰崗部落的阿偉、石磊部落的瓦旦、馬里光部落的慕妮、以及新光部落的阿薊‧達利,他們盡心盡力,默默的守護部落,為部落付出奮鬥。

基金會表示,企盼能募集1000位愛心的民眾,以每天20元、每月600元的方式,支持「原夢青年計劃」,未來,至善更將拓展服務領域至各部落,讓原住民青年能夠自立原夢。捐款專線:(02)2356-0118;網址:www.friendshipcit.org

下面是四位原夢青年的感人故事…….

 

原夢青年之一:21歲大學畢業生 用心傳承部落文化

21歲的大學畢業生尤瑪,畢業後,憑著對維護部落歷史文化的熱情,放棄在都市的生活,毅然決然的參與部落製作部落地圖的工作,每天與耆老討教,撰寫著部落歷史,以及失傳的泰雅文化。她說,希望藉由文史紀錄,能讓外地人更了解部落的文化,一起勾勒對部落的想像世界。

「1910年夏天,日軍為了全面控制山區、鎮壓泰雅族人,在桃園縣復興鄉及新竹縣尖石鄉交界上的李棟山上修築了碉堡,部署大砲,現在李棟山雖早已不再具有戰略的優勢,但是李棟山上的種種斑駁,卻也記錄著當時泰雅抗日勇士以寡擊眾的輝煌戰史。」來自鎮西堡部落青年尤瑪指著部落地圖說。

「部落有這麼多的資產,卻不懂得好好維護。」於是,尤瑪開始製作部落地圖,透過不斷的訪問與拍攝,集結部落耆老的智慧,記錄和找尋部落的歷史與文化。

「有些泰雅族用語過於艱澀,不常用就會忘記。」尤瑪說,部落的母語,每一個名詞都有不同的說法,就連描述下雨的方式,就有毛毛雨、細雨、大雷雨等。她又說,每一次跟耆老討教都覺得很特別,會一直想繼續詢問下去,總覺得老人家的智慧如海底深淵一樣,怎麼挖都挖不完。「我很渴望得到這些知識。」

面對部落文化的凋零,她感嘆,部落青年不懂得維護自身的文化。因此,更顯得製作部落地圖的重要性,她說,部落地圖包括泰雅族的傳統領域與生活方面含食衣住行等,還有部落的歷史事件、使用土地的知識及狩獵區的劃分。「什麼樣的植物種適合種在什麼樣的土地,什麼樣的動物吃什麼果實,什麼植物是可以吃的,這些都會在地圖中呈現。」

「我會用我的生命和熱情來完成地圖的製作。」尤瑪有著一般部落年輕人所沒有的活力與數位基礎,更重要的是為部落奮鬥的這一份心力,她也常去觀摩其他部落的成果發表,空於時間也協助教會帶領部落青年。「要完整的製作一份部落地圖至少需要花費五年的時間。」尤瑪說,她會更認真的投入,透過分享,讓外地人了解部落文化。

原夢青年之二:年近30歲電腦宅男 帶領部落走向科技

「泰崗部落有約一百戶人家,只有不到五戶人家有電腦。」來自泰崗部落年近30歲的青年阿偉,憑著自身對電腦的熱愛,於三年前開始推動部落數位科技的提升,更於一年前跟教育部承接部落電腦教室的開辦計畫,除希望縮短數位落差外,也希望能夠將部落的文化進行數位典藏。

「電腦教室使用的年齡層範圍從7歲的孩童到60歲的部落耆老。」阿偉說,電腦教室每周都有固定的開放時間,因此他每天幾乎都在電腦教室,教導部落居民使用電腦。「學電腦的步驟繁雜,從開機到點選連線上網,再到打字,有些民眾因為疏於練習,每次都得重頭學起,平均要花半年以上的時間,才能減少部落居民對電腦的恐懼,進而學習基礎的電腦運用。」

不過,讓阿偉非常感動的是,有一位部落代表,意識到身為代表要帶領大家學習電腦使用,因此,從自己做起,在一個多月的努力後,現在已經能上網瀏覽資訊。

「透過網際網路,能夠看到各國的文化,甚至利用GOOGLEUS,看到當地的街道景象。」阿偉盼望,藉由數位科技典藏部落的文化,並透過耆老的撰述,找回部落失去的文化。

阿偉從高中開始及醉心於電腦科技的研習,一下課就窩在電腦前,常被戲稱為「電腦宅男」,但他絲毫不以為意,並將本身對電腦的熱忱,傳遞給部落的居民。「看著,大家學習玩電腦後的分享,真的很快樂。」

原夢青年之三:30歲政大博士生 自然農法研發奇才

「我想要創造台灣原住民的奇蹟,希望能將自然農法推廣到各個部落。」位於石磊部落的瓦旦,目前為政大民族系博士生,現年30歲,他就像一個手忙腳亂的人類學家,兼顧多種身分,卻怡然自得,他除了是三個孩子的奶爸外,更是社區工作者、課輔老師、家長會會長,和殷勤的農人。

瓦旦主要協助新竹縣尖石鄉後山的二個部落,一是抬耀部落的社區總體營造工作、二是石磊部落自然農法的推廣與技術研發上。同時,藉由服務社區來影響部落現有農業,望能從社區工作來推廣自然農法,改變現有的化學農業,朝生態保育與永續農業的目標。

「我養的雞和種的菜,不但不污染河川,而且還很健康。」瓦旦不斷的用實務經驗和所學習到的理論知識,去挑戰既有的刻板印象。他利用當地的牧草,或是漢方藥材如:當歸、肉桂、櫻花等,製作成酵素,讓雞食用。「自然農法就像是無毒農業一樣,在噴灑酵素時,就算不慎噴到嘴裡,也都能當作飲料食用。」

他說,從事化學農業的人很多都有皮膚病,稍有不慎將會引起其他病變,更有醫學證明容易早逝。他更指出,化學農業的耕種方式,在施肥時,除了一定要穿上全套的配備之外,農舍甚至到處是雞糞味。

「讓我最開心的是把隔壁部落的化學王也願意轉作從事自然農法的耕種。」瓦旦驕傲的說。

他指出,政府應該要思考如何讓農業走向國際,大家認為高山農業長期受到土石流、汙染等問題,然後造成環境的浩動,他卻研發無毒農業,用良好的空氣、土、水去維持好的環境。

「我希望大家都能有飯吃。」瓦旦說,他希望能藉由無私的分享,去回饋更多的原住民同胞,讓台灣其他部落的原民都能有安穩的生活。

原夢青年之四:35歲魯凱公主 用音樂治療孩童

「慕妮傳道,我的孩子生病了,你能不能來幫忙一下。」督魯安‧慕妮她是一位魯凱族公主,遠嫁到新竹縣尖石鄉的泰雅族部落,目前共孕有三個小孩。雖然傳道是她主要的工作項目,但她著重於部落的幼兒教育關懷與老人的關懷以及青年的培力工作。慕妮說,有時候常常三更半夜在睡夢中被電話吵醒,被通知哪戶人家小孩生病,然後趕緊去照顧她。

「部落的家長往往疏於對孩子的關心和照顧,孩子們的聯絡簿上,甚至都不見家長簽名與任何意見,錯過與孩子成長的機會。」於是慕妮利用接送小孩上下學的時間,儘可能的與每一位孩子攀談,關心他們今日上課的學習情況,有時後聊到連自己的小孩都會吃醋。「媽媽,我肚子好餓,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特別的是,慕妮利用自身會的基礎樂理,用音樂來治療每一位孩子,讓他們能有情緒抒發的管道。「希望藉由音樂,讓孩子把他們的快樂和不快樂都說出來。」慕妮指出,部落的孩子往往缺乏在心靈層面上的關心,導致在家庭裡隱藏自己的情感,但在外人面前,卻又暴露出來。「孩子們的情緒起伏轉變很大。」

慕妮指出,目前正積極與玉峰國小共同推動家長成長班,藉此活動加強與家長溝通,強化親子關係。她觀察到,部落父母長期酗酒大部分是因為他們無聊,沒事情做,因此,與校方共同努力,安排舞蹈,手工藝、編織等課程。她說,期待透過每週2小時的聚集,可以製造更多彼此熟悉的機會,同時藉由共同學習,引發家長改變的契機。

由於馬理光部落地形特殊,部落是呈現散居的型態,到每一戶人家都必須驅車前往,情感不易聚集,讓她剛開始在執行時遇到不斷的考驗。「後來在縮小範圍至某幾個鄰之後,成果較能顯現出來。」慕妮表示,現在部落的孩子,看到她都會主動跟她分享今天的生活點滴,甚至主動說要來參加教會舉辦的活動。

「孩子們小小的改變,在我的心中,卻是大大的感動。」慕妮說,雖然有時候會擔心,忽略了家人,但是為了能讓部落的孩子們都能得到更多的關心和照顧, 她卻甘之如飴。

「雖然我們沒有辦法選擇父母親,但是,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慕妮目前仍定期關心部落十多位孩童,她期待孩子都能健康的長大,更積極的面對人生。

原夢青年之五:38歲單親媽媽 用天賦創造混搭美味

有新光部落美食達人之稱的阿薊‧達利對於美食的天賦,與日俱增。她所料理的桃花餐,運用混搭的方式,展現食材另一種風貌,既新穎又美味。除此之外,她更在部落推動共同行銷,協助部落販售水蜜桃,把家鄉的美傳出去。

現年38歲的阿薊,十二年前歷經喪夫之痛,獨立扶養兩個孩子長大,走出悲痛的她,教育小孩的觀點就如同培育水蜜桃一樣,要給他們最大的養分,灌輸最大的愛。

阿薊從小對於料理沒多大興趣,一直到有一天丈夫告訴她,要有自己的專長之後,她才開始學習編織以及料理。

「我的這道,陶桃玉醉,利用雞、薑以及水蜜桃蒸餾酒料理而成,不勝酒力的人,光是聞到香氣,就醉了。」開始研習料理之後,她意識到運用當地食材的重要性,於是利用當地的桃花葉與水蜜桃等,研發季節限定的桃花餐。

阿薊甚至利用混搭的方式,讓紫色地瓜與糯米融合,成為料理「節節高昇」的主要食材,白紫香間的視覺,與地瓜散發出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一個風味餐至少要花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製作,從食材的蒐集和釀造,因此常供不應求。」阿薊說。

阿薊的孩子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也是她最佳的美食評論家,只要她的孩子試吃她研發的新菜色後,舉起大拇指,她就知道,這道菜能擄獲顧客的芳心。「在孩子們的協助之下,一道菜研發不到幾次,便能大功告成。」

她也藉由翻閱報章雜誌來尋找靈感,阿薊說,有時候就這麼靈光乍現,一道美味料理就誕生了。言語之間展現她無比的自信。

未來,她盼望,能在美食的領域上,結合文化層面,協助部落的婦女有就業機會,並傳承子女,發揚光大。

自然農法中的傳統知識再現

羅慶郎開始思考農業的出路,他發誓再也不碰化學的東西,並請教泰雅族的長者有關農業上的知識,也開始認識有機農業。他曾經請教長者如何製作堆肥,但長者卻反問他「過去養牛的牛舍是拿來做什麼的呢?」

前言

在一般的理解與想像裡,「傳統(tradition)」它可能意味著一種靜止的、凝結的狀態,甚至在某些時候,我們是很容易將它與「現代」給對立起來的。而當「傳統」被我們視為是處於「現代」的對立面時,它一度也被給予了一種「阻擾人類進步、發展」的負面評價。但時至今日,當人們開始反省科技文明所帶來的種種問題,以及反省我們對於弱勢族群、文化的忽視與文化多樣性的喪失時,我們又會開始給予「傳統」許多富有意義的正面評價與美好想像,於是傳統是應該被珍視、被保存的。

但「傳統」就真的是一個靜止的概念嗎?傳統真的與現代對立嗎?回到「傳統」的字源裡,我們會發現傳統主要是「給出、傳遞」的意思,它不但不是「固著、靜止」,它反而是一個動態的、「在進展中的過程」(註1),於是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傳統不只與「過去」有關,它也包含著「現代」,傳統並非永遠植基於過去,傳統除了可能是為了回應新的狀況的一種發明(註2),傳統也可能會以一種看似現代的面貌-甚至讓我們心生懷疑它還算不算是傳統-而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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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慶郎在台中東海大學旁的東海和平咖啡館,分享他投入自然農法的甘苦過程。

而這樣的對於「傳統」概念的挑戰,即展現在一場關於泰雅族傳統知識與自然農法的座談會內容裡。這是由靜宜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所主辦的「當現代遇到傳統-原住民傳統知識的再現」系列活動,活動中請到了新竹縣尖石鄉石磊部落的泰雅族自然農法實行者羅慶郎(Taru.Behuy),來分享他的農業經驗。在這樣的分享裡,它不僅僅是讓我們看到一位從事農業的原住民努力學習與追求的心路歷程,它其實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契機,讓聽眾們能夠試著重新思考傳統與現代、科技文明與自然保護之間的關係。

心路歷程:從慣行農業到有機農業

羅慶郎在很年輕的時候,曾經做過為台灣電力公司拉電線的工作,之後又到市區開計程車營生,但因為常常迷路、徒然浪費汽油,遂轉而尋找能夠獨立自主、又不用看別人臉色吃飯的工作。於是他從種植香菇做起,但想起當時為了要培育香菇而砍伐國有林班地的樹木,讓現在的他覺得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種植香菇曾一度是原住民維持生計的重要產業,但在 1980年代政府開放香菇進口的政策衝擊下,原住民的香菇產業受到非常嚴重的打擊,羅慶郎也因此轉作青椒。在種植青椒的過程中,曾經因為颱風侵襲使得青椒損失五分之四,但卻也因為颱風造成青椒價格大漲,替他賺進了二十多萬,最後是因為山區道路中斷才沒有辦法再繼續對外販售。

而這正反映出了慣行農業的一種特質,便是在經濟利益驅使下偏好進行大面積的種植,其優勢在於價錢好的時候,能大賺一筆;劣勢則在於價錢不好時,連付出的本錢都無法回收。此外,農業對於化學產品的依賴,也造成了羅慶郎生命的重大轉折。羅慶郎與妻子因為小時候曾經見識長輩酗酒的問題,於是便決心不喝酒,此外也無抽煙的習慣,即便如此,但他的妻子卻意外罹患了三種癌症,一度瀕臨死亡。那時候他才開始深刻地反省,並發現這是因為在實行農業的過程中、大量使用農藥所造成的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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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春天,美國加州的民眾抗議政府為控制蘋果淡褐捲葉蛾(Epiphyas postvittana)所進行的大規模噴灑農藥行為。Photo by Chance Gardener on Flickr.com

他提到過去許多從事農業的原住民因為缺乏知識,噴藥噴得很兇,才40多歲就肝硬化去世的案例不勝枚舉;但平地人則很聰明,他們上山租用原住民的地種植作物,但只有在噴灑農藥時,才會臨時雇用當地的原住民或其他居民來噴藥,讓原住民深受農藥之害。此外,又因為消費者普遍喜愛外表漂亮的蔬菜,於是在慣行農業思惟底下的農民,更覺得需要使用農藥。甚至只要是價錢好,為了賺錢,農民會連剛噴過藥的菜都急著拿去賣,這種惡性循環不但傷害了消費者,也讓農民陷入生命與健康的重重危機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羅慶郎開始思考農業的出路,他發誓再也不碰化學的東西,並轉而去請教泰雅族的長者有關農業上的知識,也開始認識有機農業。他曾經請教長者如何製作堆肥,但長者卻反問他「過去養牛的牛舍是拿來做什麼的呢?」,其實牛舍除了是要讓牛可以有個遮風避雨的休息處外,更重要的功能是要收集牛糞-堆肥,而過去的人都直接將牛糞放在田裡,但羅慶郎因為沒有牛,於是便購買雞糞來做堆肥,而當時養雞是比較少使用抗生素的,於是雞糞也比較乾淨,適合拿來製作堆肥。

但即便得到了長者的啟發,苦於知識不足的羅慶郎還是面臨著相當大的困難,他曾經摸索了半年,還是製作不出堆肥;他也曾經花了4年的時間,育苗才成功。時至今日,他之所以能夠非常快速地在3個星期裡就製造出可用的堆肥,並將方法分享給鄰居,其實也是經歷了10年的苦心研究才獲致的。

而在這個反省與學習的過程中,他也回憶起從小跟父母上山進行游耕燒墾的經驗。過去長輩們會在燒墾之後有灰燼的地方種植南瓜或豆類,但後來才知道,原來燒過的地方會有微量的磷與鉀,所以作物能夠長得很好。但現在因為土地私有化與水土保持的重要,過去的游耕燒墾就變得不可行了,於是他嘗試尋找現代的替代方案-以燒芝麻桿、菸草桿來製造作物所需要的磷與鉀。

此外,他也記取傳統農耕裡的智慧和教訓,去保留環境裡的許多微生物,甚至是營造出適合微生物生存的環境。對此,可以他在座談會上的兩個描述為例:首先,在種植蔬菜的方式上,過去他為了防止土壤水分散失或雜草生長,於是會覆蓋塑膠布在種菜的土堆上頭,但這樣的塑膠布卻會使得土壤的溫度升高-當外面溫度37度時,塑膠布內可達42度,以致於有益於作物的微生物將難以生存,於是後來他改用稻草或芒草作為覆蓋,來改善微生物的生長環境。其次,他雖然過去曾經很討厭「草」,但後來才逐漸知道草的重要性,而他認為,草的微妙之一即在於可以反應當地的微生物,以致於我們可以透過草來理解一塊土地的狀況。

而當從事有機農業的羅慶郎開始認識自然農法之後,他更覺得自然農法的概念即是泰雅族的傳統,因為它不但是在追求人的健康,也是在追求整個生態環境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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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自然農法的接觸與實踐

羅慶郎認識自然農法的契機,是來自一位在台灣宣教的韓國牧師。透過這位牧師的介紹,他得以在去年9月前往韓國濟州島觀摩自然農法,並驚訝於韓國在自然農法技術上的先進:不但橘子的採收期長達11個月,並且在實行自然農法的農場裡,完全沒有任何臭味與蒼蠅,環境十分乾淨,養了兩千隻雞的養雞場,更同樣地一點臭味也沒有。而這是結合了通風的空間設計、乾溼度控制、飼料的改善與微生物利用等等技術才得以實現的。

除此之外,韓國的自然農法大量使用自然素材作為堆肥、營養劑的技術,也讓牲畜與作物的生長情況非常良好。並且他們會按照不同植物的不同生長速度,來進行有效率的種植,再加上營養的補充,使得他們的土地是不需要休息的、可以一直進行生產。此外,他們也任憑將耕未耕的土地長滿了草,因為草有避免陽光過度曝曬土地的保護功能。這在在都顯現了他們對於自然環境的用心觀察與理解,而這樣的理解,也反映在豐碩的收穫上。

在經歷過這樣的觀摩後,羅慶郎開始期許自己能夠在兩年之內趕上韓國的技術。他除了保留農場四周可以防風的草叢、可以調節溫度與維護水土保持的樹木外,也不假外求地著手進行肥料與營養劑的製作。他的營養劑不但使用了許多漢方素材,甚至在提供作物養分外,連人都可以飲用,並對身體健康有正面的助益。而也正是因為他所採取的自然農法非常安全、過程中不會有化學產品殘留,所以他可以很放心地讓孫子們在田裡跑跑跳跳,而一家二十幾口人,也都投入了農業的工作。

對於羅慶郎來說,自然農法的實踐,不但是在追求消費者、農人與自然環境的健康,它其實也是泰雅族傳統知識的回歸與再現-讓務農的他不但回到了自然的方法裡,也回到了祖先的方法裡。

「傳統-科技」、「自然-效率」:在想像與理解上的困難

然而,就當羅慶郎在座談會裡非常熱情地分享著自己在農業技術上的鑽研與掌握,強調著自然農法的生產「效率」時,這其實正考驗著許多人對於「自然農法」與「傳統」的想像和理解。說穿了,那其實是對於科學技術與效率的一種不適應,而這種不適應其實是有來由的,那是在英國現代哲學之父-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提出人類應當控制自然、利用自然,並儘可能地讓自然展現出其價值-即自然的「經濟價值」後,便種下了現代科學「利用自然」的陰影。

但培根這種「為了人類帝國的興盛而須盡可能地邁向自然世界開疆闢土」的想法(註3)之所以在往後得到極成功的實踐,必須要結合著啟蒙運動所高舉的理性力量與人類地位來進行理解。在這運動中所生成的、影響人類至今的科學主義,不但讓上帝與精靈在笛卡爾式的懷疑裡消失,也讓所有的生物、自然、宇宙成為一部對照著工業革命時代的、沒有靈魂也沒有情感的精密機器(註4),並且人類可以也應該對這部機器加以改造、並增進它的效率。

繼承了培根這部份想法的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在他的著名文章〈自然〉裡如此表白他所理解的現實:「自然服侍人類,不只供應物料,也襄助了人世的過程及成果。自然的每一部份皆無盡地附和人們的利益」(註5)又說:「自然中的事物,沒有只用過一次後便耗用盡棄的。每件事物在盡了最高的用處之後,又是嶄新的東西,…我們的心志必須更熟悉使用萬物的信條-物件唯有在被運用的時候,才是好的」(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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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島和平紀念公園。Photo by oliptang on Flickr.com

後來的故事是我們所熟悉的,人類挾帶著科學技術向地球的各個角落挺進,大規模開墾所導致的沙塵暴、大規模撲殺動物所造成的物種滅絕、大量使用農藥與殺蟲劑除了導致自然奄奄一息,也戕害了人類的生命健康。

在台灣,森林砍伐、山區平地大量開發造就今日危脆國土;工業不分傳統產業或高科技皆發生許多嚴重污染案例;各式各樣的新穎技術不但無能挽回資源的枯竭、生存環境的破敗,它甚至還直接或間接地促成慘劇。回顧約莫一百年來、伴隨著科技文明而來的種種問題,我們或許可以1945年、人類史上的重大發明與象徵為例-當原子彈試爆成功後,它所帶給當時人們的心理印象,並不是一座「人類科技的里程碑」,而是一個「人類將要自取滅亡的、活生生的象徵」。

於是我們將不難理解為何近代的環境保護運動對於「科學技術」總有一種不適應、排斥,甚至是敵視。而也很可能正是在這種氣氛裡,我們會重新找回並肯認「傳統」與一種「嘗試以樸拙的、不講求效率而講求健康、追求與自然共存的生存模式」的價值;我們很可能放大了傳統與自然農法、有機農法裡頭「不以技術與效率為優先」的特質,以致於當羅慶郎信心滿滿地在跟我們分享他能夠在多短的時間內製作出堆肥與營養劑、他的生產是多麼有效率、甚至土地也可以不需要休息時,我們可能會遭遇到這種想像與理解上的困難。

傳統的意涵、回歸與再討論

那麼,再讓我們回到文章開頭時所談到的「傳統」的意涵吧,作為一段「在進展中的過程」,何以今日所實踐的泰雅族傳統,就非得扮演著刻苦仿古的角色-彷彿唯有如此才能證明原住民族與自然和諧共處-而不能把握住核心概念並與日俱進呢?創新的傳統不也是傳統的一部份嗎?同樣地,在某些對於有機農法與自然農法的想像裡,為什麼這樣的農作就必定得耗費心力卻得不到對等的收穫-彷彿唯有如此才能證明人類對自然的讓步-而不能以卓越的技術來合理地獲得最大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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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Walden湖畔重建的梭羅小屋與紀念雕像。Photo by psd on Flickr.com

自然的經濟性
西方世界-至少是從18世紀以來,對於「自然」與「效率」這兩者之間常常是劃上等號的,19世紀的美國文學家-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即在晚年的森林樹木演替研究裡,提出我們若想要有「質高量佳」的來自自然的收穫,則應當把最有智慧與經驗的種植者-自然當成老師,並讓人類的作為得以跟上自然的節奏與規則(註7)。

而在梭羅的想法裡,這樣的順從自然,可以早期的、具有豐富的自然生活經驗與知識的美洲印第安人為例,他認為印第安人是-如他理想中的那樣-與自然環境合而為一的,他們與自然是「生命裡的生命」的關係(註8)。於是,「追求效率」其實與「尊重自然」不但不相衝突,甚至大自然本身就是那麼地有效率,本來就存在著值得我們學習的「精打細算的經濟管理」(註9)。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當海克爾(Ernst Haeckel,1834~1919)在1866年發明「生態學(Ecology)」這個字彙時,其實就已帶著經濟學(Economy)的想像-這兩個字彙的共同字首「eco」源自希臘文的「oikos」,是家、家庭管理與維繫的意思,它不僅是代表著當時的人們對於造物主在自然中「精明與智慧的」(註10)、「充滿效益的」安排的讚嘆;從一個進步的角度來看,它其實也提示著我們應試著向自然運作中所展現出來的高度經濟性學習。

事實上,若從自然世界反觀人類社會,我們會發現歷來人類科學技術的運作並不如我們所希望的、是在追求一種「整體觀點底下的效率」與「共同利益」,它們反倒是在競逐「個人利益」的過程中,造就了太多的浪費、不均與副作用;它們其實是那麼地沒有效率,並犧牲了他人的權益與自然環境。

對於人類中心主義的反省
至於在「技術」上,我們也可以從梭羅對其真實生活的看法和實踐作為切入。梭羅的知名作品《湖濱散記》的社會背景,即是美國在邁向工業文明過程中、社會面臨劇烈變化的年代,身處於這個年代的他,見識到了人類的大量擴張與自然環境所遭受到的大面積破壞,也目睹了各種科技產物的發明。

《湖濱散記》的內容即道出了當時在這種科技文明勃發氛圍底下的人類所面臨的尷尬與不相稱,而他也用了許多篇幅,來說明與規勸人類為什麼應該要過一種簡樸踏實的生活:「文明改善了住屋,卻未能改善住在屋子裡頭的人。…文明人所追求的東西如果不比野蠻人來得有價值,如果花了大半輩子只為了滿足粗俗的需要和舒適,那何勞住得比野蠻人好呢?」(註11),又說「千百種的『現代化改進設施』也是這樣,讓人產生不實的幻覺,實則那些進步並非都是正面的。…我們習慣去發明看起來很炫的小玩意,結果分散了我們對嚴肅事務的注意力。這些發明改善了方法,可是目標並未改善」(註12)。

但在這些描述裡,與其說梭羅是在抵抗文明與技術,倒不如說他所關注的並非是這兩者,而是更看重新時代的人們如何自我反省與提升。於是,當其前輩愛默生在保護自然資源的議題上,仍是以一種在今日依然常見的「資源匱乏危機」與「如果人類不做出改變與努力,人類的權益就會受損」等等著重於人類利益的論調來提出呼籲時,梭羅在其身體與心靈上都走得更遠-準確的說,應該是向後退得更遠,以致於人類能夠以自我反省與反思、降低慾望、自我克制等方式,加上對於自然的觀察、欣賞與尊敬,為人與自然之間創造出一種和諧共存的可能。

梭羅的取向其實正提醒著我們所應該反省的不該在於「技術」與「效率」,而是在兩者背後扮演著操縱角色的人觀與自然觀-這即是在探問:人類究竟應該用什麼樣的觀念與態度身處於自然之中?

結語

在過去的某些論述裡,我們都太輕易地把科學技術和對效率的追求給妖魔化了,以致於我們要不是會轉而對「原始」與「被禁錮在過去某段時空裡的傳統」心生嚮往,就是會模糊了我們真正該檢討的對象-人類中心主義。假若我們不是那麼偏狹地看,我們會發現科技其實大大地展現了人類的創意與美感,我們不可否認許多科技的發展是在追求一種美好的境界-它同時也可能是在追求一個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世界。但是,人類那「以自我為中心」、「以個人為中心」的習慣與信仰,卻常常會引導著科技朝向惡的方面發展。

於是,或許真正會困擾我們的,不是我們對於「傳統」或「自然農法」的理解,而是我們對於科技與效率的誤解。科技是人性-包括好的或壞的一面-的展現,我們無法否認科技背後其實富含著我們對於幸福的想像與盼望,科技不該總是被末日恐懼或環境原始主義渲染成為冷酷無情的、是將要來毀滅人類的「終結者」。反之,科學技術與對效率的追求其實已然為我們指出了一條小徑,讓我們-無論是延續著傳統的步伐,或是進行對自然友善的農法實踐-都得以走在敬畏自然、領受這一切白白恩賜的路上,甚至,能幫助我們走得更好。

註1:劉建基(譯)(2003)。Raymond Williams著。傳統(tradition)。載於關鍵詞(Keywords-a vocabulary of culture and society)(頁404-405)。台北市:巨流。
註2: Tradition. (1993). In Bloomsbury Guide to Human Thought. Retrieved May 30, 2008, from http://www.credoreference.com/entry/344880
註3:侯文蕙(譯)(2007)。Donald Worster著。自然的經濟體系-生態思想史(Nature’s Economy-A History of Ecological Ideas)(頁51)。北京:商務印書館。
註4:同註3,頁62。
註5:林淑貞(譯)(1999)。Ralph waldo Emerson著。自然(Nature)。載於細說生命華采-愛默生自然文選(頁6)。台北市:張老師出版社。
註6:同註5,頁15。
註7:同註3,頁96~98。
註8:同註3,頁126。
註9:繆哲(譯)(2002)。Gilbert White著。賽耳彭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of Selborne)(頁81)。廣州:花城出版社。
註10:同註9,頁28。
註11:沈漠(譯)(2004)。Henry David Thoreau著。湖濱散記(Walden)(頁39)。台北市:語言工場。
註12:同註11,頁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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