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級的兩岸─湖畔唱國歌(3)

老翟說當初買趙傳那一張專輯(強調原版),多年後才得知有一首歌漏了,就是〈英勇勳章〉──我瞬間想起在台灣唱片行翻看新疆歌手刀郎的專輯時,赫然發現裡邊也缺了一首歌〈薩拉姆毛主席〉…

編按:本文作者為小地方長期寫手,在東部關注地方議題。本文為作者在中國的小地方旅行系列文章,從台灣七年級生的角度寫下兩地人情、地方感的差異。系列文章陸續刊登,本文為此系列之首。閱讀其他系列文章請見文末附錄。

07圖七
你並不知道,原來洗衣煮飯之間,也能有那麼多思緒流轉

連續幾年的往返,你清楚地看見了對岸的發展,龐大的經濟體系迅速在幾年之間昂然挺立,有些東西是流失掉了,有些卻明明白白地大步向前。我想起前兩年回台的焦躁,朋友說我不知怎麼浮動地像屁股著火的猴子。那種感覺就是,你眼睜睜地看著島嶼在倒退,當身邊的人玩笑似地說:「別被共匪綁架啦!」、「聽說那邊的廁所都沒有門……」、「他們吃狗肉耶!」、「你不會被他們洗腦吧?」

你不知如何解釋,你質疑人們所以為的對岸,因為那不全然是你所遇見的。所以你開始留心台灣傳播媒介所散播的大陸消息,多少被挑揀過甚至是扭曲的,於是你開始懷疑所謂的「民主」、「自由」、「進步」、「開明」……是否一如當初你被告知的那樣完整。當全島的人都安心以為台灣還走在前面,當我們認為不需要了解太多。

「你們怎麼會對台灣這麼感興趣?」留意到他們喜歡聽的歌都是耳熟能詳的台灣老歌,我好整以暇地問阿琦。

「你們不對這邊感興趣嗎?」他們問。

努力地思索著台灣的大多數,我終於搖頭。小瑋嘗試著解釋:「可能是傳播媒介的關係,台灣比較留心歐美或日本的文化。」

慢慢地,有一種恐懼在心裡面跑出來:這是一種如何詭異的封閉狀態。

我們對這邊不感興趣,有沒有可能,是長久被教育、被豢養的結果?以為對岸還留在二三十年以前,以為我們什麼都知道。是的,我們甚少聽到台灣有禁書或禁歌,但我們想不到的是,在上位者為形塑人民的意識,不論在思維上或文化感受力上,經常有完美捏造的謊言灌溉著我們。當我們以為台灣民主、自由、進步、開明。

什麼樣的謊言?很簡單,只要條件性地篩選資訊進來,人民只能揀選他們能知道的知道,他們就不會知道太多。

老翟說當初買趙傳那一張專輯(強調原版),多年後才得知有一首歌漏了,就是〈英勇勳章〉──在中國大陸,這並不奇怪。我瞬間想起在台灣唱片行翻看新疆歌手刀郎的專輯時,赫然發現裡邊也缺了一首歌〈薩拉姆毛主席〉,心裡的震驚。但想一想,卻又理所當然,這是選擇權的問題。

這就是一種洗腦。

「哪個執政黨不愚民?都一樣的,共產黨或國民黨都一樣。」老翟說,他的聲音很沉穩。

「那,你們另一個叫什麼的執政黨……的中心思想主要是什麼?」阿琦問。

我坐在那裡,捧著溫呼呼的熱茶,看小瑋嘗試說明民進黨的成立與現在,看政治冷感的我們在這個時刻正襟危坐地捍衛與責難,如果我們有國家。

昏黃燈下,他們認真聆聽的臉龐,我突然感到汗顏。

小瑋喝一口大理啤酒,嘆息。

台灣民主自由的糖衣,一層一層洋蔥也似地被剝落了,每當我們一再被迫重新省思台灣的位置和高度,就會再一次心驚,這是一種如何奇怪的優越。然而實際上我們擁有的到底有多少?

隔天早上,湖畔青山靜靜起伏,如大地的胸膛。湖水在陽光下默默發亮,但不刺眼。十一點整,我和小瑋在一樓的大廳裡準備喝熱茶吃梨,老翟說:「要不妳倆今天中午再做飯吧!」小瑋一下慌了,急著跑去廚房看能煮些什麼,我咬著梨也進去了,開始洗菜刀。最後小瑋做了台灣滷肉、炒菠菜、炒平菇、香腸炒芥菜,還有菜頭排骨湯。那頓中餐很熱鬧,「台灣滷肉」一舉贏得全場所有人的芳心,阿琦不斷詢問作法,還是一臉賊兮兮的笑。

08圖八
吃完飯的桌子

走的時候,阿琦和丫丫在椅子上睡著了,小瑋在留言本上寫下了「台灣滷肉攻略」,老翟坐在對邊抽煙,靜靜地等著。我簽下日期的時候,老翟說:「寫民國計年吧!」「啊?」「你們現在是民國幾年了啊?」「九十九年。」

我在本子上寫下民國99年9月6日,背包上肩,老翟送我們出門,一直送到山腳下,不停用媽媽的語言交代著什麼,我們上到山坡上,他還在那邊揮手。我偷偷對小瑋說:「從不知道他這麼多話。」小瑋立時大聲附議:「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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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

[後記]

如今,我特別上網找了趙傳的〈英勇勳章〉,把歌詞重新看了一遍,心裡反覆思量那個夜晚,他們激動的口吻。

[英勇勳章] 作詞:祝驪雯/作曲:韓賢光/主唱:趙傳

我又站在這地方/勝利的戰場/年輕的歲月在呼喚/所有迷茫的過往/英雄的土壤/壯志和熱血又再一次激盪在我的胸膛/啊~我親愛的弟兄/汗水辛勞都化為力量/啊~我親愛的弟兄/遙望故鄉我心仍激昂/青天白日旗飛揚/將摯愛奉獻給理想/期待著衣錦榮歸回故鄉/千千萬萬心靈的期望/青天白日旗飛揚/壯志重伸豪情再放/期待著衣錦榮歸回故鄉/永恆不滅英雄的光芒

延伸閱讀:

七年級的兩岸─湖畔唱國歌(1)

七年級的兩岸–湖畔唱國歌(2)

七年級的兩岸─大理的三種目光

嘈切的星空-青海玉樹災後半年

「災難興邦」,似乎成了這2年中國救災重建的熱門字眼,從正面意義來看,政府在某某地區受天災創傷後,投入大量資源重建,變得比原先更加繁榮。然而,國家力量在重建過程中也同時得到更高的控制力。

編按:

本文為作者中國舟曲採訪之行後,續往青海玉樹災區的旅程記聞,因時間與當地狀況,記者並未能進行完整調查採訪,但也採集不少嘈切絮語,文字刊載於下,攝影作品請點選這裡閱讀。本系列圖文與PNN新聞網共同刊登。

03 玉樹平均海拔約4,200公尺,大部分都是游牧地帶。地勢高峻偏僻,是拖慢玉樹重建步驟的天生障礙
玉樹平均海拔約4,200公尺,大部分都是游牧地帶。地勢高峻偏僻,是藏人領域。

「離開這裡以後,敏感的問題你就別跟別人提…至於什麼問題比較敏感,我相信你有能力判斷。」

離開玉樹那天下午,K和我坐在廚房前的遮陽棚下抬槓。如同他們已經練習了半個世紀,按理說應該已經熟練到不行了那樣,K先是啜了口熱騰騰的酥油茶,然後放下杯子,皺著眉頭告訴我:「別為我們彼此帶來麻煩…」

「很多事情在當地討論還可以」,K說,「但如果你離開後,還想『用敏感的台灣人身份討論敏感的藏族問題』,那不僅我們以後很可能再沒機會見面,我也會有麻煩上身」。當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開始盤算要為這段友誼割捨到什麼程度,又該交出多麼「不夠好看」的報導…

20 一束紅玫瑰被放置在結古寺旁的山坡上,祝福玉樹能儘速完成重建,罹難者家屬也能早日走出傷痛
一束紅玫瑰被放置在結古寺旁的山坡上,祝福玉樹能儘速完成重建,罹難者家屬也能早日走出傷痛

2010年4月14日上午7點49分,中國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發生芮氏規模7.1地震,造成結古鎮、西杭村一帶70%,總計達15,000戶以上房屋毀損傾倒。僅僅間隔不到2小時後,當地又發生芮氏規模6.3餘震,為仍埋在瓦礫堆中的倖存者,捻熄了最後一線生機。

中國官方統計,玉樹地震「至少」造成2698人死亡,270人失蹤,12135人受傷。「經結古寺協助處理的遺體,就超過3400具」,活佛昂文丹巴仁慶曾在受訪時如此透露,批評官方少報死亡人口。當地藏民則說,除結古寺外,各地趕來協助的喇嘛也處理掉幾千具遺體,若和許多根本沒被挖出,無法處理的遺體相加,死亡人數恐怕在2萬以上。

技術上來說,中國官方並沒有說謊,只是誤差一如以往大了些,帳面上總比較「和諧」。

02 2010年4月14日上午7點49分,中國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發生芮氏規模7.1地震,造成15,000戶以上房屋毀損傾倒。官方稱死亡人數約2,700人,當地藏民則說,實際死亡人數約在2萬之譜

4 月,春寒,海拔3,600公尺的結古鎮仍在降雪,各方面考驗倖存者與救援團隊的救災重建任務。「許多跋涉千山萬水過來救災的解放軍、志願者,都捱不過高原反應,一個個倒在帳棚中,反而我們這些災民還得變成『照顧志願者的志願者』」,藏民打趣地說。(聽說就連救難犬也發生高山症)

「我們特別感謝,也確實幫最多忙的,還是來自各地的喇嘛」,K說。與中國官方撲天蓋地正面報導有別的是,包括BBC、紐約時報等媒體,都分別報導解放軍只在鏡頭拍攝時才工作,以及遺體、生還者挖掘「出土」的那一刻,永遠得等攝影機都架設完畢後,才會開始動作。

「但喇嘛們才不管有沒有人在拍照錄影,有沒有人採訪他們,他們就是埋頭一直做,因為他們是真心只想著要幫忙。」玉樹震後,來自各方的上萬名喇嘛,不僅成了救災主力,以一間扛起了罹難者的超渡與祈福工作。半年過去,倖存藏民們碰在一起聊天,仍熱切談著對來自四川、西藏等地喇嘛的感激之情。

4/16,日本《朝日新聞》報導,掌控中國媒體的中宣部下頭口頭命令,禁止發佈有關災民不滿、物資遲到、而童死亡、學校倒塌等不利消息,並務必優先報導黨政官員慰問災民的消息。4/22左右,藏民們最感謝的外地喇嘛,陸續被政府給「請離」玉樹,留下受災藏民與他們眼中真正的「外人」,持續重建工作…

溫家寶發表深情演說,高級黨務人員們來了又去,中國政府殫謀戮力營造的,是政府積極重建藏區的形象。至於遠在千里之外的達賴喇嘛 – 藏民們最期盼見到的精神領袖 – 無論發表多少希望親赴災區的聲明,至今仍無機會踏上這個受創災區。青海,丹增嘉措的故鄉,災民仍在飄揚的風馬旗下盼望…

04 由於中共規劃至少得花3年才能完成重建,因此災民現在都安置在帳棚當中,與廢墟共存
由於中共規劃至少得花3年才能完成重建,因此災民現在都安置在帳棚當中,與廢墟共存

從西寧搭乘臥舖巴士橫越海拔4,800米高原,在歷經15小時顛簸車程,以及高原反應的痛苦折磨後,我在出發次日清晨8時許,拖著病體抵達這個空氣稀薄、風沙四起、帳棚林立的玉樹重災區。彼時已是災後半年,結古鎮看上去,竟和災後僅僅1個月的舟曲沒有太大分別。

地勢高峻偏僻,是拖慢玉樹重建步驟的天生障礙;更糟的是,因為玉樹冬季氣候過於嚴苛,9月底到明年4月,所有重建工程都將停下腳步。當地人說,結古鎮曾創下最低零下攝氏40度的低溫,在這種狀況,人們只能保命,無法奢求重建。種種不利因素考量下,中國政府規劃的玉樹重建期程,自然無法與汶川、舟曲的2年目標相比,官方認為,重建玉樹至少得花3年。

重建期程一長,中繼安置就顯得更加重要;畢竟,災民總不能先當個3年野生動物,等一切都重建完了,在回歸正常生活。在玉樹,所謂的中繼安置,就是由民政機關供應帳棚給災民「使用」。這裡所指的使用,可不僅是居住,還包括生計的維持;換句話說,結古鎮上目前不僅有帳棚雜貨店、帳棚機車行、帳棚餐廳,甚至連帳棚學校、帳棚網咖、帳棚賓館都有。

關鍵在於,3年代表3個嚴冬,現有的民政救災帳棚遮風避雨還成,想要抵禦嚴寒根本不可能。

08 玉樹街頭一景
玉樹街頭一景

05 賽馬場一帶是規模最大的帳棚中心,除了帳棚家庭外,也有帳棚學校、商店等設施
走訪結古鎮,詢問災民當前最迫切的需求,每個人都說 – 禦寒物資最是緊要,包括比較厚的冬季帳棚、軍大衣、厚棉被等等,是眼前我們最需要的。

「災難興邦」,似乎成了這2年中國救災重建的熱門字眼,由舟曲至玉樹,經常都可聽到災民口中吐出這樣的字眼。從正面意義來看,「災難興邦」可指涉政府在某某地區受天災創傷後,投入大量資源重建,讓受創區域在重建後,變得比原先更加繁榮。

然而,許多災民對「興邦」一詞的解讀,多半是不利於(漢民族)政府統治的觀點。有災民認為,政府將天災視為「轉機」(甚至有計畫地製造災難),讓國家力量在重建過程中得以充分展現,首先藉此籠絡少數民族災民,其次是讓中央在災區重建完成後,得到更高的控制力。為了達成上述的目的,「隱惡揚善」的新聞控管,以及盡量減低NGO在救災重建中的能見度,也就成了必要的手段。

據了解,中國政府有意藉由此次玉樹重建,連帶將「玉樹縣」升格為具有30萬人口規模的「玉樹市」。藏民認為,中國政府打算收回游牧區土地,將游牧藏民全部遷往結古鎮的集合住宅區住,如此雖可提高對游牧民的控管,但一生只懂放牧的牧民,若被遷往城鎮居住,日後將如何維持生計,恐怕會是一樁大問題。

此外,藏民進一步質疑,玉樹縣就算把游牧區人口全部納入計算,頂多也只有20萬出頭的人口數;其中,大概有90%以上是藏族居民。如果這項計畫屬實,那麼政府勢必得將其他區域的人口遷入玉樹。藏民認為,政府很可能會將其他偏遠農村的漢族遷入玉樹藏族自治州,藉此提高對自治州的控制力。

19 中國政府打算收回游牧區土地,將游牧藏民全部遷往結古鎮的集合住宅區住。一生只懂放牧的牧民,若被遷往城鎮居住,日後將如何維持生計,恐怕會是一樁大問題
中國政府打算收回游牧區土地,將游牧藏民全部遷往結古鎮的集合住宅區住。一生只懂放牧的牧民,若被遷往城鎮居住,日後將如何維持生計,恐怕會是一樁大問題

凌晨3點,距離我開始發燒還有10小時,距離離開玉樹則剩14小時。我在大半夜被外頭轟隆隆的低頻噪音吵醒,於是走出投宿的帳棚外一探究竟。

青海的星空比起我在台灣山區所見更加壯觀,明晰可見的銀河,就這麼亮晃晃地在我頭頂閃爍不已。轟隆隆的怪音來自結古鎮周圍的山區,搭著從沒聽過的尖銳鳥鳴與藏獒吠叫聲迴盪著;聽著聽著,突然就連這片星空也讓我覺得嘈雜了起來…

第二天起床後,我向藏民打探夜半怪聲的真面目,多數人卻告訴我,他們什麼也沒聽見。最後,W不是很有把握地跟我說,那很可能是餘震的地鳴聲,因為玉樹至今仍常有餘震,但他們反正只剩帳棚,壓不死了,早已沒什麼好擔心。

離開前K叮囑我,回去後別說什麼敏感話題,避免為彼此帶來麻煩。我想了想之後回答他:「我什麼也不會說,頂多告訴朋友這裡有些怪聲音,而你們卻什麼也沒聽見,甚至無法告訴我那是什麼。就當…全是我的幻聽吧!」

K聽完笑了笑,W也是。那一瞬間,我看著他們的笑臉,突然明白為何佛像總是長得同樣面孔…

01 一位來自玉樹游牧地帶的藏族女子,雙手合十做出祈福手勢
一位來自玉樹游牧地帶的藏族女子,雙手合十做出祈福手勢

延伸閱讀:

青海玉樹攝影圖集

作者拍攝玉樹的所有影像

舟曲報告

舟曲報告攝影集

附錄:玉樹災後重建街景錄像

七年級的兩岸─大理三種目光(4)

在彼此的對話裡,我們共同見證一分美好的嚮往與現實的緊迫,並同時向對方學習。島嶼的重量各別落在三個不同台灣女生的心上,在哪裡並不重要,只要曾經擦撞的火花創造了新的能量與機運….

 
客棧的大廳裡,每天多少旅人來去,就是有那麼一些人,因一趟或長或短短的旅程,而乾脆搬家

為一碗豬腳飯‧

我們一直沒機會去飛飛開的台灣私房菜館,上次來大理時走到店門口,飛飛跑過來,點頭微笑說,沒有豬腳飯了。換來我大失所望垮下來的臉。

其實也不是非吃不可,只是上次阿勇帶我們坐在店裡的吧台上,和我們簡單講述了這飯館的由來,飛飛大哥站在吧台內,為我們倒上三杯熱開水,我一邊聽阿勇說著飛飛的事,一邊聽她大哥用道地的台灣腔國語招呼,飛飛從廚房探頭出來:「歹勢,我在無閒欸……」眼睛笑得彎彎的。

我坐在那裡,恍然有一種拍國片電影的錯覺。

飛飛從台灣搬來雲南大理,已經兩年多了。當年她在台中工作,日復一日的工作和複雜的人事關係讓她漸生厭倦,想轉變生活,卻不知從何改起。

人是這樣,忍抑到了底限最後必然倉皇逃離。當她旅行到了大理,也不是第一次到中國大陸,卻喜歡上這裡如實的生活和手感,回台灣以後,飛飛辭掉工作就搬過來,因生存所需開了家台灣私房菜館,就在大理古城裡。順著人民路走下去,過了最繁華的購物路段,飛飛在山腳下租了個安靜的院子,自己修水電、補牆壁、種菜園,開始異地的生活。

圖二
遠處,山腳下有多少看不見的院子,就有多少對生活的努力

打開雙腳的侷限,自己能實踐什麼樣的生活願景?都走到這裡落腳了,心境上的安穩自在可能比任何居所都重要。

我們一邊喝水,一邊看飛飛抓了個小包,飛飛大哥抽著煙,用台語流利地與飛飛對話,眨眼她就出門了。

大概是因為他們的口音強烈地提示我島嶼的重量,所以我才會這麼在意吃那一碗豬腳飯。

三個台灣女生‧

當我們再停留大理,走進台灣私房菜館。飛飛站在吧台裡,她大哥則坐在店門口抽菸。

我如願地吃到豬腳飯,和飛飛的閒聊裡不經意撞見了她的希冀,一個三十出頭的台灣女孩跑來這裡定居,連大哥也受到她的影響,一起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開始。因不被理解和家人關係疏遠的飛飛,神采奕奕地說,這裡才是家。

我們於是交換了彼此在台灣的生活。飛飛幾年前在台中的生活非常單純,她不喜歡逛街,窄小的生活圈讓她除了工作之餘,就是看電視與睡覺;在台北淡水半工半讀的小瑋和在花蓮換工寫稿的我聽了,說:「妳和台灣沒有緣欸。」

三個人的日子,在一樣小小的島嶼上,是三種不同的樣式。

對飛飛而言,大理一點也不遠,她操著台灣口音的普通話,在私房菜館與她租下的院子間,認識如阿勇這樣路邊擺攤流浪者,也結交了許多中外好友。他們也許最終都會離開,但飛飛想留在這裡。飛飛說,她已經送人送到不想送了。

我想起自己在台灣東岸的尋常日子,跟飛飛說,其實台灣也有不錯的地方……多元價值與各異的追求讓島嶼也有了不同地域的特色,只是她可能沒遇上。飛飛眼睛一亮,跟我說,她十月中要回台灣半年,也許是最後一次回台灣了,她不想再回台中,花蓮很漂亮吧?花蓮有什麼有趣的工作嗎?

圖三
提起台灣東岸的太平洋,飛飛的眼睛比海面粼粼的波光更閃亮

我大概就是在她那晶亮的眼神裡,偷偷捕捉到她對台灣的好奇,那些還不知悉的角落。我和小瑋感到新鮮,走到了這裡,碰見同一個家鄉的人,我們依然交流著不同的觀感。

人和地方本來就是有緣分的,沒有所謂非在哪裡不可,只要保持開放的心胸,只要生活愈來愈平穩、愈來愈容易開心。

樂於嘗試自己動手的飛飛對農事很感興趣,我隨口介紹了花蓮「大王菜鋪子」打工換菜的管道,跟她說台灣這兩年有機農業的推廣和手創用品都有一些發展,許多自發性市集興起,民眾有機會與在地小農和手作者本身接觸;小瑋則淡淡地說,她若要來台北打工,可以住在她家。

在彼此的對話裡,我們共同見證一分美好的嚮往與現實的緊迫,並同時向對方學習。島嶼的重量各別落在三個不同台灣女生的心上,在哪裡並不重要,只要曾經擦撞的火花創造了新的能量與機運,而使我們活得更勇敢更自主,那麼,我們就不會忘記自己是誰、還有什麼想做的還沒做、以及那些應該珍惜的事物。

(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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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級的兩岸─大理三種目光(3)

「老實說,我還真不欣賞七、八○年代的台灣人。」阿勇回頭,夾了一個餃子,突然說。「是吧?」大叔站在廚房外邊,低聲應和著。「那是台灣經濟突飛猛進的時代……部分台灣人可能真趾高氣昂了些。」

編按:本文作者為小地方長期寫手,在東部關注地方議題。本文為作者在中國的小地方旅行所感,從台灣七年級生的角度寫下兩地人情、地方感的差異。本系列將陸續刊登,本文為系列之(3)。閱讀系列其他文章請見文末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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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瑋莫名和古城路邊賣碟片的阿勇熟了起來,喜歡電影的她,一口氣買了十來張碟,阿勇也好玩,說晚上請小瑋吃飯,還要帶她認識另外兩個台灣朋友。

「什麼,妳買碟買到人家要請妳吃飯?」我對手機發出疑問,還是乖乖找到了阿勇擺地攤的地方。

天還沒黑的七點鐘,小瑋站在那裡,一個光頭的男人蹲在地上,把一疊一疊的DVD收進一旁的大背包裡。「你好!」我走過去,認識了阿勇。他的穿著簡單,一件洗黃了的無袖上衣,下半身是一塊青色大布圍起來的褲裙,戴著一個很大的黑框眼鏡,感覺像是一路流浪的人。

兩個女人站在一側,不停地問著阿勇:「你明天哪時候擺攤?」、「不擺攤會在哪兒呢?」、「去你家做訪談好嗎?」阿勇一邊收拾,一邊說:「我不想約時間,約時間就沒了自由,打電話聯繫行麼?」

才知道那兩個女的是作紀錄片的,她們想拍攝阿勇。阿勇背起沉沉的大背包(裝滿碟片),小瑋幫他拖著一個行李袋,一同走向阿勇租的房子。短短的路上,聽阿勇說,這房間便宜,一個月才五百(人民幣)不到;聽阿勇說,他流浪慣了,幾乎每個省份都去過,什麼工作都幹過,再苦都能撐下來,而他喜歡大理。

圖五
每天,阿勇都在這路上來來回回地走,取出包裡的碟片擺攤,就在路邊

咱們秤的是尊重

阿勇把包兒都擱置到房裡以後,領我們走到他推薦的飯館前,說:「吃這家吧!這家人挺好,餃子也好吃,經濟實惠。」我和小瑋站在那窗口前,盯著東北餃子庄的招牌,兩個人忍抑著苦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隨阿勇走進門,聽東北大叔招呼:「欸,又來啦!」阿勇疑惑地看著我們,「昨天才來吃過。」我淡淡地說。

我們又坐回同一張飯桌前(輕而易舉打破了我的誓言),各點了三盤餃子,一邊吃一邊聊著,聽阿勇說有個台灣朋友叫飛飛,在這邊開了間台灣私房菜館……

「啊,有看到!」我和小瑋雙雙驚呼,當時也只是經過,但樂於體驗異地生活的我們並不會選擇台灣飯館吃飯。「飛飛旅行到大理,就決定搬過來了。我遇過幾個台灣人,人都挺有趣。」阿勇邊吃邊說。

東北大叔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我不這麼覺得。」阿勇對大叔也不陌生,他停下筷子:「怎麼說?」聽大叔開始發表他的台灣人觀察論,兩個人就當著我們的面議論起台灣來。「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沒錯,台灣人也許很驕傲,但他們有驕傲的本錢,我們經濟實力是不輸給人家,但心裡的、心裡的素質可遠遠趕不上。」阿勇敲敲胸口,對大叔說。

大叔盯著阿勇的眼睛,還想再說什麼,但忍住了,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走開。

我和小瑋默默吃著餃子,收下兩樣不同的聲音,衝盪出一個平衡值。而這個平衡值,也不一定貼近真實。

「老實說,我還真不欣賞七、八○年代的台灣人。」阿勇回頭,夾了一個餃子,突然說。「是吧?」大叔站在廚房外邊,低聲應和著。

「那是台灣經濟突飛猛進的時代……部分台灣人可能真趾高氣昂了些。」我說,不經意想起過去曾聽說的,有台商老闆對大陸員工較苛刻,一些工人甚至更願意為歐美國家老闆做事。當時我並不關心,也不甚了解,當傳聞聽聽罷了。「現在不同了,開放了嘛,我覺得現在的台灣人很好相處,感覺上也沒那麼多包袱。」阿勇說。大叔在後頭沒有說話,但我們知道他在聽。小瑋慢悠悠地吃著,氣氛明顯比昨天輕鬆。

「大家都在進步。」我輕輕說。那餃子不知怎麼,慢慢有了味道,手工揉打的面皮吃起來頗有嚼勁,肉餡也新鮮。

三個星期以後,當我們因緣際會再回到大理古城,連續兩天我都上東北餃子庄吃飯,點上一盤豬肉酸菜餃子。大叔對我挺好,與我分享他們私人醃漬的蒜頭;我也有了更好的興致,觀看他們尋常日子裡的勞動生活。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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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報告(6) 誰來為災民情緒創傷劃開出口?

悲傷終究還是有縫隙的。9月1日傍晚,一名婦人突然在縣城廣場的心理輔導站帳棚前倒地大哭;那一刻,婦人的哭喊聲與周圍隆隆的工程機具聲揉合在一起,圍觀路人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卻比婦人滿臉涕淚的樣子還要無助、狼狽。

9月2日晚間11點多,一名當地志願者蘇紅(化名)才剛結束一整天的工作,坐在縣團委辦公室中準備以泡麵充當晚餐,慰勞自己一天的辛勞。「餐館都開始營業了,怎麼還吃方便麵呢?」我問。

「有些工作耽擱了,沒辦法,也沒關係啦!」蘇紅用一貫的微笑回應著。他說,泥石流剛結束那幾天,他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整整2天都吃不下東西,現在能吃方便麵已經很好了。

「泥石流第2天,我們開始動手挖掘遺體,當時我2分鐘之內就挖出了9具屍體…」「有個朋友,我2年沒和他說過話了,前幾天我去辦學校貸款,正巧碰上 面,他還幫忙我填申請貸款的表格,結果泥石流第二天,我就看旁邊的志願者把他從泥堆裡挖了出來,胳膊沒了,腳也斷了…那幾天特別難過,一點都吃不下…」

話匣子一打開,蘇紅一連跟我講了好幾個當地人生離死別的故事,包括他家中長輩被泥石流掩埋、同學與女友最後一通電話、被救出又自殺的老翁等等…幾個故事下來,只見他夾了泡麵的筷子一直懸在空中,連吃都忘了。

「先吃吧,麵都要涼了,吃飽再聊吧。」我叮嚀他。

蘇紅像回過神似地,先是靦腆地笑了笑,正如他在這幾天來給我的印象一般,然後很快地用指節往鏡片後的眼眶一推,抹去可能過於濕潤的痕跡…

第一頓晚餐

當天稍早,我受邀到當地災民家中用餐。家中的女主人在舟曲縣府上班,男主人則是當地公安,兩人自災後就必須在人力短缺的情況下每日加班,甭說領取救援物資,他們甚至連去參加親屬認屍的時間也騰不出來。

男主人楊保(化名)說,8月7日晚間,三眼峪的泥石流直接衝擊警局,同僚連同家屬一共有50多人遇害。然而「國難當前」,即便人力短缺,儘管心情哀 傷,身為公安的他自然也是得不分晝夜上崗。「20幾天以來,這其實是我第2次踏進家門。」楊保說,這段時間以來,他不是在泥堆中協助挖掘遺體、清淤,就是 在管制交通、協助發放物資,連洗澡的機會都沒有,更沒想過能回家休息。

由於舟曲各地用水尚未恢復供應,因此多數人不但已經很久沒洗過澡,一般家庭想要開伙更是困難。當晚,楊家人的晚餐桌上雖然只有炒茄子、青椒肉絲,還有火腿腸、紫菜、蕃茄煮成的雜匯湯,但在非常時刻中,這已屬格外豐盛。

晚餐結束後的閒聊時刻,楊保不經意地對我提起,這其實是他們家災後第一次開伙。當下,我心頭先是愧疚,後來則是難過居多。由楊家眺望泥石流受創區 域,一切看似進展神速,當地災民個個也都一副忙碌樣,但他們的生活其實還沒回復常軌,心底有許多話種種故事千百樣情緒,想來也還不是訴說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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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後,楊家人的第一頓晚餐,得看著窗外滿城的狼籍下飯。

誰替情緒劃開出口?

在舟曲那幾天,我發覺縣城內每個人都忙忙碌碌地,不論是外來的志願者、解放軍、武警,或是當地準備重回生活常軌的倖存者,每個人都是一樣 – 積極地保持忙碌,彷彿深怕一空閒下來,所有不願回想的過去,細究的將來,會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當然,悲傷終究還是有縫隙的。9月1日傍晚,一名婦人突然在縣城廣場的心理輔導站帳棚前倒地大哭;那一刻,婦人的哭喊聲與周圍隆隆的工程機具聲揉合在一起,圍觀路人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卻比婦人滿臉涕淚的樣子還要無助、狼狽。

一名已在舟曲當了20多天志願者的年輕人說,這是他到舟曲以來,看見的第一名崩潰災民。這話不禁讓我感到納悶,誰來為災民的情緒劃開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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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的災民忙碌地來去,大夥心頭也許都正盤算著新生活如何開始,並沒太多心思回想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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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症候群恐在半年、1年後湧現

「根據我們以往的經驗,災民的情緒往往都是在半年、甚至1年後才會爆發開來」,一名親身參與舟曲心理輔導治療的工作人員指出。該名心理輔導志工說明,通常災後所有倖存者的心思,全擺在如何回復生活常軌上,因此一般沒有時間回憶傷痛,並對未來有太多想像。

「然而」,她說明,「一旦生活都上軌道,空閒時間多了,悲傷的回憶就會再度佔據他們的腦海,所以天災的自殺潮才容易出現在在後半年至1年的時間」。 她強調,舟曲災民最值得關注的時期,不僅是災後初期的物資援助,後續的心理輔導、治療也非常重要,但經常被相關單位、社會各界忽視。

此外,不僅是災民,協助救災人員的心理輔導、治療也相當重要。心理輔導志工透露,由於此次解放軍投入大量人力救災,許多人沒日沒夜挖掘遺體,心理上 就出現不少焦躁、抑鬱跡象。舉例來說,有名解放軍一個人挖出了117具遺體,據說後續心理狀況就不太穩定。心理輔導志工透露,已有多名解放軍將領向心理輔 導團隊尋求援助,希望他們可以幫忙抒發救災軍人情緒。

舟曲報告(5)孤兒與學童的現在與未來

「呼籲對於教育有真正熱情,且關心偏遠地區教學問題的老師,可以自願到舟曲來教書,這是舟曲最需要的重建資源」,韓樂中呼籲。

image001災後,舟曲縣一中、第一與三中初級中學全部成為災民臨時安置地點。8月25日學校開學,民眾分別選擇返家、依親,或進駐沙川帳棚區後,受災學子的新生活才正要開始。

舟曲孤兒願

泥石流沖毀了上千人的家園,也將許多學齡孩童的學習之路沖得崎嶇難行。根據舟曲第一初級中學統計,至少有7名學生在這次災難中成為孤兒,最小的不過才13歲。

「我們一家八口全被泥石流沖走了,只剩下我…」坐在校門花台邊上,年僅14歲的尚蕊麗看似成熟而堅強,但回憶起泥石流當夜的情景,言談間不免洩漏一 絲哀情。泥石流當夜,尚蕊麗為了幫忙別人照顧牛,離開月圓村到山上工作,因此躲過泥禍。現在的她必須寄住到姨媽家,與另外兩名年記相仿的表姊弟共同生活。

面對未來的求學路,尚蕊麗勢必得走得比其他人辛苦。目前雖有幾家慈善機構與她接洽,也有一些願意資助她繼續學習的善心人士,然而對尚蕊麗來說,未來 的成長之路即便能過上衣食無缺,逝去的親情卻不是其他人能捐贈的。未來,這些孩子還有賴社會各界多加扶持,因為他們需要的,絕不僅是有形的物質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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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月圓村安置名單可看出,「孤苦一人,無依無靠」的倖存者比例相當高,尚蕊麗就是其中一人。

人人有書念?

由於大學招考正巧在泥石流災難前結束,甘肅省教育廳、甘肅省招生辦公室為讓受災學子受到更好的教育,特別針對舟曲受災學生擬定了照顧政策。據了解, 專科一批考生可享有30分的加分優惠,若考生具備藏民身份,則原本的20分加分同樣適用,因此最多可享有50分的加權計算。另,專科二批學生也可按照文科 220分、理科210分進行投檔錄取。

甘肅省招生辦公室指出,今年實際錄取824人,錄取率99.3%,比未實行錄取照顧政策前,提高24.3%。此外,就連6名根本沒有參加考試的考生,也被安排到普通中專就讀。換句話說,無論受災與否,舟曲學生目前呈現「人人有書念」的狀態。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欣賞這種「人人有書念」的高等教育照顧政策。一位學生家長認為,「孩子的程度實際跟不上,勉強去念了,反而對於自尊會有傷害,受災身份若被凸顯,也會有其他問題」。

惟有人才才能教育人才!

「學校是教育人才的地方,因此最重要的並不是硬件資源,而是軟件,也就是教育人才」,舟曲三中校長韓樂中如是說。

舟曲三中由於地勢較高,距離兩條泥石流也較遠,因此並沒有傳出災情,災後也成為災民、志願者的安置場所。面對新學期的到來,韓樂中表示,學校並不缺什麼硬體資源,但三中因為有4名教職員罹難,讓原本就顯得捉襟見肘的教育資源,頓時出現大缺口。

「政府現在有安排代課教師到舟曲來,不過僅止於這個學期,等新的學期一到,他們走了,我們就得再找人,學生也得重新適應新老師。」韓樂中皺著眉頭 說,教師與學生之間,其實不僅存於教學關係,兩者間的熟悉、信任同樣非常重要,惟有長時間與學生相處,維持穩定的關係,才會讓學生受到最好的教育。

「呼籲對於教育有真正熱情,且關心偏遠地區教學問題的老師,可以自願到舟曲來教書,這是舟曲最需要的重建資源」,韓樂中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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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舟曲的學童教育問題,將面臨更多的考驗。

(本系列文章與PNN旺報同步刊登,系列待續中)

舟曲報告(4)泥石流成因面面觀

舟曲泥石流悲劇,官方認為此乃肇因於突發性暴雨,以及甘肅省特有「陷落型黃土高原」地質所致。然而,不能忽視的是,泥石流有其「人禍」因數存在,究其關鍵,又與中國的「西部大開發」脫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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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山地,層巒疊嶂,萬山皆翠…50年代縣境森林覆蓋面大,山清水秀,生態環境平衡,空氣清新濕潤…以後由於大面積開荒、毀林…水土流失嚴重。」《舟曲縣誌》

由蘭州出發,一路行經岷縣、迭部縣前往舟曲縣,前兩者大體上都還算是山巒蒼翠,尤其是迭部縣臘子口一帶,風光更是秀麗。然而,巴士一進入舟曲縣境,越往縣城前進,山坡上的植被似乎就越稀疏,白龍江上的階段發電站也越來越多了…

舟曲泥石流悲劇,當然具有其「天災」層面,官方認為此乃肇因於突發性暴雨,以及甘肅省特有「陷落型黃土高原」地質所致。然而,不能忽視的是,三眼峪、羅家峪的泥石流,當然也有其「人禍」因數存在,究其關鍵,又與中國的「西部大開發」脫不了關係。

「濫墾亂乏」的西部大開發政策

從地圖上看,舟曲位於青藏高原東緣與南秦嶺交接處,山大溝深,是典型的「兩山夾一谷」地形,也就是俗話說「依山傍水」型的聚落發展型態。這樣的聚落 型態,就代表居民必須更重視人與環境的共存關係,若環境保護得宜,則不僅秀麗的風光適合發展觀光,環境也能提供居民適度的資源補給。相反地,若開發行為超 過環境負擔,那麼「依山」代表的就是土石流、山崩威脅,「傍水」自然就是無窮的水患。

早在1949年時,舟曲縣就是甘肅省重要的林業基地;當時,舟曲的植被覆蓋率還有80%以上,60%以上的舟曲地表,更為原始森林覆蓋。然而,進入 1960年代後,「西部大開發」政策使得當地政府大舉伐林,不少居民回憶,當時的白龍江上,隨時都可看見被伐倒的雲杉、冷杉成排順流而下,準備提供下游建 設之用。

白龍江林業局成立於1952年,並在成立,由四川、東北等地調入了1萬多名伐木工人,成天像刮鬍子一般,使用現代機具快速伐林。

據白龍江林業局統計,林業局在成立後的35年之間,累積採伐森林面積就高達189.75萬公頃,生產木材276.74萬立方米,平均每年採伐量為 12.33萬立方米。倘若以15棵樹為一立方公尺計算,舟曲縣每年砍掉180萬棵樹,30多年下來,就有4000餘萬棵成材樹木倒在伐木機下。

根據社會學者費孝通所著的《甘南行》考察誌記載,1980年代時,白龍江流域的雲杉、冷杉面積尚有220萬公頃,比起過去已縮減了1/3面積。換言 之,1950年代的舟曲森林面積推估約得330萬公頃。對照林業局資料後可以發現,自1952年起政府陸續砍乏掉189.75萬公頃的森林面積,代表半數 以上的森林被夷為平地,伐木對舟曲的傷害由此可見一斑。

《舟曲縣誌》對於35年間的伐木政策,給了這樣的評論:「亂砍濫伐,盲目生產,採伐量大大超過生產力,加之管理混亂,森林資源遭受嚴重災難。」

1990年代,政府開始推動「退耕還林」政策,不僅開始抑制伐木,也開始獎勵造林。然而,人類對於大自然的傷害來得太快又太深,想彌補勢必得花上更長的時間,因此截至目前,舟曲縣城附近的環境復育工程,成效仍相當有限。

2010年8月7日晚間11時許,三眼峪、羅家峪泥石流挾帶200萬立方公尺的泥石傾洩而下,缺乏植被保護的舟曲山坡根本無從抵擋,人類補償自然的腳步,終究跟不上自然的反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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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峪泥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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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發性暴雨」真的是舟曲泥石流主因?

很多人都認為,局部性的短暫強降雨,應是造成此次舟曲特大泥石流的主因。然而,這樣的說法非常值得商確。

甘肅省地質環境監測院院長黎志恒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8/7當天的「局部降雨量」很大,是造成此次泥石流的主要原因之一。據黎志恒表示,當天前22個小時裡,降水量僅96.3毫米,但在23點到24點之間的1小時內,降雨量高達77.3毫米。

確實,23~24點的降雨量並不算小,但問題在於,當地災民回憶,三眼峪泥石流的發生時間點,其實是介於22點至23點之間(多數人的說法大概都是23點40分左右),若泥石流真的在這時間點就以奔流而下,那麼最後1小時的強降雨,顯然無法成為山體崩塌的主因。

此外,據當地居民回憶,泥石流發生當下,其實雨量並不大,但因為官方公佈資料顯示為大雨,所以他們才推估雨都是下在山上,間接導致三眼峪、羅家峪下游遭殃,但推估畢竟是推估,究竟山上雨有多大,終究沒人知道。

在台灣人眼中,單日不過200毫米的降雨量,其實很難被認定為「突發性暴雨」,也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雨量,就能帶來這麼大的破壞。然而,甘南一帶氣 候乾旱,年平均降雨不過400~800毫米間,單日200毫米降雨量,在當地已屬暴雨。弔詭地是,官方所公佈的降雨時間,與災害時間並不符合,因此降雨是 否真是泥石流主因,可能還有待更多查證才能釐清真相。

「天災」+「人禍」=舟曲泥石流全貌

在此,我們有必要回頭探討泥石流的普遍成因,才能繼續探究舟曲的災難源頭。

在一定地形條件下,大量水體浸透山坡或溝床中的固體堆積物,使其穩定性降低,飽含水分的固體堆積物在重力作用下發生運動,就形成了泥石流。

泥石流流動的過程一般不過數小時,大多伴隨山區洪水發生。形成條件包括:一、水源條件。泥石流的水源主要是暴雨、長時間的連續降雨等。二、地形地貌條件。山高溝深,地形陡峻,溝床縱度大,便於水流彙集。。三、鬆散物質來源條件。

泥石流常發生於地質構造複雜、斷裂褶皺發育,新構造活動強烈,地震烈度較高的地區。人類活動如濫伐森林造成水土流失,採礦、採石棄渣等,往往也為泥石流提供大量的物質來源。

關於第一點的水源條件,由於已在前文分析,在此就不重述。至於第二點的地形地貌條件,則可由三眼峪的海拔落差之大,窺見一二。

三眼峪流域屬白龍江左岸一級支流,最高點海拔3,828公尺,最低點僅有1,340公尺,落差高達2,488公尺,且兩側山坡坡度大都在50度以 上,是一條災害性稀性泥石流溝。根據記錄,在1992年夏天,三眼峪就曾在短短45分鐘內,挾帶10.6萬立方公尺的泥沙,沖毀了344間民宅。這樣的地 貌與紀錄,說明三眼峪充分符合前文所說的第二點條件。

此外,舟曲一帶其實也是2008年四川大地震的影響地區之一,居民回憶,當時的地震導致舟曲一帶10多間民宅全倒,至今許多房屋上仍有「汶川地震受 損房屋」的噴漆證明。由於地震連帶導致舟曲山區土石鬆動,加上半世紀以來的濫墾濫伐,造成坡面缺乏植被保護,也讓舟曲充分滿足了上述的第三點泥石流成因。

綜此,我們在此可以將舟曲的泥石流成因歸納為以下幾點:一、相對於年平均降雨量來說,異常的單日集中降雨。二、舟曲特有的山高溝深,大落差海拔地形。三、2008年汶川地震導致舟曲山區土石滑動。四、半世紀以來的濫墾亂伐,造成環境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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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的開發與急遽人口成長,也讓舟曲的環境超過負荷。

隴上桃花源能否成為歷史教訓?

要將舟曲泥禍全然推給「天災」,其實是最簡單,但也最不負責任的論述方式。最要緊的,其實是從舟曲的災難中,看出「人禍」的成分,並從而進行深刻檢討、改進,才不至於讓素有「隴上江南」、「隴上桃花源」之稱的舟曲,在歷史的洪流中逐漸黯淡,而我們卻沒能學到任何教訓。

註:其實舟曲人並非對三眼峪泥石流沒有警覺。走訪當地,不少人都對三眼峪上方的「豆腐渣」攔砂壩工程多所微詞,但200萬立方公尺的泥石流奔騰而下,就算攔砂壩不是豆腐渣,恐怕也難改變結果,因此在本文就不著墨,望請見諒。

(本系列文章與PNN旺報同步刊登,系列待續中)

舟曲報告(3)舟曲重建現況說明

20天後,泥石流直接毀損的樓房多半清走,路面壓平,但周邊淹水、毀損樓房實在太多,短時間可能還無法完全拆除。舟曲縣府表示,規劃上朝「原地重建」,實際計畫該怎麼做,還是得要看中央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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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過去有隴上桃花源的美名,如今卻已被泥石流破壞殆盡

軍民協力,展現高度救災重建效率

在中國官方民政系統、解放軍、武警各單位「高效率」的介入下,舟曲在不到20天的時間內,就已進入重建階段。目前雖然還有許多建物殘骸、淤泥沒能完全清除,但倖存民眾已在無邊的泥堆石塊中重新展開生活。

舟曲受泥石流直接衝擊範圍寬約500公尺,長約3公里,主要受災區域集中在月圓村一帶,兩翼區域民房就算沒有被直接沖毀,堆積的淤泥也可達2層樓 高,部分樓房甚至連5樓都看得見被泥水潑濺的痕跡,足見災難當時規模有多大。此外,由三眼峪、羅家峪傾洩而下的泥流、土石、房屋殘骸直接在白龍江造成堰塞 湖,兩岸樓房淹水達3層樓高,災後景觀同樣慘不卒睹。

8月8日傍晚,甫結束青海玉樹重建任務的蘭州軍區邱少雲部隊,趕抵舟曲災區,火速進行救援任務。其後、開山斧部隊、甘肅武警、上百台重型機具,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志願者也陸續抵達災區救援。

由於舟曲並未採取人員撤離措施,白龍江堰塞湖又長達1公里,水位落差近8~10公尺,因此軍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爆破堰塞湖,而是先著手進行遺體挖 掘、物資發放、清淤與防疫工作。8月24日,軍方終於爆破堰塞湖,順利疏通河道,但截至9月1日為止,江水仍與橋面同高。目前白龍江沿岸的機具仍24小時 毫不停歇地在進行河道疏通工作,避免豪雨再來,舟曲又將淹水。

舟曲縣團委李主任表示:「中央非常重視舟曲特大泥石流悲劇,不但在第一時間撥了5個億(人民幣)作為救災資金,溫(家寶)總理還親自來了2趟,可見 中央重視程度。」李主任表示,中央勢必會撥更多經費重建舟曲,還透露中央已明確指示,務求在2012年8月8日前,徹底完成舟曲重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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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龍江岸的工程機具,24小時毫不停歇地在進行疏浚工程。

縣府:未來將針對泥石流災區進行綠美化工程

大抵而言,受泥石流直接毀損的樓房多半已被清走,路面業已壓平,但周邊淹水、毀損樓房實在太多,短時間看來,可能還無法完全拆除。舟曲縣府表示,未 來計畫要將三眼峪、羅家峪泥石流區域進行綠美化,在與專家研討出適當的治理法線範圍後,也會開始著手進行受損房屋拆除動作,規劃上就是朝「原地重建」的方 向去做。「然而」,舟曲縣府表示,「實際計畫該怎麼做,還是得要看中央怎麼說」。

此外,官方在泥石流衝擊區域刻意保留了幾棟樓房,樓身上亦用紅漆寫上了「保留」標記。當地居民指稱,「聽說縣府會比照汶川模式,保留幾棟受災樓房作為災難紀念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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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聞泥石流受損地區未來將進行綠美化工程,不會再興建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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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將保留部分建物遺址,作為弔念災難之用。

多數受災民眾選擇依親,安置營入住率欠佳

8月25日,解放軍在距離舟曲縣城約7公里處的沙川一帶,搭建了1,000頂安置帳棚,最多可容納500戶受災民眾。帳棚搭建好的第一天,就有60戶200位民眾入住。此外,為了鼓勵災民入住,官方特地為每一頂安置帳棚配備了衛星電視、乾淨水源、傢具等設施。

然而,截至9月初為止,沙川安置營的入住情況仍不見起色,半數帳棚仍在等待主人入住。舟曲當地民眾表示:「沙川離街道太遠了,生活非常不方便,我們多數人都選擇投靠親戚,一來生活方便,二來彼此間也比較有熟悉的伴可以療傷。」

物資發放不患貧而換不均

目前災區已無救急物資短缺情況,許多地方更可看見物資囤積,無人進行有效處理。關鍵在於,舟曲災民面對的並非「物資不足」,而是「分配不均」的困境。

一名來自月圓村的老太太,手上一邊拿著官方發放的救助證,一邊皺著眉頭說:「我們聽說村長早就已經把分配給村子裡的物資都領走了,可是一直沒有通知 我們村民去領取,只發給了少數幾位親朋好友。」根據老太太的救助證顯示,災後20幾天,老太太總共只領過2次救急物資,家中連吃的東西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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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出示她的救助證,說明她從頭到尾只領過兩次物資。

諷刺的是,有人家裡的物資早就多到放不下。一名在心理輔導站幫忙的志願者轉述,有災民主動向民政系統要求新搭建帳棚,理由是因為家裡的泡麵、乾糧、被褥、礦泉水等物資多到放不下,因此急需帳棚存放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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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所有帳棚都是作為安置該民所用,也有人是因為領取太多物資,所以必須額外申請帳棚囤放物資。

有人忙著搶物資回家囤積,卻也有人根本就「忙到沒空去領物資」。由於縣府一方面在災難中失去了很多員工,面臨人手不足問題,二方面又要求員工不論受 災與否,都必須儘速回到工作崗位,以利居民快速重返正常生活,所以很多公職人員打從災後就沒有休息過,甭說領取物資,甚至有人連去認屍的時間也沒有。

一對夫妻分別在稅務機關與公安局服務,妻子有點無奈地說:「我看滿街都有人在發放、搬運物資,可我得上班,老公則根本就忙到連家都沒時間回去,哪有人有時間去領物資呢?但你說這有啥辦法,畢竟我們得為人民服務,眼下顧不得自己了。」

部分災區商店已重新開張

目前舟曲街道上的店鋪,已紛紛開始重新營業,不僅民眾可逐漸回復正常生活,前來救災的軍隊、武警、志願者,終於也不必再忍受餐餐都吃泡麵的生活。值得玩味的是,就連KTV、遊藝場等商店,部分也已在8月底時恢復營業。

據了解,中國政府針對快速重新營業的店鋪,提供了1~2千元人民幣的補貼,不僅對商家有實質助益,也讓在原地重建的災民能有更便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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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商家在災後不久就重新營業,讓災民與外來救災工作者有熱騰騰的食物可吃,不用餐餐都吃「方便麵」。

(註:為保護受訪當事人,本系列文章將採不具名或化名方式處理,望請見諒。)

(本系列文章與PNN旺報同步刊登,系列待續中)

舟曲報告(2)沒有最哀傷,只有更哀傷。

中國官方表示,每位罹難者可折算8千元人民幣補償金(約4萬台幣),希望可確實幫助倖存家屬彌平傷慟,快速重返生活正軌。至於倒塌房屋如何賠償,未來是否會興建永久屋給予倖存災民,還未拍版定案。

「…….那天夜裡一片漆黑,我們只能趁著打雷閃電時一瞬間的光亮,隱約看見有好多人被泥石流越沖越遠…四處都是哀嚎、救命聲,所有人都無能為力。我老公本來逃出來了,後來又衝回去救人,結果在過程中從樓上掉下來給摔死了。剛開始我每天哭每天哭,前幾天終於連嘆氣的力氣也沒了……唉…

有個住瓦場村的朋友,當時正和女友在通電話,那女孩住月圓村,結果他只聽到她啊地叫了一聲,之後再給聯絡不上了…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通話…本來兩家人都同意了,他們畢業後肯定就給他們成親。

我和那同學一年多沒講過話了,前幾天正巧碰上面,他還幫忙我填申請貸款的表格,結果泥石流第二天,我就看旁邊的志願者把他從泥堆裡挖了出來,胳膊沒了,腳也斷了…

(泥石流)剛結束那幾天,屍體就像垃圾一樣插的滿地都是,四處都有人在瓦礫堆中尋找家屬的遺體,滿地都有崩潰痛哭的人…有個人挖出孕婦的屍體,肚子被石頭給穿了個大窟窿。

有個老爺爺本來被救出來,結果看全部家人都被沖走,他索性也跳進白龍江自殺了………」

面對災難,永遠沒有最哀傷,只有更哀傷。

報告一01 已被泥石流夷為平地的地點,過去曾是舟曲房屋密集度最高的區域,不但有大量公職、教職住民聚集,也有許多醫院、學校、警局等重要機構

已被泥石流夷為平地的地點,過去曾是舟曲房屋密集度最高的區域,不但有大量公職、教職住民聚集,也有許多醫院、學校、警局等重要機構。

官方:約1,500人死亡;居民:肯定超過5千人!

2010年8月7日深夜11點左右,甘肅省舟曲縣東北部山區降下特大暴雨,引發三眼峪、羅家峪2條特大泥石流,沖毀城關鎮300多棟民房。中國官方統計,此次估計約1,500人罹難,另有數百人失蹤。然而,幾乎所有當地人都說 – 少說也死了5、6,000人!

「(三眼峪泥石流)這一帶是縣城房子最密集的地帶,你看光這一帶規模就這麼大,只死1千多人,想想可能嗎?這都還沒算進羅家峪的呢!」站在狼籍的斷垣殘壁之間,一位倖存的當地民眾淡淡地說。

不少民眾認為官方並非蓄意掩飾死亡人數。一名公安說,舟曲縣城所在地城關鎮,光是2005年後就成長了約2萬人,總人口突破5萬。由於外來人口非常多,公部門也不會有這些人的移入資料,因此無法將這些人數列入統計。

然而,更多民眾在面對官方數據與實際死亡人數「可能的巨大落差」時,多半回答:「官方數據嘛!沒啥回事,我們習慣了!」倖存者說,究竟死多少人,老百姓心裡有數就算了,就算有落差也沒有追究必要。

一名參與救災重建的志願者打趣地說,「任何消息在經中國官方否認前,絕不能輕易相信」,諷刺官方消息頂多只能「參考」。他認為,舟曲位於甘南藏族敏感地區,所以官方才會刻意少報死亡人數,避免牽動敏感族群問題。

中國官方表示,每位罹難者可折算8千元人民幣補償金,依此累計,希望可確實幫助倖存家屬彌平傷慟,快速重返生活正軌。至於倒塌房屋如何賠償,未來是否會興建永久屋給予倖存災民,都還未拍版定案。

(註:為保護受訪當事人,本系列文章將採不具名或化名方式處理,望請見諒。)

(本系列文章與PNN旺報同步刊登,系列待續中)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舟曲報告 (1) 前言─難以接近的「不屈之舟」

中國舟曲,藏人自治區,8月發生特大泥石流,至少造成1500人死亡。中國對重建現場進行半封鎖狀態,記者突破困難,前往舟曲,在有限條件下,管窺中國的舟曲重建模式,與台灣的重建經驗互相參照。

編按:

莫拉克颱風的重建仍在蹣跚起步,九月份的凡那比颱風再度摧毀屏東排灣族人的來義東部落,也讓南台灣陷入汪洋。頻繁的災難不只限於台灣,8月份在中國舟曲,一個藏部自治洲,發生了「特大泥石流」,根據官方說法,有一千五百人喪生其中,民間數字自然遠高於此。

一次又一次的災難,我們學習與累積了什麼?如果不止於旁觀,真的走進現場,注視、記錄、分享、對話,是否能讓我們對災難的成因以及相處之道多認識一 點?而台灣在經過多場災難之後,我們發展出的應對模式,與其他國家的差異是什麼?我們是否能用台灣之眼看見世界,而不總是依賴外電的二手報導?

在上述問題架構下,莫拉克新聞網獨立記者鐘聖雄,進行了這趟中國舟曲之旅,因中國於災後採取封鎖模式,在許多友人協助下,記者突破困難,在被允許的 有限時空下,管窺中國的舟曲重建模式,與台灣的重建經驗互相參照。也期望日後能看見更多台灣記者進行的獨立深度報導,豐富新聞視野。

從今天開始,一連七天,我們將與PNN旺報同步刊登「舟曲系列」的文字與影像報導。本文為系列之首,閱讀系列其他文章請見文末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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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為藏人居住地,過去有隴上桃花源的美名,如今卻已被天災人禍聯手破壞得面目全非。如今仍矗立在白龍江岸的「人間仙境」立牌顯得格外諷刺。

前言02 舟曲過去有隴上桃花源的美名,如今卻已被天災人禍聯手破壞得面目全非。如今仍矗立在白龍江岸的「人間仙境」立牌顯得格外諷刺

一、前言

2010年8月7日22~23點左右,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縣城關鎮一帶發生特大泥石流災害,由三眼峪、羅家峪傾洩而下的200萬立方公尺泥石 流直擊月圓、三眼、瓦場村,並波及縣城所在的城關鎮一帶,沖毀300多棟房舍,並在白龍江形成堰塞湖,導致沿岸大淹水。官方統計,有將近1,500人在此 次災難中喪生,當地居民則稱死亡人數至少有5千人。

災後,中共緊急調配解放軍、武警等外來支援力量進入災區救災、重建。然而,與玉樹、汶川震災不同的是,此次中共並不允許NGO直接進入災區發送物資,而是統一交由民政系統統籌物資發放,外來團體若想發送物資,均需與民政系統接洽。

我在8月底進入舟曲前,便一再被曾經進入舟曲的志工、媒體從業人員警告,表示舟曲已進入封鎖期,謝絕「非中央」媒體採訪;不但進入災區不易,就算能 成功進入,恐怕也無法順利採訪。最後,我以志願者身份進入災區,但因為「台灣人」身份敏感,所以24小時均有人在身旁「關切」,縣團委亦不斷以「沒忙可 幫」為由,勸我離開舟曲(最後甚至以舟曲將「封城消毒」為由要我儘速離開)。

以下的系列報導是我在舟曲2天3夜以來的觀察,將分成6大部分處理,依議題面向分別為一、死亡人數釐清。二、重建現況。三、致災原因。四、災區學童問題。五、心理創傷輔導,以及「莫拉克風災與舟曲泥石流對比」(如後)。

由於此次我並非以「記者」身份進入災區,而是以志願者身份進入觀察,因此本系列文章在採訪階段,便有一定程度的困難,至動筆時更感到困難重重。因 此,以下的文章有一部份是現場報導,也有一部份是我的心得與觀察,希望在舟曲已進入「封鎖期」,且外界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後續報導的此刻,這系列文章能幫助 讀者進一步瞭解舟曲現況。

前言03 一名當地人穿著印有「不屈之舟」文字的T恤,但願無形中也能為所有救難者、倖存者加油打氣
一名當地人穿著印有「不屈之舟」文字的T恤,但願無形中也能為所有救難者、倖存者加油打氣

二、莫拉克風災與舟曲泥石流救災重建對照表

台灣莫拉克風災 甘肅舟曲泥石流
第一時間救災 國軍、消防、警政系統進入災區救援,NGO和民間個人也自發性協助救災 以解放軍、武警、保安為主要救援體系,配合當地與來自全國各地的志願者協同救災並提供物資
死傷人數 724人 官方公佈約1,500人,當地居民則稱至少5、6,000人
個人志工角色 可長期在災區駐點服務 8月底時,舟曲縣府就陸續以「沒事可做」為由勸離志願者,截至9月中旬,當地已幾乎沒有外來志願者
災區位置 以山區為主,也有沿海災區,分佈廣泛 甘肅南方山區,位置偏遠
族群敏感性 各族原住民 甘南藏族
情報彙整 網民自主發起情報站,分享統計資訊及災情匯報 以中央媒體發佈消息為主
媒體採訪報導 無限制 初期無控管,但搶救期後便開始「勸離」國內外「非中央」媒體。至8月底時,已無任何「非中央」媒體在災區採訪
國際援助 「第一時間」拒絕國際援助,後來則表示只是「暫時拒絕」(註1) 拒絕國際援助
硬體重建 緩慢。部分偏遠災區至今仍無太多重建跡象 快速,不到1個月的時間內,許多房舍殘骸就已清除
疏浚與清淤 緩慢 快速
救援物資 仰賴民間捐款與NGO協助 民間個人可載送物資前往災區,但NGO捐贈的物資,則需統一委由民政系統發送
災區工作站 各NGO進駐 幾乎無NGO(註2),以政府單位為主
災民中繼安置 NGO協助,或分配至軍營、活動中心等地,選擇租屋則可領取津貼,許多人面臨離鄉(村)問題 民政系統發放帳棚統一安置,或可選擇依親,地點都鄰近原住居地
永久屋安置 NGO出錢出力,政府協調用地與建照取得 國家興建永久屋,提供災民免費進駐(規劃比照汶川重建)
安置狀況 許多地區災民仍未得到適當安置,今年颱風仍得待在危險區域承受風險,或得受命撤離原住居地 2012年完成永久屋興建(預計)
遷鄉(村)或原地重建 都有 原地重建(在鄰近縣城處尋覓適當地點)
重建配套政策 莫拉克重建特別條例
土地徵收政策 可配合徵收原住居地土地,無毀損之房屋可做農舍使用,未來劃定特定區域限制開發 所有私人「宅基地」(註3)統一收回由政府支配
是否擁有永久屋所有權 否,僅有使用權,不可處分,直系親屬並可優先繼承 否,僅有使用權,不可處分,直系親屬並可優先繼承
是否擁有永久屋土地 否(註4)
地方政府角色 在各方面具備決定權,行使地方自治職權 聽中央命令

註1:

有關「馬政府拒絕外國援助」的報導,曾在風災後引發社會各界爭議。外交部次長夏立言曾出面回應,所謂「拒絕」只是「暫時不需要」,並不是真正拒絕, 總統馬英九亦出面表示「從未拒絕國際援助」。然而,也有媒體找到外交部發給各駐外使館的電報,內文明載:「倘駐在國政府或民間欲提供救援物資或派遣救援團 隊,請貴館處予以婉謝。」

註2:

8月底記者進入災區時,舟曲唯一還在當地服務的僅有一家甘肅當地的心理輔導團隊,其他大型NGO(如紅十字會、樂施會)不是早已退出,就是被民政系 統告知,所有物資捐贈都需通過民政體系,不得由組織自行進入災區設點。另,許多NGO則是根本沒進入災區,例如甫在中國掛牌的慈濟基金會就沒有參與此次舟 曲重建。

註3:

宅基地是農村的農戶或個人用作住宅基地而佔有、利用本集體所有的土地。是指建了房屋、建過房屋或者決定用於建造房屋的土地,包括建了房屋的土地、建過房屋但已無上蓋物,不能居住的土地以及準備建房用的規劃地三種類型。宅基地的所有權屬於農村集體經濟組織。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規定,宅基地屬於農民集體所有,公民個人沒有所有權,只有使用權。同時,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三十七條規定:耕地、宅基地、自留山等集體所有土地使用權不能抵押。

註4: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即使是一般人購買房屋,也只擁有70年的房屋產權,同樣不具備土地所有權,所有土地都歸國有。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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