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交工─一日菸農記有感

雖然我是第一次摘菸葉,卻深深為農村中特有的交工感到着迷,總認為沒有金錢牽絆的人情味特別香濃,隨著消費文化侵入,交工還可以存在多久?是那天採完菸後留在陽光和笑容後的大哉問。

最近美濃的天氣就像夏天已提早到來的炎熱,我們已開始穿起短袖短褲,再看到田間漸漸採收的菸葉田,正想著什麼時候有機會可以去看看,住在杉林的劉桑就來通知我們,四個月前我們親手種下的菸葉準備要採收了!(欲知詳情請見:https://www.dfun.tw/?p=18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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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桑(戴帽者)讓我們這群年輕人體驗採菸葉的過程,很謝謝他。

早晨六點多,天還未亮,騎著腳踏車至集合地點,一群人坐車前往田裡,沒有早起做工的感覺,反倒有股去遠足之感。看到與人一般高的一株株菸葉,有些期待加上興奮,在看過如何採收後即馬上上工,一片片菸葉啪啪啪地被摘下,那聲音在田間顯得特別清脆好聽,配著此起彼落的聊天聲,田裡真是熱鬧極了!

回頭看看翠綠的菸田,突然有種體悟,菸田的美麗不是在於大葉搖擺的綠意,而是採收時穿梭其中的各種顏色,有伯姆們的彩色花布巾、阿伯沾滿菸油的汗衫、以及那些若隱若現代表農村勞動力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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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桑先教用大姆指掰斷菸葉,再同方向收齊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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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衣服和笑聲是綠油油的菸田中最耀眼的色彩唷!

偶爾路過菸田的阿伯們,會問說:「摘菸仔喔?」,劉桑說:「不不不,他們是來玩的,從沒種過呀!所以來體驗看看!」是呀!我們都沒種過菸了,以後的孩子還會知道台灣曾經有過「菸葉王國」之稱嗎?這問題,我想現在無解。

輕鬆點來看,我們若是去交工摘菸的話,一定是吃的最多卻又摘的最少,鐵定會被經驗老道的伯姆「頻頻指導」的,幸好這只是「前戲」,早上我們的任務是要先探收四排畦地的菸葉,這是要為下午摘菸葉先闢出一條路,讓鐵牛車可以進到田裡載菸包;而早上採的菸葉劉桑已快手快腳的紮成菸包,我們試著把一大捆將近七十斤的菸包,彎腰抱起,離地未一公尺就唉唉叫了!而這場「前戲」竟也花掉了兩個小時,又到準備上班的時間,春耕時節來到,又是朝六做農事,八點去上班,開始真正體認到早睡早起的重要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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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收完後,會把菸葉集中後放入菸包中。

現每逢種菸葉時節,總會猜這塊田今年種完,明年呢,會不會再繼續種?也會想說種菸既辛苦又傷身體,那為何仍還是有人要種呢?翻閱一些資料後,大概可以得知是因為菸農仍是放不下這供養其大半輩子的工作,即使現在是可以不用靠種菸維生,但若能繼續種是也不會輕易說不種的。

美濃菸葉自從公賣局不再收購後,種植面積就已漸漸消減,過往的交工文化也開始出現變化,今年出現專業摘菸工,付費即可搞定採菸所需的人工、餐點與載菸包的往返車資,與過往以交工制度(指人力互相協助,並無付費)互相幫助的狀況大相逕庭,雖然我是第一次摘菸葉,卻深深為農村中特有的交工感到着迷,總認為沒有金錢牽絆的人情味特別香濃,隨著消費文化侵入,交工還可以存在多久?是那天採完菸後留在陽光和笑容後的大哉問。

(本文作者為旗美社大工作人員)

菸葉記事 (2)–卸菸

菸葉採下來之後,接著進行夾菸的工作。把菸葉成束排在夾子上,排滿之後夾緊;然後,就可以放入燻菸室,準備燻烤菸葉。在紀錄夾菸的過程中,筆者認識了家住民俗村後方的通芹伯夫婦。伯母說他們次日清晨要卸菸..

菸葉採下來之後,馬上接著進行夾菸的工作。把菸葉成束成束的排在夾子上,排滿之後夾緊;然後,就可以放入燻菸室,準備燻烤菸葉。在紀錄夾菸的過程中,筆者認識了家住民俗村後方的通芹伯夫婦。伯母說他們次日清晨要卸菸(將菸葉從燻菸室拿出),有記者要去採訪,可以一起去拍。時間是2007年1月24日。天色未明的清晨4點半,我與友人在加油站會合。路上沒有任何車輛往來,車前燈照著寬廣的柏油路面,接著轉進田間。抵達阿伯家,仍是一片漆黑,外頭柵門深鎖、裡頭鐵門緊閉,此時的時間是4點40分,難道是我們來早了?

滅了引擎,閉眼休息了約10來分鐘,有兩台車朝這趨近並停在我們前後不遠處,想必是阿伯口中所說,要來採訪的記者與大學生,此時正提著攝影機和燈光下車作準備。一陣“唧唧…”的聲響之後,伯母笑著出來替我們開門,驚訝著大家怎都這麼早到。天冷,伯母端出了熱茶給大家暖暖身子;燈光下,她一身紅色底襯衫,上頭點綴著白色圓點,像是為了今天早晨的拍攝所做的特意準備,這小細節的裝扮,有意無意之間,讓人感受到她對於拍攝儀式所展現出的慎重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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燻好的金黃色菸草

莫約五點,待一切準備就緒,阿伯拉開燻菸室的倉門,燻烤完成的菸葉在燈光照射之下散發出金黃色的光澤與焦褐濃郁的菸草氣味。在菸草香氣瀰漫之中,阿伯、伯母還有剛回到家幫忙的兒子、媳婦開始了「卸菸」的工作。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進入燻菸室,將烤好的菸串從燻菸室取下,然後轉放至外頭的鐵架;一來一往、一拿一接,在上下、左右的節奏中,卸菸以極快的速度進行著。還不到6點中,燻菸室裡的菸串已經全都卸下,整齊的排在等待「回潤」的鐵架上(鐵架滿則靠牆放)。接下來,要等個三到五天,待菸草轉潤後再將其從菸夾取下、放入倉庫;也就是說,今天早晨的工作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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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菸情景

夫妻兩,一邊休息的同時也不忘回答我們提出的各種問題,包括燻菸的天數、溫度、如何檢視菸草情況,還有如何區分菸葉的好壞、等級、如何分等之類的問題。阿伯說,一株菸草的葉子以上下排序分為「天葉」、「中葉」、「土葉」。愈往上頭,葉子愈厚,其味道、油、尼古丁也愈厚;往下則相反。

早期菸葉採收是分部分來作採收,先採較快成熟的「土葉」,並且先行燻烤(因早期無電腦作業、菸樓可放空間亦有限);等上一批菸葉燻烤結束再換批。此外,早期菸葉可分「八等(級)」,一等為最佳,其他由好至差依序排列至八等(後來聽父親說,從前聽得到人罵「八等」,亦即「等外」之意)。然而,現在的人工高漲,採菸不再分批採收而改成全部採收,至於等級,當然也就沒有分得那麼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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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中

屋內,繞過廚房的後方有一個儲藏室。裡頭,擺放有已經燻好,並分成一包一包曾層疊起的金黃色菸草。菸草,又分成前、後兩區擺放,一邊是父親的菸草、另一側則是兒子的菸草,說明了即便父子,父親田種的歸父親、兒子田裡種的歸兒子,很公當!看著眼前一包包的黃色菸草,阿伯笑得很開心,雖然我無法分辨好壞與等級,但是從阿伯愉悅帶著些許得意的神情和語言間流露出的自信可知,今年的菸,燻得很好,連最難燻的蒂頭都呈現出金黃色的色澤。夫妻兩一同坐在菸包前的長板凳上讓我們拍照,阿伯的手一搭上伯母的肩,伯母就“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不好意思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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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與妻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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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內的合照

因為白天阿伯他們還要出去田裡交工,所以卸菸才會安排在清晨天都還沒亮的早的4、5點多進行(亦有人在晚飯後的7、8點進行)。此刻工作結束,伯母端出了自家種的地瓜和蕃茄做為點心。除開我們三個散戶,在場還有長榮大學的五個學生和一個中國時報的記者,加起來雖然近十個人,伯母卻依舊熱情的招呼著大家,要大家進屋內與他們共同吃早飯,原來她趁著空檔去灶下煮了一大鍋的地瓜粥、幾樣青菜以及自己釀的醬菜。盛情難卻,但是原本預定了要去吃客家碗粿,只好婉拒了伯母的盛情邀約,並在合照之後,再三感謝、揮手道別。

菸葉記事 (1)–採菸

採菸,通常以幾個鄰近的菸樓為主,採取相互交工的方式進行,今天採我家的菸、明天你家、後天他家…直到大家的菸田都採收完畢。斗笠、洋巾、圍身裙和雨靴,可說是婦人家下田工作的必備裝備。由於菸葉摸起來有些澀澀黏黏…..

農曆年前後,正是菸葉採收的時節。由於菸酒公司將不再收菸,原95-96期的這一批菸葉,就成了是美濃的末代菸葉。雖然蘇貞昌院長日前視察屏東時開出了延長一年的承諾,但是能否實踐還未知數。我問了田裡採菸的阿叔、阿伯、伯母、大嬸“明年還會不會種菸?”,他們也只是搖搖頭說不知道,也不確定到底會不會多出一年的時間,大家都在等待,也都在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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菸田採菸

靠著種菸、繳菸,美濃人繳出了許多碩士、博士,在早期種菸的全盛時期更有著「菸葉王國」的稱號。由於菸葉屬勞力密集度高的農作,除花、採菸、燻菸、分級…等全都仰賴人手,因而發展出「交工」(亦即勞力互助)的生活模式,以及大家族共居夥房以集中人力的聚落型態。在菸葉的全盛時期,菸葉為菸農帶來了豐厚的經濟利益,當時姑娘家找對象,都找家裡有菸樓的,而且還是越多棟越好;然而社會型態改變菸葉逐漸沒落,不知何時開始,姑娘家找對象也一定問有沒有菸樓,若是有,嚇都嚇死了,哪還敢嫁進去呢!無奈的是,菸葉變成了「冤業」,如今竟也走到了末代。

採菸,通常以幾個鄰近的菸樓為主,採取相互交工的方式進行,今天採我家的菸、明天你家、後天他家…直到大家的菸田都採收完畢。斗笠、洋巾、圍身裙和雨靴,可說是婦人家下田工作的必備裝備。由於菸葉摸起來有些澀澀黏黏,分泌出的油更常將衣物沾的黃黑黃黑,所以手套,更成了不可或缺的配備。於是,女人將菸葉採下、收集成束,然後用布、帆布或飼料袋將菸葉捆成一大袋菸包;之後,便由男人將菸包扛於肩上並上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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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菸、綑綁

女性勞動的身形、色彩鮮豔的花洋巾在一片綠色的菸葉田裡不停地來回走動、穿梭,是此時期田裡最美麗動人的風景。去田裡跟拍菸葉的採收,第一次是在大三、第二次是在實習的時候,今年是第三次。前兩次的經驗裡,要拍到她們的臉孔是比登天還難的事,尤其那個數位尚未普及,仍須手動對焦的年代。一把鏡頭對準她們,她們就連忙別過頭去,東閃西藏、掩身埋首於菸葉中,直說著“細妹耶,我穿的這麼醜,不要拍我啦!”“哪會醜,盡靚喔!”

儘管你覺得她們是如此的動人,還是無法說服這她們,只能遠遠的拍著她們一手抱菸、一手採菸的背影。第二次去拍的時候,遇見的還是第一次的同一批阿叔阿伯、叔婆伯母,他們問“細妹耶,舊年不是已經拍過了,怎又跑來拍了?”呵呵…我也只能笑笑的說“今年是用數位拍,不相同喔!”。幾年過去,或許是因為漸漸習慣了鏡頭與採訪者的存在,面對鏡頭,這些叔婆伯母已經訓練出可以視若無睹的功力,有時,甚至會虧說“每次都免費當嘛斗,下次要收費…”之類的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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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菸包

男人同樣採菸、捆菸,但最重要的還是扛菸,畢竟這是婦人家難以做到的事。徒手扛菸,將菸包荷在肩上,再走一段路,上貨車排好,沒有強健的體魄與氣力是不行的。這些阿叔阿伯扛的大汗披身,有些阿伯甚至都已七十好幾的年紀,還是照樣雙手一舉,扛著菸直往貨車走去。那種專注的神情,以及對生活認真的態度,十足令人感動與敬佩。

由於人手多,採菸的工作進行地非常之快,貨車也是一車滿了又換一車。在田裡跟拍了好久,這下也心滿意足了。載著整車菸葉的小貨車自田中開了出來,準備去開下一輛貨車的阿伯,也熱情的揮手說再見。最終,我只能站在田頭目送他們遠去,然後,結束下午的田間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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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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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菸田以及菸葉採收的景致,一直以來都是記憶中親切而熟悉的影像。2006年,筆者畢業回鄉,趕上了原為末代菸的95-96期菸葉採收,於是便拿起相機開始了一連串的菸葉紀錄。此篇文章紀錄於2007年1月,原刊於筆者之部落格「小百合之印象盒子」,今重新刊載於此,與大家一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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