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兩個世界

莫拉克災後,那瑪夏的民族村,為了討論要不要立刻簽署永久屋的意願書,部落內部紛爭不斷,缺乏政府部門說明永久屋附帶的權利義務的文件資訊,所有的訊息都以口傳的方式在部落內流通,造成很大的信任危機…

前言:

莫拉克災後,那瑪鄉三個村落皆受到很大影響,其中民族(南沙魯)村傷亡更為慘重,部落也被初步評定為不安全聚落,目前族人暫時被安置在工兵學校,等待未來的發展。

從下山後,為了討論要不要立刻簽署永久屋的意願書,部落內部紛爭不斷,缺乏政府部門說明永久屋附帶的權利義務的文件資訊,所有的訊息都以口傳的方式在部落內流通,造成很大的信任危機與緊張關係。目前有將近八成的居民簽署了進住大「愛永久屋」的意願書,另有兩成居民則打算返鄉或選擇其他方案。

以下分別專訪民族村長與民族國小的老師謝綺燕,前者代表的是簽署意願書遷居永久屋的居民意見,後者為不準備遷居至大愛永久屋的居民,希望透過兩種不同意見的表達,有機會釐清問題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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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村基本資料:

戶數約160戶(錫安山另有300戶,雖在村境內,但為另一獨立世界)

居民為生方式:除少數公務人員與小商店,其餘皆以務農為主,包含麻竹筍、生薑、芒果、梅子、芋頭,少量的咖啡以及自己吃的蔬菜。

一、準備搬去永久屋的人的想法

主要受訪者:村長劉金和

訪問者:馮小非、康椒媛、楊育青

採訪整理:馮小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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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村長劉金和,布農族人。攝影/康椒媛20091012

訪問者:想請教村長,從下山後到現在選擇永久屋的過程,大概的情形.

村長:

我們從山上下來後,村莊分兩邊住,一個是旗山內門順賢宮,一個是佛光山的禪淨中心,分兩邊不好做事,有人就主張說,要到路竹教會,那是民族教會的姊妹教會,但那時候我們考慮自己人數太多,教會不好接待,所以就決定接受政府安置,把兩邊都一起在遷到現在的工兵學校。

還分成兩邊安置的時候,大家就開會,協調未來路怎樣走?山上很危險怎麼辦?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就決定說要組合屋,不是要永久屋,組合屋的地點有三個選擇:圓潭的台糖地、五里埔、杉林月眉農場,大家就表決要去月眉杉林,結果組合屋材料都進來了,紅十字會把材料都帶來了,結果縣長來了,說組合屋不適合夏天住,冬天來也不好,然後就有傳出說大愛(慈濟)要蓋永久屋,所以大家就傾向要住永久屋。

在考慮永久屋的時候,居民也是想回去,所以就要求說要有公正單位去鑑定,部落是不是真的危險,經過營建署去鑑定,真是危險,村民的心就比較堅決,那就選擇永久屋,但是有些村民就說還不夠肯定,就要求孫主委(原民會主委孫大川)再召集專家鑑定,孫主委有來,也說實在不安全。

現在我們民族村有148戶,錫安山那邊有6戶要下來。政府有答應我們,說村莊不拆掉,也不徵收,也可以回去工作,只是家不能住,要進去睡午覺的話,要先看一下有沒有警察在旁邊,沒有的話就可以進去。

如果我們的台21線搶通的話,以後月眉農場回山上只要40分鐘(現在要繞道4個小時),我們就可以住在山上,每天回去務農,總統、縣長、還有院長都有說,你們可以回去種作物,我們目前最需要的收穫就是種生薑,還有梅子每一年都要收一次,芒果一年收一次,整理打藥下肥,麻竹筍一年都要收一次,都要回去整理。

訪問者:村長,您說的這些,有政府的書面資料嗎?

村長:沒有,但是政府有口頭答應

訪問者:

10月8日的時候,那瑪夏說明會有發一張文件,政府現在有決議說,如果部落是被評估為「不安全」的話,土地要降限使用,就是說會管制的比現在嚴格,然後如果有得到永久屋的話,可保有原鄉土地所有權,但是不得住人,僅得作為部落共同文化資產,其用途得由部落討論決定。

不知道村長有看過這個文件嗎?如果按照這個文件的話,房子是變成部落的共同資產,然後耕作,如果按照土地分區使用模式,只有「農地」可以務農,但是大家現在應該有很多耕地,都是「山坡地」,那將來還可以繼續務農嗎?

村長:

有這份文件嗎?你這張借我看一下,(村長去戴上眼鏡),有這個規定我怎麼不知道?縣長跟主委就是說,可以務農啊,他們說,只是在山下多了一個房子,其他都沒有改變,山上房子是說不能住人,可是主委有說,只要看一下沒有警察就可以進去睡午覺,現在要變成「部落共同的」,那就不能進去啦,這怎麼可以?縣府要給我們一個保證啊,都沒有白紙黑字,要不然我們都是文盲,不務農要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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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透過訪問者的電腦,閱讀該份文件,該份文件內容,請點選這裡下載閱讀。(攝影/康椒媛10091212於工兵學校)

訪問者:

再請教一下村長,有報導說,現在民族村要申請永久屋的房子,有90% 沒有建照,所以不能申請,那這件事情村長知道嗎?

村長:

鄉長講過,只要有村長帶幾個鄰長去求證一下,不要說一定要有建照,但是我要再去鄉公所瞭解一下,政府叫我們遷村,為什麼還要找這個麻煩,希望政府趕快幫忙,要不然當初就不要叫我們遷村嘛,這樣好像有矛盾。

訪問者:關於永久屋的坪數和未來的規劃,不知道村長這邊知道的情形是怎麼樣?

村長:

他們就是說,只要有簽意願書的都可有永久屋,然後有分成14坪、28坪、34坪,然後每個年滿20歲的男生,都可以另外有一間,或者去住28坪,因為這樣將來結婚才有地方住。

訪問者:

村長,營建署那邊10月6日有開會,已經有住的標準,好像沒有說,20歲以上的男生可以另外有一間房子,或者是搬去28坪的,只要2人以下,應該就是14坪,您這邊有政府的說明文件嗎?

村長:

沒有,但是他們都這樣說。那我要來再去問。政府都沒有給我們白紙黑字的保障。

訪問者:

想請問村長,您覺得,為什麼這一次部落會吵得那麼嚴重,你覺得不搬去永久屋的那邊的居民,他們不高興的原因是什麼?

村長:

因為他們不欣賞我,才會造成他們不想遷村,然後他們對「程序」的想法不一樣,好像沒有正式開會,就變成「誰是誰的那一邊」。

到今天我跟他們講,你不登記的,你就站在另一邊,不要講話,登記的就跟我來,你自己作決定,不要在後面搞破壞,不能因為有認識幾個媒體,就暴露自己的觀感,這樣會破壞整個團體。

像目前有一些堅持要回家,我的看法是,就是不安全,怎麼回家?如果回家的話,就沒有機關單位幫你了,至於30年後50年後,如果變安全了,我想後代還是會回去。

所以台21線一定要通,我們才能回去山上採收梅子,但是政府一定要給我們白紙黑字,要不然住進去之後說不能種山薑、芒果的話,那我們怎麼辦?

二、沒有選擇搬去永久屋的人的想法

受訪者:

民族國小老師謝綺燕,民族村的媳婦,民族村重建委員會成員打亥老師的太太。

那瑪夏鄉代表李惠民

村民林春福(年輕族人,目前就讀明道大學)

採訪者:康椒媛、歐陽毅、馮小非

整理整理:馮小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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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代表李惠民(攝影/康椒媛10091212於工兵學校)

採訪者:可否請兩位談談說從山上撤下來之後,到現在選擇永久屋的情形

李惠民代表:

我們一開始被撤下來,在佛光山的禪淨中心,還沒幾天就已經有人在作永久屋意願調查,大家還沒有思考空間,當時認定可能會不去,急需有安定下來的地方,所以慈濟意願書下來,很多人就都簽了,大家的想法很簡單,想說外面有房子住,但是可以回去耕作。

但是意願書的第一個版本說,不能再回原居住地居住,我們看到後,心理就很擔憂,那時候就有人問我要不要簽,我說再來看,那時候還沒有非常同意或拒絕去大愛屋,只是怕會不會簽了這個,一手拿大愛屋,一手要放棄房屋所有權。

後來縣府就說,把那句「不能回原居住地」拿掉,改成「不能從事破壞水土保持」的工作。但是那時候政府也沒有任何計畫,我們會很擔心,這部分會不會是陷阱,所以我們就拒絕去簽,但是大部分人還是把意願書簽出去。

我們本來想要住組合屋,再慢慢思考部落將來如何決定,我們8月20幾日才去看了組合屋的情形,政府卻臨時喊卡,隔天就要看軍營,再隔天就遷了,連禪淨中心的師父也是到我們要遷的前一天才知道,他們也覺得怎麼那麼倉促。

到了工兵學校後,慈濟人就天天來,穿梭在族人中,請大家簽意願書。每個人狀況不同,立場不同,問題不同,有人很強烈需要山下有一棟房子,我們可以體會這樣的狀態,可是大家還是有疑慮,因為政府都沒有作任何的承諾或計畫步驟。

我們本來自己成立了自救會,到這裡變成重建委員會,有一次慈濟作了說明會,村長幹部去了,他們開完會回來以後就說,房子很棒,就很強烈的要推永久屋,也說跟慈濟講好了,相信他們做出來的任何承諾。

但是我覺得我們的對口應該是「政府」,而不是「慈濟」,我們是很擔心,選擇永久屋到底會不會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但是政府都沒有講,所以後來就跟部落有一些不愉快,很多族人甚至覺得,我們妨礙他們得到永久屋。

因為每次開會的訊息並不是很清楚,縣府或相關會議,不管任何會議,應該是充分訊息傳達,但是我們我都不知道,感受很不好,因為我們有很多質疑,需要有很多白紙黑字的地方。

所以上次總統來,我跟他說:

「你們說的話會傷我們的心,你們白紙黑字出來的話,才會安我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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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國小的謝綺燕老師,民族重建委員會打亥老師的妻子(攝影/康椒媛10091212於工兵學校)。

受訪者:你們對永久屋方案有疑慮的地方是什麼?

謝綺燕老師:

我們會想說,遷到山下後,部落的發展性在哪裡?生活工作的態度、整個習慣方式,跟平地不同,強強烈的不一樣。我是平地人,媽媽務農,我知道平地人農耕的方式跟原住民地區很不一樣,他們是粗放式的,噴農藥或精緻耕作都很少,梅子樹都幾十年以上了,要採收才去砍草,沒有精細農耕方式。以這種方式如果來到山下,要如何以農耕保障生活,也沒有那麼大的地,但是族人沒有想那麼多。

而且慈濟一直來遊說,不斷承諾我們的族人,只要族人開口的,慈濟都說好,慈濟說,只要20歲的男孩子都可以有一棟房子,也有透過廣播公開講,所以族人都很高興。只要慈濟講的話都是ok的,沒有顧慮。

我們常跟族人講,到時候的決策權都是在政府單位,不是慈濟,但是從一下飛機,他們就被灌輸說,慈濟就會幫我們蓋永久屋,都是ok的,不會失去山上的任何東西,這些都是免費給你,好像政府免費幫我在山下蓋一棟房子,其他都沒有變化,族人當然都很高興,都說好。

如果真的可以是如此的話,最好不過,誰會想要拒絕這些?但是慢慢的瞭解後不是這樣,拿了永久屋之後,是很可能會失去山上的東西,但是族人都沒想那麼多,

所以當狀況跟族人想像的不同的時候,他們甚至說,我們是破壞份子,是我們去收買了媒體與政府,要求要有建造才能領永久屋,害他們拿不到永久屋。

我覺得今天不論什麼方案,不論是誰講的,應該要說清楚,如果有真正的決定出來,應該要讓我們多知道,可是目前政府除了「八八重建報」之外,都沒有給任何明確的文字,如果有任何決策的事情,應該要讓受災的地方知道,我們才是災民,需要知道未來的走向。

我們沒有選永久屋的,在這裡都很辛苦,很多人都有接到電話說催促簽意願書,他們說,如果你們不去住,動作會比較慢,大家一起去比較快,如果今天我跟你講,有幾個人不答應,因此就會影響你們的權益,那當然大家就會很討厭那些不合群的人。

村長後來都有廣播說,叫大家不要上網發言,說這樣會影響我們。

李惠民代表:

剛時剛下山的時候,本來是有共識的,剛下來成立自救會,來這裡組成重建委員會,現在形同解散,變成這樣有矛盾,我們也是很痛苦。

但是我們還是一直告訴族人,如果不清不楚就遷下去,萬一後果是不能改變的呢?我們一直希望能有白紙黑字的得失分析再作決定。來到山下,也許幾個人可以過的下去,大部分的族人不會超過3年就會回家了,到了山下上,你要靠什麼生活?

其實最適合住在山下的,反而是謝老師跟打亥主任,他們的收入都是ok的,我也跟其他族人說,打亥主任應該是很笨的,幹嘛窩在這邊跟我們那麼辛苦,他們也可以不要管這些事情啊,他們也可以不需要跟我們住在營區啊,還可以跟政府申請租金補助,他們是「老師」耶,頭腦都ok吧,實在是希望幫助族人選擇對的東西,現在如果不講的話,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主委要我們自己決定,你認為部落安不安全,你可以說他是安全,也可以說他是不安全,如果覺得不安全,這塊地建地還是你的,房屋就不是你的,但是不會被剷平,以後的話,就會變成部落的文化產業,如果部落覺得是安全的話,你可以住在那邊,可是如果有發佈訊息,危險的時候,是會被撤下山的,但是你可以住在那邊是ok的。

主委就問我們,你們就自己覺得,部落是安全的嗎?村長就站起來說要表決,打亥主任就說:

「我覺得這是程序的問題,這是部落大事,不能草率形式,總要有正式的程序出來,總要發通知單,也不是大家都知道有這樣的事情,講好什麼時候開會,有簽到簿,有開會紀錄,做成決議後再把記錄送上去,這樣才有保障」。

如果部落已經分成兩邊,但是我相信不久,他們就會回部落了,三年內就會回來了,如果住進永久屋之後,想要回家的話,也可以註銷,就可以繳回給政府,但是回去的話要自己蓋房子,我們就先在那裡等他們回來。

受訪者:

謝老師,你覺得下山對部落的未來會有什麼影響嗎,如果回山上,小孩子的教育會怎麼處理?

謝綺燕老師:

以前學校還在山上的時候,部落對文化的傳承推展就已經很吃力了,因為已經習慣完全使用主流語言,整體生活也跟以前有很大的差異,加上很多的家庭並沒有那種決心,在家裡面教育孩子族群文化語言,所以小朋友會講布農語的很少,如果你又到主流社會去,這不只是文字撰述,而是整個環境的問題,無法貼近語言原有的環境。

我們校長說,學校跟著部落走,至於是跟哪一個部落走,可能就要再看。如果到了杉林月眉農場,並不單單只有我們一個民族,那就是多元族群,甚至會不會被打散去其他的國小都還不知道,當漢人與原民交雜之後,我對文化傳承的感覺是比較不樂觀的。

我覺得杉林的永久屋,就是一個房子,如果為了房子失去了一個「家」,那就很可惜。

我的小孩也一直說想回山上,我有跟他們說,如果我們回去,同伴會很少,就沒有同學,我小孩說沒關係,我要回去山上,回去比較好。

可能將來如果真的回去的話,如果民族沒有學校了,就帶他們去隔壁的民權唸書。

訪問者:春福,你是年輕人,為什麼會選擇想要回部落生活?

林春福:

我只想回山上,不習慣山下的生活。國中在外讀書都要花錢,在山上比較自由,
在山下都只能在房間打電腦,在山上都在烤肉,釣魚,打獵,晚上的時候,老人家都在泡茶,我們就在旁邊烤肉,一小條烤一整個晚上,就一邊講話,我可以連續烤一個禮拜。

八八水災前,我才跟山上的朋友一起去獵到一頭山豬,本來約好八八那天還要再去一次,可是就坐直昇機下來了。

未來的話,可以去考公務人員,也可以當農人,如果真的永久不能回去,就沒有家鄉,也沒有祖靈地,這很難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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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就讀大學的林春福與部落的小孩子。(攝影/康椒媛10091212於工兵學校)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獨立新聞網」)

打造大愛村 永恆新故鄉─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專訪

以下文章為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女士,接受莫拉克新聞網專訪的記錄整理,感謝林副總執行長詳細說明莫拉克災後慈濟興建永久屋的想法與過程….

以下文章為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女士,接受莫拉克新聞網專訪的記錄整理,感謝林副總執行長詳細說明莫拉克災後慈濟興建永久屋的想法與過程,僅與所有關心災後重建的朋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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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道格、賀伯颱風到921地震

回溯過去,1994年道格颱風重創翠巒部落,我們就曾經為部落的居民蓋了三十幾戶的「翠巒村」,那雖然像是原住民在山上蓋的鐵皮屋,不過材料都是進口的,並不是組合屋的形式。

這三十幾戶人家,到現在還非常安然無恙,921大地震的時候,我們在埔里蓋組合屋,他們還特地來到現場,交給我們五萬元:「我們沒有錢,加起來只能湊出五萬元,希望可以協助921災民」,真的讓人很感動。 (編註:翠巒村於1997年3月完工,為第一所「慈濟村」,資料來源:慈濟網站)

13年前(1996年)賀伯颱風重創神木村,我們也很希望協助他們遷村,當時南投縣長和上人到處尋找土地,可惜政府對這樣的事情礙於法令幫不上忙,因為當時找到可以遷村的土地都是台大實驗林場,但是校務會議沒有通過,其他適合的國有地不多,我們為他這個事件奔走了兩三年,就是沒有辦法處理,我們也一直很掛心那群神木村的民眾,每一次颱風來之前,慈濟人都會打電話去關心。

回想到921地震,心裡面還是很激動,台灣的災民真的非常有福報,受災的災民激動的告訴我,地震那天凌晨1點47分發生,還不到六點慈濟就準備了熱騰騰的豆漿、燒餅、饅頭,還有稀飯送到他們手上,一餐都沒讓他們餓到。

當年有很多感人的事情,有很多不忍心的,例如看到大家住在帳棚裡,多半是沙灘式的帳棚,根本不能遮雨,就看到外面下雨,裡面也下雨,年輕人也坐在裡面發呆,那時候很焦慮,他們一日沒有安心,慈濟就無法安心。當時證嚴上人想該怎麼為他們快點蓋組合屋的焦慮,跟現在的焦慮是一樣的。

其實我們從921之後很關注山區,很多專家學者告訴我們,地震後土質鬆動,至少會有40年的時間不能穩定,在這40年當中,要很小心,如果有大雨來臨,一定會造成土石流,因為阪神大地震就是如此。

所以921之後,我們就一直在構思,如果山區的人願意下來,我們該怎麼樣幫他們的忙,讓他們居住在安全的地方。像南投縣的信義鄉,總共作了幾條橋,每次花費幾億,但是只有幾百人住在上面,明年水一來就又沖走了,究竟是工程作的不好還是水真的很大,大自然的力量真的需要考慮。

其實我們在921之後,曾經與黃榮村執行長共同計劃在彰化那一帶,找個幾百公頃台糖的地,把山上比較危險的,願意下來的居民,遷下來,由慈濟蓋房子,還規劃了一個共同農場,想說種果樹等等食品類的,還要找義美食品來保證價格收購,案子規劃的很詳盡,可惜,後來居民沒有下山,就只好作罷。

八八水患之後

組合屋與永久屋的選擇

這一次水患這麼大,8月11日,台東縣政府就第一個找我們去蓋組合屋,那天早上接到電話,中午出發,晚上12點才回到花蓮,丈量的儀器也帶去現場,也都量好了,我們的營建單位從網路上調了地籍圖,就開始設計了。

但是當我們向上人報告後,上人十分憂心,他認為921大地震是「房子倒了,土地在」,這次是「房子與土地流走了」,我們如果幫災民蓋組合屋,三年後,地在哪裡?政府到時候要如何面臨災民的安置問題?災民未來要怎辦?

所以上人就說,我們可否蓋「很快完成的永久住宅」給災民,但是他又嘆口氣說,十幾年前要作的遷村都作不成,這一次也很可能只是一個理想。上人說:
「如果,這一次政府看到這麼大的災害,真正去體會說,災民沒有土地重建的事實,是不是,雖然永久屋比組合屋貴數倍的價格,但是如果政府願意願意提供土地,我們就幫災民蓋永久屋。」

而這十幾年來,我們一直在研究「蓋的快的永久屋」,另一個是「蓋的比組合屋更快的急難屋」,我們一直都在研究未來的可能性,所以,我們就跟上人說,如果土地沒問題的話,永久屋2-3週就可以蓋好了。

上人就說,如果同樣是蓋3週,雖然永久屋比較貴,為何我們不蓋這個呢?現在只欠東風,只要政府願意支持土地,我們就來作這樣的事情。出發點就是這樣的單純,災民就可以永久的享有這個房子,也不用租金。

後來就找到劉院長,跟他報告這個想法,同時把原本想在台東蓋組合屋的那個地點跟院長報告說,這塊是國有地,是否能請院長協助取得,用以蓋永久屋。院長說:
「你把資料給我,我來設法研究看看,如果假設我們可以把事情做成,那就把這個當作全國救災模範,讓全國想救災的人都用這模式來作。」

後來他去問了土地沒有問題,就很快的召開了一個會議,那天很多慈善團體大家都出席,大約在八月16日,就在行政院開會,法鼓山、佛光山、紅十字會、世界展望會等團體一起開。

在場的團體覺得組合屋雖然不好,將來不住了之後就容易成為垃圾,但是為了災民,還是要蓋組合屋比較好,想請我們分享慈濟關於組合屋的經驗。

我分享了組合屋的好處,一個組合屋的材料,我們用了10次,98%都可以回收。對我們來講,組合屋不是不好,只是覺得說,如果拿了一塊地蓋組合屋,就得找另一塊地來蓋永久屋,那政府有那麼多地可以給我們嗎?如果到時候沒有地,那是不是又要抗爭?我們希望台灣祥和,不要抗爭。

所以那天在會議上,我就說,我們覺得組合屋很好,但是這次慈濟希望蓋永久屋,希望結合全球大愛人的力量,因為我們有龐大的營建力量可以作,所以希望能讓災民有永久的房屋可以使用。

中央政府的大力協助

在開會之前,台東縣建管處將興建永久屋在法令上會遇到的難題,列成了一張表格,註明說某某法令必須鬆綁,才能做好這件事情,縣長還提到:「四年前那個颱風,流走了幾棟房子,我到現在都還不能幫他做好,慈濟能如何來幫忙處理?,如果我今天聽你的想法作永久屋,那到時候可能組合屋也沒了,什麼也沒了」

我聽了之後想到上人慈悲的盼望,心裡就發願:「好,那我們這次一定要去克服困難」。所以我就把那些問題拿出來,請教政府能不能鬆綁。那天我非常感動,包含財政部、國有財產局、內政部,沒有一個單位說No,每個單位都說願意幫忙。內政部次長林中森說,這些手續我們在921地震後已經鬆綁了,只要套進來就ok,行政院秘書長薛香川也說,是不是這樣就沒問題了?林中森說是,秘書長說,那就這樣辦。

其實我本來只有抱著1%的希望,想說這個會開完後,恐怕就只能蓋組合屋了,所以當天的那種感恩心情真是不能形容,我跟上人報告,好像在作夢一樣,我也立刻去跟台東縣長報告說,沒有問題了,我們可以興建永久屋了。

與地方政府的互動過程

星期一早上,台東國有財產局辦事處就打電話來說:「你快點來辦手續」。我真是嚇一跳,我們就衝啊,衝去台東縣政府,但是縣府當時竟然說「我們不要了,我們不相信法令可以真的鬆綁」,而國有財產局也打電話來說:「好像不對喔,縣府說他們不要永久屋」,但為了災民我們還是契而不捨得向縣長做簡報,縣長看了簡報很歡喜,說那就委託慈濟了,

於是我們第一場就是對太麻里災民做簡報,災民非常歡喜紛紛簽名表達需求,甚至後來還一再打電話給我們希望我們能幫忙蓋(包括最近還是來電),接著我們想對金峰鄉民說明,但不知他們居所,鄉長後來請社會、原民課課長等在我們的環保站見面,他們聽完我們的簡報後,非常感動,表達要代為向村民說明,於是我們將說明會情況向縣長報告,並在電話中約好第二天辦理手續等,感恩營建署很積極幫忙土地變更事宜,沒想到次日縣府表達婉拒慈濟善意,我們本來很高興的搭火車回去了,沒想到還是沒辦法實現幫忙災民解決困境。

後來,營建署還很努力的要協調台東縣政府幫忙接受,但是縣府很堅持,我們尊重災民也尊重政府,只是到現在還很掛念,如果原鄉要住中繼屋就去住,但是漢人想住永久屋,為何不可以呢?上人非常關切以及非常憂心災民,近日還在問我,我們能不能去幫忙,但是縣府不同意,我們實在愛莫能助。

雖然台東的經驗如此,但是我們慈濟人仍很積極的在高屏地區努力,並與高屏縣長有初步之接觸商議興建永久屋事宜。於是我們約好八月19日去屏東,當晚跟縣長簽了央廣(中央廣播長治分台,預計安置屏東原住民族人)的蓋永久屋意向書,接著深夜跟高雄縣楊縣長在電話中商議,楊縣長很感動上人的慈悲,雙方意見約好次日(20日)早上補辦手續,也簽了意向書。

關於意願書的發放與內容

我記得在行政院開永久屋會議的時候,政府部門有提到,希望不要發生房子蓋好了之後沒有人住的情況,所以高雄縣政府就發「意願書」,問說你願不願意住進來讓山林養息,意願書文字並不是我們撰寫,發出時我亦不在場,意願書是災民給縣政府的,文字內容我也沒有去看,只是想說,山上已很危險不能住了,你來住山下,萬一又回去危險怎麼辦?

後來大家反彈,那個文字並不是我們寫的。其實我相信縣政府也是好意的,而且我想說那是「意願書」,又不是「合約書」,沒有法律效力,對我們而言沒有權力約束災民,所以事先就沒有到縣政府關懷文字細節,後來看大家那麼緊張誤會我們,我們也是會有點委屈,菩薩道難行,這一路走來,本來是一心護衛災民很單純的。

其實楊秋興縣長很有規劃,曹縣長也很有規劃,楊縣長說,住進來的民眾,他會設法每人給一分、兩分地,然後大家也可以一起為他們的未來謀思。

很多原住民與我的想法是,能不能提高造林費用的補助,這就是護育,每一年的造林可以給他比去年更多的錢,鼓勵他們照顧樹木,如此山上樹木可成林,水土保持就會好,或者像民族村民跟我反應的,如果政府聘請他們作「巡山員」,山上總是他們最清楚,不要每次都是用考試的,過關的都是都是平地人,還要由原住民上山把迷路的漢人巡山員帶下來。

原住民的聲音政府政策若能修改,讓原住民可當巡山員,如此他們就可以有就業,由他們自己守護山林,就會自己管制真正的濫墾,深信沒有人比原住民更愛他們家園,若大家把問題拿出來談,相信政府為照顧民眾會朝這條路去走。

居民擔憂的事情

在目前永久屋的部分,有人擔心坪數不夠住,例如一家四口如果要拆成3戶,政府不同意,那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我們也希望政府落實儘速讓居民拿到申請永久屋的證明,但是有很多問題,原住民都沒有任何證明文件,縣府也會擔心,那如果沒有文件,大家都可以來請領,那這些也都是社會資源,我是覺得我們不要怪政府,怪罪不能解決問題。

也有人問說,那我們是不是反對居民回去?或者覺得居民破壞山林?其實我們是贊成讓山林養息,是為了疼惜生命,希望未來土地地質穩定了,山林安全了他們要回去與否,安全與不安全他們自己最清楚,現在讓土地休息,不要開路,不要破壞,將來50年後,祖靈還在家園還在。

但是我們也知道,現在山林保育的問題,不都是原住民的問題,也有漢人的問題,終歸一句是人的問題。我們也曾公開反對過其他更大規模的環境破壞,例如在其他地方的越域引水工程,所以,慈濟並沒有怪罪原住民,是希望原住民與平地人如何一起來合作愛護大地山林。

還有些人擔心,當部落的人下山後,文化該如何延續?其實,現在的原住民只有1/6住在山上,大部分都下山了,原住民的文化如何保存,並不是住在哪裡的問題,如果你現在沒有把他們聚在一起,他們的文化才會真的消失。

例如民族村的村民就有說,他們說想要把山上的樹移下來,種植在新家園,也要去他們原來的河裡面撈魚蝦,放養在我們的野溪,透過看到這些樹和野溪,就可以引來我們喜歡的鳥、蝴蝶,所以我也寫了一首詞:

植一棵屬於家鄉的樹
引來家鄉的蝴蝶
引來家鄉的鳥
山豬漫步
彌猴飛躍
鳥語花香
不由山豬彌猴擁入懷抱
螢火蟲閃爍
穿山甲下山偷喝水兒
唧唧嗡嗡
夜半蟬鳴蛙兒叫
夜半野雞爬上山
觀音溪畔鳥語又花香
觀音溪畔新家舊伙伴
喝嘿
回家回家回杉林新家
喝嘿
打造大愛村成為我永恆的新故鄉

20091005 公共空間-01

教堂2

20091001杉林大愛屋原住民小坪數社區4

上圖為民族村目前的初步設計案,由郭書勝建築師提供,該設計規劃案以下圖說,感謝郭建築師分享。

民族村的設計案(下文為郭書勝建築師口述,記者採訪整理):

民族村的部分,在整個園區中會有自己的社區入口,再進去就是村內的廣場,因為廣場是聚落的重心,還有社區辦公室、活動中心以及三郡社的建築。我們也請居民協助提供過去的照片,希望把布農精神表達出來。

現在我們在杉林的月眉農場先蓋了一個10幾戶的區域,當作當樣品屋,讓整個工作團隊可以再詳細check,也可以讓居民看。

至於馬路的部分,整個園區因為會有好幾百戶,所以有一條園區內的環狀道路,本來是設計15米,後來提報給縣政府的時候,縣府提出如果有很多戶數,需要再大一點,所以就修正成20米,在都審的時候,又被修正成要預留30米的道路空間,然後有一半是綠帶。

主要馬路的旁邊會是人行道和腳踏車道,車道則分快車道與慢車道。目前規劃方式朝向綠色環保的概念,水溝和道路工程會採取連鎖磚透水磚,邊溝處理是用明槽溝的方式,希望整體園區是一個綠化的生態村,村內會有幾個綠帶、公園,並且能夠保持跟原來的月眉農場生態的連結。

現在民族村已經成立了工作隊,預計會有50幾個人來參與施工,等到社區建好之後,我們會輔導成立社區自治,把每個社區營造出來。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家,應該回到記憶中的樣子

目前慈濟大愛屋的規劃與配置,是家家戶戶都長成同一個樣子,「整齊劃一」,那是軍營與國宅的設計方式,不該是定義「家園」與「文化」的方式。我們被迫搬去陌生的土地,已經很孤單,因此我們想重建「記憶中的家園」…

前言:

莫拉克災後,關於遷村與永久屋選擇的議題引發許多爭議,小林社區災後重建自救會長蔡松諭日前公開表示,除非慈濟能夠依各族群特性設計永久屋並區隔社區,否則小林村民堅持不住大愛村。

在中秋節前夕,蔡松諭先生接受莫拉克獨立新聞網專訪,詳細說明小林村民希望能「重建小林村」而非「住進大愛屋」的原因,並且公開呼籲,災後重建應「以災民為主體」,包含世界展望會、紅十字會等慈善團體,均願意等待居民形成共識,並以尊重不同族群文化的前提下協助興建永久屋,先前若因資訊不充足而簽下「遷居意願書」的居民,有權力將意願書撤回,重新討論後,再決定適當的重建模式。

下為蔡松諭先生口述,記者記錄整理。

一、我們想重建的家,是回到記憶中的樣子

儘管我們的村民對於要搬遷到哪裡的地點,有兩種不同的選擇(五里埔、杉林),但是我們對於重建的想法是一致的,也就是堅持「重建小林村」而非「進住大愛村」,主要的原因是:

有情感連結的家園重建,才有家的靈魂

目前慈濟大愛屋的規劃與配置,是家家戶戶都長成同一個樣子,「整齊劃一」,那是軍營與國宅的設計方式,不該是定義「家園」與「文化」的方式。

我們被迫搬去陌生的土地,已經很孤單,因此我們想重建「記憶中的家園」,讓未來的居住仍能保有情感的連結,而不是住進去一群規格化的房子,那樣的家沒有靈魂。

現在慈濟大愛屋的規劃,除了家戶沒有單獨特色,在配置上,是像集合住宅一樣的,表面上不同的族群分住不同區域,或許也會象徵性的放置個別圖騰,但是仍必須共用所有的公共設施與空間,這忽略了長久以來,我們每個村落都有自己習慣的互動模式和領域區隔,強制性的把不同族群配置在一個土地上,這不是真正的重建,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軍營。

這就像是假設歐洲發生災難了,然後你把德國、西班牙、英國的災民都搬到奧地利去,然後蓋完全相同的房子給他們住(頂多象徵性的在各自的區域劃上國旗),這應該是全球罕見的荒謬場景。

每個聚落都有自己的文化與區隔

以前,以前上國中的時候,那瑪夏的小孩都要經過我們這邊去上甲仙國中。我們都是搭不同的車上學,那瑪夏的人是搭6點50分的,我們是搭6點30那一班,回家的時候,我們也很自然的會搭不同的車,我們都搭第一班車到小林,第二班車才會開往那瑪夏,

那不是因為我們討厭彼此,而是習慣產生的文化,你一上車,就會看到都是自己同村的人,跟你看到都不認識的人,感覺是不同的,有時候,彼此有點微妙的距離,大家會相處的比較好。

而且,台灣有很多優秀的建築師,如果每個部落的聚落,能夠與不同建築師合作,一起重建具有文化特色,又有建築特色的聚落,相信會讓重建後的家園更美好,也會讓世界各地的人對台灣重建經驗刮目相看。

還有一點,我們的村民有很多都是建築工人,他們都知道,目前大愛屋規劃的的輕鋼架作法,其實就是高級的組合屋,不是長久之計,如果要作為傳家之寶,大家對於品質是會存疑的,畢竟那是以後永久的家。

所以,我們希望能以下面這四個大方向來重建:

1、維持平埔文化建築的獨特性

2、明顯區隔各部落空間感

3、讓部落參與重建設計與協力造屋

4、保有「小林村」原有村名

我們這樣的想法,其實已經透過很多管道,向慈濟表達心聲,可惜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回應,所以我們才會公開說明,雖然政府提供給我們的土地選擇,同樣是杉林月眉農場,但是我們要重建的是「小林村」,而非「住進去大愛屋」。

二、我們要團結,才有力量

其實小林村民從現場逃難出來之後,我們就一直堅持要住在一起,堅持要爭取組合屋來作中繼安置,而不是被打散搬進軍營,包含堅持用小林的方式來重建,這一切,是因為我們團結,才會有力量。

就像其他地區,我們每一戶的村民,先前就接到慈濟挨家挨戶打來的電話,他們說:「如果你們沒有趕快簽意願書,以後就會沒有機會住房子」,大家也一直聽到謠傳,說如果現在不簽,就會失去住永久屋的權力,這些話語都會讓居民很緊張,因此我發了簡訊告訴大家,「永久屋不等於大愛村,政府並沒有要求大家限期簽署意願書,請大家不要簽署任何法律文件,自救會會保障大家的權益」。

重建一定要有災民參與

當村人互信基礎如果夠的話,是可以產生很大的力量的。現在我們已經正式向內政部申請成立了「重建委員會」,正在跑程序,災後重建條例的條文中,明訂要「以人為本,以生活為核心」,但是現在的重建模式都不是用這種方式來進行,例如災民都還沒參與家屋重建的討論,也還不確定是誰要遷居,房子就已經決定好地點和樣式,這樣如何尊重多元文化?

前幾天,我在重建委員會上有提議,要求重建要真正做到「災民參與」,請內政部召開會議,邀請各地災民代表(不只是現在幾個代表,而是更廣泛的參與),以及三大慈善團體(慈濟基金會、紅十字會、世界展望會)一起開會,一起討論要蓋成什麼房子?行政院長當場裁示同意,希望這件事情能夠順利進行。

我知道不同部落內部,對於重建、遷村,都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也會擔心如果政府不提供土地,或慈善團體撤守,我們就無法順利重建,但是其實社會大眾都願意幫忙,也有很多慈善團體仍然耐心等待,不論是政府提出來的土地選項、既有的永久屋模式…,都應該要開放災民的參與權,這樣簽出來的意願書,也才會有真正的效力。

我們有權力拿回意願書,決定安置與重建的模式

因此,我在這裡公開呼籲,如果有災民以為「此刻(當初)不簽意願書,就不會有房子住」,那麼你可以將意願書拿回來,這是我們的權益,這張意願書在法律上並沒有締結什麼約定(我是從事法律相關行業),除非各位確定,你就是要住「大愛屋」,否則,你都可以去把意願書拿回來,重新討論出適合你們部落的重建模式,再來尋求資源共同重建。

除了意願書之外,包含中繼安置的模式、長期重建的方式,只要我們團結,我們都有權力走出適合自己的道路,不需要受限於政策!

例如,如果大家不想再住軍營,我們可以要求政府興建組合屋來進行短期安置,如果政府沒有回應,或者說沒有土地,我們可以一起去租地找地,而世界展望會、紅十字會都有承諾,只要居民有需要,他們都願意興建組合屋來協助安置工作。

同樣的,在長期重建部分,除了政府提供的土地選擇,我們也可以自己去找地,可以邀請其他的慈善團體一起來協助,包含局部購置土地與興建家屋的費用,反正政府現在提供的土地,並沒有所有權,如果我們自己找地蓋房子,不但可以每個村都擁有屬於自己的重建風格,蓋出自己想要的房子,還能同時擁有所有權,這是我們的權力,而不是政府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可以自己來!

總之,不論在哪裡重建,都必須要讓「將來會住在那裡的人」有機會參與,才可以做出最後的決定,無論是面臨遷村或原地重建的災民,我們必須要團結起來,才會有機會重建出「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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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小林遷村案之「中五里埔聚落」的重建規劃,是由族人、紅十字會與長期研究平埔文化的簡文敏教授一起討論完成的,這樣的模式與成果,都讓大家很開心,滿心喜悅的期待完成。如果在杉林月眉農場不能有這樣開放的參與模式,那麼我們只好「感恩慈濟,感謝成全」,捨棄大愛屋,請成全居民走出自己的重建之路!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獨立新聞網」)

261戶原民有疑慮,欲退回遷住永久屋的意願書

慈濟將在高雄縣興建七百戶永久屋,部分已簽具意願書的那瑪夏鄉、桃源鄉布農族人反悔,擔心有永久屋就必須放棄山上所有;高雄縣原住民部落再造聯盟總幹事伊斯坦大.貝雅夫要求政府先搭便道,讓族人回家評估後再做決定。行政院原民會主委孫大川昨日則表示,要災民馬上決定確實情何以堪…

慈濟近日將在高雄縣杉林鄉月眉農場興建七百戶永久屋,卻傳出部分已簽具意願書的那瑪夏鄉、桃源鄉布農族人反悔,擔心住了永久屋就必須放棄山上所有;高雄縣原住民部落再造聯盟、總幹事伊斯坦大.貝雅夫要求政府先搭便道,讓族人回家評估後再做決定。

貝雅夫指,縣府委託慈濟發意願書,兩版本皆載明「承諾取得房屋所有權之後,除繼承外,不移轉他人」,其中第一版本附註「不再返回原住屋居住」,最後版本刪除此句,但新增「其所有山地保留地,不得從事破壞水土保持之使用」。他說,搭直升機下來兩天後就收到意願書,桃源鄉兩百多名災民急忙簽了,後來才驚覺要了永久屋,恐損失山上所有,半數表示寧可回山上蓋工寮。

擔心損失所有 寧回去蓋工寮

社會處長吳麗雪指出,地方訊息雜亂且未必正確,目前對遷村有兩派意件,一方希望能儘快住到永久屋生活,另一方則希望能有其他選擇。但目前為止,兩百六十一份意願書都還在社會處。

當初草擬意願書的吳麗雪表示,初版的意願書是使用「不得返回原居住所」等字眼,後來覺得字眼太過強烈也不合理,最後定案的是第三版,也就是不得從事與破壞水土保持有關的行為。

那瑪夏鄉民族村重建委員會成員打亥說:「一個家庭要搬家也要討論好幾個月,何況是一個部落要搬?」打亥痛批政府應給災民「零到一百」的選擇,而不是「零或一百」的選擇。

民族村鄉民代表李惠民說:「政府應儘速召開公聽會,說清楚住進永久屋的條件。」李惠民表示,月眉農場離民族村約六十公里,未來要上山工作非常困難。「以前在部落打獵、種水果,一戶月入一萬塊就能生活,在平地連五萬塊都養不活一家人,還怕被漢化。」

貝雅夫指,桃源鄉建山、高中、桃源、復興、梅蘭、梅山六村落都完好,四千多人災後未返家心急如焚,盼先搭便道讓他們回家思考。

原民會:慢下腳步 傾聽意願

行政院原民會主委孫大川昨日則表示,要災民馬上決定確實情何以堪,會要求政府腳步「慢下來」,傾聽災民意願,讓訊息充分傳達。

由二十六所大專院校組成的「高屏地區大專校院八八災區重生聯盟」昨日成立,聯盟總召集人、中山大學校長楊弘敦說,目前災區重建或遷村仍無定論,但無論如何都須以當地原住民為主體,兼具部落印象和環境生態為主。

行政院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說,籌建永久屋箭在弦上,目前最大問題在當地地質是否安全,重回部落是否安全?包含高雄縣、屏東縣、嘉義縣災區地貌明顯出現變化,至少有四十個部落安全性必須重新評估,調查報告最遲今天會出爐。

慈濟:尊重政策及災民需要

慈濟發言人何日生則表示,慈濟雖是永久屋的援建單位,但細節及政策部分,尊重高雄縣政府決定及災民的需要。

(本文轉載自「苦勞網」,自由時報20090916報導)

山上才是真正的家(下)

房子重建其實不需要讓別人來,原住民可以自己蓋房子就好,自己的房子不會蓋,對不起祖先。重建方案中提出88臨工,但是大多為清掃工,部落族人不解,為何不將經費直接分配給部落族人重建家園,反而是剝奪土地…

編按:

本文為記者進行之莫拉克災後系列報導,記錄部落在回家與選擇「不全然適合的永久屋」之間的徬徨。事件還在進行,記者也仍持續記錄,請大家繼續關注。更多災後系列報導,請移駕至「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閱讀。

閱讀「山上才是真正的家(上)」,請點選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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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2日,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南下甲仙召開說明會,對災民說明重建的擘劃想像。但首批將被遷至杉林月眉農場的那瑪夏鄉族人們在這場會議中缺席,僅小林村自救會與六龜新開村民參與;永久屋快速興建著,而族人卻更顯徬徨。

「到現在為止,政府什麼都不確定又急著要我們遷村,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抗議啊!」民族村民打亥說,原本他也堅持回到原鄉,但和部落族人談過後才知道回到原鄉或許是場惡夢。

沒有土地怎麼活

打亥說,族人對颱風來襲很習慣,知道路會斷、水電也一定全無,因此颱風來前她們都會備妥3天至1周內的生活所需,等到路通就好了。但這次風災卻不像以前。

88風災當天,打亥和家人不在民族村內,沒有目睹族人死亡,但多數村民卻親眼目睹部落全毀;「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怖景像,部落當天所有的人其實是都死心了、在等死了!」兩位民族村婦女哭著說:「真的不敢回去了。」

當外界認為原住民「死都要回山上」,原住民其實也明白「沒有命不可能重建」;基於對生命安全的顧慮,以及政府只給予永久屋選擇的情況下,民族村民只好成為慈濟永久屋第一批移入者。但簽下同意書的多數村民表示心裡仍很掙扎:「因為我們一無所有。」而這不是民族村的特有反應,包括小林村與桃源鄉多數部落都一樣。

企業的想像

小林村民徐大林、李錦容表示,倖存村民家裡原都務農,有田、有農具,政府目前雖表示願意安置村民,「但我們只有房子的使用權,卻失去農地與謀生工具」。多數部落居民其實以農耕維生,但政府只談遷村、不談用地交換,讓部落族人備感茫然。

高雄縣長楊秋興強調,不是政府不願意給土地,而是國有財產土地有不能贈予的問題;慈濟基金會發言人何日生則說,他了解部落族人希望繼續和原鄉保有很深的聯繫,「但也要結合復育山林的理念」。

何日生認為,回山上再耕種或居住並不安全,雖然部落族人不能擁有土地,但若居民想耕種,慈濟會為居民爭取每戶2分大的農耕地。郭台銘則表示會協助居民就業生產,目前鴻海打算為族人發展有機農業,但若族人想要工業也可以,「只要是科技工業都沒問題」。針對有機農業的想像,鴻海將向台糖承租大愛村鄰近土地,可望打造約1百戶的耕種規模;行銷及農場經營則交由巨農有機農場及21世紀基金會辦理。

此外,鴻海保證3至5年內將「保證收購」,農民種多少、鴻海就收多少,「至少與市價相同收購、甚至更高,保證大家比現在收入更多」。行政院補充,未來台糖在農業發展,不只做為土地提供者,也可做為參與者。郭台銘也另外提出建設文化傳承中心的概念,希望和慈濟結合,讓老人從事一些傳統編織作為展示用。

重建也搞BOT

看似完美的規劃卻仍讓族人放心不下。打亥直指:「到大愛村後,只剩人跟房子,那是廢墟。」民族村民因無法擁有土地而有不安全感,畢竟永久屋雖能使用50 年,但政府願意提供無償土地多久卻還在討論,「如果期限很短,我們又失去山上的土地,是不是又要再流離失所」?因此有村民已打算撤回同意書。

小林、六龜、那瑪夏的族人群起質疑:「為什麼趕著要我們搬?不能讓我們多討論嗎?」行政院南部聯合服務中心執行長羅世雄說:「行政院與高雄縣主要就是要讓大家趕快回家。且慈濟承諾在6周內把永久屋蓋好,也給行政機關許多壓力。」

但壓力卻是政府自找的。原住民政策協會理事拔尚指出,921震後發展出災後重建需確立「臨時安置」、「中繼或過渡型安置」與「原鄉重建」3階段,目前政府的重建條例卻將第二階段與第三階段完全混淆。

跳過組合屋,直達永久屋,不但剝奪部落族人對家園的想像與自主權利,更出現「拿社會善款進行BOT」的荒謬情事。何日生說明,大愛村的興建經費全由善款支出,至於建設公司,「則是慈濟自己的營建單位」。

重建條例中規定,重建工程須採最有利標(選擇品質、能力較強的廠商)進行,但交由慈濟建設,就跳過重建條例規定、善款直接流入與慈濟合作的營建廠商,讓災民不禁質疑:「是捐給我們用,還是捐給企業用?」

司馬庫斯部落成員馬理光‧拉互伊說:「房子重建其實不需要讓別人來,原住民可以自己蓋房子就好,自己的房子不會蓋,對不起祖先。」重建方案中提出88臨工,但是大多為清掃工,部落族人不解,為何不將經費直接分配給部落族人重建家園,反而是剝奪土地、既有的工作機會還有參與討論的權利,讓她們被冠上「不知好歹」的污名?

就業輔導不可行

屏東環保聯盟理事長洪輝祥也質疑鴻海發展有機農業對部落的助益。洪輝祥近年輔導使用慣型農法的農民轉型無毒、有機農業,發現土地是影響有機發展的關鍵。「月眉農場是以前台糖地,都用年年春(農藥),要恢復到能有機生產,我粗估得花6年。」

洪輝祥說,剛恢復到可有機耕作的地,還不會有太好的收成,要馬上供應市場所需絕對有困難;鴻海目前只承諾做3至5年的保證收購,對族人來說根本無濟於事。此外,有機認證在今年8月1日上路後,取得認證費用至少得花20萬:「這對小農來說是大數目,除非鴻海要做規模經濟,不然災民怎麼付得起?」

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蔡培慧分析,鴻海確實有意走向規模經濟,但規模經濟所需的資材成本都很高,當企業撤出後,災民不見得負擔得起。「對有機產業來說,5年可能才賺到第一桶金,這時災民卻要回歸市場競爭,並非長遠之計。」她認為企業支持農業是好事,「但要介入的不是生產模式,而是如何擴大消費」。

撇除競爭不談,土地擁有權恐怕還是最重要的癥結。蔡培慧認為,鴻海與政府的做法,根本是讓災民從土地擁有者變成「農民工」;洪輝祥也擔憂,未來喪失土地的災民,必須承擔向台糖承租一分地4千5百元的費用,「這是因為不當休耕政策補助導致的,使得想承租的人必須額外負擔這筆錢」,一旦企業退出保障收購、也未經營通路行銷,「對災民來說等同從頭來過」。

亡羊補牢,時猶未晚

族人表示,撤回同意書,代表「請直接聽取災民需求」的吶喊,建議政府先確立受災部落的土地和山林情況、進行過渡型安置,讓居民凝聚自己對家園的想像,才能避免慈善團體和部落的衝突;否則重建將如中研院民族所副研究員丘延亮的比喻:政府「無限期提供土地」、慈善機構挾善款的「永久屋安置」、加上為資本找出路的「完全就業」保証,只是為災區、災民、失所的災黎社群提供「飲鴆止渴的罐裝飲料」。

山上才是真正的家(上)

慈濟預估重建村落經費至少7億以上,目前已有那瑪夏鄉民族村、甲仙鄉約3百戶確定居住;不過何日生坦言,土地無償使用年限及入住災民資格還有待政府認定。然而,在一切都尚未確定下,永久屋卻在昨天,正式動工了。

0915補記:「山上才是真正的家(下)」已經完成,請點選這裡閱讀。

編按:

雖然高雄縣的災民尚未決定永久安置的方案,但慈濟已經在高雄縣杉林的台糖地上,正式開工,預計可興建700戶的房舍。慈濟發言人何日生說,雖然部落族人還在抗議,「可是不願接受的都是老年人,年輕的也會想要改變生活方式,等我們多去溝通,相信會有更多人來住。」 (關於族人對慈濟大愛屋的想法,請點選這裡)

記者胡慕情在現場採訪了部落的想法,記錄現場發生的作為,事件還在進行,記者也仍持續記錄,請大家繼續關注。更多災後系列報導,請移駕至「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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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基金會的車子從高速公路轉下,被泥沙肆虐的道路經過清理,已恢復8成狀況,但村落全毀的災民卻仍然沒有家。一位慈濟師兄指著路旁的透天厝說:「我們會蓋那樣的房子給災民。很美,而且不用錢!我都想當災民了!」但災民所企盼與思考的,遠比房子是否美觀與免費來得更多。

民族村民打亥坐在旗山教會的階梯旁,看著族人搬運物資、祈禱、討論何去何從,他輕聲地說:「外界不了解原住民有多想回家。」桃源鄉高中村布農族居民伊斯坦大‧伊書說,八八水災雖然讓族人受到驚嚇,但族人不願下山,「因為擔心政府不開路,我們就回不了家」。

回家,原住民的永恆命題

一個人在都市中流浪 本來就沒有太多夢想
特殊的血液流在身上 不知道明天是否依然
原住民生活非常茫然 受傷時想要回到故鄉
一直是在勉強的偽裝 不知道明天是否依然
好想回家 好想回家 你和我都一樣

─歌手,達卡鬧

長久以來,原民因原有資源與生活方式遭漢化破壞,導致多數原住民必須離鄉背井工作,在都市中從事漢人眼中的藍領階級、領著不穩定的薪資;雖然世代移轉、資本主義席捲全台每一個角落,年輕的原住民確實也嚮往都市生活,並有更好的能力躋身中產,但對原鄉的情懷卻從未放棄。

桃源國小教師陸廣是平地人,他因認同原住民而自願到原民部落教書,「要知道,原民部落沒有乞丐,只要有人沒東西吃,不管那人是不是自家人,都會有食物給他吃。」陸廣的觀察說明原民部落互助的社會關係,「這是漢人難以了解的。」而這樣的社會關係一旦下山,因著語言、生活習慣差異不同,都會遭到破壞。

「將災後重建視為整體性社會發展的生活重建,對原住民族是非常重要的觀念。」台灣原住民族政策協會監事拔尚直指,幾百年來,原住民族包括平埔族在內,一直面臨天災人禍,使部落不得不離鄉背井而不斷被遷移及安置。

這次滅村的小林村,即是被日本人強制安置在此內山地區、包括必須再度遷村的好茶,也是政策下的受害者。拔尚感嘆:「大部分原住民其實比較習慣應付天災,而非應付人禍。」

而撼動全台的莫拉克風災摧毀不少部落的家園,政府被批救災不力之後,對於重建有著快馬加鞭的決心;善款從台灣各地湧入內政部、各慈善團體的帳戶,台灣人希望幫助流離失所的族人有家,但在加速快轉的討論重建過程,卻忽略了原/漢思維的根本差異。

災害重「見」條例

儘管民間團體對重建方向憂心忡忡,提出遷村、重建都須資訊公開、與被安置者討論,但重建條例依然在政治人物的衝鋒陷陣下快速通過─重建條例中有著模糊的強制遷村條款、有著無詳細政策的生活重建口號…

接著政院邀集慈濟和鴻海集團共同開會,揭開八八風災後的遷村序幕:那瑪夏鄉族人將遷往杉林國中旁的台糖土地、由慈濟興建永久屋,但族人需簽下同意書證明不得回山上耕種與居住、只有房屋使用權且不得買賣、並且無土地擁有權。

台灣原社秘書長以撒克‧阿復引用1995年全球原住民議會所言:「除直接射殺我們以外,最有效消滅原住民的方式,便是將我們和我們的土地分開。」

抗議鋒火燃起,慈善團體卻也疑問:山林需要復育,而妳們不是需要有家嗎?

模糊的家園重建

慈濟基金會發言人何日生拿著建築師設計的模擬圖,帶著記者到杉林國中永久屋預定地現勘。鳥瞰整片台糖月眉農場土地,廣達58.12公頃,背有丘陵、鄰近有杉林國中與消防局,「未來永久屋興建時,還會規劃托兒所、活動中心、原住民藝術工作坊…生活機能不虞匱乏!」

何日生說明,這片土地約可興建7百戶左右房屋,只容許災民遷入,房屋每棟造價約100至150萬,至少可撐50年;願意遷入的族人則依戶口數分配大小不一的雙拼、兩層樓房子,2至3人的小家庭可獲14坪;3-5人為28坪;6人以上則有34坪。

何日生強調,雖永久屋是由慈濟建造,但不會強迫族人改變信仰,「因族人的信仰教派不同,我們甚至保留4棟教堂的預定地。」建築將有太陽能板、可防風17級、抗震8 級的輕鋼架、綠建築設計,也劃設腳踏車道;所謂原民社區意象,也會參考中研院民族所的建議。

慈濟預估重建村落經費至少7億以上,目前已有那瑪夏鄉民族村、甲仙鄉約3百戶確定居住;不過何日生坦言,土地無償使用年限及入住災民資格還有待政府認定。然而,在一切都尚未確定下,永久屋卻在昨天,正式動工了。

大愛村不是部落

走在月眉農場的產業道路上,負責建造永久屋的理成營造開始已開始測量土地。第一批整地完成的土地上開始放樣,預計要在2個月內就蓋完房子。何日生說,雖然部落族人還在抗議,「可是不願接受的都是老年人,年輕的也會想要改變生活方式,等我們多去溝通,相信會有更多人來住。」

然而溝通本是漫長過程,已經動工的房舍,真的符合居民意願嗎?一位不願簽下同意書的民族村民便說,慈濟的大愛屋雖說要有原民意象,但只是想把圖騰放在建築而已,「這跟文化是兩回事」。而房子呈現整齊的排列狀、中間是馬路,民族村民也說:「這跟部落根本不一樣。」大愛村的設計反而像觀光園區,而不是部落的生活空間。

族人的說法並非沒有道理。負責建設的理成營造工程人員領著記者和慈濟基金會的團隊看著大愛村預定地時,指著眾人踩踏的產業道路說:「這條路已經確定拓寬成20米。」而拓寬的理由之一,竟是為等大愛村建設成模擬圖上整齊劃一的房舍後,接待國外的慈濟團隊參觀用的。

(本系列待續)

(作者為線上記者,本文轉自「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

永久屋計畫系列(4)外界有大愛,居民有為難

外面都以為我們民族村已經同意遷入杉林永久屋,實際上,族人的想法每天都在改變,因為有很多不確定的資訊、不確定的因素,每天傳入的政策訊息和想法都不一樣,都會影響到族人的想法和決策。從水災發生到現在…

新聞背景:高雄杉林慈濟大愛永久屋即將動工

在三大永久屋計畫當中,杉林鄉月眉農場大愛村計畫被閣揆劉兆玄稱讚為「最成熟」的永久屋計畫,是由慈濟主導大愛村建案、鴻海主導產業重建計畫。這也是慈濟在台灣的首座大愛村,鴻海在台灣的首個公益示範區。

此計畫佔地58公頃,由台糖提供土地,慈濟已委請戴育澤建築師完成整區的規劃圖,計畫興建800到1,000戶,此區要容納那瑪夏鄉、桃源鄉等部落,劉兆玄宣布民族村已確定要遷入,鴻海則自行召開記者會提出,要協助該園區從事有機農業,甚至還一律保證收購,對不想從事農業的族人,還可以設計小型工廠,保證就業。

當外界以為這是一個「成熟的永久屋計畫」時,苦勞網的特約記者summer採訪了三位人士,其中包括協助慈濟收集意見書的村民代表,發現居民心中有非常多的疑慮,大家都很感謝慈濟的善心,但是永久屋政策還有許多未說明清楚之處,就似乎已經被宣布定案,讓民族村的居民,真的很為難啊!

現況說明:法令未清,狀況未明,居民其實並未決定

行政院閣揆劉兆玄宣布,民族村將是確定遷入月眉農場大愛村的部落。慈濟的動作也很快,已透過部落發放意願書。

遭逢災變的民族村,族人傷亡情況嚴重,心情都在驚慌未定之中,民族村僅在兩次的說明會當中,取得片面資訊,迄今,甚至不知道在慈濟大愛村之外,還能夠有哪些重建的選項,因此倉卒決策要簽署意願書。然而,簽署之後,卻發現部落取得的永久屋計畫資訊不足、政策法令完全不明的情況下,不知道怎麼保障自己的權益。

目前,民族村的決議是,不會馬上對永久屋計畫做出決策,要敦促政府儘速恢復部落交通,敦促政府出面協助民族村釐清政策法令,讓大家的權益得到確保,在族人都能得到生活安置之後,再來思考遷村,做出進一步的判斷。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慈濟大愛村的作法有幾個盲點:

第一是,大愛村的設計應該是建築師先去了解民族村族人的生活型態,尤其是訪問耆老,再來規劃建築空間和配置,不應該是建築師拿出自己構想中的大愛村,教導族人怎麼過生活。

第二是,建築師團隊根族人溝通,必須要更白話,確保族人不會有聽、沒有懂。

第三是,慈濟大愛村搶先在受災區安全鑑定報告等尚未出爐之際,就要搶快動土,更要加速讓民族村簽署意願書,已造成民族村族人的困擾,甚至形成部落內的摩擦。

建議慈濟,應該回到以人為本(而不是以興建大愛村為出發點),跟民族村部落站在一起,根據部落安置到重建的階段性需求,首先協助部落進行中繼性安置;其次是,協助部落了解遷村的政策法令,有必要的話,還要協助部落打通、突破政策法令的限制;再者,是協助部落在傳統領域內,以「離災不離村、離村不離鄉」原則,找到適合地段,協助部落取得土地所有權,再協助興建以部落生活樣態、文化為考量的大愛村。

除了民族村之外,慈濟月眉農場大愛村也計畫遷入那瑪夏鄉(還有民生村、民權村)、桃源鄉等部落,因此,慈濟近日都在安置那瑪夏鄉的仁美營區進行一對一的災民訪查,並且動員那瑪夏其他部落簽署永久屋意願書。

以下是電話採訪的紀錄:

(1)民族村民代表李惠民(協助慈濟發放永久屋意願書)

民族村族人的聲音都是一致,我們原本這幾天都已經簽署了慈濟永久屋意願書,不過,今天(9月7日)大家的想法又改變了。因為族人開始思考到,永久屋沒有土地的所有權,族人開始擔心,我們會不會跟眷村一樣,住沒有多久,政府就比照眷村徵收回這片土地,把我們又搬遷到其他地方。

到目前為止,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沒有透過正式而公開的場合,跟我們說明永久屋計畫,如果要搬遷入永久屋,我們還是希望擁有土地所有權,不希望有一天被迫面臨到眷村命運,又要再被搬遷。

上次馬英九總統來巡視,我有問總統先生,台糖月眉農場是國營企業的土地,也歸政府在管,為何中央政府沒有辦法徵收之後,把土地所有權給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把土地所有權給我們,是可行的,沒有執行的障礙。

實際上,外面都以為我們民族村已經同意遷入杉林永久屋,實際上,族人的想法每天都在改變,因為有很多不確定的資訊、不確定的因素,每天傳入的政策訊息和想法都不一樣,都會影響到族人的想法和決策。從水災發生到現在,族人的心情都起起伏伏,今天好像聽到慈濟要來蓋大愛村,好像有希望,隔天,又聽到新問題,開始擔心起來。

我想要說的是,我們要得不多,就是政府給我們明確的答案,哪一塊土地讓我們好好居住,哪一個角落,可以讓族人延續生命,讓我們擁有土地所有權,而不是暫時把我們放在那邊,日後又可能讓我們遷徙。我們要的不多,就是擁有遷村之後的土地所有權,即使慈濟都不幫我們蓋,也沒有關係,我們就是要擁有土地所有權,即使我們蓋鐵皮屋,只有擁有土地,這也就是我們所在的家。

我們需要有公信力的律師,協助我們解讀法令和政策,讓族人更清楚和了解我們的處境,目前我們對重建條例母法、子法等等,都看不懂。重建條例第20條規定,如果政府要強制遷村,必須要跟我們族人協議,才會動這筆土地。不管怎樣,族人都不應該喪失土地的所有權。

我們對於慈濟杉林大愛村計劃,還有一個疑慮,就是民族村只有500到600人,人口不多,大愛村恐怕還必需要遷入其他部落和和漢族,我們大部份的族人都主張,即使我們可以取得土地所有權,可以接受遷入,我們也希望生活空間可以跟其他部落和漢族切割,我們不是不想要跟別人在一起,而是很怕被外界同化,因為我們的人口不多,漢人朋友卻很多,在同樣社區,光是社區表決,我們是少數,很容易就被邊緣化。

如果我們要在杉林大愛村扎根,我們也希望能夠跟其他部落做區隔。

其實,對於部落重建,我都沒有想那麼遠。杉林月眉農場的地,距離民族村大概已經有45到50公里,已經算是平地,是客家朋友的領域。我們被要求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做出遷村的抉擇,我們很慌張,也不知道除了這個選項之外,我們還可以在哪些地方重新生活,大家都很恐慌,回頭想想,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在最短時間就倉卒作出決定。

我們有一個共識就是,如果選擇杉林大愛村永久屋,要失去山上的所有一切,最後變成在平地永久住下來,那我們寧願放棄永久屋,前進原鄉,我們寧可放棄小朋友現在的就學情況,重新回到山上。因為我們只有回到山上,才能夠延續我們的下一代,在山上,即使沒有水電,畢竟我們還是可以生活,還有土地,生活領域就是在山上,我們在都市本身沒有能力生存,不知道要做什麼,如果我們都很有能力下山,早就放棄山上,搬到平地。

雖然我自己也簽署了慈濟永久屋意願書,可是,我們都很焦慮,我們希望能夠再找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的官員,來跟我們舉辦說明會,讓我們了解政策內容和細節。我們作每個決策都很擔心,在決策過程,我寧可被族人罵、被族人打,都沒有關係,卻最為擔心,帶領的人選擇錯誤,把族人帶到滅村道路。

(2)民族村一位村民的徬徨與焦慮(未簽署慈濟永久屋意願書的民族村族人)

高雄縣政府和慈濟的月眉農場大愛村計畫,資訊非常不清楚。總共有兩次到順賢宮說明,一次是馬英九總統來巡視,高雄縣長出席,民族村當時表示,希望能夠有慈濟等團體出來詳細說明,要求能夠說明短期安置的計畫,還有永久屋怎麼興建的概念。第二次純粹是慈濟和戴育澤建築師來說明。

但是,部落裡的人根本不知道,除了慈濟的永久屋之外,還可以有什麼選項,有哪些選擇。

戴育澤建築師來說明,就用power point簡報,用許多專業的語彙,或許建築師以為他是用很白話的語言跟我們溝通,但是,部落裡的人實在是聽不懂,連我都聽不懂,部落裡面的人要用更普通的話來講解,才會懂。因為建築的語言太專業了。而且沒有書面資料,大家不知道,聽不懂,所以也沒不知道怎麼問問題。

雖然建築師說了幾廳幾房,還說規劃了展示中心、服務中心,房子都是一整排一整排的排列,中間是馬路,我說不出來,但是,這不是部落。這像是商業觀光區園區,卻不是部落的生活空間。

戴建築師問我們,部落有什麼樣的圖騰、圖案,可是,部落的文化不是圖案,他應該來請教耆老,先來了解部落大家的生活型態,再作出規劃。而不是已經都構想規劃好了,再告訴我們要怎麼住進去生活。

此外,慈濟永久屋意願書以戶為單位,問家裡有幾口人。實際上,有些人是許多家族住在一起,喜歡大家庭的生活,可能有十幾口人,就很擔心戴建築師的房子很規格化,沒有辦法以家族為單位,也有些人是以戶為單位,已經是小家庭生活了。可是,大愛村計畫裡面沒有事先考量到,部落以家族為單位的人。

戴建築師簡報之後的隔天,慈濟就透過部落裡面的年輕人,開始要大家以戶為單位,簽署意願書,再把意願書交給村長,昨天(9/6)中午是繳納意願書的截止日。

不過,我沒有簽署意願書。因為,部落裡面根本都還沒有得到充足的資訊,政府沒有好好來說明重建的政策,永久屋的政策,慈濟只有兩次說明,第二次說明大家也都還沒有聽懂,現在就要大家簽署意願書,實在太快了。很多族人都還不知道該不該遷村,官方沒有來說明政策和現況,也讓族人有很大的疑慮。

此外,還有少部份族人都因為在外地工作,或者是在醫院照顧家人,都沒有辦法回部落,根本不知道部落已經開始決定要接受慈濟的大愛村。

我認為,重建應該是政府、慈濟和族人三方面要一起努力,政府要來說明清楚政策方向,慈濟要來聽取部落的意見,再做規劃,族人要能夠明白政策,要能夠參加規劃和重建工作。這三方面,要相互搭配

民族村目前沒有自治會,而是透過村長、村民代表李惠民和族裡面的年輕人,形成幹部團隊,對外接洽慈濟。村長昨天收完意願書,才通知要以家族為單位,派出一名可以代表家族所有人意見的代表,來開民族村會議,決定重建事情。

部落有人主張,現在不要有個人意見,要共同主張部落意見,加速重建,但是,我恰好認為,個人意見必須在這個階段能夠被公開討論,要能夠表達出來,透過討論,來相互磨合。

慈濟的意願書透過部落年輕人來發放,是很撕裂部落感情的作法。想要馬上簽署意願書的族人,和想要再得到更多資訊的族人,馬上就會內訌,彼此相互猜忌,這是很可怕的情況。慈濟應該要懂得怎麼跟部落溝通,而不是透過說明會和意願書,這很容易讓部落造成內鬨。

實際上,慈濟的意願書,有很不清楚的地方,都沒有說明。比如說,既有的土地和房子怎麼辦?只有房子的使用權,只能繼承,不能夠給土地的所有權,又是什麼意思?會怎麼影響我們的權益?還有,既有的部落山林都沒有做環評。

我沒有簽署,因為我還是想要回家,我覺得杉林國中只是一個暫時安置的地方,政府壓根都還沒有做任何調查。我想要回家,舊的家有我從小到大的記憶,這不是新的永久屋可以取代的,我還是想要知道更多資訊,才能做出判斷,在情感上,我還是想要回家。

(3)南方重建部落新聞發言人吳紹文 (協助那瑪夏鄉等部落組織串聯)

慈濟人非常有慈悲心,慈濟到大陸、印尼救災,即使有人批評,上人自有定見,秉持著無分別心,仍舊聞聲救苦。對於八八水災的原住民部落,儘管宗教不相同,慈濟同樣表現出無分別心,仍舊去救災。但是,慈濟的慈悲和無分別心怎麼在八八水災的永久屋計畫做得更圓滿呢?那就是要回到上人創立慈濟的精神。

回想上人創立慈濟的過程,是以慈悲情懷,在第一線看到眾生沒有錢就醫,沒有地方看病之苦,因此發願興建慈濟醫院,這是直接聽取災民需求的胸懷和精神。

然而,在永久屋計畫當中,慈濟大愛基金會卻選擇跟縣政府站在一起,絲毫沒有聽取受災部落的意見。以那瑪夏鄉來說,慈濟的永久屋計畫甚至沒有跟那瑪夏鄉長溝通,更沒有跟部落的人直接溝通,就開始做出規劃,開始發意願書。

慈濟人應該回到上人創立慈濟的精神,懂得貼近災民,傾聽災民需求,慈濟基金會應該合作的對象是各村、各自救會,而不是縣政府,不應該是縣政府畫出一塊地,就要部落遷移進去。

慈濟應該聆聽部落的擔憂和痛苦,原住民擔憂的不是房子的問題,房子可以蓋回來,不管是鐵皮屋,還是慈善團體幫忙。部落最大的擔憂是離土、離農、離地,是離開土地的痛苦。慈濟大愛基金會應該要貼近災民的需求,而不是以專業方式,來告訴部落應該遷村下山。

慈濟目前在高雄縣舉辦說明會,往往都是搭配內政部官員、高雄縣政府民政局去開說明會,卻沒有告訴災民說明會的意義、目的,還有會議的層級和作用。直接就告知房子已經設計出來了,族人以為這是唯一選項。

慈濟的建築師不跟部落溝通,就開始進行設計,就會出現很多偏差,比如,以戶為單位,實際上,部分原住民是以家族為單位。另外,慈濟不斷在安置營區要求簽署意願書,舉辦說明會,其實都沒有尊重到部落的決策機制,部落都公共的決策機制,有部落會議,這些都是慈善團體應該尊重原住民部落的部分。

慈濟應該思考,怎麼樣做可以讓災民更安心、更圓滿。

參考資料:

(1)慈濟鴻海打造大愛家園 最快下週動工

(2)鄉親安居 慈濟將建永久住宅

(3)郭台銘跨足有機農業

(本文為公民記者summer 製作之「永久屋計畫系列報導」)延伸閱讀:

永久屋計畫系列(1)以慈善團體為主導的永久屋計畫

永久屋計畫系列(2)瑪家農場與屏東縣的部落難題

永久屋計畫系列(3)混亂的政策與衝突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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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尚未釐清法令,即宣布興建永久屋,令居民為難(圖片引用自「中央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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