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耘田調] 走訪東勢3-3

寄接梨的故事,其實就是東勢產業具體而微的縮影。我們可以看到一項作物從研發到推廣成功,都深深鑲嵌在農民的生活慣習之中。不均質的農民彼此進行有機結合,從外界引入種苗之後,集體分頭嘗試,一方面可以降低研發成本…

編按:本文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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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產業變遷史

(一)前言:

在各大報章雜誌中,東勢以水果的故鄉聞名,近年來東勢鎮農會更以「吉利市」的品牌行銷,拉抬東勢的水果價位。水果山城,儼然就是東勢的代名詞。然而,這個深刻的形象卻不是一蹴可及的。事實上,東勢普遍種植水果的光景還不到一甲子,卻可以每年生產數十億的產值,使東勢成為台灣相對富裕的農業市鎮,這一切並不是理所當然的。

以下,我將敘述東勢產業變遷的過程,並談及當地人所稱天時(時局,主要指社會經濟)、地利(東勢優良的水果生產自然環境)、人和(集體討論的技術傳播)的三要素,是如何使東勢成為台灣的水果王國。

(二) 產業變遷:

要理解東勢現今的樣貌,我們必須回到歷史溯源。事實上,過往東勢仍然是以稻作生產為主的農業社會,其開發一如台灣其他地區是與原住民爭地的過程。本地的平埔族早已開始種植水稻,起初漢人來此是為了清廷對於製船木料的需求,砍伐大量樟樹隨著一步步的拓墾,漢人的足跡從河階慢慢進到山區,開始驅趕泰雅人。

砍伐樹林後的平地轉作水稻,慢慢形成能夠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一直穩定種植到民國五十五年為止;山區作物則隨著時代轉變,甚至反過來影響平地水稻的種植。

就歷史發展來說:清領時期,從橫山引進來自華南地帶的梨樹,並非碩大甜脆的溫帶水梨,而是小而帶酸的梨種,經濟效益不高,種植面積不大;日據時期,開始種植柑橘和香蕉,日本人甚至在東勢設置梅樹和柑橘的實驗林,不過都沒有達到經濟規模。事實上,因為光復以前台灣都是農業社會,水果缺乏高經濟價值,山區作物只是聊備一格,並沒有大規模開發成果園。直到國府來台之後,採取出口政策,大量輸出農產品換取外匯,東勢山林才漸漸成為滿佈果樹的樣貌。

台灣的五零年代是香蕉鼎盛時期,全台灣大量種植香蕉輸往日本,東勢也不例外。「金飯碗」事件之後,香蕉的生產區位轉向菲律賓,台灣香蕉無法輸出,因此六成以上轉作柑橘。柑橘在台灣的種植行之有年,幾乎各地都可出產,只是害怕病蟲害,因此產地在台灣不斷輪轉。輪到東勢之後,持續種植到六零年代,因為價格不佳轉作其他種類的水果;同時,平地的水稻,因為無法與開始機械化的南部平原競爭,利潤過低,也陸續轉作水果。

受惠於台灣經濟起飛,國民生活水平提升,水果漸漸從奢侈品變成民生必需品。七零年代至今,東勢得以徹底發揮自然環境的優勢,大量、多種類地種植水果,包括葡萄、桃子、梨子和柑橘。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種類的水果並不是傳輸帶似的排班直線生產,而是多頭並進地種植,甚至A作物還在生產時,就在其下種植B作物。多種類的種植,幫助東勢農民分散生產的風險,而能長期獲利。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稻作社會中,勞動力的交換採取交工形式,彼此之間無償互助;但轉型到水果為主之後,交工變成顧工,甚至有人長期受雇來管理果園。

基本上,不同的作物背後就是一套完全不同的生物知識,包括不同的生命週期以及病蟲害防治。一種新的作物,背後就是一整套新的知識。能在一甲子之內,大量而且彈性地生產出種類繁多的作物,不得不稱之為了不起的成就。這是東勢農民以田園為舞台所搬演出的精彩的集體創作,而在眾多作物中,最具代表性與傳奇性的水果,就是寄接梨了。

所謂寄接梨,就是借腹生子,把溫帶水梨嫁接在可以生長於亞熱帶的橫山梨上,由橫山梨提供養分,一改酸澀的口感,結出甜脆碩大的果梨。能夠在亞熱帶地區種植出溫帶水果,是件很稀奇、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寄接梨的價格是傳統橫山梨的十倍以上,帶給東勢農民豐厚的收入。

值得注意的是,這項技術革命能夠完成,甚至所有東勢作物能夠大量迅速轉作,都有賴於東勢農民的「集體討論」,而非來自官方的輔導或補助;是東勢農民的集體討論,帶領東勢農民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如前文所述,東勢種植梨樹的歷史悠久,國民所得提昇之後,更是大量種植,但是品質沒有提昇,使得價格下滑。於是,以張榕生、劉俊男為首的一批人,開始想要用同樣的母樹來產出不同品種的梨子。在民國六十二年,群體活動仍需要報備的戒嚴年代,他們組織了果樹研究班,經過集體多番嘗試,在無私、公開、分享的精神下,成功研發出寄接梨的技術。

其中的秘密在於,無論是研究班開會的正式場合,或著祭拜伯公、吃喜酒等非正式場合,甚至每一次的見面聊天,都是資訊、技術情報交流的時機,讓他們可以迅速彈性轉種作物,短時間大量生產。事實上,研究班的農民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專業農,例如,張榕生曾是小學老師、劉俊男販賣過肥料……不同背景的人,分別貢獻所長,彼此有機地結合,終於化不可能為可能,寫下東勢產業史的新頁。

寄接梨技術發明後,曾經由東勢農會推廣股推薦前往農政單位發表,但是不被學者專家以及各級長官看好,認為這項技術沒有推廣的價值。因為彼時寄接梨的技術門檻非常高,需要專業的嫁接師父來操作,耗時費工,不可能成為一項普及性的產業。爾後,發明寄接梨的研究班,再度開發出標準化的作業工具,包括安全接刀、纏繞膠帶、果梨套等,導致原本按照師父喜好而定的作業變成標準化流程,婦女小孩都可以上手,到隔壁參觀就可以五分鐘內學得會。

這項寄接梨產業的二次革命,使得勞動力的交換恢復成交工模式,寄接梨產業得以迅速在東勢普及,東勢成為一片梨海。

寄接梨的故事,其實就是東勢產業具體而微的縮影。我們可以看到一項作物從研發到推廣成功,都深深鑲嵌在農民的生活慣習之中。不均質的農民彼此進行有機結合,從外界引入種苗之後,集體分頭嘗試,一方面可以降低研發成本,另一方面可以分散失敗風險;再依循群體討論的方式,把技術擴散出去。農民的在地討論結社,就是他們成功的秘密。

反過來說,官方在此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搔不到癢處,或者可以說是本末倒置。理論上,技術的研發與轉移是官方的工作,但是官方學者專家的意見往往陳意過高,引介國外的理論技術卻不一定適用於台灣的自然條件。所以,往往變成官方跟著農民後面跑,而農民走在前面卻相對無系統地大膽盲目試驗,並且缺乏相關設備儀器。到了最後,農會只有在作物已經研發成功、成為產業之後才介入,只有錦上添花之勞,無雪中送炭之功。

同時,農會事實上更像是一台綁樁機器,受官方承認運作的研究班,往往變成補助班或選舉班,失去原本的精神。時至今日,東勢的產業已經面臨生產成果相對高昂,無法與進口水果競爭的問題。農民不是萬能,特別是由國家政策導致的問題,更需要官方與民間密切合作來解決。而從東勢的產業史來看,突破的可能一定要鑲嵌於在地,置放於東勢的生活脈絡之中。

四、代結論:困境與契機

承上所述,東勢的水果產業已經走到瓶頸,節節升高的生產成本勢必無法與相對廉價的水果競爭。就算是單價高昂的寄接梨也失去了自然條件的利基。(直接進口溫帶水果即可,不必在亞熱帶高成本購買)政府在全球化的衝擊下嚴重失能,理應肩負起輔導農民的責任。

例如,農業知識的創新轉移、農業產銷的調節等等,可是政府與農民之間關係的扭曲(從生產剩餘提供者到選票提供者)加以選舉機器─農會的介入,使得政府沒有發揮應有的功能,大筆的預算都用於豢養農村而非改善農村。東勢面臨的困境,就是全台灣的農業困境。

不過,從東勢集體討論的傳統,也讓我們看到新的契機。

在東勢,以三合一農業社(資材行)為核心,一批新興農民有感於慣習農業已經走到盡頭,正在努力摸索新的道路:生態生產。這一批十來位左右的農民同樣不是均質,但可以歸納出下列特色:

一、平均年齡在四十五歲左右,勇於嘗試新事物;

二、大部分到都市奮鬥過,學會新技能並帶回農業生產;

三、對作物有自己的看法,強調生態先於有機;

四、每個人都有強烈個人特質,有助於產銷。

總之,以三合一農業社的農業知識作為後盾與基底,有人誠懇硬頸,實行草木共生;有人四海交遊,推動果樹認養;有人風趣熱情,開放遊客採果;有人精明務實,強調適地適種……由此,我們看到一個新的討論社群出現,他們透過既有的社會網絡互動,交換資訊與技術,彼此增強互補。或許,就是在天時(WTO下慣習農法的末路)、地利(東勢依舊良好的自然條件)以及人和(新集體討論社群的出現),三種條件的匯聚之下,東勢可以突破瓶頸再創新局。

寫在最後:

離開東勢那天,我們比預計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夜幕降下,「東勢的家」在我們身後越來越遠……我們稍嫌匆忙地至「三合一農學社」告別,「下次梨子的嫁接,你們要來體驗噢!」每個人手上抱著一大疊《青芽兒》──裡頭和農夫們的故事、辛酸、希望,台灣那些容易被忽視的角落都相關──默想著年底要排出這麼幾天,再來拜訪這些人們,親手摸摸梨枝……

五天,我們領受了太多熱情,看見、聽見了許多想像之外的事物,幾乎每日腦袋都是飽脹的──胃也是──。這也許不是我們每個人初次的農村經驗,每個人也都擁有對理想農村不同樣貌的想像,但「人」和「土地」是不會因為過去的經驗、現在的想像而失去氣味的;相反地,這樣的接觸、每一次的靠近都讓我們確定了「人」的確屬於「土地」,那種相依相惜是每位受訪人或爽朗或一點無奈的笑容、語氣中,共同流露的。

也許,我們終究無法期許這份報告太多,但正如同最前面所寫:至少它並非結束,而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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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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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 走訪東勢3-2

在東勢銷售管道多元,不同的管道對其利潤有很大的影響,然而,能使用什麼樣的通路是有其條件的,產品的品質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但,在東勢,在資訊流通的有限的情況下,許多農民銷售管道因而受到限制。

編按:本文接續 [夏耘田調] 走訪東勢3-1,前文請點選這裡閱讀。

二、作物與產銷結構

東勢是台灣重要的水果集散地,附近幾個城鎮的水果,通常會經過東勢運銷出去。這邊運銷水果的量不僅龐大,而且通路的種類也十分多。以下先大致說明各種管道。

(一)批發市場

東勢鎮農會擁有一座全台灣第一大,佔地8000多平方公尺的產地果菜市場。產地市場的買主通常是各地的批發商,他們來到產地將水果大量批到各地市場,再由零售商帶回,賣給消費者;不過也有小部分的零售商,直接來產地市場批貨回去販賣。這樣的場所提供了果農直接與果販接觸的空間,讓他們在這裡議價、交易,而市場也在看板上提供一般價格與最高價格給農民作為參考。

只是在市場裡,除了農民直接與果販交易外,其實80%的貨物會委託給代賣負責。代賣的形成為自然演進。剛開始,農民都自己來果菜市場交易,然而農民收成時節為農忙期,常常某一時段自家有事,於是委託當下較空閒的朋友;同時又有些人較嫻熟於買賣,漸漸的代賣這種專業服務業便形成了。

有些農民會認為果菜市場被代賣壟斷。代賣天天到果菜市場作生意,出現問題果販較容易找到人解決;同時,代賣長期與果販做生意有穩定的買賣關係。因此,一般果販會比較喜歡與代賣交易而不與來到市場的農民買賣。這樣下來農民無法自己掌握議價程序,代賣與果販因固定的買賣關係而產生固定的價格,同時,果農還必須給代賣與農會抽加起來6~7%的利潤。

不過也有農民認為代賣較能掌握市場通路與某些秘密機制,給熟識的代賣販售較可能得到好價格。就代賣的觀點來說,他認為代賣不僅為農民販售,還必須想辦法包裝、推銷,農民應該考慮到他們也是真的有在做事。

(二)寄行口

除了果菜市場這一個交易平台外,農民也會把貨物直接寄與各地的行口,行口再將水果販售給各地市場的小販與零售商。雖然東勢為果菜交易的大宗市場,這邊的農民也較能掌握行情,不過行口還是會比農民更了解市場,知道價錢的變化,因此可以在市場價格漲價前向農民購買,資訊仍不對等。不過當有些農民的水果品質具有口碑時,行口也可能直接找上這些農民,這時農民就更能夠自己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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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直銷/自售

此外,還有農民透過直銷的方式。直銷的第一重點在於客源,必須能開展人脈並與一群顧客建立穩定的關係。大部分農民會先從自己的朋友圈、老主顧下手,再慢慢拓展出去。要能做到繼續往外推展、並維持穩定關係,就在於第二項重點:建立特色、口碑,甚至建立品牌。因此農民通常都會挑品質較佳的果粒進行直銷,其餘的用批發、配行口等方式銷出。

在直銷的過程中,農民往往會強調出水果的特色,譬如有的農民會訴諸甜度、政府認證等;有的會強調種植方法;有的甚至請買主親自來農場看過一趟,建立信賴關係。也有部分農民會透過網路建立直銷通路,不過目前在台灣,大部分人購買水果的習性是要看到實品,所以網路通路成長的速度緩慢,但是一些農民也覺得這是一個趨勢而著手進行。

除此之外,也有農民直接在路邊的工寮就擺起攤子自銷。某一個產銷班的班長是這方面的箇中高手。他的工寮位於通往大雪山風景區幹道的旁邊,每天來來往往的遊客停下來,想要買農民直營的水果,因為很多人覺得這樣比較便宜也有保障。而且這位班長還與遊覽車公司搭配,往返大雪山的遊覽車就會停到他的工寮前面。

我們去進行訪調的那一天,光遊覽車就送來了兩台中巴,大約50個顧客,還有一些經過停下,與老主顧帶來的零星客人。這些能夠採用直銷與自售的農人,通常都具有一定的口才與個人特質,可以跟客人建立關係,像是有的交際手腕高強,有的則真誠做為特色,吸引客人。

如上所述,到批發市場直接與中盤商接觸、交給代賣處理、配行口、直銷、設據點自銷,是東勢果農目前採用的銷售通路。至於個別農民會採用那幾種方式,又各種通路所佔比例為何,農民間差異極大且每一種通路所需條件與利潤高低也十分不同。

(四)怎樣能多賺一些?

一位農友提到,從前父親那輩最多就是把貨送到行口,讓行口賣掉,無法掌握價格;現在自己比較有能力,會將貨採收好放進冰庫,等中盤商來接洽;未來要經營的方向,是和消費者直接接觸,如此,可避免掉中間可能的剝削。但是要往這個方向走,有其條件,不是每一個農民都能達到。

讓生產者與消費者直接交易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讓消費者直接進入產地,一種就是直銷,貨物直接送到消費者手中。兩者可以搭配使用,讓消費者進入產地消費後,因為被貨品的某一特色吸引,可能就成為固定直銷的客源;直銷也可能為了與消費者建立更穩固的關係,而招待客人進入產地了解生產過程、建立情感連帶。

不過要讓消費者進來,首先,最直接的就是必須要有交通,消費者才方便進入。同時,如果有個好地點,消費者才會來得多;其次,必須有人力接待消費者。買主進來的時間不固定,農忙時卻可能是必須接待的時刻,(前面提過,因為採收期為農忙時間,所以才有代賣應運而生。)因此如果要做到這一點,要不就必須有多餘的人力,要不就是使用特別的機具,使採收、分裝較為簡單,另外,還要有個大冰箱,將收成的水果先冰起來,等客人慢慢上門。(但是,不能冰的水果,例如柿子等,就無法等了!)

此外,還必須有口才接待消費者,要能自己講出一套生產論述、生態論述,但這在強調身體實作知識的農村中,對很多人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若是直銷的話,就不一定要有便利的交通,也可以在採收後,把水果冰起來,再慢慢的處理、寄出去。但這樣的貨,一定要比消費者自己可以在消費市場買到的貨更具特色,才可能有自己朋友圈,因為情感連帶之外的客源。

前面提到農民直銷時會訴諸種種特色,我們觀察到的主要有幾種方式,一種是自己做品種改良;一種是使用生態農法,減農藥、少肥料,注重樹株的自體健康,讓樹株能自我保禦,不僅減少資材成本,生出來的果實也會更有品質;另一種仍使用慣行農法來噴藥、施肥,但採用新型機具、通過政府認證標章來做好品牌包裝。

有了這些特色,進行直銷的農民就比較可以讓客源不僅限於親友圈,而是透過社會連帶不斷向外推廣(經過幾層社會連帶,某位農民甚至因此得到了花旗銀行5000箱的訂單);有的農民把自己之前到外地擺攤的一些老主顧名單留下來;有的把進來產地的遊客,原本一次性的消費轉換成為固定直銷。

至於,就算不要讓消費者進來,讓中盤商願意自己來接洽,也必須是自己所生產的貨有到一定品質。

從以上可以看出,要做到與消費者直接接觸、有條件與中盤商談價錢有幾個要素:交通、地點、論述才能、魅力、品質特色。

交通與地點改變的機會不大,會位於風景區幹道上的果園就只能有那麼幾個,如果再開發風景區,台灣有沒有那麼多觀光客、觀光產業能不能有效經營、觀光對環境、農業的衝擊都是很大的問題。而論述才能與魅力的培養,不但是農民的一大負擔,且常常不是努力就能夠改變的,因此對農民較為直接的事,應該是品質特色的經營。

(五)「產」作為多賺錢的條件,能達到嗎?

農產品質與農業資訊傳播有關。在東勢,農業生產、資材資訊來源主要有四種,分別是學校體系、農技系統、與廠商。學校體系的部份,主要來自於中興大學辦理的相關培訓課程;農技系統包括了農政單位、農改場與農會,會辦理研習,同時輔導農民組成產銷班與研究班,而資訊主要是透過班來傳送,而不是針對個人。

雖然農民也認為某些新知有賴培訓課程傳遞,但是因為東勢為水果產區,不同的水果裁培過程、使用農藥及肥料多樣且複雜,再加上田間實作與政府、學校的研究仍會有一段距離,使得很多資訊無法從這些「官方」的管道獲得。

而原本被期望能夠透過農會推廣股輔導,共同研究技術、共同分享切磋產銷資訊的「班」,卻主要依靠班長來維持,且大部分的班成為農民口中的「選舉班」;研究班戲稱為「菸酒班」、產銷班就叫做「啥小班」,作用常常只剩下各種農業資材、交流(旅遊)的補助,而農會總幹事等大大小小的選舉就是利用這些班來進行綁樁。

結果在東勢,農民最依賴的資訊來源變成了廠商。只是這些農藥行與肥料行,雖然有針對個別藥劑、肥料的資訊,但是普遍素質仍是不佳,從上游廠商那邊得來的商業資訊,雖然有些會介紹背後的生理機制,但不見得有能力提供,而提供的多為介紹表面效用,再加上商業文獻總有部份是為了行銷而誇大其辭,廠商大部分也沒有實際的田間經驗,有時是聽了一個農民說實際使用的效果如何後,就將資訊轉手到另一個農民那邊了。

雖然也有廠商可以提供背後生理機制,而採行較傾向生態的農法,減少農藥、肥料成本,也讓植株、果粒都較有品質,但他們所能及的範圍也僅限於顧客之中;部分農民也會自行研究、吸取新知,但在交流管道沒有暢通的狀態下,資訊傳播也有限。

在農技資訊配合不足、輔導組織又淪為選舉工具的狀態下,雖然許多農民有聽聞一些新的栽培方法,但不僅資訊不足,再加上要重新養地、養樹,往往需要許多年的時間,且這數年之內收成會十分不好,最後成果又不能完全確定,使得許多農民不敢輕易嘗試。

結果,農民只能繼續聽著素質參差不齊的農藥、肥料商,用著慣行農法,不了解背後機制,跟著別人噴藥就噴藥、施肥就施肥,從而失去與中盤商直接議價、和消費者直接接觸的條件。雖然水果是高經濟作物,但在政府沒有建立好供銷管控的體制下,他們僅能隨著市場波動,盡可能的爭取好價錢、好時機。

(六)小結

以上,大致陳述了東勢的產銷體系。在東勢銷售管道多元,不同的管道對其利潤有很大的影響,然而,能使用什麼樣的通路是有其條件的,產品的品質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但,在東勢,在資訊流通的有限的情況下,許多農民銷售管道因而受到限制。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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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 走訪東勢 3-1

首先,不是客氣,而是打從心裡感覺這份調查報告的完成要感謝非常多人:三合一農業社的劉老闆和黃老闆,熱情大方而且學識淵博,幫助我們找到關鍵被報導人,以及補足我們農業知識背景的不足;吳子鈺大哥,張羅田野…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東勢組」成員共同完成,分別為 清大人類所碩一 邱星崴、台大地理所碩一 徐兆尉、台大社會三 陳慈慧、台大政治二 郭瑾燁。因原文篇幅較長,顧及網路閱讀的形式,將原文切分成 3 篇文章進行。

寫在開頭:

首先,不是客氣,而是打從心裡感覺這份調查報告的完成要感謝非常多人:三合一農業社的劉老闆和黃老闆,熱情大方而且學識淵博,幫助我們找到關鍵被報導人,以及補足我們農業知識背景的不足;

吳子鈺大哥,張羅我們田野的一切,從生活機能到田野技巧,都幫助我們甚多;「東勢的家」民宿老闆夫婦友善地提供我們舒適的住宿環境還有討論空間;當然,還有撥冗讓我們訪問的每一位報導人,謝謝你們讓我們照見農村真實的容顏。

最後,感謝農陣舉辦這個活動,讓我們可以走出課堂和書本,實地走訪農村。完成這份報告。本次的調查結束了,但是我們對農村的觀察以及關懷會繼續。夥伴們,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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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農村地景與聚落型態

東勢地區的農村地景主要受到自然環境、空間結構與歷史發展脈絡的影響。自然環境的影響因素可分為氣候和地形,由於東勢地區的東部有中央山脈和雪山山脈的屏障,南西北方也各有高度由400公尺至1000公尺不等的丘陵圍繞,所以四季潮溼水氣較重,如我們訪調的時間為入秋時節,入夜後的山麓地帶都是水氣瀰漫的潮溼環境,另外在颱風季節東勢地區也較不易受風勢影響,造成了東勢氣候溫和潮溼的情形。

而在地形方面東勢地區有大甲溪流經,另外在東側的丘陵也是東勢地區主要的地形。東勢的地景也受到整體的空間結構影響,如中橫公路的通過使得東勢成為重要的交通要衝,另外東勢位於和平、石崗、卓蘭、新社四個農業鄉鎮的中心地帶,東勢成為這些鄉鎮的產品集散地。

而東勢的歷史發展脈絡也是影響農村地景的重要因素,如過去東勢林場和大雪山林場的營運,中橫公路的開通造成的影響,和當地農業發展史的變遷與當代果農業產生的地景。因此這些自然環境、空間結構與歷史發展脈絡也交互影響地書寫在東勢地區的聚落、農業生產空間、水利設施、交通等等的地景上,使得東勢的地景呈現出複雜多變的樣貌。

(一) 農業生產的空間與地景

而我們認為農業生產仍是當地地景形塑的重要動力,所以從農業生產的脈絡開始描述。

東勢地區多為丘陵地,在當地的農業發展脈絡中也都一直以丘陵地為主要的農業生產場域,並且在戰後就已發展出以果農為主,具有相當規模的地方產業,使得東勢丘陵很早就受到人為的開墾,並且在水土保持局(前身為「台灣省山地農牧局」)協助下,逐漸建設成以水泥為建材的大量駁坎及坡地的排水溝,山區的產業道路也相當密集,使得東勢的丘陵地被高度人工化理性化。

如此雖維持了當地果農較安全的生產環境,但是丘陵地區的生態環境也因此難以維持,而且這樣的農業生產環境也有超限利用的疑慮。

除了山坡地被大量開墾做為農業用地,東勢地區的河階地平原和谷地原本是稻作生產區,也因為價格無法與平原區的稻米競爭,而相繼轉作各種果樹,因此果園仍維持水田的樣式。

果樹相較於水田需要更少的灌溉水量,果園的水利設施形態也不太同,若是在山坡地的果園,其水源主要還是來自雨水收集,所以可以看到很多的水塔,而在丘陵的谷地,則是就近引取野溪水源,而位於大甲溪的河階地平原,其水源主要引自大甲溪,但是需求量不如以往的高。

不管是山間的野溪,還是東勢主要的溪流,目前都已經被高度的人工整治,充滿各式的水泥堤防、攔砂壩。

(二) 農村聚落空間與地景

農村地景與農業生產的空間結構有互相影響的關係。東勢地區的農業生產區主要是以丘陵區為主,但是只有少部份的農家位於其果園旁邊,大部份的農戶是居住在鎮上的聚落中。東勢農民的居住空間與生產空間往往有一段時距,農民在往返過程中高度依賴交通工具,但是在農忙期間,大多數農民會選擇在果園旁興建農竂,使得農竂成為東勢農業生產空間中明顯的地景特徵。

東勢的聚落可分成舊聚落和現代聚落。如石角村的聚落形式仍維持早期農村聚落的形式,其主要特徵為巷道狹小交錯,有一廟宇位於聚落中間,不過舊式屋舍的舊聚落已不多見,大多被水泥洋房取代,而這些房屋的座落,仍維持有機、非理性的形態。

現代形式的農村聚落已是東勢地區農民主要的居住空間,現代聚落主要是隨著理性規劃的現代化道路建設發展,以豐勢路為核心,呈現棋盤式的分布,另外聚落也會隨著道路而分布。

東勢是一個客家庄,不過在東勢地區,較不容易看到傳統客家建築,大部份都被改建為水泥洋房,而一些老舊的客家家屋,也在九二一地震後傾毀。東勢地區的空間結聯,使得它與不同族群(福佬、外省人)交流的機會,連帶影響當地的社會文化與聚落地景。

中横公路與林場的設置是重要的因素,東勢也因位於卓蘭、新社、石岡、和平四個鄉鎮的地理中心,而在歷史軌跡上,持續以農產品集散地、農業資訊中心的機能來發展。中横公路於1960年開通,東勢作為中横公路必經之地,使得東勢為當地發展核心的趨勢更加明顯。

中横公路也增加外省族群與當地的互動,由於中横公路為國軍退輔會重要的據點,大批的外省人都從東勢移入合歡山山區從事農業墾植,東勢地區的零售地景因此呈現多樣面貌,並且出現以外省族群為主要消費客群的店家,如水餃、牛肉麵店等。

另外東勢的大雪山林場於1958年開始營運,有別於日治時代與國府遷台初期採用鐵道、索道運輸,改採連結車為主要的林道運輸工具,開採方式也不同於日治時期,轉向使用美式規格,如使用大型機械,並規劃大型的林業工廠。但是在美援體系下,引入美式系統,並不適合大雪山林楊,雖然規模式的林業經營快速發展,但粗放的加工方法,使得原木開採的成本過高,在短短十幾年間,大雪山林場就被併入林務局,並且在1986年結束營業。

不過,雖然大雪山林場的營運時期只有十幾年,但是由於快速膨脹發展,對於東勢地區的產業、人口結構,帶來明顯的改變,連帶形塑農村的地景。大雪山林場對於林道規格的需求,直接影響到東勢地區東坑街一帶的道路形式。另外,林業發展所產生的勞工需求,吸引了各種族群前來討生活,加上大雪山林場的管理單位是由外省人組成,所以在這些歷史發展的脈絡下,東勢雖然多數人口還是客家人,但呈現多族群的生活面貌。

(三) 小結

不過形塑地景的最大影響因素,或許還是現代主義和全球化的過程,使得理性、功能主義、效用主義形式的水泥化的房舍取代了磚瓦房。這種格局方正,缺乏文化脈絡符號,要求成本最低效用最大的房舍,由於東勢居民的經濟狀況已普遍得以支付興建費用,加以一九九九年發生的九二一地震,更加速了新舊房屋的代換。

另外,由於東勢農產品集散地,又因為此地種植的農作,大多是需要高技術、高成本投入,因此提供農業資材的商行也大量集中在東勢地區的鎮中心,形成東勢地區特有的零售地景。

礙於訪調時間和行程上的限制,我們無法對東勢的農村地景做更完整的陳述,如東勢林鐵也是此地區重要的地景之一,但無法對此詳加敘述。不過我們仍可以從這次的訪調經驗中,做出一些簡短的結論:

(1)在地景的觀察上,其地方脈絡的釐清仍是必要的,儘管大多數的論述都認為在地景上,地方差異性已經消失,但是對於地方脈絡的探討,有助於對農村地景更深入的理解,進而理解農村發展變遷的過程。

(2)我們發現不管是在農村聚落還是農業的生產場域,仍然沒有一套規劃做為準則,雖然東勢的農業產值,相較其他農村更高些,但是東勢的農產業在空間的規劃上還是會造成當地發展的限制,此外政府提供用於改善農業生產空間的資源也日益減少, 若農業的生產環境不改善,農村生計是無法維持的。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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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草根行 團結真有力─夏耘田調系列序

「夏耘農村草根調查」為台灣農村陣線於2009年夏天舉辦的學習行動,分別於新竹二重埔、苗栗灣寶、台中東勢、彰化二林、台東池上、屏東屏北進行現場訪調,並於活動後整理出豐富精彩的調查報告。

編按:「夏耘農村草根調查」為台灣農村陣線於2009年夏天舉辦的學習行動,分別於新竹二重埔、苗栗灣寶、台中東勢、彰化二林、台東池上、屏東屏北進行現場訪調,並於活動後整理出豐富精彩的調查報告。

十分感謝台灣農村陣線同意小地方刊登這一系列文章,本文作者為農陣發言人,說明夏耘行動的由來與文章背景,以為系列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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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共識營隊的合照(照片提供/台灣農村陣線)

一場由抗爭而捲起的行動,有多少落實的可能?一場由廟堂法制而起的論辯,如何擴展至草根?2009夏耘農村草根調查連結青年與農民、貼近土地與農村,試圖從行動中找到答案。

今年夏天,來自各地的青年學子,深入農村展開一場學習之旅。新竹二重埔、苗栗灣寶、台中東勢、彰化二林、台東池上、屏東屏北都可以看到青年身影。這並非偶然,青年入鄉學習的起步,是一次又一次的組織串連,一次又一次的草根宣講,一次又一次的知識焠煉,所觸發的內在反省,引導著行動的必然。

2008年十二月中旬起,因著抵抗農村再生條例立法的行動而組成的「台灣農村陣線」,積極的展開草根組織串連、進入校園宣講、積極國會遊說、介入媒體的公共論述。這個過程,我們感受到青年學子的熱情,同時理解到熱情背後對農村現實的陌生與距離、對農鄉政治結構的不解與忽略。同時,我們也體認到,農村需要召喚新的工作隊伍。而工作隊伍的整備必然根植於農鄉現實的理解、根植於農村政經結構、人文肌理的深刻認識,從而自發自覺地成為新生的骨幹。

「夏耘農村草根調查」基於以上的過程與思維,在全然沒有資源的情況下籌辦。說是「全然沒有」資源或許言過其實,「台灣農村陣線」向來就是一個有機的組合:

怡婷與美濃後生會與美濃農村田野學會承擔起籌辦的責任,社區營造學會擔任對外聯絡的窗口,徐世榮教授、陳錦煌醫生、林朝成教授支持了訓練期間八十餘人的食宿費用,許多朋友交工贊助各地農產,使訓練的嚴肅舒緩於口腹的滿足。徐世榮、曾旭正、吳音寧、蔡培慧、溫仲良、鍾怡婷、楊志彬、周馥儀、呂耀中、曾啟尚、吳子鈺以其深厚的學養智慧,擔任志工講師,博任、慧慈承擔起後續聯繫與編輯工作。這場活動,就這麼從無到有,從零而起。

青年學子於八月至九月實際投入農村現場。調查期間,地方溫暖的接待,親切的人際,銘感在心。感謝新竹二重埔自救會、苗栗灣寶社區發展協會與灣寶自救會、台中東勢三合一農業社、彰化二林鎮農會、屏東藍色東港溪保育協會、屏東環保聯盟綠色小農及所有朋友的支持與協力,共同深化草根調查的執行與推展。

展現在眼前的文字,就是這個過程的結晶──

二重埔的報告,細緻的反應農民面對土地徵收的具體看法,來自工研院的工程師團隊,正在發展二重埔農產與社區支持的連結。

苗栗灣寶的田調結合青年與當地的老師而成,青年學子積極的串起城鄉交流,擴大支持的力量。

東勢的田野報告則是台大社會系、地理系的學生實務與學理的展現,台大同學們積極的辦理農村讀書會,同時在校園籌辦彎腰生活節,落實向農民學習的行動。

彰化二林調查著眼於農村的產銷結構,二林訪調半數是彰化子弟,共同組織濁水溪康樂隊,持續關注著當地農民迫切的生存問題。

屏東屏北區的年輕人,展現了南部青年的草根活力,集結為文字的貢獻,以及對綠色小農的支持。

組織工作是一場人與結構、人與現實、人與思想的多元辯證與實踐。未來的行動,奠基於過程的深厚,夏耘草根調查正豐富著這場辯證。投身於農村工作的我們可以是單一的個人,也可以團結為有力的集體,我們的力量來自客觀知識的學習,來自行動的焠煉,更得益於農民前輩於土地上的堅持與實踐。

我們相信,這不只是一場田野調查,而是團結的起點,八十年前的惕厲,今天仍在耳邊:同胞需團結,團結真有力!

(作者為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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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總統,相同的農再條例又來了!

八月初新聞報導,馬總統親自表示,農村再生條例要趕快通過!配合近日立法院國民黨團極力主張召開臨時會審查農村再生條例的報導,立法院在月底召開臨時會似乎已成定局,而針對的法案就是農村再生條例!我們該相信四月的馬總統….

今年四月二十九日晚上,台灣農村陣線受邀,與馬英九總統溝通農村再生條例草案的相關問題,農委會陳武雄主委也隨同在旁。當晚討論熱烈,幾乎是欲罷不能(請參考「4/29之夜:與馬總統談農村再生條例https://www.dfun.tw/?p=12188),由馬總統的談話內容,明顯可以感受到他對於此條例草案是相當的保留。

當晚的結論大抵有二:一為農村再生條例草案千萬不要急著通過,馬總統說,「千萬不要投入了二千億,卻製造出四千億的問題」;他甚且再三強調,「農村規劃不能只做些景觀美化」。二為他當場指示陳主委,一定要多與台灣農村陣線及社會各界溝通,建立共識;馬總統並要求陳主委把修好的條例草案公開上網,廣納各界意見。

那晚之後,我無緣再見陳主委、或是農委會水保局負責的人員,只收到一份農委會轉來的立法委員所提出的不同版本;農委會並沒有對台灣農村陣線成員進行法案溝通,我們也沒有看到農委會水保局所提出的修正版本,更遑論是公開上網了。

不料,八月初新聞報導,馬總統親自表示,農村再生條例要趕快通過!配合著近日立法院國民黨團極力主張召開臨時會審查農村再生條例的報導,立法院在月底召開臨時會似乎已成定局,而針對的法案就是農村再生條例!

我們台灣農村陣線成員迷惘了,我們是該相信四月二十九日的馬總統?還是八月一日的馬總統?在農村再生條例草案未見修改的情況下,馬總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台灣農村陣線並不反對農村再生,只是希望這麼一大筆的金錢投入,能夠真正關注到農村及農民的需要。因此我們要求這二千億基金,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投入於農民所亟需的生產及產銷之上,而不只是硬體工程建設及景觀的美化。

我們對於土地活化專章也相當擔憂,農村及農地的規劃茲事體大,絕不是少數幾個條文,並經由空白授權就能夠解決的,因這涉及了國土整體的規劃。所以,我們期盼能夠有個專法,像都市計畫法一般,至少提升到這樣的層級,才能夠真正照顧到農村及農民的需要。

台灣的農村相當多元,有許多已是生存於邊際線上下,期盼馬總統能夠真正關懷弱勢者的需要,並協助農村建構起良好的制度。二千億基金終究是會投入,但有急於這一時嗎?是為了年底縣市長選舉嗎?這關係著總統的誠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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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總統4月5日在鍾理和紀念館與美濃愛鄉協進會等地方人士座談農再條例時,表達立法要有耐心廣納民意。(蘇福男攝影)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地政學系教授)

(本文轉載自「土地關懷」部落格,原文曾刊載於自由時報,2009年8月3日)

2009 夏耘《農村草根調查》

台灣農村到底在這戰後的現代化過程裡,經歷了什麼樣的變化:農家如何歷經由盛而衰?農業為何需要被照顧?農村的景觀如何被造成?這些問題,需要走進農村田野的現場,觀察、經驗、談論,然後了解。我們想要召募一群夥伴…

【辦理單位】中華民國社區營造學會、曾文社大、台灣農村陣線

【活動說明】

2008年底,「農村再生條例」被送進立法院,開始進行三讀立法程序。然而,「農村再生條例」卻引發爭議,社會各界指出此一條例可能讓擁有獨特脈絡的農村「消失」,而不是「再生」;讓土地更加「商品化」而非「活化」。

那麼,台灣農村到底在這戰後的現代化過程裡,經歷了什麼樣的變化:農家如何歷經由盛而衰?農業為何需要被照顧?農村的景觀如何被造成?這些問題,需要走進農村田野的現場,觀察、經驗、談論,然後了解。

於是,我們想要召募一群夥伴,一同走進田野、深入農村,並且將這當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得呈現給更多人所知,創造一個讓台灣社會認識農村的介面。

【活動模式】本活動將分三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為「培訓工作坊」,初步認識農村的戰後發展,重點則為調查方法的培訓及實作。

第二階段,將分組方式進行以鄉鎮或社區為調查範圍的實察行動,為期約一個月。

第三階段,各小組進行成果分享報告。

【報名網址】 http://www.registrano.com/events/fieldwork

第一階段【培訓工作坊】

時間:2009.7.29~7.31 地點:美濃

時間 7/29(三) 7/30(四) 7/31(五)
07:00   早餐 早餐
09:00   【調查主題說明】農村的地景與公共建設(曾旭正)農村的聚落空間與土地利用現況(徐世榮)農村組織及動員系統(溫仲良)作物與產銷結構(蔡培慧)農家的家庭經濟(鍾怡婷) 【調查實作】
12:00   午餐 午餐
13:30   田野調查方法】(吳音寧) 【開展一場草根調查行動】(心得分享與第二階段調查行動)
15:00 17:00前完成報到 【調查實作】 Action!
18:00 晚餐 晚餐  
19:00 【展開我們的行動】(楊志彬)【台灣農村發展談影響農村的結構力量】(蔡培慧) 【農村的想像與實際】(張正揚)(討論調查實作過程)  
22:00 盥洗、休息 盥洗、休息  

第二階段【草根調查行動】

在第一階段的培訓工作坊結束後,組成三人一組的調查團隊,選擇一鄉鎮或村里,實地進行草根調查行動,建立對農村變遷及現況的瞭解。

進行方式:

(1)「每一組」選擇一個「地點」、「主題」進行實地調查

(2) 分組:三人一組

(3) 期間:培訓工作坊結束後三週(2009.08.03-2009.08.23)

(4) 主題:鄉村的地景與公共建設、農村的聚落空間與土地利用現況、農村組織及動員系統、作物與產銷結構、農家的家庭經濟

(5) 調查點:屏東高樹、高雄美濃、台南土溝/麻豆、苗栗南埔、嘉義新港、彰化二林

(6) 各地會安排在地陪伴團體,以陪伴、輔導調查小組的實地行動

第三階段【成果研討會

時間:2009.08.28~29

地點:二林(暫定)

將調查成果製作成書面及簡報形式,進行成果之報告與交流。

成果研討會預計於8/28~29舉辦,活動內容細節另行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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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看,一叢花生可以長幾粒,榨出一瓶花生油,需要種幾顆?

憂《農再》強行通過 農陣會兩黨

為了呼籲立法院不可在本會期結束前通過《農村再生條例》,台灣農村陣線在六月二日分別拜會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與國民黨立法院黨鞭林益世,林益世允諾將要求農委會針對第三章土地活化的部分作具體說明,蔡英文則表示…

為了呼籲立法院不可在本會期結束前通過《農村再生條例》,台灣農村陣線在六月二日分別拜會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與國民黨立法院黨鞭林益世,林益世允諾將要求農委會針對第三章土地活化的部分作具體說明,蔡英文則表示民進黨會盡量擋下國民黨以突襲的方式強行通過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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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陣成員昨日拜會國、民兩黨,爭取支持農再條例修正。

拜會林益世與蔡英文後,農陣代表隨即召開記者會對外說明拜會結果,靜宜大學法律系助理教授林淑雅指出,農委會與內政部對於《農再》的步調已不一致,各黨團立委、政府部會的《農再》有超過兩個以上的版本都刪除第三章;

臺北大學不動產與城鄉環境學系副教授廖本全補充,林益世在與農陣會面時也表示農委會應先針對第三章欲解決的問題與土地活化的涵意為何,以及現有法規是否無法達到相同效果作出說明外,第一、二、四章的條文內容若農委會無法提出「民間版」的條文內容窒礙難行的具體事實,將要求農委會遵照民間版本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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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宜大學法律系助理教授林淑雅

美濃田野學會理事溫仲良提到,條例的第三章過於著重景觀建設,林益世雖表示會交代黨團編審要求農委會提出具體說明,卻沒有對第三章內容多做討論,溫仲良認為林益世略而不談第三章的部分,溫仲良也引述民進黨立委管碧玲說法,法案進入立法院後,「有共識就討論,無共識就逕付表決」,若立法院再比照這樣的「慣例」處理《農再》,最後決定法案是否通過的就是國會多數黨,條文疑義的部分也將在這種模式下被忽略。

溫仲良提出呼籲:「我們希望林益世委員必須就今日所達成的協議,確實的要求農委會提出有關第三章的具體說明,並能與民間有充分的對話。」而經建會、農委會、營建署對條例有不同的看法,農村作家吳音寧表示,農陣與立委張碩文的助理談過相關問題,張碩文的助理提到,在條例提出時,他們曾經拜會過營建署的官員,署長提出一份報告,報告詳細載明《農再》每一項條文的問題。吳音寧說:「我們一看,大為驚訝,營建署講的問題,就是民間講的,但是在行政院內部開會時,營建署署長卻沒有提出」。

林淑雅表示,民進黨的版本確實與農陣提出的版本較為接近,但民進黨沒有提出完整的人才回流機制,或是針對經費有像農陣提出的需鎖定比例運用在產業上。

延伸閱讀:
1.民間團體 盼慎審農再條例草案
2.立院處理集遊法 民間團體反對表決
3.民間質疑農再條例粗糙 官員指以人為核心

(本文轉載自「生命力新聞網」)

農再條例0326公聽會及媒體之外(3)

326公聽會後,韻如將現場精彩發言整理成影音檔案,關魚則協助將內容整理成文字檔,本篇文章是其中的一部份,還有作者更多的影音記錄,請點選這裡。以下即是幾位農陣代表的發言:(1)徐世榮教授最真情的演出…

編按:

326公聽會後,韻如將現場精彩發言整理成影音檔案,本篇文章是其中的一部份,還有作者更多的影音記錄,請點選這裡。

感謝關魚協助將內容整理成文字檔,請點選以下兩個連結──

(1)當你有錢也買不到糧食(農再公聽會文字記錄一)

(2)當農村再生不顧農民死活(農再公聽會文字記錄二)

以下即是幾位農陣代表的發言:

(1)徐世榮教授最激情(也是最真情)的演出,從行政法學的角度大聲疾呼:”農村再生條例草案”有非常嚴重的立法疏失,以及對農村的歧視.全篇法律濃縮為兩條:1.我給你2000億;2.由中央主管機關定

(2)彭明輝教授開宗明義”20年後我們吃什麼?”未來由於全球人口持續爆增,能源短缺,糧食不足的危機勢不可擋.台灣農業因為機械化程度較低,相對的是有競爭優勢的.農委會的”農村發展條例”大開方便之門讓農地變成建地,是嚴重失職

(3)嘉萍哽咽發言,”農業再生”卻不補助產業,是在給農民”裝肖ㄟ”農村希望自己的子弟可以不用在外流浪,可以回到農村工作活下去.農村普遍借貸維生,政府不如把錢直接無息貸款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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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公聽會外,來自各地農民用海報表達心聲(照片引用自「台灣農村陣線」網站)

p.s.當天為了進入會場,與立法院的警衛起了嚴重的爭執

就像美麗姊所說的:”農再條例的公聽會,我是農民不讓我進去;好不容易進去了,又不能說話!氣死人!”

我們沒有媒體證,記者證,也是不讓進去.好不容易偷渡機器進去了.

看見掩護我們的那些掛著證件的記者小姐,攝影大哥不停聊天哈啦,最後果然亂報一通!!真是氣呀!!!

另有苦勞網的朋友,剪輯了當日影像紀錄,請點選這裡

農再條例0326公聽會及媒體之外(2)

當我們努力的,一次又一次的向執政黨立委諸公解釋法案,換來一句:”優先法案,不管如何, 一定要過.”如此的僵化,如此的強硬,這是一場邁向公理與正義,點點滴滴的累積,這只是中途的一站,朋友們…

謝謝音寧的分享 情真意切 讓悶了二天的我,也想講一些話。

媒體的報導,坦白講,比我想得還更糟糕,雖然早在潘孟安委員林淑芬委員十九日召開公聽會的第二天,就從在聯合報編輯檯工作的朋友口中得知,記者寫了報導,但沒登出.,甚至於26日公聽會的前一天,都還有主流媒體記者打電話來聊了許久,要我們提供照片,但是,仍然未登出,

即使如此

還是私心盼望著,立法院公聽會如此雙方交鋒,總該有一些版面了吧,但是,仍然沒有,

這二天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社會氣氛與媒體不公,逼得我們得去”嗆聲”。這個舉動,無論如何,不是我們過去養成教育所熟悉的

尤其是當我看到群組中有人寄來的中天電視的新聞片段,看到自己衝撞的身影,以及激憤的表情,坦白講,我有一些羞赧,不只一些,是很強烈的感覺,真希望這一天趕快過去,不要再有人跟我提起這件事。

但是,我也在想,究竟什麼形式的抗爭才是正當的,而什麼形式的抗爭才是有效的,

坦白講,當我們以此而換取媒體版面時,我的內心非常焦慮,若是我們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應該理直而氣和,那麼,何以我們也只能選擇了嗆聲這一步?,或者,為什麼被認為這些舉動是嗆聲呢?

這是經過算計的嗎?這是什麼樣的過程才導致的呢?

我想把它講的更清楚些,也透過文字,釐清我內在的軟弱與情緒

那天下午,當我們決定去國土規劃會議時,坦白講,一行人並沒有什麼準備與想像,甚至於到了國際會議中心的大廳,在大批憲警人員虎視耽耽的情況下,我們一行還小聲的交換意見,討論著該如何做,

因此,當我們得知有機會以正當的管道進入會場時,大伙討論先行進行會場,子淩建議爭取正式發言,再於散場時嗆聲的策略。(不可否認的,大伙不是沒想過禮貌的問題,我們希望有禮貌)

進場的過程,就是一小齣諜對諜,由於要驗關與檢查包包,思穎的抗議步條就被蒐出來,拿掉了,妙的是,我包包中的大海報,居然過關了。

接著,如同音寧所言,真是的進到大人國,行禮如儀的簡報,彼此互相矛頓的內容,我不相信在場的大人們聽不出來,當時,我腦海中一直浮現”國王的新衣”這則童話故事,怎麼,就沒有一個孩子來揭穿這一切,

總算,熬過了各部會的報告,來到了綜合討論的時間,拜登記發言的人不多之賜,開放現場發言,我把手舉得老高,坐在前幾排的我,眼神直視劉院長,他真的是不好意思不叫我吧,當我陳述農再條例不當,以及萬人連署的訴求之後,劉院長要我們寫發言單,還記得寫發言單的我,手在顫抖,

同時,我低聲的問思穎”我已經發言了,是不是不應該再嗆聲啊”,(這個時候,我還顧著禮貌)

過不久,音寧,增芝也輪番說起農再條例的不當,

會場的氣氛從行禮如儀的沉悶,被大伙擾得有些騷動,過不久,劉揆起身,我們大伙站起來,喊出”行政院正面回應農民的訴求”

,在我們還來不及把海報攤開,隨扈已經來到眼前,我那時想,大概要被轟出去了,

妙就妙在,馬總統進場,司儀一片歡迎總統的鼓掌聲中,隨扈也退了回去,我們居然還可原地安座.

馬進到現場,一開口,就提到他在門口被嗆聲的事,他以一貫輕浮的口氣,笑談在門口被嗆聲,絲毫不覺得應該嚴肅的面對人民的聲音,這個態度,稱得上傲慢吧,

(勇敢的怡婷與安慈,她們二人是在八、九個憲警隨扈監視下,發出聲音來”做好國土規劃,再談農村再生”)

隨著馬的發言,音寧先發難,我也在馬提到農再的好處時,回了一句”農再條例,是滅農條款”,馬此時或許已被激怒,丟下一句,”先讓我講完”.坦白講,此時,我也感到自己不太禮貌,那就讓你講完好了,講完,再遞上我們的連署書.

沒想到,馬一講完,行禮如儀的掌聲都還沒有停歇,他就走了,

嘿,馬說”先讓我講完”,那”後”是什麼呢?怎麼會直接走人呢?  (不可否認,我太天真!)

當時,我沒多想,就想著得把我們的連署書及相關文件遞給他,

但是,隨扈團團圍住,不讓我上前,我只好往後走,試圖從另一個方向去,當然,更多隨扈攔住我

這個過程’大概不到一分鐘,或者連30秒都不到吧,

就在我們大伙喊著”傾聽農民的聲音之際”,馬已經快步離去,

(說來也妙,居然也沒人來收下我們的文件,這不太符合總統府的SOP吧!)

錯鄂的我們,只好揹起書包,回家去囉,

從頭到尾,我不覺得我們嗆了什麼聲?

不過是一群散兵遊勇試圖讓當權者理解公民的訴求.

一個小小的簡單的公民意見的表達

事實上,我在想,我們很願意禮貌,我們也習慣禮貌(不然,不會感到強烈的羞赧)

但是,

當權者以一貫的傲慢,無視人民的聲音

我們如何能禮貌,還能怎樣有禮貌

當我們努力的,一次又一次的向執政黨立委諸公解釋法案

換來一句:”優先法案,不管如何, 一定要過.”

如此的僵化,如此的強硬,我們又該如何

抗爭真的不是禮貌的問題,

這是一場邁向公理與正義,點點滴滴的累積

如何音寧所言,這只是中途的一站

朋友們

即使媒體上曝光不多,或者曝光的形式,非我們所願,

我們還是會努力的,平和的,以小眾,分眾的形式,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抵抗

廟當不會是我們的戰場,想來我們的主戰場在於田野,在於校園,在於公民

加油,一起向前走

閱讀農再條例公聽會及媒體之外(1) ,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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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力量,在田野(攝影/許文煙)。

農再條例0326公聽會及媒體之外(1)

護農村、護農業,還要對抗謊言、偽善,對抗金錢收買與威脅的長路上,我們不無感到疲憊、無力、卻又不甘心而仍然懷抱希望的走著。3/26日只是路途中的一天,每天每天,我們都要爭取一點點、努力一點點…

伙伴們:

我想與你們分享3/26立法院經濟委員會舉辦「農村再生條例草案」公聽會那天發生的一些些事,因為,從主流媒體上完全看不見那天真實發生過的情況。

3/26的早晨八點多,我抵達立法院。前一晚,臨睡前我有些緊張,想著今天要當抗議活動的「主持人」,掌麥克風,該怎麼臨機應變?因為之前已得知,農委會水保局有動員那些領經費補助的社區成員,同時對其他社區恐嚇:若反對農再,小心拿不到錢……。

因此,我們(台灣農村陣線)的工作人員,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互提醒,當天切莫發生衝突,若有人挑釁,也要冷靜,不能被形塑成民間兩邊,對政府的政策,「自己」意見不一;甚至是農村「自己」意見不一。

但事實證明,有些事,不是我們的態度如何就能展現,而是媒體與行政部門,早就已經「喬好」要怎麼「報導」這件事,不管我們的態度、意見如何。不過那天早晨,我還沒意識到這些,我只是有點緊張。

立法院內外,陸續來了識與不識的伙伴們,將近百人。本全老師說到,他昨夜睡不好,還念了經;我想我們的伙伴們,都把公聽會慎重的當一回事,當成重要的戰役之一,要透過發言、透過行動,傳遞出我們的心聲與理念,傳遞出我們的不滿與憂心。

可行政官員和媒體公司早已大致安排好「新聞」劇情了!我們還是慎重的一早起床,準備去迎戰。

一場不被報導、甚至被扭曲的戰役,朋友們,我要說,那還是場重要的戰役,真實發生過的戰役。

回到3/26號的早上,更早之前,清晨三、四點多,住在白河的農民薛弘明就騎腳踏車出門了,他必須騎腳踏車到車站,再搭車到台北。而從美濃來的正揚、啟尚哥等人,也透早就出門。從東勢與石岡出發的謝美麗等人,從蜿蜒的山路下山(我曾去過謝美麗主辦的農再說明會,才第一次到那「偏僻」的山村)。

台北的立法院,對很多人來說很近,但是對農民來說,那路程,何其迢遙,且遙遙的不只是地理上的距離、不只是公共交通工具的匱乏,更是政經與文化地位的大落差。

儘管很遠,農民們還是暫時放下田地,進入台北城,慎重的想要去表達心聲。畢竟,這是農再條例進入二讀前,立法院決議,必須舉辦的一場公聽會;第一場「正式」的公聽會。

「公」聽會?

名為公聽會,但那天,當各地的伙伴來到,想要進入公聽會場旁聽時,立法院的警衛出面攔阻了。其中一個警衛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還很兇的說:「這不是公聽會啦,這是委員會」。

「這是公聽會!」

「這不是公聽會!」

「這是公聽會!」、「這不是公聽會」爭辯著。如今想來真是有點荒謬。明明是農村再生條例第一場正式的公聽會,而且依據當天公聽會的主席,彰化縣立委林滄敏的說詞聽來,可能是唯一一場、最後一場立法院的公聽會,竟然是這種情形,真讓人對行政與立法機關可以何等失職,大表「驚嘆」。

一場不對農民開放的、號稱要再生農村的公聽會。

透過民進黨立委的協助(公聽會竟然必須透過立委的協助,才能入場旁聽),一些伙伴們登記入場。在場外,我看見謝美麗從公聽會場內走出來,無奈的表示到,縱使進去了,也不能發言啊,有什麼用?

不准農民表達心聲的「公聽會」,而且可能是「官辦」的唯一一場。這算什麼「公聽會」?

於是那天早上,伙伴們舉牌呼口號後,「退回」立委潘孟安租借的會議室看公聽會轉播;時而噓聲,時而鼓掌。就我聽到的,連那些傾官方的學者,都不敢說農再條例是完備的好的草案,而是原則上大方向贊成,然後模糊的提及,該修也要修之類。可是,當天主流媒體的新聞報導,根本不是這樣。

是記者太笨嗎?聽不懂嗎?我看著那些濃妝豔抹、穿高跟鞋的女孩們,手拿麥克風,匆匆走過,身邊是扛著攝影機的男子。或者,是媒體老闆的力量太大?我想起在公聽會的前一天,看電視新聞(說實在話,我已經很少看電視新聞了,太多主持人的主持方式,以及報導內容,讓我幾乎不能忍受。)。偶爾看一下新聞,就看到農委會的置入性行銷。而且這不是我偶爾的頻率中,第一次看到的「行銷新聞」。這幾個月來,有好幾次,我都在民視新聞台裡,看到這類的新聞,我猜,三立電視台也不乏這種「新聞」!

「新聞」報導了某社區(我忘了名字),做社造多年了(因此,是從民進黨時代開始接受文建會補助的社區囉),把農村社區弄得美美的,新聞畫面中出現,微笑的人、一小塊被特寫的綠地等,然後—-重點來了—-社區的總幹事出來說話,說他們需要經費。

總幹事沒有直接說出口的,是農村再生條例(不管這法律怎麼爛、怎麼粗糙、怎麼後患無窮、怎麼空白授權給予行政官員無限擴權的權力),一定要過,盡快過,因為農委會水保局說,法條過了才能動用那舉債來的2000億,才能有更多錢下到地方去,而社區「很需要」、「很想要」經費。

但重點—-如曾旭正老師提到—-不需要通過農再條例,社區不是已經在做社造了?經費不是也一樣在撥了?有什麼建設、什麼美化、什麼工程發包,是非得農再條例通過才能做得嗎?

追根究底,只有兩樣,一就是2000億,二就是空白授權給縣市主管機關,強制徵收、重劃、重新分配與整備農村社區(沒有範圍規範)的土地。而開發土地也不是現今任一社區發展協會做得來的事啊,到時候法案做為一種武器,是握在縣府及農委會手中。

但有多少社區,或說,有多少民進黨時代開始領補助的社區工作者,抗拒得了誘惑?因此而噤聲?

甚至,縱使領補助也沒關係,反對惡法與社區營造,本來就是不同面向的兩件事,不必然衝突的,但是農委會卻搬出社區工作者來與反對條例的人「對抗」,這是統治者何等邪惡卻擁有長久歷史的分化伎倆啊。

回到領補助的社區工作者被動員、社區總幹事(公聽會裡發言的那位是退休老師)在新聞媒體上,被報導為來自農村的聲音,而真正的農民不能進入會場旁聽的那天,早上公聽會即將結束之際,伙伴們拿著小標語,以及從新竹尖石鄉運到台北的有機高麗菜(要感謝惠雯)等,走向公聽會門口,送菜給官員們,並呼口號,要他們重視農業,不要只是搞工程發包,搞大而無當的「建設」。

媒體的相機喀擦喀擦,但隔天,聯合報沒有報導,中國時報有一張幾乎佔四分之一版面的照片,但是沒有內文報導,只有一行圖說,被下標為「正反意見兩極」。彷彿這樣就是「中立」?

公聽會後,我們隨即召開記者會,但「剩」下來的記者已經很少了。不過,留下來的,我想都是真正想要理解的記者,譬如立報的記者胡慕情,以及我不認識的自由時報的記者陳曉宜等(請大家可以去閱讀他們的報導)。

我們的記者會,一點都不投主流媒體所好,不僅缺乏爆點,農民及學者們,發言還「過長」(據說立法院的記者會,發言最好都不要超過3分鐘之類),但我聽得很感動,甚至哽咽。我聽見我不知道的事,譬如白河蓮子的情形,譬如啟尚哥說到農地上蓋豪宅,農地的失地率超過百分之百,因為還會污染到臨田等。這一點一滴的小事,都牽涉到大環境與大結構,但是多麼可惜,也多麼令人擔心的是,台灣的記者們「沒空聽」。我更聽到很重要的觀念,譬如謝美麗說,為什麼工人有基本工資,農人沒有?

為什麼工人有基本工資而農人沒有?回家後我還在想,為什麼替資本家工作的人,才有基本工資的保障,而為人類生產糧食、不隸屬任何一間公司的小農,卻沒有基本的保障?

「過長」的記者會結束後,大多數伙伴們散去,很多人還要回去工作。美濃的朋友回美濃,台中的朋友回台中,嘉義的朋友回嘉義等。不過下午還有一場行動。那天,官方舉辦了國土規劃的會議,據說馬英九會到場致詞,我們決定殺過去抗議。

從立法院紅樓101室、群賢樓101室,轉戰到國際會議廳101室。

幾個人(大多是女人喔),搭計程車出征了。標語藏在袋子裡,抵達國際會議中心,在一大群整整齊齊、高高級級的西裝套裝裡,伙伴們假裝不動聲色的各自進入會場。

一踏入那個門,我的感覺是,喔,我進入了「大人國」。

台上是一排穿西裝的大人,台下也是一大群「正經八百」的大人們。坐中間的那個大人,被歡迎著入場後,坐下,請各部會官員報告他們的國土規劃之計畫。經建會、環保署、內政部……全台的權力中心,當權者。這些當權者講話很斯文,完全像催眠曲,他們照本宣科,按照發給予會者講義上的鉛字,再念一遍。

什麼保育啦、環保、保護優良農地啦……我確信,他們壓根、打心底,不相信他們自己講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假話、廢話、虛偽至極的報告。不過整個會場,全場的教授學者們,倒還是行禮如儀的鼓掌。

我沒辦法聽下去,只好趴在桌子上睡覺。邊睡邊等待,不像我身旁的人,嘿,他也閉起眼了,只不過是坐著;我想他可能有成為官員的潛質,因為官員不都是坐著打盹嗎……。

言歸正傳,這「大人國遊記」的前半段,我睡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等到官員報告完了,開始自由發言。培慧很快的舉起手。她高舉著手,劉兆玄大概不好意思不點她,所以由培慧率先發難,陳述反對農村再生條例的事,接著我和增芝等人也都陸續發言反農再。

讓我偷偷的講一下,那天,讓我自己最感到高興的,是我報身份時,說我是作家吳音寧。聽來也許沒什麼,可是對我來說,是歷經多番掙扎才得以說出口的。

好啦,再回到下午的國土規劃會議,劉兆玄面對伙伴們的發言,沒有回應,而我們在劉兆玄走出會場時,拉了標語,喊了口號,被稍微制止,不過沒被抬出去—-咦,竟然沒被抬出去耶!在事前的推想中,我們應該是被抬出去的—-然後,國土規劃會議的工作人員搬動台上的桌椅,換馬英九被簇擁著(劉兆玄跟在他身後)進場了。

馬英九上台致詞,一開始就說,他剛進來時被嗆了。嘿,是怡婷和思穎「嗆」他。當時我和培慧等人入場內,怡婷和安慈負責「外場」。馬英九說,他被嗆說,要做好國土規劃,再談農村再生。坐在台下正對著他的我順勢說,暫緩通過農村再生條例。他回說:這樣會來不及。我說:不會來不及。他說,你聽我說完嘛,我就靜靜的聽他說了。然後他說到哪裡時,培慧冒了一句:農村再生條例是滅農法案。總之,我認為我們極其溫和,根本談不上「嗆」。

最後,馬英九終於講完他的場面話、空話(天啊,身為官員,一天要講多少空話),而在我們大喊「傾聽農民心聲」時,斯斯文文的走了。

在上位者,不需要吶喊,不需要冒著被抬被抓的風險大喊,他們斯斯文文的在隨扈的護送中,斯斯文文的走了。

而美濃、石岡、白河、東勢、我們彰化溪州、雲林、嘉義、宜蘭、台東、花蓮……各地的農民,他們縱使扯破喉嚨大喊,這些位於國際會議中心的西裝套裝人,聽得見嗎?

我們再次拿出標語時,馬上被制止。有一個女警(或者只是工作人員),強力壓制住我的手腕,很生氣的說,妳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我說,這不是禮不禮貌的問題。她說,這當然是沒有禮貌。而我的手被她抓得發痛,不想跟她爭辯,反正馬英九也走了。就這樣,我步出會場,伙伴們也陸續步出會場。

當晚我坐車南下,沒有看到新聞是否有報導、怎麼報?不過已輾轉知悉,一些很誇張的「報導」。我在電話中對一位搞運動的妹妹說,以前參與學運時,反正消息一定會被主流媒體封鎖,感覺還比較單純,現在面對這種,拿錢做新聞、以老闆的立場為立場的媒體,唉,實在不知道怎麼辦?

因此,回到家,我寫了這封信。我感到,這是一條長路啊!

護農村、護農業,還要對抗謊言、偽善,對抗金錢收買與威脅的長路上,我們不無感到疲憊、無力、卻又不甘心而仍然懷抱希望的走著。3/26日只是路途中的一天,「每天每天」套句台灣農村陣線「不要說再見—-守護台灣農村」連署聲明中的句子,每天每天,我們都要爭取一點點、努力一點點,因為,我們真的不想和農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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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許多依農為生的人們,在鄉村勤勞工作,對他們來說,土地不是資產,是伙伴(攝影/許文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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