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再條例討論之階段性整理與分享

我是在都市長大的,其實不懂農業,非常感謝有這各位前輩在網路上留下這些資料,讓我這種成天面對電腦的都市俗,能夠找到相關資料。對於農再爭議的問題,最近整理閱讀了群組中朋友的發言與相關文章…

編按:

自政府打算推動「農村再生條例」以來,各界有許多豐富的討論,感謝作者將這段時間以來的各方意見與爭議作了彙整,對於後續的討論與釐清有很大幫助。
前言:

我是在都市長大的,其實不懂農業,是跟著各位前輩學習關於台灣農業的知識與瞭解農業問題,非常感謝有這各位前輩在網路上留下這些資料,讓我這種成天面對電腦的都市俗,能夠找到相關資料。對於農再爭議的問題,最近整理閱讀了群組中朋友的發言與相關文章,也繼續整理自給的心得與疑問,也請各位前輩修正指教。

各方意見:

徐世榮教授已經在326公聽會的發言上提出了針對農再條例三點結構性問題:「第一、嚴重違背法律保留跟授權明確的原則!第二、非常欠缺土地計畫所需的根本元素。第三、嚴重忽視計畫體系所需要的整合面向。」,第三章土地活化的窳陋,讓徐教授痛心疾呼農再條例簡化到最後,其實就是行政擴權。

「1.我給你兩千億,2.一切由中央主管定之」。(農再條例簡化版)

目前政府草率訂立的農再條例,可能引起的後續土地開發,並讓農地自由買賣商業炒作的憂慮,是目前最迫切必須讓大家瞭解的,但是並非因此代表「反假農再」就是而「反對土地活化」。更進一步的還是要質問的是農委會的「農業」活化政策到底是什麼,才是爭議的核心問題。

進行社區營造的專業規劃者與社區居民,在進行社區營造時都似乎會面對活化土地的問題?討論群組中擔任中華民國社會發展學會專案研究員的吳勁毅提出當農村有「細碎土地整合」、「公私有土地交換留設生態保護區」,「或是整合土地轉租給年輕農戶」等目的時,其實都會遇到土地秩序調整的問題。

吳勁毅也補充說明:「農村更新最後沒有反應在土地秩序的調整,根本是假的。」(參考:所有權的誘惑vs.求生存的農地使用—訪泰國農民自主土改運動

在文化保存與觀光的角度來看土地活化,公視獨立特派員在「新衣還是糖衣」的報導中訪問月光山雜誌的主編溫仲良先生,並說明之前客委會有意推動的「美濃煙樓活化區」閒置空間再利用的例子。

「美濃煙樓活化區」最後仍然是因為產權問題而失敗。但就算因農再條例能使空間活化,溫仲良也質疑這套觀光休憩農業的想法,或許初期能增加農民收入,但是社區是否準備好迎接觀光化的接踵的問題,溫仲良也保持質疑的態度。

從農民的角度來看,彰化一位十年前被迫放棄養豬事業,目前進行有機肥料的林嘉政則認為農再條例或許對於農村某些閒置土地是一個機會。但林嘉政認為農村的再生到底是要成為都市人的後花園,還是真正為了農民?農再似乎並沒有更清楚的讓農民瞭解,解決農民生計的問題。

從社區營造專業者的角度來看,「花蓮場農再條例說明會活動紀實」這篇文章中,與水保局有合作經驗的台大城鄉基金會花蓮區負責人顏嘉成認為花蓮各地的確發生各種因為各公部門沒有整合而引起農民權益受損的荒謬例子(參考:我們的島「前進濕地 」花蓮馬太鞍濕地的報導)。

但是他覺得農再條例將水保局定為主管機關, 讓水保局確實有此依據去整合其他公部門,將資源化暗為明的方式,不見得不好,只要在執行上有人用心的去管理,這樣的施作反而使事情能更有效運作。

在宜蘭二結進行社區營造的仰山文教基金會秘書長林奠鴻,於PEOPO公民記者會議中的演講中(參考:社區營造與農業再生條例),提出非常符合農委會再生構想的「溪底城再生計畫」,並且也提到農再第三章的想法:「其實今天農村再生條例是希望把農村中10%的土地作一個整體的規劃放在聚落核心區這個地方,就是集中在這樣的核心區中,不要在我們的良田中,到處蓋農舍。第一可以維持農村的面貌,第二在這個地方要進行公共設施基本上是比較方便的,所以我們才有核心聚落區。」

不論從社區營造規劃者,或是社區居民本身,似乎都有土地活化的需求,但這個需求到底是什麼?又是怎麼被創造出來的?似乎並沒在爭議中討論的更清楚,農委會開了幾百場公聽會的資料,也沒看到農委會網站上有公開相關資料。這樣對於土地活化的法規到底要怎麼定,才能確保農村土地利用不會過渡開發,或被不當炒作,關心農再條例的朋友一時也無法理解。

從林奠鴻提出的「溪底城再生計畫」中,可以窺見未來農再示範計畫的樣貌。未來要提出計畫的社區似乎一定要設立符合農委會規範的幾種區域,如:「核心聚落區」、「有機農業區」、「生活體驗區」、「自然田園區」。但是一切以這四個區域設計為依歸的農村,真的是符合農民與社區的利益嗎?

而且就在「花蓮場農再條例說明會活動紀實的這篇文中也談到水保局在面對龐大經費與結案壓力下,希望社區能在條例通過後,四個月內完成規劃提案,六個月內發包施工的方式,這種重蹈覆轍的提案比賽,有可能能夠真的好好進行「從下而上」的理想嗎?這些相繼而起的質疑,目前似乎沒有機會與農委會繼續討論。

從政府2000年農發條例修法,引起的農地自由賣賣後的問題(參考:我們的島「農發條例發了誰」報導,看看高雄美濃與宜蘭三星的狀況),已讓農地被炒作的相當嚴重(這時又想起顏愛靜老師說,他實在快受不了擔任都市計畫審查委員,每次都要面對這種農地非農用的土地變更案的表情),但是其實目前爭議中也沒有聽到太多社區營造專業者提出,為什麼社區營造必須要進行土地活化的想法與意見。

這個部分其實非常想多請教台大城鄉基金會陳育貞執行長,詢問關於土地活化對於社區營造的必要性相關問題。並且更進一步的要詢問社區營造專業者的是,若以徐世榮老師不斷提到的,「日本再生的概念,首要的都是談產業的再生」的概念,台灣推動的社區總體營造的經驗中,又是怎麼樣在實務中看待與解決台灣農業再生的問題?

就算農村再生條例通過,遞出像宜蘭溪底城的計畫書,能夠協助如新竹二重埔地區的農民(參考:我們的島報導新竹二重埔的故事竹科不是好鄰居水、農村、我的家),在面對都市計畫土地徵收的壓力下,能繼續保持他們想要的農村生活嗎?

二重埔的農民目前也只能往「休憩農業」的想法做為未來的方向,難道觀光休憩農業的這套思維已經是每個農村思考未來的唯一道路了嗎?而台灣每個農村難道一定要這樣設立農委會這四個區域才能再生嗎?難道不想依照四項規劃區提案的農村或不適合觀光休憩農業的農村,就不能生存下去嗎?(到底是誰教農委會這樣搞四個區域的阿?)

農委會在農業產銷問題,在民進黨執政時農委會主委蘇嘉全大力推廣「產銷履歷」(參考:安全農業的缺口),馬英九一直以雲林斗南收入百萬的新佃農為例(參考:分紅!每年6個月年終,種出新奇蹟),大力推廣他的「小地主大佃農」政策。

徐世榮教授於2005年受農委會委託研究斗南鎮農會主要承耕農地之聚落(新崙、埤麻、西伯等裡),指出這裡20.4%的農民願意將土地出租,但是有79.1%的 農民卻持反對意見(參考文章 )。

而台大生物傳播系博士候選人蔡培慧從政治經濟的角度點出,以台灣的小農結構,小地主大佃農的政策只會讓資本經營者伺機進入,大規模生產有利可圖的農作物。農業變成農「工」業,小農生產將會被大型農場取代,未來返鄉青年就成為大規模資本經營農場的「僱傭」,這並不樂見於永續鄉村的有機成長。而讓台灣在 WTO中能夠繼續發展的安全瓣「台灣小農」將會喪失自主性,台灣農業的前途在自由貿易下會更讓其他國家宰割。

本想從農委會的「小地主與大佃農」與「農村再生計畫」的試辦區中尋找農委會是否在試辦農村再生時,是否有考慮到農業生產的問題。目前的資料實在也看不出,到底這兩個試辦區相互有什麼關係。

但若農委會打的如意算盤是,透過社區營造思維的「農村再生計畫」改善破敗農村,加上「飄鳥計畫」、「園丁計畫」培養青年農民,最後用「小地主大佃農」進行第三次土地改革,好讓台灣青年農民回鄉租賃土地發展「農企業」的農改政策。那真要好好想想那些80%讓台灣農業能有現今基礎的「台灣小農」,未來到底會在哪裡?

「小地主大佃農」十個試辦區 農村再生試辦區
苗栗縣後龍鎮農會/水稻、落花生 新竹北埔南埔
苗栗縣城南精緻有機農場/有機蔬菜 苗栗頭屋象山
雲林縣臺灣區牧草生產合作社/青割玉米 苗栗頭屋外獅潭
雲林西螺漢光果菜合作社/玉米 苗栗三義雙潭
嘉義縣義竹鄉農會/水稻、飼料玉米 台中新社馬力埔
高雄縣內門鄉火鶴產銷班第二班/花卉 彰化大村平和
高雄縣綠色花卉運銷合作社/花卉 嘉藝義竹榮光
宜蘭縣三星農業經營班第一班/水稻、青蔥 台南後壁無米樂
花蓮縣壽豐鄉農會/蔬菜 台南白河汴頭
台灣稻農公司/水稻 宜蘭東山大進
花蓮光復馬太鞍
花蓮光復大和
台東鹿野永安
台東池上萬安

PS:關於農委會「飄鳥計畫」、「園丁計畫」的狀況與問題也還沒找到相關資料,目前有看到客家電視台村民大會114集有相關討論,之後再找相關資料。另外好加在網路上還可以找到許多公共電視關於農業的影片,獨立特派員與我們的島也將許多報導放在網路上,公共電視真的應該多推廣「CC授權」的非商業的影像授權規範,讓這樣珍貴的影像資料能夠繼續讓更多人看到阿。這實在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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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琦玉縣兒玉町,開了一間「泉之亭」食喬麥專賣店,附近農地共同參加了「喬麥的減農藥栽培計畫」,「泉之亭」的經營是由附近居民共同組成,其中有一些是外地回鄉者,並非全部皆是一直務農的人,政府單位則補助了房屋的興建。這是政府介入農業,產業和土地利用同時並進的一個模式。

新保守主義幽靈在農村─回應「農村發展不要怕介入」

「歐洲農民組合」和「農民之路」的主張讓歐盟或WTO都戒慎恐懼,也因而不敢過度向市場和資本傾斜。我們在審視《農村再生條例》時,所依恃的應該不只是源自新保守主義意識形態的社區總體營造…

編按:

中國時報於4月4日刊出「農村發展,不要怕介入」文章(閱讀全文請點選這裡),成大台文系助理教授鍾秀梅女士今日於中國時報刊出回應文章一「新保守主義幽靈在農村」,也轉載於此和讀者分享。

貴報(中國時報)昨日〈農村發展,不要怕介入〉一文針對《農村再生條例》提出社造團體的觀點,明確指出官方與民間溝通不足,以致在推法過程衍生抵制與抗爭。然則,該文卻一再強調「社造精神能否確實貫穿整部法案,並內化成政策的核心思維,是討論農再條例必須的制高點」。

在台灣,「社區總體營造」原是一九九四年由官方主導,卻慢慢變成社區自主、草根民主的表徵,以至於許多民間團體忘了其源自統治階層,也忽略了其新保守主義的性質。

台灣當年是取法美國的社區營造和日本造町運動。然而,美、日早年積極推廣這些深入鄉村的政策,是在全球冷戰的架構之下,為了監視毛派勢力和革命團體深入農村進行組織,「反共陣營」必須編造出一套農村治理的方案,以便在基層阻絕共產主義發展。台灣從「農復會」到後來的「社區總體營造」,基本上不脫其脈絡。

冷戰結束後,一九九○年代是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天地,農村社區被包裝為「社區總體營造」的標的。在「由下而上」、「民眾參與」、「凝聚社區意識」、「發掘地方文化特色」等美麗辭令的背後,事實上推動的是包藏在「全球化」、「自由化」、「改革」等名號下的各種農業鬆綁政策。

譬如,農會信貸縮減、農地自由買賣、擴大農企業規模和農業商品化,以致目前農村歷歷在目的現實是:小農破產、農地變賣、鄉村小學關閉、城市資本入侵鄉村、耕地變別墅……。如今世界進步潮流的鄉村發展方向是「以農為本」的鄉村建設。其主張包括「農民自主」、「保護生態」、「性別平等」、「生物多樣性」、「合作化」與「糧食主權」等。

「歐洲農民組合」和 「農民之路」(Via Campesina)都是著名的國際農民團體,它們的主張大致代表了進步的鄉村建設發展方向。

「歐洲農民組合」主要主張如下:一,承認農民勞動的價值,農業的生產必須是其收入的主要來源。二,堅持可持續發展的生產方式,尊重環境,重視農產品的品質和安全。三,自主掌握生產過程。四,公共部門的補助必須公平地分配到各個不同的生產類別和區域。五,與亞、拉、非和中歐的農民要建立緊密的團結關係。六,拒絕國際貿易中任何傾銷的行為。

「農民之路」的聯盟成員分屬五十六個國家,跨越拉美、非、亞、歐。其綱領大致是:一,捍衛糧食主權,反對世貿組織以及跨國農糧企業壟斷性的、純粹市場導向的產銷模式。二,堅持生物多樣性,抗拒轉基因作物。三,農民的農業,而不是商人企業主的農業。四,尊重農民團體和鄉村組織的權利。五,平等取得土地、水和種子等生產工具的權利。六,承認婦女在農業生產過程以及知識傳承的特殊角色,積極推動兩性平權。

「歐洲農民組合」和「農民之路」的主張讓歐盟或WTO都戒慎恐懼,也因而不敢過度向市場和資本傾斜。我們在審視《農村再生條例》時,所依恃的應該不只是源自新保守主義意識形態的社區總體營造,而應該多參照國際上更進步的訴求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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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來源:農民之路網站

(本文作者為成功大學台文系助理教授)

(本文原刊載於中國時報4月5日言論廣場)

農村發展,不要怕介入

官方在制定《農村再生條例》時,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程序:廣納民間聲音來參與條文的訂定。特別是一個強調由下而上社區參與精神的條例,卻沒在一開始就落實民間參與,自然很快形成對抗態勢。

官方在制定《農村再生條例》時,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程序:廣納民間聲音來參與條文的訂定。特別是一個強調由下而上社區參與精神的條例,卻沒在一開始就落實民間參與,自然很快形成對抗態勢。這無疑為農委會官員們上了一堂重要的民主課程。但是這堂課不能以讓農村發展回到原點做為代價。

農村再生有一個最關鍵的前提,也就是農村社區居民的自覺、自主與行動,外部的資源與協助,都是建立在這幾項前提之上,也就是說,社區營造所訴諸的公民意識及行動參與,是其核心精神與價值,因此,社造精神能否確實貫穿整部法案,並內化成政策的核心思維,是討論農再條例必須的制高點。

可惜,農委會不僅未在法案條文之上賦予論述高度,諸如農業生產、綠色社區、發展主體等想像與格局,從而反映於具體條文中,反而是過多硬體相關的陳述(包含補助項目與土地活化),加上龐大的基金如何運用未有更明確規劃(如有機農業、青年返鄉等),結果當然是說服力不足。這是一部傳統發展主義思維下的法案,或者更有遠見的提出新的農村發展路線?農委會應該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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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中有許多圍繞生產、文化、生活的議題。中寮稻草編織作品(創作,攝影:楊偉林)

回到條例來看,農業生產困境是農村最根本的問題,法案確實未能應對此一重大問題,大家當然無法理解缺了農業的農村如何再生。農業雖非水保局專業,但不代表不能整合相關專業來因應。

我們也認為,光是農業生產無法活化農村,農業應該是以生產為基礎,延伸到在地知識、文化認同、生態體系、生活環境、各級產業發展等不同面向,成為一個整體性的概念與全面性的操作,事實上,多年來的農村營造工作,正是回應此一概念所進行的努力,再生條例也並非不反映此一需求,只是不夠清晰。

另外,關於農村土地的處理,除非我們認為現有農村土地的使用合理且正確,否則土地活化並非洪水猛獸不可討論,但前提是主事者必須更有力的說明其必要性與急迫性。

現行的區域計畫法與都市計畫法經過多年修改,訂出了較完整的程序,但除了公聽會的形式程序外,都欠缺了真正居民參與的實質正義,農再條例透過居民提出再生計畫試圖接近這個正義,可惜的是,突破也極容易被解讀為廣開後門,如果比照都市更新條例第一條:「本條例未規定者,適用其它法律之規定。」而非由主管機關另訂之的話,會更明確。

另外,如果明訂社區與縣市政府在提農村再生計畫與整合型農地整備規劃時,應排除放寬農舍興建的農發條例十八條,那麼無疑的會得到更多的認同。

三月廿六日的農再條例公聽會,儘管不脫各自表述的基調,但仍達成了農委會必須修正條文送院的建設性決議,這是一個重大契機。我們強烈呼籲農委會應該展現最大的誠意,廣邀各方參與修法,讓對抗回到協商。

此外,我們也具體訴求應由民間不同領域人士及官方共同成立「農村再生推動委員會」,推動修法、後續子法規、政策配套機制訂定與基金管理的工作,落實由下而上的民間參與,回歸農村再生的核心精神。

「反再」運動所凝聚的,是一股珍貴的公民抵抗力量,不立法,民間就無實質監督及參與政策的機制。但法律只是一個依據,不論未來的政策執行或農村營造,都需要更多人的參與及介入,別忘了,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全球化力量存在,這是一個長期的社會實踐,而非一次性的對決。

(本文作者郭瑞坤為台灣社造聯盟理事長、向家弘為秘書長)

(本文原刊載於中國時報4月4日言論廣場)

編輯後記:

本文於中國時報4月4日刊出之後,4月5日於中國時報刊出成大台文系助理教授鍾秀梅女士之回應文章一「新保守主義幽靈在農村」欲閱讀該文,請點選這裡

開發的前夕─大南埔的難題

開發雖然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實,可是如何發掘出當地獨特而精彩的歷史,並且傳承給下一代,才是最重要的價值。他和林裕祥伯公不斷地拜訪村裡的各個人家討論、思考,究竟是怎樣的一條路,才能為大南埔帶來最好的結果。

編按:
「大南埔」的專題,原本是台大意識報的同學們,進行的獨立調查與專題製作,包含許多不同的主題與篇章。感謝作者為「小地方」的讀者,特別製作了一個整合的專題報導,讓大家可以用一篇文章的篇幅,瞭解大南埔這個聚落的歷史,以及正在面對的難題。

模範市鎮大南埔

林裕祥戴上老花眼鏡,看著辦公桌上一本一本的資料。資料上寫著斗大的的字樣「南富農村社區土地重劃」,裡面橫列著一張張的表格、名冊還有地圖。素樸的客廳裡面除了辦公桌之外,就只有幾個竹編的沙發椅,還有一台小電視。走出門外,就是大南埔(南富村的俗稱)乾淨的街道,幾條路形成一個「田」字形。房子外頭的紅磚柱子上掛著一張牌子:「土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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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鵬山俯瞰大南埔

大南埔位於苗栗縣北部的山巒間,座落在一個狹長的谷地中。這個寧靜的客家庄人口大約一千三百多人。不遠處就是中港溪,在谷地的邊緣前行。沿著中港溪往西邊走就可以到三灣,再過去就是車水馬龍的頭份和竹南;如果往山裡走,則是可以到著名的觀光景點南庄老街還有獅頭山。

村莊的四周都是農田,有的種了一排一排的水稻,有的則是種滿了亮麗的花朵——粉紅色的大波斯菊輕輕張開他們的花瓣、向日葵微微點頭、綿密的油菜花有如一張亮黃色的地毯——代表休耕的田地。村子旁邊的山腳下有一座廟,裡面供奉的神明包括恩主公(即關公)、三山國王、媽祖、孔子等,有文有武,稱為「文武宮」。

文武宮前面的牌樓
文武宮前面的牌樓

文武宮前面的田地,將來要變建地
文武宮前面的田地,即將變成建地

年紀已經七十多歲的林裕祥,是大南埔社區發展協會的總幹事,也是村裡最有名望、最受人敬重的老人家,人稱「伯公」。他處理土地重劃案的事情也有五年了。當時政府還沒有推出「農村再生條例」,而是在全台灣各地挑選了十二個農村成為「模範市鎮」,進行地目上的重劃,並且開發成新的住宅區。

在開發案的規劃之下,文武宮前面有十公頃的農地變成建地,但居民必須割出四成的土地作為公共建設用途(像是活動中心、衛生所、產銷中心、污水處理場、道路拓寬等)。這是大南埔最富饒的一塊土地。經過林裕祥幾年來挨家挨戶的探訪爭取,終於在去年有六成的地主同意,超過了半數的門檻,並且在這個月正式簽字。

改成建地的土地,居民必須自行負擔金額建造房屋,但是如果願意接受政府的房舍藍圖,就會得到二十萬元的補助,也自動節省了畫藍圖的十萬元費用。政府希望可以讓這裡有漂亮的老街景觀,吸引外地人來買房子居住,也規劃了腳踏車道、生態公園等觀光設施。而居民的心裡則是衷心期盼著家鄉可以活絡起來。

大南埔的時代變遷

「這裡以前可熱鬧的了!」林裕祥指著路旁的一排房子說道。「以前這些商行像百貨公司一樣,什麼都有賣。連生死貨都有。你們知道什麼是生死貨嗎?就是燒給死人的東西。」他手指的地方是幾棟三層樓高的西式建築,有幾棟印有「商會」的字樣,但都空空如也,只有一家雜貨店「日輝超商」還在營業。日輝的老闆葉清榮是村裡的村代表,平時沒在顧店的時候喜歡在隔壁(他家客廳)寫書法、泡茶。他說,大南埔以前位於商業要道,最熱鬧的時候其實是日治時期。後來其他家商行一家一家陸續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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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雜貨店

其實光復之後,也有許多不同的產業在大南埔發展。從日治時期開始栽種的茶葉,到了民國四十年代達到鼎盛。當時,文武宮後面的大鵬山幾乎全部都是茶園,村裡除了家庭式的製茶廠之外,還有大型的製茶廠。茶業到了民國六十年左右因為缺乏外銷需求而逐漸沒落,現在村裡僅剩一間家庭式的製茶廠,少量供應給附近地區。

礦業也曾經是附近地區的重要產業。民國五十五年到六十五年是礦業的高峰,當時在大南埔、南庄地區的山裡都有礦坑,大量的年輕男子進入黑暗的礦坑中工作,有些是本地子弟,有些是外地人。他們大都居住在公司配置的工寮,有些甚至還攜家帶眷。那時候南庄的煤礦要運到三灣都一定要經過大南埔,所以儘管沒有日治時期熱鬧,還是有一定的人潮。

後來一條新的道路聯通了三灣和南庄,商店街就此沒落了下來。人稱「阿福伯」的老礦工張榮福,在南埔國小對面建造了一棟「礦業博物館」,裡面收藏了過去礦坑中使用的器物,還有蒐集以前採礦公司的名冊、表格、文獻等等。他希望保存屬於大南埔的一項珍貴的記憶。

同樣珍貴的是林裕祥在「土礱間」裡收藏的土礱。土礱是過去用來磨去米殼的工具,用土、木片、竹片等製成。製作土礱需要許多功夫,而林裕祥正是土礱最後的傳人。他提到,以前他總是在各個村莊之間旅行,幫不同的人家製作土礱,還因為這樣接觸到賽夏族人,學了一些賽夏族語。現在,當然沒有人在使用土礱了,所以一大一小的土礱就靜靜地擺在土礱間,等訪客來訪或是電視台來拍攝時,才會拿出來。

儘管以前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產業的更迭,在農業社會的年代,村裡的多數人家還是有在種田。大南埔是整個南庄鄉的米倉,有一百多甲的農田。七十多歲的張明彩叔公當過礦工、水電工,而且一直都還有在種田。他笑說,大南埔不但田地很多,而且當地人都很會種,一甲水田最多可以有一萬兩千斤的收成。當台灣各地農田都開始休耕時,大南埔的水田卻沒有馬上荒蕪,正是因為在這裡耕種還有利潤。

可是張明彩和林裕祥都覺得,小孩子要不要繼續種田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千年的土地八百祖,每一代子女有自己的事」,就讓時代來決定吧,他們說。

而時代的決定是,讓大南埔的年輕一代跟其他地方一樣,走上離農的道路。

林裕祥伯公(右)和張明彩叔公
林裕祥伯工和張明彩叔公

做農或不做農

彭新喜坐在鐵皮屋外面的一張塑膠椅上。一旁的桌子那裡,他的好幾個堂兄弟為在一塊兒打牌。鐵皮屋位在一片水田中間,還有唱卡拉OK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二十幾個中年人、年輕人聚在鐵皮屋內外談天說笑,打牌、下棋。「老人家很早就睡了,而且怕吵,所以他們就自己蓋了一個屋子,可以在這裡玩,又不會吵到人。」——雜貨店的老闆娘這麼解釋。她本身是閩南人,是彭新喜的姻親。

其實如果是平日的話不會有這麼多人——許多五十歲以下的人都在外地打拼,偶爾才回來一次。可是時間正值剛過完年的週末,大家隔天才回去上班,所以人特別多。彭新喜今年41歲,他每天通勤到新竹科學園區附近的一間工廠上班。他的本業是機械技師,可是也有在種田。每天上班前以及下班後,他都會花上一個小時在照顧自家的田地,週末時也會在田裡看到他忙於耕作的身影。

他表示,由於不像專職的農夫一樣能夠全天候照料田地,相對之下他的收成沒有別人好,收穫所得的利潤跟休耕補助(每分地每期四千塊)相差無幾。更何況,他只有一甲的田地。像他這樣的年紀有在種田的人不多了,每個人的機器可能也不齊全,所以會在需要的時候互相幫忙農事。

他說,持續耕作的理由有點複雜。其中一項影響他最大的,是來自長輩的觀感。他的說法跟林裕祥、張明彩的看法不大一樣,認為農村多有一種「不可以讓田地荒廢」的概念,身為唯一留在家中的兒子,若不繼續耕作,鄰居便會說閒話。為了不讓母親承受四方的壓力,也為了不承受來自母親的壓力,他選擇繼續耕作,也盡一份孝心。「家裡面老大、老三都出外工作了,只有我留在家裡照顧母親。」

目前,在大南埔務農的農民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其一是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他們專職務農,也同時接受子女的奉養,處於半退休的狀態。再來則是跟彭先生一樣,在外地有工作,用工作之餘暇維持農耕,以農業為副業的青壯年人口。此兩類人因為時間以及勞力的不足,都會需要是請人協助耕作或是以機器代耕。隨著近日來大環境的經濟不景氣,還有部份失業人口返鄉耕作,他們多以自耕為主、打零工為輔。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特別的例子,用租地的方式來進行大規模耕種。他是曾經獲頒「神農獎」的莊崴翔先生。

今年五十多歲的莊崴翔,是大南埔耕作最多田地的農人,他耕作的地林林總總加起來一共十六甲,其中大部分都是租來的(大南埔多數的農民土地不到一甲)。他大部分種的是水田,可是也會有一兩甲的旱作,像是木瓜、百香果等蔬果,由太太拿到路邊去賣。能夠照料這麼多的田,主要是有賴於兩台拖曳機,一大一小,搭配上不同的配備,讓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大半的工作。

「我一開始也沒有想那麼多,只有家裡的一甲地。」莊崴翔表示,自從民國81年他開始務農以來,每年都會再多租一點地。隨著離農、出外工作的人口越來越多,就有越來越多人把土地委託給他經營。「這樣,我們就可以靠量來取勝。」他認為,農業就是要面積夠大、產出夠多,才有辦法做好的經營規劃。

他對農耕的看法也跟老一輩的不一樣,認為再怎麼精更細耨,稻米的收穫一甲也頂多一萬兩千斤——而他雖然用機械耕作比較粗放,一甲也有八千斤,多幾塊田就可以獲得更多利潤。他還可以幫附近一些沒有農具的農人代耕,就如同他自己需要人手的時候會請人來幫忙一樣。跟莊崴翔同年紀的農夫整個南庄鄉還有四、五個,但大南埔就只剩下他了。有許多田比較少的農民家裡沒有機器,就必須要請他去幫忙,代耕費用也是他收入的來源之一。

莊崴翔租土地的租金,從每分地一千塊到每分地五千塊都有,價格要看地點的好壞。其中有些價格比休耕的補助金還要少(每分地四千塊錢)。有些農民是為了要維持地力,才讓莊崴翔用便宜的金額租地。可是如果休耕的補助再提高,他們可能就不會願意這麼做了。他對此有點不滿:「政府不該鼓勵大家不種田還可以領錢。給他們薪水叫他們去抓福壽螺還比較實際。」

其實目前大南埔實際休耕的田地比例沒有特別高,大概二十多甲,佔全部的六分之一。可是村裡的居民,卻都認為「都沒什麼人在種田了」。年輕一輩的都出外工作,就算留下來住,以農業為生的也所剩無幾。在大家的心目中,農業已經是上一個世代的東西。

以台灣今天的農業發展,改成大規模農業耕作,或許是一種能確保利潤的方案。然而如果以一整個村莊或是社區來考量的話,一個農村不可能超過四五個這樣的神農。這樣子的作法無法阻止人口的流失,留得住「農業」,卻留不下「村」……

開發的前夕

林裕祥和邱星崴走在大鵬山的步道「迎龍古道」上,一邊聊天一邊往山裡面走。坡度相當地陡峭,林裕祥年紀長了五十歲,卻一點都不喘。他手中拿著一把長柄鐮刀,一路上清理路邊雜草。原來古道兩旁很多樹其實是當地人栽種的,是客家人有意識的種植自己需要的植物,同時照顧這片山林。

邱星崴是台大社會學系四年級的學生,小時候在大南埔長大,一年多以前回來家鄉跟林裕祥一起推行社區營造。他也開始帶母校衛道高中、台中女中的學生來大南埔做地理GIS專題、生態地圖……另外還有辦營隊帶當地的小朋友認識客家文化(當然,還有帶意識報的同學來進行採訪)。

突然,出現狗的聲音大聲咆叫。別墅區到了。山上土地,正被外地人一塊一塊的買走。購買農地一次最少要買兩分半的土地,而且只有十分之一能拿來蓋房子:所謂的農舍。許多來自新竹的退休人口搬進大鵬山、象山。從迎龍古道另一端走下去,山腳下有一個巨大的看板,上面寫著「買地送農舍!」,一旁還有一對銀髮族的照片,笑得非常燦爛。目前小小的一座山,已經擠了兩百棟的別墅。

山裡的「農舍」
山裡的「農舍」

但其實山上蓋房子,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林裕祥指著一處坍方的坡地說「那裡以前也是一棟房子。後來土地潛移,就倒了。」這也是他那麼迫切地推動大南埔土地重劃案的原因之一:他覺得,如果山下的土地開發成功,外地人就不會再買山上的房子,這樣才能保護這裡的好山好水。

除此之外,他也認為如果要讓大南埔恢復昔日的榮景,就一定要有多一點的人口。「一個地方至少要有三千人才能維持基本的功能。我們現在才一千人,就很多東西都沒有,像我們就沒有機車行。」他的計畫循序漸進,內心堅定。

土地重劃案試驗性的把村裡的十甲土地改成建地,也給了農村發展工商業的機會。如果做得成功的話,或許還可以把更多的土地改成建地,蓋更多住宅,或是發展蓬勃的觀光業。如果這麼做的話,農村還是不是農村呢?在地人的認同,又要用什麼方法來延續下去?

對邱星崴而言,開發雖然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實,可是如何發掘出當地獨特而精彩的歷史,並且傳承給下一代,才是最重要的價值。他和林裕祥伯公不斷地拜訪村裡的各個人家討論、思考,究竟是怎樣的一條路,才能為大南埔帶來最好的結果。

村裡大多數的居民提到觀光,直覺會想到附近的南庄老街;至於要不要蓋房子給外地的退休人口來居住,好像也不錯。就交給政府去規劃吧!然而,過去用在南庄老街的觀光模式,真的適合大南埔嗎?南庄從早期的社區營造發展到現在,名產街的光芒早已經蓋過了原本精心設計的老郵局、佈道,而居民也在商業利益的競爭之下,出現越來越多糾紛與爭論,就連許多外地來的商家也加入戰局。

在台灣各地的老街彼此長得越來越相似之際,不同工廠製造的特產,成了為唯一的差別。而當各級政府用相同的模式不斷地在各地複製,原本屬於在地的,細膩而動人的故事,反而可能流失在一片光鮮亮麗之中。

對台灣許多面臨人口外移、老化的農村而言,或許重點不是要刻意維持住傳統農村的生產型態;而是說大家有沒有足夠的想像力和遠見,跳脫舊有的開路—改建地—賣名產的邏輯,為地方上的事物發揚更深層的情感,與意義。

大南埔的巷子
大南埔的巷子,不是被複製的老街劇本,是真實在地故事的場景。 

(本文作者為「台大意識報」成員,目前就讀台大人類學系二年級)

我有一個鄉村學園夢

我想至少我就還活在農村裡,且正在照顧祖先留下來的幾塊田地,希望它能再度長出翠綠的稻禾,結下無數金黃色的穀米,雖然十多年來地裡也長東西,但多數是野草、野花、野樹,想想這些實在無法拿來填飽肚子…

前言:關於農村再生條例的非非之想

農村再生條例正沸沸揚揚,但怎麼談、怎麼爭,還是不知身為一個無能置喙的小小農的自己能夠幹啥?只好自個兒發發白日夢,想想如果我有2000億可以拿來讓「農村再生」,我會怎麼做?

不過一開始,筆者強烈想先澄清一個問題:「農村幹嘛再生?」因為農村自頭自尾,上至三黃五帝,下至扁進看守所、馬進史博館看樓蘭美女,農村就一直在那兒未曾死亡(然而有一部份是確實消失了,想想應該沿著101周圍再復原幾塊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稻田才是),而如果某個事物、生命根本未曾死去,你怎麼能夠要他再生呢?

【作者註】而真實發生、唯一改變且持續不斷變動的,不過是「規模」問題,要嘛是農村人口眾多、手工業發達,要嘛農村人口老化,產業蕭條;但不管如何改變,農業仍會是人類的生命之本,民以食為天這句話仍舊受用。

但不管如何,我想至少我就還活在農村裡,且正在照顧祖先留下來的幾塊田地,希望它能再度長出翠綠的稻禾,結下無數金黃色的穀米,雖然十多年來地裡也長東西,但多數是野草、野花、野樹,想想這些實在無法拿來填飽肚子。

那麼,就從我這塊只單純因為繼承就已經變得愈來愈小的土地往外看,農村到底需要什麼?

時代變遷,快速興起、規模巨大的城市和農村玩起了一面倒的拉鋸戰,所以此刻農村人口下降、老化,不過是很自然而然的一個事實罷了!雖然這樣的事實如此令人感傷,也叫人憂心。

然而不管那個時代,組成一個社會之基礎,支撐社會運作的永遠是中堅份子,而這些中堅份子和中產階級重疊性很高;所以觀察一個國家會走向何方、會如何發展,只要看看這個國家的中堅份子「受什麼教育」,在「想些什麼」與「做些什麼」,就可輕易預先窺見這個國家的未來。

那麼正如同城市裡的中堅份子在擁護、推動「消費生活」一樣,農、漁村裡也有一批中堅份子,只是他們同樣也擁護、推動鄉村生活嗎?然而答案很清楚:「並不」。幾乎是很可悲的,近幾十年來,鄉村的中堅份子只想把孩子送往外頭送(鄉村沒有高等教育學府,所以也不得不),結果這些孩子多數都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兒般不再回鄉;近十幾年來,鄉村的中堅份子要嘛堅持藍色,要嘛變裝成綠色,然而不約而同的,除了新增許多馬路、蚊子館、肥了個人荷包…,這些人都輸掉了自己的故鄉。

只是不管如何,我們仍舊需要這些中堅份子與他們的後繼者(或者如我一般的城市適應不良者,敢於違背既有價值、歸返田園),因為沒有了這些人,農村將真正的消失。

麼請在這樣的前提下,來看看我的白日夢版「農村再生條例」,喔~不是,因為時代的淪陷,我比較希望叫它是「農村光復條例」。現在我們來看看阿不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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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光復」條例草案說明

在二十世紀初之都市化風潮及工商蓬勃發展趨勢下,人口大量往都市集中,造成農村人口外移嚴重,居住之高齡者相對較多。……造成農村發展嚴重落後,生活機能明顯低落,城鄉差距越來越大,致農村生活及文化特色逐漸喪失。……由中央主管機關設置新臺幣一千五百億元之農村再生基金(實際上目前已擴增至2000億),執行農村再生計畫,照顧四千個農村及六十萬以上之農戶,爰擬具「農村再生條例」草案……其要點如下:(以上引自行政院農村再生條例草案說明)

一、本條例之立法目的為建立鄉村居民「自主性之鄉村規劃」「在地性之教育學習」,以利鄉村永續之文化、產業與環境發展。

二、主管機關為行政院「農業部鄉村發展局」(咦~搞了半天台灣根本還沒這種部會啊!當今自稱為已開發國家者,好像尚未設立農業部的國家沒幾個了,由此看來台灣應該是開發中國家吧!)

三、以鄉村社區為計畫範圍,聯合一或數個同質性與地緣性高之鄉村社區,由「農業部鄉村發展局」指導並補助相關資金與資源成立其在地「專屬」之「鄉村學園」

四、鄉村學園得自行辦理或與現有之公、私立學校合作辦理在地性之鄉村課程,內容應含括文化傳承、民俗傳統、鄉村產業、有機農業、心靈成長、科技利用、環境規劃、永續生態、醫療照護等類別,同時每門課程的上課總時數應有「1/3以上時間用於實地體驗、操作與勞動」。

五、鄉村學園辦理之課程應納入、融入現有國民教育學程內,並逐漸擴展至高中職與大學教育體系。

六、隨鄉村學園課程的開設與內容的逐漸完備,視情況可由鄉村學園「頒發高中或大學之相等學歷」。

七、鄉村學園應辦理適合鄉村中高齡者參與之課程。

八、由「鄉村學園」指導,組織修習過一定時數鄉村學園課程之在地居民組成「社區發展協會」,推動與承接所有民間自主性或政府行政單位進行之社區營造工作,其中包含社區公共設施、建築物與景觀之管理及維護。

九、農村聚落閒置與疏於管理之公有土地及農會、農田水利會、國營事業土地,得配合「鄉村學園」,實施空間活化再利用,除增加鄉村學園的實習與活動場地,並可做為「鄉村學園自主營運之營利空間」。

十、鄉村社區因有發展需要,需將既有農業用地擴大者,應以組成「合作社」方式辦理,並由「鄉村學園」從旁進行溝通、協調工作。

十一、為追求環境永續,對具危害性之農業生產廢棄物或對農村發展不利之土地利用行為,應依土地管理及環境保護相關法律予以限制。並由在地之「鄉村學園」、「社區發展協會」組成社區巡守隊進行稽查、舉發和監督改進。

十二、鄉村學園應積極發展在地性之「青少年教育課程」與「嬰幼兒及中高齡者之醫療照護系統」。

十三、為培養在地青少年與青年,增進其家鄉、土地、傳統文化之認同,應在鄉村學園內設立「少年會所」與「青年會所」,並舉辦相關之培力課程與成長、進階訓練。

十四、鄉村學園應鼓勵「青年會所」之青年積極參與在地之「社區發展協會」;同時在地之「社區發展協會」應明訂一定數額之協會幹部與理監事由青年擔任。

十五、………..

十六、…………..

十七、十八、十九….

好了,好了,作夢的時間不要太長,田裡還有好多事要忙,自己的生態池還沒挖好,還想多種些樹,書屋也還沒蓋好,就算蓋好了,也還有乾濕分離的生態廁所、工具間、麵包窯…等等需要去完成,實在沒時間做夢了。

不過就像此刻台灣各地興起的「社區大學」,與經由社區大學逐漸引動的諸多討論、行動與溫柔革命,也許有一天,真希望有那麼一天,「鄉村學園」不在只是一個夢。

【作者註】由此也可知我們那些高坐國家殿堂、研擬農村再生條例的委員、官員們是多麼聰明,簡簡單單用幾個字眼就完全「模糊」掉事實焦點;因為農村既然未死,那麼「再生」就是另一回事了,「農村」不過是他們提出來的幌子,「再生」才是他們真正在玩的把戲。

相關閱讀:

行政院「農村再生條例草案」全文:http://www.ey.gov.tw/content.asp?cuItem=44861

(本文轉載自「阿不的心靈花園」

【行動】農再條例行動最新進度0326-0329

上一週大家為了326的公聽會都動了起來。自3月16日開始的連署,透過各自網絡的訊息發送,十多天就得到了一萬人的連署支持。這一萬人是一點一點地累積起來的,每個人的留言都特別令人感動,這是紮紮實實的…

上一週大家為了326的公聽會都動了起來。

自3月16日開始的連署,透過各自網絡的訊息發送,十多天就得到了一萬人的連署支持。

這一萬人是一點一點地累積起來的,每個人的留言都特別令人感動,這是紮紮實實的人民聲音。

上一週的主要行動是3月26日的公聽會,雖然在主流媒體上看不見農民的身影,也聽不清我們的聲音,

不過,許多夥伴透過影像和文字,將現場發生的實況記錄了下來,請見以下網站:

台灣農村陣線:http://www.todei.org/
小地方新聞網:https://www.dfun.tw/?cat=1064
苦勞網:http://www.coolloud.org.tw/

以下簡單為各位報告上週大事:

0326

立法院經濟委員會辦理「公聽會」。

關注此一條例的朋友們從南、中、北各地,到場了100多人,但真正能進入「公聽會」會議現場的民眾卻只有幾位,讓我們質疑這是「公聽會」還是只是「辯論會」。

公聽會主席為經濟委員會召集人林滄敏委員,他在會議中說「我們可以多開幾次公聽會」,希望這個承諾列入會議記錄,讓立委們有機會傾聽農民聲音。

0329

「不要說再見–守護台灣農村」連署行動已超過一萬人,表達出人民的想法。連署行動仍會持續,在立法院與行政院做出正面回應之前,我們要繼續發聲。

另外,關於立法進度,由於在一讀時所承諾要辦理的「公聽會」在程序上已算完成,因此,接下來將進入「朝野協商」,也就是國民黨與民進黨的黨團會邀集相關的立委和行政院部會代表進行協商,但這個協商可以說是關起門來的密室協商,非相關人員無法進入參與。

不過,一個好消息是,協商的版本除了一讀通過的版本之外,還有徐中雄委員也提出另一版本。雖然第三章還是沒有太大修改,但徐中雄委員的版本在第二章的部份條文中有採納民間的意見。

在這過程中,立法委員的態度還是很重要,我們很需要大家向您們選區的立委指出農再條例的不當,尤其佔了80席的國民黨籍立委。

讓我們繼續努力吧!不要放棄任何的可能性!

【行動】4月初農再條例說明會場次預告

農村再生條例說明會,在各地舉辦過很多場次,近期之內在南部和埔里分別有幾個場地,另外也將過去舉辦過的場地,整理在表格中,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下載閱讀…..

近期內的農再條例說明會,場地預告:

時間 地點 聯絡人
4/3 高雄地球公民講堂(高雄市左營區博愛二路198號9樓之1) 王敏玲07-556-1585 # 14
4/1~4/3 高雄縣美濃鎮 魯柏君老師03-5162568
4/1~4/3 南投縣埔里鎮桃米社區 魯柏君老師03-5162568
4月(時間待確定) 農夫市集 金惠雯0910901250
4月(時間待確定) 台中青年醉善協會(台中市南區有恆街167號1樓) 賴馨君(04)22860906

已舉辦過的農再說明會場次訊息,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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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機田裡的蝌蚪很多,美濃。

農再條例0326公聽會及媒體之外(4)

這是我回來最急著做的一段,很了不起的農友:白河薛弘明先生。他清晨4點從台南騎腳踏車到嘉義坐阿囉哈北上,卻不能進公聽會發言…我完全沒有下標喔,一來是他說的東西很生動,一氣呵成,不忍剪斷,很有意思的…

以下為延續「農再條例公聽會及媒體之外(3)」的影音記錄,作者更多的影音記錄,請點選這裡

感謝關魚協助將內容整理成文字檔,請點選以下兩個連結──

(1)當你有錢也買不到糧食(農再公聽會文字記錄一)

(2)當農村再生不顧農民死活(農再公聽會文字記錄二)

以下為當日影音紀錄:

(1)這是我回來最急著做的一段,很了不起的農友:白河薛弘明先生。

他清晨4點從台南騎腳踏車到嘉義坐阿囉哈北上,卻不能進公聽會發言…我完全沒有下標喔,!(以此向薛大哥致敬),一來是他說的東西很生動,一氣呵成,不忍剪斷(也不需要);二來是太多重要有意思的東西….真的,別聽我廢話,趕快看就對了!

(2)女神農謝美麗小姐。

她徹夜未眠,不吐不快,”農委會不做農業,去和文建會搶做社區,和觀光局搶做休閒觀光,到底再幹嘛?!”她建議,如果農委會真的要把休閒農業當業績,就好好連結兩者,不要只有休閒,沒有農業.

(3)接續場內的公聽會:廖大砲本全老師.

繼313公聽會無與倫比的譬喻後(—請密切注意即將發布的”手的比喻”),又一次直指官員的傲慢態度:不回應,不做政策辯護,是因為法案一定會過.立法院的公聽會只是程序上的規定,接下來就要2讀,3讀,逕行通過了嗎?請各位看官一定要盯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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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過神農奬的女農謝美麗,在石岡栽種有機芭樂

另有苦勞網的朋友,剪輯了當日影像紀錄,請點選這裡

農再條例0326公聽會及媒體之外(3)

326公聽會後,韻如將現場精彩發言整理成影音檔案,關魚則協助將內容整理成文字檔,本篇文章是其中的一部份,還有作者更多的影音記錄,請點選這裡。以下即是幾位農陣代表的發言:(1)徐世榮教授最真情的演出…

編按:

326公聽會後,韻如將現場精彩發言整理成影音檔案,本篇文章是其中的一部份,還有作者更多的影音記錄,請點選這裡。

感謝關魚協助將內容整理成文字檔,請點選以下兩個連結──

(1)當你有錢也買不到糧食(農再公聽會文字記錄一)

(2)當農村再生不顧農民死活(農再公聽會文字記錄二)

以下即是幾位農陣代表的發言:

(1)徐世榮教授最激情(也是最真情)的演出,從行政法學的角度大聲疾呼:”農村再生條例草案”有非常嚴重的立法疏失,以及對農村的歧視.全篇法律濃縮為兩條:1.我給你2000億;2.由中央主管機關定

(2)彭明輝教授開宗明義”20年後我們吃什麼?”未來由於全球人口持續爆增,能源短缺,糧食不足的危機勢不可擋.台灣農業因為機械化程度較低,相對的是有競爭優勢的.農委會的”農村發展條例”大開方便之門讓農地變成建地,是嚴重失職

(3)嘉萍哽咽發言,”農業再生”卻不補助產業,是在給農民”裝肖ㄟ”農村希望自己的子弟可以不用在外流浪,可以回到農村工作活下去.農村普遍借貸維生,政府不如把錢直接無息貸款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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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公聽會外,來自各地農民用海報表達心聲(照片引用自「台灣農村陣線」網站)

p.s.當天為了進入會場,與立法院的警衛起了嚴重的爭執

就像美麗姊所說的:”農再條例的公聽會,我是農民不讓我進去;好不容易進去了,又不能說話!氣死人!”

我們沒有媒體證,記者證,也是不讓進去.好不容易偷渡機器進去了.

看見掩護我們的那些掛著證件的記者小姐,攝影大哥不停聊天哈啦,最後果然亂報一通!!真是氣呀!!!

另有苦勞網的朋友,剪輯了當日影像紀錄,請點選這裡

農再條例0326公聽會及媒體之外(2)

當我們努力的,一次又一次的向執政黨立委諸公解釋法案,換來一句:”優先法案,不管如何, 一定要過.”如此的僵化,如此的強硬,這是一場邁向公理與正義,點點滴滴的累積,這只是中途的一站,朋友們…

謝謝音寧的分享 情真意切 讓悶了二天的我,也想講一些話。

媒體的報導,坦白講,比我想得還更糟糕,雖然早在潘孟安委員林淑芬委員十九日召開公聽會的第二天,就從在聯合報編輯檯工作的朋友口中得知,記者寫了報導,但沒登出.,甚至於26日公聽會的前一天,都還有主流媒體記者打電話來聊了許久,要我們提供照片,但是,仍然未登出,

即使如此

還是私心盼望著,立法院公聽會如此雙方交鋒,總該有一些版面了吧,但是,仍然沒有,

這二天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社會氣氛與媒體不公,逼得我們得去”嗆聲”。這個舉動,無論如何,不是我們過去養成教育所熟悉的

尤其是當我看到群組中有人寄來的中天電視的新聞片段,看到自己衝撞的身影,以及激憤的表情,坦白講,我有一些羞赧,不只一些,是很強烈的感覺,真希望這一天趕快過去,不要再有人跟我提起這件事。

但是,我也在想,究竟什麼形式的抗爭才是正當的,而什麼形式的抗爭才是有效的,

坦白講,當我們以此而換取媒體版面時,我的內心非常焦慮,若是我們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應該理直而氣和,那麼,何以我們也只能選擇了嗆聲這一步?,或者,為什麼被認為這些舉動是嗆聲呢?

這是經過算計的嗎?這是什麼樣的過程才導致的呢?

我想把它講的更清楚些,也透過文字,釐清我內在的軟弱與情緒

那天下午,當我們決定去國土規劃會議時,坦白講,一行人並沒有什麼準備與想像,甚至於到了國際會議中心的大廳,在大批憲警人員虎視耽耽的情況下,我們一行還小聲的交換意見,討論著該如何做,

因此,當我們得知有機會以正當的管道進入會場時,大伙討論先行進行會場,子淩建議爭取正式發言,再於散場時嗆聲的策略。(不可否認的,大伙不是沒想過禮貌的問題,我們希望有禮貌)

進場的過程,就是一小齣諜對諜,由於要驗關與檢查包包,思穎的抗議步條就被蒐出來,拿掉了,妙的是,我包包中的大海報,居然過關了。

接著,如同音寧所言,真是的進到大人國,行禮如儀的簡報,彼此互相矛頓的內容,我不相信在場的大人們聽不出來,當時,我腦海中一直浮現”國王的新衣”這則童話故事,怎麼,就沒有一個孩子來揭穿這一切,

總算,熬過了各部會的報告,來到了綜合討論的時間,拜登記發言的人不多之賜,開放現場發言,我把手舉得老高,坐在前幾排的我,眼神直視劉院長,他真的是不好意思不叫我吧,當我陳述農再條例不當,以及萬人連署的訴求之後,劉院長要我們寫發言單,還記得寫發言單的我,手在顫抖,

同時,我低聲的問思穎”我已經發言了,是不是不應該再嗆聲啊”,(這個時候,我還顧著禮貌)

過不久,音寧,增芝也輪番說起農再條例的不當,

會場的氣氛從行禮如儀的沉悶,被大伙擾得有些騷動,過不久,劉揆起身,我們大伙站起來,喊出”行政院正面回應農民的訴求”

,在我們還來不及把海報攤開,隨扈已經來到眼前,我那時想,大概要被轟出去了,

妙就妙在,馬總統進場,司儀一片歡迎總統的鼓掌聲中,隨扈也退了回去,我們居然還可原地安座.

馬進到現場,一開口,就提到他在門口被嗆聲的事,他以一貫輕浮的口氣,笑談在門口被嗆聲,絲毫不覺得應該嚴肅的面對人民的聲音,這個態度,稱得上傲慢吧,

(勇敢的怡婷與安慈,她們二人是在八、九個憲警隨扈監視下,發出聲音來”做好國土規劃,再談農村再生”)

隨著馬的發言,音寧先發難,我也在馬提到農再的好處時,回了一句”農再條例,是滅農條款”,馬此時或許已被激怒,丟下一句,”先讓我講完”.坦白講,此時,我也感到自己不太禮貌,那就讓你講完好了,講完,再遞上我們的連署書.

沒想到,馬一講完,行禮如儀的掌聲都還沒有停歇,他就走了,

嘿,馬說”先讓我講完”,那”後”是什麼呢?怎麼會直接走人呢?  (不可否認,我太天真!)

當時,我沒多想,就想著得把我們的連署書及相關文件遞給他,

但是,隨扈團團圍住,不讓我上前,我只好往後走,試圖從另一個方向去,當然,更多隨扈攔住我

這個過程’大概不到一分鐘,或者連30秒都不到吧,

就在我們大伙喊著”傾聽農民的聲音之際”,馬已經快步離去,

(說來也妙,居然也沒人來收下我們的文件,這不太符合總統府的SOP吧!)

錯鄂的我們,只好揹起書包,回家去囉,

從頭到尾,我不覺得我們嗆了什麼聲?

不過是一群散兵遊勇試圖讓當權者理解公民的訴求.

一個小小的簡單的公民意見的表達

事實上,我在想,我們很願意禮貌,我們也習慣禮貌(不然,不會感到強烈的羞赧)

但是,

當權者以一貫的傲慢,無視人民的聲音

我們如何能禮貌,還能怎樣有禮貌

當我們努力的,一次又一次的向執政黨立委諸公解釋法案

換來一句:”優先法案,不管如何, 一定要過.”

如此的僵化,如此的強硬,我們又該如何

抗爭真的不是禮貌的問題,

這是一場邁向公理與正義,點點滴滴的累積

如何音寧所言,這只是中途的一站

朋友們

即使媒體上曝光不多,或者曝光的形式,非我們所願,

我們還是會努力的,平和的,以小眾,分眾的形式,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抵抗

廟當不會是我們的戰場,想來我們的主戰場在於田野,在於校園,在於公民

加油,一起向前走

閱讀農再條例公聽會及媒體之外(1) ,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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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力量,在田野(攝影/許文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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