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霸權 退出山林

莫拉克颱風襲台引發重災,氣象局預測今年春雨可能是「災害性大雨」;颱風季雖可能延後,但威力恐怕驚人。去年救災、重建亂了套,今年不該重蹈覆轍。同時,重建腳步也將移向屏東,如何避免發生爭議,重建委員會應…

編按:

本文為作者「災後半年」系列報導文章,完整系列,請點選這裡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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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拉克颱風襲台引發重災,氣象局預測今年春雨可能是「災害性大雨」;颱風季雖可能延後,但威力恐怕驚人。去年救災、重建亂了套,今年不該重蹈覆轍。同時,重建腳步也將移向屏東,如何避免高雄地區發生爭議,重建委員會應重新思量。

風災後,政府強調「安全是最重要的事」,與慈善(宗教)團體配合,進行包括那瑪夏、桃源鄉等山區部落的「安置」事宜。然而,安置卻又要求居民不得回鄉居住,等同遷村。此時政府又在被迫遷下的部落規劃發展觀光,挑起原民與漢人間的長久矛盾。

部分山上真的不安全

事實上,安全與在山上居住並非全然對立,然而目前的永久屋政策卻讓可能性缺乏討論空間。台大地質系教授陳宏宇是災後受委託到災區勘驗的學者,陳宏宇半年來和許多技師專家共同走訪156個部落,他感嘆:「這些地方真的狀況很糟!」

上周末,陳宏宇再度造訪那瑪夏鄉,當時正是小雨過後,雨量150毫米不到,土石脆弱的狀況,是用手輕推就會滾落的程度。他問:「光用我的手就可以把石頭弄下來,還不用怪手,大雨來時怎麼辦?」

目前災區的崩石源頭約延伸4、5公里長,陳宏宇形容:「從航照圖即可看到『悲壯』的地形地貌變化」。許多山區的山腰都還有大石沒有滾下來,陳宏宇判斷「災區至少5年不得安寧」

災民憂心生計與文化流失的問題,不斷爭取回鄉重建,但陳宏宇無法對安全讓步。陳宏宇說,原民為擔心土地喪失,自己也請許多學者上山復勘,他對此事完全不反對。「但居民請的學者不見得是地質專業。」

破壞元凶是政府

陳宏宇也曾和復勘團隊討論過,思考是否能把「不安全」稍做修正,「但後來每個人都認為不該修改。」他以神木村為例,當時他主張在賀伯颱風後不得安寧,成為眾矢之的,但現在神木村民也重新思考遷村事宜。

「我要嚴肅地說,那瑪夏鄉那邊真的不是石頭清一清就可以蓋房子。」尤其今年降雨趨勢恐會變成災害性大雨,「不得了,荖農溪跟旗山溪的山區土石,真的會不斷落下。」

台灣地層破碎超乎想像;地質危脆的程度,連國外人士都大吃一驚。但陳宏宇理解原民困境,「原住民真的很可憐,畢竟現在山上的破壞,元凶是政府!」

陳宏宇指出,史料記載,過去原住民住在相當安全的高位河階地或高山平台,但原住民被迫趕下山,政府再對大自然為所欲為。他以廬山溫泉為例,公權力不彰,每次颱風過後,礙於地方利益而屈服。如今廬山溫泉的山坡監測,已發現移動了21公分,「政府卻仍然不斷為它們整修。」

這是原民無法接受「不得回鄉重建」的重要癥結─何以漢人能、原民不能,而政府還要搶山上安全的地方趕族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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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屋還是冒險回鄉?

「政 府問過我,有民間團體蓋房子給災民好不好?我說好。但我強調,『那要雙方心甘情願』。」陳宏宇指出,山上並非全然不適人居。以那瑪夏鄉為例,民生平台看起 來就還不錯,「只要原住民找到認為安全的平台,我都願意幫她們看。」但他強調,在安全地重建的族人要有「不該條條大路通山上」的認知。

然而,可能朝向雙贏的重建政策依然無法討論,僅救災程序加強戒備。重建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表示,汛期將臨,防災科技中心已在加強救災流程的演練並加蓋山下的避難屋。國軍將救災當成任務。未來只要發佈颱風警報,就會要求災民撤退,目前已在加強台南跟嘉義縣的聯外道路,避免台21線再度斷掉影響救災。
陳振川說,政府已願意在山上幫居民蓋永久屋,前提依然是不能回現在的家住;災民也可以不選永久屋,只要有安全地,政府可以徵收土地為居民蓋避難屋。但以民族村為例,因避難屋土地的地目是農地,必須透過徵收手段才能變為建地。

陳振川說,民族村民提出的避難屋是小間的,加上土地私有,重建委員會擔心政府協助蓋避難屋後,居民將房子據為私有。他說:「若政府徵收後,可以委託給她們管 理。」

記者追問,若居民願意詳列條文明訂「避難屋可供所有災民使用30至50年」,是否不必徵收?陳振川表示可以討論,但詳細進程卻無下落。居民面對的, 仍是「永久屋」或「沒有避難屋的危險家鄉」。

慈善團體成殖民霸權

遷村,文化、生計、安全面向,要避免爭議、達成共識,必須經 過妥善討論。台灣原住民基層教師協會秘書長瑪達拉‧達努巴克指出,這麼大規模的風災,應該要有大規模的改變。大家要共同思考什麼樣的方式可讓人平靜地與大 自然融為一體,但顯然政府的重建政策無法做到。尤其,許多原為原民傳統土地的高山平台如今被列為政府「國有地」,災後重建顯然挑戰政府是否能貫徹《原住民 基本法》的精神。

日前,内政部公佈莫拉克災後善款資料,捐款高達222億餘元,但使用率只有49.05%,其中與政府合作最密切的慈濟基金會共募得45億,只使用9億元。對於善款使用,慈濟基金會秘書處專員鍾易叡表示:「善款一定專款專用」,但追問使用細節,他則表示「不清楚」。

善款使用,必須切合災民需要。半年來的永久屋重建政策,顯然悖離此項原則。東吳社工系教授王行指出,「慈善霸權」在921大地震時已略顯雛形,當善良的動機進入需要幫助的地區,即成為所謂「慈善」;但這過程也會讓「慈善」產生權力─「因為你需要我,所以我可以支配你」。當慈善者不反省自己的位置,將更容易放任權力橫行無阻。

王行表示,在這種情況下,外來者容易成為「殖民者」,將自身對生活的想像強加於災民身上、否定在地生活價值。尤其大型慈善團體或NGO與政府、專家結合後的產、官、學結構,更易產生負面結果。

風災至今,重建委員會仍未跳脫性思考。然而時猶未晚,持續創造並落實受災者與協助者的對話空間及結論,才可能避免天災之後的人禍創傷。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

參與重建的在地組織:旗美社大

社大的部落格可以讀到很多在地組織的紀錄,六龜、甲仙、桃源等地的變化、挑戰、困境及因應之道,卻鮮少看到社大回頭檢示自身處境,遭遇哪些變化、挑戰、困境,組織及組織裡的人如何看待自己在重建扮演的角色和作用?

88水災後的百日,包括高雄縣原住民部落再造聯盟、桃源鄉、那瑪夏鄉等自救會代表及民眾共約400人,從鳳山教會遊行至高雄縣府,以默哀、狼煙、吟唱的方式,表達「想要回家」的心聲。遊行隊伍在縣府前靜坐時,台南社大工作人員和志工隊演出行動劇,諷刺急於消滅災民,將災後重建工作打包給慈濟處理的楊秋興縣長。

旗美社大不像台南社大那樣旗幟鮮明,但也有工作人員參與遊行並記錄,文山社大支援旗美社大協助重建的工作人員則參與行前規劃及報導當天活動。

時序更往前推,大水剛退去,午後不時有陣雨的8月,大家還忙於救災,蘆荻社大志工隊經由旗美社大引介到高雄縣救災。為什麼有些社大投入重建,有些則否?為什麼參與重建的是台南、文山等在光譜中較具社運色彩的社大,而不是地理區緊鄰的鳳山、岡山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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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1月19日旗美社大工作人員協助災後百日活動的攝影工作(攝影/土豆)。

旗美社大和重建

88水災在高雄縣造成重大災情,特別是旗美九鄉鎮。位於旗美九鄉鎮的旗美社區大學在災後投入救災,首先確認學員、講師的安危,並引介志工、團體投入救災。隨著8月底救災到一段落,旗美社大並未因為9月即將開學而停下腳步,接著投入災後重建。既有人力無法負荷同時維持既有校務運作及長期的災後重建,需要補充新血。找人需要資源、資金,用人要有計畫、方向,新進人員的配置牽涉旗美社大預期在重建扮演的角色和功用。

可從兩個角度去認識旗美社大災後重建扮演的角色和功用,一、以重建為主軸,不同階段需優先處理的當務之急。二、以社大為主軸,從社大的脈絡選擇能發揮效益的作法。

社大的抉擇和重建的需求有時會無法同步,當原住民為主的桃源、那瑪夏居民仍安置在軍營,連棲身之處都沒有,更難提及家園重建。社大選擇將重建的人力優先配置在甲仙、六龜,這兩個地區以漢人為主,多數居民已找到「屋子」(house),並開始思考「家」(home)的未來。

從重建的角度來看,桃源、那瑪夏比甲仙、六龜的處境更艱難,應優先投入。從社大的角度來看,災前和甲仙、六龜有較佳互動和較默契,而且有在地組織作為對口單位,投入的效果較能預期。 桃源、那瑪夏鄉比甲仙、六龜的處境更艱難意謂著更紛亂、消耗的狀態,當六龜、甲仙在社大引領而在災後發行社區報,逐步累積重建的想法、紀錄。桃源、那瑪夏鄉光面對劃定特定區域、各種一而再,再而三的會堪就疲於奔命,而且和政府不斷角力到頭來還可能是一場空。

將重建視為社會運動,從事社運的組織和社運發展間,彼此對先後次序會有不同的安排,這差異在組織和運動,或組織內部都會產生緊張、焦慮,甚至是挫敗。究竟是以社運為主,義無反顧的投入其中,還是組織為先,謹慎小心、量力而為,這考驗主事者的判斷,旗美社大在重建初期選擇後者,也就無從得知如果是奮力一搏,將人力空投到桃源、那瑪夏會是更大的消耗,還是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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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2009年11月14日,南盟舉辦「高雄縣百日跨夜靜坐燭光祈福之夜」,表達想返鄉的心願(攝影/土豆)。

(下)2009年11月8日,六龜發行災後第一份重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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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美社大的重建願景

雖有三位新人加入,分別負責甲仙、六龜、及桃源和那瑪馬夏,社大既有人力的負擔還是加重,光開會次數就增加不少。從過去每周例行工作會議,還多了兩周一次的災區工作會議,一個月一次的社區報聯合編輯會議,更別提其它新增的大小事務以及無形的心理壓力、情緒負擔。

面對漫長的重建,及高雄縣市合併後的調整,為什麼旗美社大在災後不是只選擇開學、開課,正常上下課、上下班,而投入更多心力到重建?答案應該不只是學區就是災區,或是從美濃愛鄉傳承的社運基因,還有哪些因素支持著這些工作人員不斷燃起熱血、熱腸、熱情?還是不得不咬緊牙關「相忍為國」?

社大實踐過程碰到那些狀況?重建預計參與到什麼程度?以及最根本問題,旗美社大的重建願景為何?這樣的願景與社大的辦學理念、組織工作有何異同?

作為不同於甲仙愛鄉協會、六龜重建關懷協會等社區組織,旗美社大是具跨地域整合作用的在地組織,角色像從旁協助社區組織的「在地陪伴」,這類似新故鄉文教基金會在921地震後於埔里所發揮的作用。關於救災及隨之而來的重建,在地參與,特別是社區組織、社區大學,這些有組織的在地參與形成不同於中央、地方政府;民間的慈善團體、基金會的力量。

這些生根/深耕地方的在地組織雖是資源、資金最缺乏,卻可能是最貼近災區,了解災民的意願、想法。在地組織、政府、慈善團體間的互動有時相互爭奪,有時互為所用,有時各取所需。 無論如何,如果欠缺在地組織,居民容易淪於個別且被動的面對政府、慈善團體。

社大的部落格可以讀到很多在地組織的紀錄,六龜、甲仙、桃源等地的變化、挑戰、困境及因應之道,但卻鮮少看到社大回頭檢示自身處境,社大遭遇哪些變化、挑戰、困境,組織及組織裡的人如何看待自己在重建扮演的角色和作用?這些反省和檢示會是未來台灣其他地區遭逢類似劇變,要有所應變的在地組織的重要參考依據。

更重要的是這讓組織成員面對排山倒海、接踹而來的工作擠出喘息的機會,想想面對88水災這突如奇來的變化,作了哪些應變措施, 產生什麼效應? 為何是這樣而不是那樣?身處其中的人如何調適,特別是那些吃力不討好或無力招架的部分。

面對重建、社運的大旗,身處其中的人往往不自覺掩蓋、忽略個人那些不安、緊張與焦慮。面對這些情緒、慾求,不管是莞爾一笑的幽默自嘲,或讓挫敗停損的反饋力道,這些都是組織及工作者必修的「運動保健學」,組織裡有了身心合理而健康的人,才能輸出穩定而持續的動力,旗美社大又是如何維持組織的「合理而健康」?

(作者目前就讀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班)

原鄉重建─災民與政府的耐力賽

返鄉重建居民感嘆:大愛村落成時,馬總統表示,在慈濟需要協助時,國軍十五分鐘內趕到大愛園區幫忙鋪地磚,「比計程車還快」;相形之下,原鄉的避難屋卻連一個柱子都還沒立起來,真是情何以堪。

2/19桃源鄉因為連日降雨,包括勤和村以上四個村落,對外交通因便道函管遭沖走而斷絕,縣府出動了直升機,將亟需就醫的村民接下山,同時展開連日道路搶修,彷彿提早揭開了今年雨季到來時,所有可能發生場景的序幕。

災後已經半年,目前桃源鄉、那瑪夏鄉入住永久屋的居民總共約有二百六十餘戶,而據桃源鄉公所統計,桃源鄉八村就有4543人從風災中撤離,扣除較無安全疑慮的建山村、高中村、桃源村,仍有兩千餘人受災;換言之,比起入住永久屋者,返鄉重建者佔受災戶中至少過半數。

而到目前為止,山上的重建情形卻停滯不前,不但基本的道路建設、安全工程進度拖延,甚至最迫切的避難屋都沒有著落,更遑論產業重建等其他更長遠的部分。

由於汛期逼臨,避難屋的建造卻似乎遙遙無期,導致盡力原鄉重建的居民感到無奈及恐慌,不明白山下的大愛永久屋已經入住,何以山上的人卻沒有得到任何汛期降臨時,可供避難棲身的一磚一瓦?難道果真要實現縣長在1/11上山勘察時留下的「預言」─「汛期來時,你們會成為孤島。」

1月23日縣府要求留在營區的災民集體返鄉時,曾有災民擔憂,不知山上的醫療福利等是否都準備好了?為何倉促要大家立刻返鄉?當時縣府團隊信誓旦旦的承諾,已經全都安排好了,但是日前大雨造成桃源鄉路段,部分居民必須出動直昇機緊急後送時,縣長卻發表了如此反應:

「部分民眾觀念錯誤,以為只要交通中斷,政府就必須派直升機運送,但直升機出勤一趟油料動輒十萬元,不可能濫用公共資源,他建議部落民眾應儘量入住永久屋,否則就做好面對交通中斷的各項準備。」(資料來源:0223聯合報新聞)。

對照當日要居民返鄉時縣府團隊的信心滿滿,縣長此刻的發言,更坐實了大家認為縣府「只想把大家趕去住永久屋,不想協助原鄉重建」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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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9日縣府在營區針對那瑪夏鄉舉辦的返鄉說明會中,曾經表示「你們放心,政府不會說把你們弄回山上就不管你了」,並表示醫療教育等資源皆已到位,要大家放心返鄉(當日情形,請點選這裡閱讀)

避難屋,真的那麼難?

回鄉重建者在山上,積極尋找適合建造避難屋的土地;受災最重的寶山、勤和兩村,從十一月起,已經定下藤枝段38甲公有地、勤和平台、樂樂段可規劃為避難安置地點,並開始自力爭取政府勘地、NGO團體經費協助。

勤和重建會幹部表示,會要求山上的避難屋就是為了「給山林機會」,能觀察兩、三年再決定是否真的不宜居住必須撤離;另外,「總不能每次汛期來就出動直升機載我們。」有避難屋,就足以讓村民留在山上,度過颱風警報期間、或交通中斷的時段。

去年的11/19、11/25災民分別在高雄縣政府、行政院前舉行遊行,要求政府盡快有積極作為,為原鄉重建者啟動中繼安置。對於災民希望在原鄉適當地點有中繼屋甚至永久屋的呼聲,高雄縣長楊秋興當場親手寫下「地點經中央勘查安全,即同意」的承諾;意即,只要地點是安全的,縣府會立即協助其他的建設。

12/11勤和村已經得到消息,經營建署勘查勤和平台、樂樂段皆為「安全」;營建署謝副署長說,只要居民與縣府協調無誤,營建署就可以安排建造安置處所的協助工作,讓村民們都很期待。

然而縣府接下來的動作則是組成專家學者,一再上山勘察,提出平台有民生設施不足、聯外交通不便等疑慮;並且未主動提出協助村民解決這些問題。

到了今年二月,眼看四、五月汛期逼臨,勤和重建會得到縣府公文回覆。公文上說,目前避難屋並非主要的重建政策,居民可選擇申請杉林大愛園區永久屋,或到為於六龜鄉的天台山組合屋。居民表示:「這完全違反當初政府在特別條例中承諾的離災不離鄉原則。」

同樣因為遷居地被認為「腹地不夠容納全部戶數」而致使遷居被打回票的梅山口,一位居民清楚明白的點出了大家的疑問,「地不夠,政府就要出面幫忙徵收,有什麼問題,政府就要動用一切可以動的資源想辦法解決。現在政府就是沒有發揮它的力量嘛!」。

而在2/11,杉林大愛園區舉行圍爐慶祝永久屋居民「歡喜入住」,山上的原鄉重建者們再次來到園區前請命,要求盡快在汛期前為大家建置避難場所;得到的回應卻是,避難屋可以蓋,但必須由政府單位出面徵收土地,執掌管理;居民在平時不能使用,只有在汛期時可居住。讓勤和村民無法理解的是,平台的土地是村民私有的、經費是由居民自行找來的慈善團體贊助的,為何最後卻需由政府接收接管?

「沒有感受到政府單位任何善意的回應。」村民一句話,無奈總結了半年來大家竭力爭取原鄉避難屋的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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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大愛村落成時,返鄉居民也提出訴求,希望政府儘速實現原鄉避難措施的承諾。(攝影/鐘聖雄)

風險自理的原鄉重建

避難屋的申請沒有著落;道路的修復致今仍為簡易便道,導致連日降雨路就會斷絕;政府對於原鄉部落的補強工程態度也相當消極。寶山居民曾表示「鄉公所載了水泥上來,叫我們自己把裂縫填平,工人是來負責倒水泥的。」

而山上本來缺乏醫療措施,唯一可就近應急的就診處,是位於桃源村的衛生所,所能應付的也只是一般小病痛。風災後聯外道路脆弱不堪的情況下,山上從未添置任何配套的醫療設施、醫護站,導致需要洗腎、身體狀況不穩定的的病患,必須在路斷時動用直升機下山。

縣府傳出希望這些病患能在氣象預報會降雨時,就先撤離到平地的醫院。然而何時降雨、降雨量影響程度,是否是可以輕易被預測的呢?這次在冬日旱季期間連續兩日的降雨,村民也表示是往年少見的情況。

對於勤和降雨斷路所突顯出的道路與醫療問題,縣長卻只針對出動直升機一事回應:「直升機出勤一趟油料動輒十萬元……不可能濫用公共資源去配合民眾上班、就學。」,對避難屋的興建卻完全不置一詞。

留山居民為了想要原土原鄉重建,必須面對汛期將至,因部落未補強、道路將中斷卻沒有任何醫療等配套政策的生命安全問題,被迫陷入自擔風險的處境。勤和村民感嘆,重建特別條例的精神就是能讓大家留在山上觀察兩、三年,為什麼縣府對於現在的原鄉重建,不留絲毫空間?災後回到山上事事靠自己,努力至今,仍舊只換來縣長一句「部落民眾最好入住永久屋,否則就做好對外交通中斷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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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貧困災民,靠捕瘦弱的山老鼠加菜,令人鼻酸(攝影/munch)

浮動人心的流言耳語

考慮回鄉重建的人,由於政府政策反覆,又得不到任何避難措施的幫助,目前山上一片耳語流竄、人心惶惶。部落內盛傳:

「縣長說,不給中繼屋就是因為怕去永久屋的人會動搖。」

「鄉公所說,二月二十八日是申請永久屋的最後期限,再不快申請以後就申請不到了。」

「留在山上,政府說我們會變成孤島。」

不少希望留在原鄉重建、產業家業也都在山上的居民,因為政府的態度而萌生退志,考慮乾脆申請永久屋,再每日往返山上山下工作。

2月11日慈濟大愛村落成時,馬總統表示,在慈濟需要協助時,國軍十五分鐘內趕到大愛園區幫忙鋪地磚,「比計程車還快」;而目前大愛村第一期未全部住滿,第二期已經加緊動工;山上的居民不僅避難屋沒有一磚一瓦,還因為各種壓力、傳言致使人心惶惶,對未來茫然不安,一切只能自求多福。

兩相對比之下,令返鄉重建者趕到無奈。一位勤和婦女說:「我們不相信政府會真的這麼絕情不管我們。這好像是一場和政府的耐力賽。」

八八災後至今,已超過半年,這場重建的耐力賽,主角雙方竟是「政府」與「災民」的拔河,實在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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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1日大愛村落成時,寶山村民向總統請命,希望能協助原鄉重建(攝影/鐘聖雄)。

延伸閱讀:大愛落成系列 (3) 山下有大愛,山上自己來?

社會大眾看大愛(3)大愛石的真相

慈濟基金會營建處景觀顧問陳瑞源表示,石頭上要刻什麼字,在什麼地點,的確是由他決定,但災民受到慈濟的協助是事實,今天有人很想要表達他們對慈濟的感激,所以才要把這些文字刻在石頭上,天經地義,沒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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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大愛園區裡面有很多石頭;很多石頭上面刻了字。

這些刻了字的石頭,大體上只為了兩個目的存在 – 其一:住山上很危險,你們原住民以後住平地就好,這樣才安全;其二:你們這些住進來的人,一輩子都要記得是慈濟施捨、幫助你們,你們一輩子都欠慈濟,現在輪到你們感恩,請記得要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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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石頭當中,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寫上「一早就看到浮屍在大馬路」的石頭。這顆石頭,不僅內容教人怵目驚心,而且「地點」極佳,就位在慈濟大愛園區的出入口一帶,左鄰右舍分別是「我的生命撿回來了 / 我看到人的生命 / 被土埋了 / 被土石流拖遠」,以及「小林村堰塞湖暴開 / 斷橋 / 心臟差點停止」。換句話說,往後大愛村民每天進出園區,都要被提醒他們的家人是如何罹難,他們的傷痛必須一再被喚起,他們心中的瘡疤要一再被掀開。

我絕對尊重每個災民的選擇,不管是要回鄉,還是選擇住進大愛屋,我都希望他們的選擇,對他們的現實、心裡條件來說,都可以是最好的選擇。然而,這些石頭,教那些為了迴避傷痛,避免觸景傷情才離鄉背井住進大愛村的災民,情何以堪?

那瑪夏、桃源鄉災民搬進園區的那一天,慈濟基金會秘書處專員簡東源跟我說,他不知道園區中有上述石頭的存在,但他強調,所有被刻在石頭上的文字,都是災民在慈濟人文營中所寫下的心得,這些心得文字有幾百篇,全部出於災民之手,絕非慈濟假造。

我於是問他,那請問是誰決定哪些句子要被刻在石頭上?為什麼絕大多數信奉天主教的原住民,會這麼剛好都在感謝慈濟,沒有要感謝上帝的?有人說要捐財產給大愛台,把這刻在園區中這難道不是置入性行銷?慈濟瓜田李下難道沒有把關機制,難道不能避嫌嗎?災民每天都要被提醒自己家人如何罹難,慈濟真的認為這是災民自己想看到的嗎?

簡東源回答我,說大愛園區中的景觀設計,全部出於以工代賑的88零工之手,絕大部分是災民自己設計,自己決定的。至於慈濟人文營的心得感言,是如何經過篩選,「脫穎而出」被刻在石頭上呢? 簡東源說,每個部落的災民在入住之前,都會有一些意見領袖,或是委員會存在,這些委員會對於園區要如何設計,有充分的參與權力,換句話說,是這些災民意見領袖、委員會決定要把那些字刻在園區中的,慈濟絕對沒有干涉

且不管石頭上文字是不是災民決定的,如果園區中所有景觀設計,都是出於當地災民之手,那麼為何園區入口的原住民圖騰,既不是布農、Kanakanafu,也不是排灣、魯凱圖騰呢?簡東源完全無法回答我的問題,只一再強調慈濟絕對有和災民充分溝通,從來沒有主導過園區內的景觀應該「長怎樣」。

事實證明,簡東源說謊(請見補充資料)。

和簡東源Say Goodbye之後,我們在教堂前遇到了南沙魯村的靼虎‧犮拉非,當時他正忙著與一位慈濟的師姐,確認入住災民的數量與地址、鑰匙發放事宜。按照簡東源的說法,靼虎就是他口中的災民意見領袖與入住委員會成員。

靼虎說,他的確看到園區中有一些石頭上,刻了一些「不太適合」的文字,他會找機會跟慈濟反應。慈濟?如果是災民自己決定要刻哪些東西,為何還要找慈濟反應呢?靼虎強調,石頭上的文字,的確選自災民在慈濟人文營中所寫的心得,但決定哪些心得要被刻在石頭上的,還是由慈濟主導,入住災民委員會並不知道細節

十分鐘後,我們在大愛園區中找到一位負責刻字的工人,他一邊沒放下手上的刻字工作,繼續刻著「有愛的地方就是天堂」,一邊跟我說 – 決定要刻哪些字,刻在哪些石頭上的,都是一位叫做陳瑞源的設計師;關於園區內所有景觀設計的問題,問他就對了!陳瑞源是誰?陳瑞源是慈濟基金會營建處景觀顧問。相關報導

第二天,慈濟大愛園區舉辦「歡喜入厝圍爐」儀式,我們在園區內的「大愛路」上找到了陳瑞源設計師。他強調,所有石頭上刻的字,都出自於災民參加慈濟人文營時所寫下的心得,決不是慈濟憑空杜撰,而且災民在撰寫心得的當下,也都知道這些心得很可能會被刻在大愛園區中。但陳瑞源也坦承,園區內所有景觀設計,的確是他一手包辦,石頭上要刻上哪些字,刻在什麼地點,的確也都是他決定。陳瑞源說,災民受到慈濟的協助是事實,今天有人很想要表達他們對慈濟的感激,所以才要把這些文字刻在石頭上,天經地義,沒有什麼不對。

陳瑞源又說,災民被土石流掩埋,山上受到重創,這也是事實,災民應該要記取教訓,不能忘記這一場災難,所以才要把有關災難的描述字眼,刻在大愛園區入口顯眼處,有其警示意味存在

於是我問陳瑞源 – 請問陳老師,今天如果換成您自己的住家門口,刻上自己的往生家屬是如何受害的,然後您每天出入家門都要看到這些文字,您可以接受嗎?我想有些入住大愛村的災民,是為了想要忘卻傷痛才決定不回山上住,這些文字難道不會加深他們的心靈創傷嗎?

陳瑞源想了一想,然後給了這樣的回覆:「你看我們那邊有顆石頭上也刻了,過去就過去了嘛!如果有災民覺得這些文字讓他們不舒服的話,那他們可以選擇Ignore(忽視),裝作沒看到啊!有人不想看,但還是會有人想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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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心痛,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原來,慈濟大愛園區中,充滿了「慈濟精神」的大愛石,是這樣子來的…所有捐款給慈濟,希望自己能為救助災民進一份心力的全國善心人士,你們作何感想?證嚴法師,妳又作何感想?

註:

後來陳瑞源打了一通電話給我,跟我說如果要把他的發言寫出來,請務必註明是我去採訪他的時候,他針對我的問題答覆,絕對不是代表慈濟發言。我不知道陳瑞源的考量是什麼,但我想,這整段大愛石的由來真相,包括陳瑞源的發言,以及簡東源公然撒謊的過程,都應該要被外界知道,特別是證嚴上人應該要知道!因此,煩請所有看到這篇文章的人,都能用力轉寄,讓慈濟的人也能看到,讓證嚴法師也能看到,看看實際執行「大愛世界模範村」的慈濟人,到底是怎麼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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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資料:

簡東源所寫的文章:從內文可看出,他在受訪之前,早就看過大愛石的內容了。

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災區筆記(七)

延伸閱讀:

  1. 大愛落成系列 (5) 不同的哲學
  2. 大愛落成系列(6) 愛的代價?
  3. 社會大眾看大愛(2)回到誰的家?小心「慈善」背後溫柔的箭
  4. 大愛落成系列 (7)莫因人為疏失,讓災民成為法律賤民
  5. 社會大眾看大愛 (1) 走調的災後重建-政府角色和民間角色錯置

一封給總統的公開信─魯凱阿禮的心聲

總統先生:一紙「特定區域」的劃定公告,與我們所認知的勘驗結果,完全不同。原來,我們一直在奔走與關切的只是浪漫無知的行動,一場誤會。而我們竟後知後覺到只能望天興訴,追恨自己不識文明社會的遊戲規則。

前言:

屏東霧台鄉阿禮部落分為Balio及Wumama上、下二部落。莫拉克風災後,Wumawuma下部落居民決議遷村,願意被劃為特定區域。

至於Balio上部落,在三次安全勘驗中,有兩次被評定為安全,但39戶居民中,有24戶希望遷居平地,因此部落希望政府能以「戶」為單位劃定特定區域,讓希望遷居的族人合法取得永久屋,而希望留在山上的族人,也能合法居住。

1月16日,重建委員會至霧台進行特定區域劃定,上部落的居民已十分明確表態,拒絕劃定,要留在部落裡(當日情形請點選這裡),因重建會反覆重申,絕對尊重居民選擇,因此上部落的族人認為這就是此事已經告一段落,便開始積極規劃原鄉重建,以及在山上展開生態產業的探勘巡禮(詳細情形請閱讀這裡)。

未料,政府卻在2/11時,將阿禮上、下部落全部公告為特定區域;未來希望留居山上的阿禮部落族人,將失去居住的正當性,他們為部落觀光所付出的努力,也將付諸流水…

上部落的居民古秀慧表示,阿禮是一個生態完整,鮮少人為開發的小部落,從災前就很積極發展生態觀光,霧台鄉長也很支持阿禮如果全部被劃為特定區域,過去為發展觀光所付出的努力,全部都白費了。

以下為古秀慧寫給總統的公開信,希望政府能言而有信,尊重阿禮上部落的選擇,也希望總統能夠尊重留居原鄉者的生存權,讓部落文化能繼續在山上深根。

一封給總統的公開信

總統先生:

重建操作的手法,操弄著我們留居戶對政府的信任。始終相信主辦單位的善意和正義,災後半年來,我們對原鄉重建的規劃腳步也從不懈怠。

從前,我們知道弱勢族群有民主機制的保護義務如種種優惠措施,維繫著環境上生存條件的不足。在阿禮,我們努力的付出心力試圖擺脫弱勢印象,營造一個優質的生活環境和永續產業─生態旅遊,更以走向世界舞台的企圖心,築夢在原鄉。

一紙「特定區域」的劃定公告,與我們所認知的勘驗結果,完全不同。原來,我們一直在奔走與關切的只是浪漫無知的行動,一場誤會。而我們竟後知後覺到只能望天興訴,追恨自己不識文明社會的遊戲規則。

留在山上會給政府較費心的管理維護成本和責任承擔,過去以至未來皆然。但是,政府就只能用這種角度,去考量地方多元發展的策略嗎?「特定區域」的劃定讓留居戶的正當性,變成重建策略中載明要被「持續規勸」的釘子戶?不管接受與不接受政府在平地的解決方案,我們豈不又落入弱勢族群的窠臼,轉型的路更艱辛,向上提昇的機會在那裡?

村裡的意見領袖散播著曖昧不明的政策,遷徙大利多在單純的鄉親想像中被解讀,這之間我們的留居戶在惶恐無助下流失,而重建單位諸公坐視旁觀。

山居民族的環境條件被剝蝕著,我們只能向大同社會繳械投降?夢想,難道不是邊緣人的權利選項?

選擇山上或山下發展,在族人各自依據近代的生活經驗及社會脈動的認知,有了兩股對未來發展的不同信仰。不管選擇為何,為魯凱阿禮未來的前途努力是族人共同的理念。一個互補的局面何嘗不是我們所期待和共享的?為甚麼上位者不能給我們原住民更有利的多元發展機會和協助?

不要放棄這群留居傻鳥,還給他們一個正當性、有尊嚴的原有空間吧。

相關閱讀:

莫名的信念─阿禮下部落遷村,上部落留鄉
那裡跌倒,那裡站起來─魯凱阿禮部落近況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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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古秀慧,阿禮生態豐富,圖中鳥兒為藍磯鶇,是冬候鳥、留鳥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

社會大眾看大愛(2)回到誰的家?小心「慈善」背後溫柔的箭

七0年代風行大專院校的山地服務隊,原住民青年江冠明長大後說:「我不喜歡你們的服務隊,因為你們來這裡,帶給我很羞恥,很沒有尊嚴。」泰雅族作家瓦歷斯‧諾幹形容它是一支「溫柔的箭」。

高雄縣杉林鄉慈濟大愛永久屋第一批已於近日落成啟用,許多人鬆了一口氣。政府官員終於看到具體的重建政績,不再擔心被批評重建效率差;慈善團體對捐款人有了交代,不再擔心無法徵信;抽籤入住的災民終於得以脫離漂泊無依的臨時安置生活,一應俱全的居家設施讓生活得以重新開始。

媒體在長期報導風災重建的種種苦難與衝突後,終於有溫馨感人的畫面與新聞可以讓人耳目一新。慈濟大愛村的啟用在慈濟慣有的愛心施與受的框架中被理解。於是,多數媒體報導的邏輯都圍繞著付出與感恩的圓滿圖像建構:

大愛村成為「愛心奇蹟」,大規模的建造工程成為「台灣世紀大工程」、「打造國際模範、世紀典範社區」,見證了「慈濟志工團隊的效率與紀律」;災民則成為「從小到大都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子」的卑微小民,離開營區的原住民則心存感激,對營區長官用慈濟的術語表達內心的感受「我們要搬新家了!感恩您!」,

對於這一切的安排,災民們心滿意足,因為他們終於「如願踏進屬於自己的新家、可以重新過日子」;而最大的寬容與慈悲表現在證嚴法師超越自己最堅持的宗教信仰,她參與揭牌儀式時,「首度站在大愛村教堂的十字架之下開示,這是證嚴法師生平第一次進教堂」,成為大愛的極致展現。

我無意否定慈濟興建大愛村的善念,也相信入住災民會因為有了長居久安的住所而得以安頓,但在愛心論述只過於單面與短視地呈現眼前的家屋重建景象。助人工作中,愛心往往是最危險的誘惑,因為它在道德上太正當,以致我們誤以為我們可以為他人、甚至其他族群的生命與未來做決定,忽略了還沒有真正認識受助者處境下的協助往往不是真正的幫助,反而是傷害。

眼前慈濟大愛村其實是長期台灣漢人社會戕害原住民族的慣有模式。

六0年代,蔣宋美齡在蘭嶼大量興建國宅取代傳統達悟半穴居家屋,造成達悟族傳統養老文化無法再實踐,導致目前達悟老人無法在家中的工作屋中養老,只能在路邊臨時搭建的房屋中居住。

七0年代風行大專院校二十年的山地服務隊,原住民青年江冠明長大後反省大專院校山地服務隊時說:「我不喜歡你們的服務隊,因為你們來這裡,帶給我很羞恥,很沒有尊嚴。」泰雅族作家瓦歷斯‧諾幹形容它是一支「溫柔的箭」。

或是九二一災後重建,各式善心組織到部落從事救助服務、再到這次的八八風災重建,原住民都被視為要被解決的「問題」,而不是具有解決自身問題能力的人,原住民獨特的世界觀不曾主導這些服務的方式。

排除原住民主導參與的救助形式都已經預設了原住民是無能解決自己問題的次等人,正是這種基本互動的心態對原住民最具傷害。部落常見的善心捐贈卻長久地改變了部落的價值而不自知。有人讓部落孩子每人一雙名牌球鞋,即使孩子的家境無法支持這樣的消費行為,但從此孩子只要穿名牌,從此瞧不起自己的父母。

同樣地,慈濟大愛村是慈濟文化的展示。如果地圖反映了家的認知,街道名稱『大愛路』、『合心路』、『善解路』、『感恩路』、『和氣街』、『互愛街』、『協力街』、『包容街』、『知足街』、『尊重街』反應的慈濟世界的圖像,不是原住民的世界,提醒著居住在其中的住民要對慈濟時時心存感激,更標試著受災的原住民是需要他助的受助者,而不是自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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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大愛村反應的是漢人對於家的想像,原住民的家不僅是居住的家屋,而是延續與傳承祖先生活的傳統領域,包括漁獵、祭祀、耕種、聚會等功能場所。在島上生存至少千百年的台灣原住民經歷一場大水,他們所發展出的獨特文化怎能因為證嚴上人一句「讓山林生養休息」就嘎然而止?

原住民與大自然共存的生計文化又豈是台灣首富想像的「有機農業」所能取代?來到慈濟大愛村的人絕對不會認為那是原住民的家,因為它沒有原住民對世界的想像。災後重建的原住民最大的悲哀是他們永遠都是「被重建」的對象,而不是他們自己重建。

愛心裝飾下的永久屋落成背後充滿著權力不平等所造成的暴力,反應的是官員亟需的政績與行政效率、漢人慈善組織慣有的「災難/勸募/報導/再勸募」運作邏輯、以及原住民再三被漢人社會拒絕尊重的主體性。

(作者為陽明大學副教授/台社成員,本文轉載自南方部落重建聯盟)

編註:

為閱讀方便,編輯將原文較長段落作了拆分,文中黑體也為編輯所加,但對原有文字並無更動,閱讀原文請點選這裡。

系列延伸閱讀:

社會大眾看大愛 (1) 走調的災後重建-政府角色和民間角色錯置

社會大眾看大愛 (1) 走調的災後重建-政府角色和民間角色錯置了

我想目前看得出來,月眉大愛屋的落成,過程和結果確實有許多待解決的問題,尤其,政府角色和民間角色的錯置應是問題之所在。即使民間….

編按:

在大愛園區落成之後,除了苦勞、莫拉克新聞網等獨立媒體製作了大愛村相關新聞,還有社會各界關心災區人士,紛紛發表觀察建言。

我們將陸續轉載收集這些評論,集成「社會大眾看大愛」系列,放置於「重建論壇」的分類中,希望透過大愛村的討論,擴展對重建討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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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愛落成日,各級政府官員到場參與(攝影/鐘聖雄,20100122)

我想目前看得出來,月眉大愛屋的落成,過程和結果確實有許多待解決的問題,尤其,政府角色和民間角色的錯置應是問題之所在。我過去曾經談過,災後重建應該政府為主、民間為輔,即使民間有很大的參與潛力協助災後重建,應該都是在政府政策下實踐人民重建權益的保障,尤其政府應該是主要負責者。因為,這是重大災害事件,牽涉到人民的基本安置人權。

災後重建,牽涉到的是政府和人民之間的「社會契約」。人民有權請求政府的照顧,政府有責照顧社會中的需要者,這樣的社會契約是政府與人民的關係。因此,政府應該是重建中的舵手、規劃者和執行者,民間的參與災後重建應該是補充性和實驗性,似不宜本末到置。

我不反對民間的參與,相反的,這是台灣很重要的社會資產和社會資本。但是這樣的發展,有指標性的服務或是示範性的服務,或是基本保障的服務,應該是政府與民間的有契約關係比較妥適,民間與政府的合作方式可以由政府委外並簽約方式辦理,即便是民間自發性參與,將夥伴關係建立在重建過程中,因政府要負最後要負責任,公民營之間的遊戲規則應該由契約關係來建構。

政府之於人民的責任,不可能由民間來擔負,民間不宜替代政府來處理政府應該照顧人民的角色義務,這是民主政治的政府角色與責任。我們要呼籲,政府需要在授權和契約關係下將人民或服務交給民間,因為這是涉及到最基本人權保障的問題,尤其,其中若有爭議,如何來善了? 這是政府該負責任的!

重大災變中,政府的角色就像對社會中的弱勢族群一樣(例如對低收入戶的照顧),這是社會正義的的實踐而不是慈善和施捨的過程,政府角色定位不容置疑。

這麼多個月來,我們很擔心政府的主見不見了!政府的主導性和責信不見了,政府應是人民之所賴,但是我看到的,彷彿是「走調的災後重建」,在安置的路上,似乎政府經常退居協助者而不是主導者的角色,不是主要規劃者而是配合者的角色。萬一發生事情,那是民間團體的問題?!

儘管災後欣見公民社會的發展下的蓬勃社會力,政府給NGO很大的空間,民間團體的參與災後重建非常珍貴,但是這是「災後重建」,政府要敏於民間畢竟是民間,它不可能也不宜替代政府。

我們很期待政府觀點的災後重建計畫書,包括短期計畫、中程計畫和長程計畫,很清楚的到位,這些政策一旦確定,結合民間來配合,包括所有公民營相互支援和配合的安置興建規則都是相當具體的,其中尚需要擔負公民部門之間的整合者的角色,以避免資源的重複與浪費,也發揮公部門和民間部門之間互補的角色。

目前災後重建,尤其是安置部分,似乎民間的積極,缺乏政府的主要角色,似乎有公民營組織角色錯置的災後重建。這對福利國家發展中的台灣而言,如何建立”有為政府”的政府形象是有一些矛盾之處。

(作者為台灣大學社會工作學系教授)

(本文轉載自「南方部落重建聯盟」網站)

大愛落成系列 (7)莫因人為疏失,讓災民成為法律賤民

我們擔心,假若三五年之後,台灣社會已經淡忘了風災悲情,慈濟基金會與居民卻因這份輕率簽下、漏洞頻出的契約而迭起紛爭,讓全台攜手救災、大愛村迅速落成的美事,成為阻礙災民自立的傷心往事。

天生不平等的贈與契約

慈濟大愛村的首波簽約儀式,2/8於高雄縣政府風光舉行。包括行政院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高雄縣長楊秋興、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等重要人士均親自蒞臨,而準備入住大愛屋的500多戶災民,也默默坐在會場中間的位置,觀看大愛屋的簽約儀式。

在台灣的法律制度之下,一紙契約一旦簽下,就成為雙方之間的法律;換言之,當這個簽約儀式結束,這份契約所訂內容,就是慈濟基金會與莫拉克災民之間的法律。一場儀式既名「簽約」,最重要的就是所簽訂契約的內容。

放在前台的大看板上明白寫著:莫拉克颱風災後民間興建住宅贈與契約書,並於第七條規定:「丙方違反第三條至第六條行為經查明屬實者,依第二條 所為之贈與失其效力,由乙方收回住宅,並終止丙方及其繼承人坐落住宅土地之土地使用權,收回之住宅歸乙方所有,作為慈善及備災用途。」讓人心中一驚。

台大法律系謝銘洋教授指出,贈與契約的性質如下:中華民國法律認為,贈與是一種無償行為,使受贈人無償受有利益,而贈與人只是純粹地付出,並無任何 對待給付請求之權利,因此立法者對於贈與人之責任從輕規定,較有償行為之責任減輕許多。而依契約第七條失其效力之規定,可見其為一附條件之贈與,於條件成 就時,使契約失其效力。

本段翻成白話之意即為:慈濟的大愛屋是出於善意而贈送給災民,因此當雙方就本契約發生爭執時,法院將對慈濟基金會的責任從輕規定,而在贈與契約的性質之下,縣府或慈濟也可以在災民做出「不該做的事」時,隨時收回這棟「永久屋」。

這樣的規定發生在人民與人民之間的時候,看似相當公平。爸爸贈與兒子一棟房屋,要求兒子養老,結果兒子晚年不孝,竟爾棄養,爸爸一怒之下,要求收回這棟房子,這聽起來入情入理,毫無疑問,也符合一般人的法律感情。

但是,今天慈濟與莫拉克災民之間,單純是這種「施」與「受」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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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聖雄 / 翻攝)

現有的疑問:有了大愛屋,全家都不能再購屋?

我們前段已經提到,災民與慈濟簽的,是一個附條件的贈與契約,在某些條件之下,贈與契約即將撤銷,永久屋也將被慈濟收回。

本段讓我們來檢視在哪些條件之下,災民將被趕出大愛村:

三、住宅坐落土地僅提供丙方及其繼承人作為住宅基地使用(僅有土地使用權),不得作其他用途。住宅因故滅失,丙方及其繼承人得自費或尋求其他資源重建。

四、丙方及其配偶與共同生活之直系親屬不得重複申請贈與住宅、購置(興建)住宅補助及貸款利息補貼、優惠價購國民住宅及利息補貼。

五、甲方贈與之住宅,丙方除繼承外,不得處分(包括不得出售、出典、贈與或交換)、出租或設定負擔;丙方於受贈住宅時,應提出預告登記同意書,供甲方辦理住宅所有權登記予丙方,並一併辦理預告登記及設定乙方為預告登記請求權人。

六、丙方及其配偶與共同生活之直系親屬應同意於取得住宅所有權之日起3個月內或乙方公告之遷離期限遷離原居住地,並不得再回原居住地居住及建造房屋。

第三條與第五條尚屬合理,第六條雖有爭議,在此先不討論。

本文所欲檢視的是第四條:大愛屋住民的配偶、父母與子女不得重複申請贈與住宅、購置(興建)住宅補助及貸款利息補貼、優惠價購國民住宅及利息補貼。在高房價的市場現況之下,無法申請住宅補助與房貸利息補貼,幾無可能在都市地區擁有自己的房子,這對於大愛村住民子女出外求學、就業都相當不利。

而大愛村的房屋坪數最大僅有34坪,一家若有五口便稍嫌擁擠,遑論三代同堂。這是否將使災民只能在大愛屋與自力購屋兩個選項間痛取其一?擁有自己的 房子幾乎可以說是每個台灣人的心願,這也是平抑房價、房貸補貼、國民住宅等政策出現的原因,如今莫拉克災民只因為橫遭風災,便失去了擁有自己房屋的權利, 這樣是否合理?

當記者對慈濟發言人何日生提出此一疑問,他先表示並不清楚契約內容,待仔細檢視本條後,便告訴記者:「這個問題很重要,你應該打電話去高雄縣政府問。」

而高雄縣政府上下亦多表示:「契約內容我們不清楚,請你問主管機關。」

而行政院莫拉克風災重建推動委員會綜合規劃處則表示:「這只有對災民規定,跟他們的孩子無關吧?」待記者出示契約規定「直系血親」之後,綜合規劃處又給了記者一個07開頭的電話,表示該電話可以找到主管機關。

記者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直撥重建推動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的手機,終於聽到陳副執行長表示:「的確不應該剝奪這個國家給予他們房價補貼的權利,這個問題我會請營建署發文處理,請營建署用行政命令的方式解決這條契約的適用問題。」

大愛屋
(攝影 / 鐘聖雄)

脫下慈善外衣,接受人民問責

慈濟基金會做為一個享有清譽的非政府組織,長期受到台灣人民的信賴與愛戴。在八八水災後,台灣各地民眾滿懷不忍不捨之心,亟欲對災區付出關愛,又基於對慈濟基金會的信任,故將善款託付與慈濟基金會,幫助災民重建。換句話說,慈濟之所以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乃是因為八方佈施,並非慈濟一己之能;今日大愛村之大愛,不僅僅來自於慈濟,更來自台灣民眾扶持同胞、攜手重建的心意。

正因如此,慈濟基金會乃是受全民託付、執行災後重建的單位,不是一個善意贈與房屋給兒子的老爸。政府用「贈與」契約來對慈濟課予最輕的責任,卻用重重條件來規範災民的行為,未來若有爭訟,可以預見法院也將以對待「慈善員外」的角度檢視慈濟作為,災民難得救濟。

莫拉克災民遭天橫禍,全台灣人民協助其重建,乃應然之義,他們得到永久屋應該是一件心安理得之事,為什麼要在法律的語言之下成為矮人一截、多受約束的「受贈者」?

讓我們再問一個更嚴肅的問題:近二十年以來,大家都可以感覺到台灣政府變「小」了。地方政府財政緊縮、大學自籌財源、醫療資源商品化、BOT成為公 共工程的主流執行方法、許許多多的NGO–如慈濟–也開始一肩挑起原本該由政府執行的工程,本次風災重建工作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慈濟基金會、世界展 望會、紅十字會等民間團體所展現的力量與效率,均遠遠大於政府救災重建體系之能。

乍看之下,政府開放更多民間參與公共事務的空間,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也相當符合民主化的潮流。但民主並不只是讓政府把工作丟給民間而已,民主體 制最重要的精神之一即為「問責」,在威權時代,若人民看見公共工程、公眾事務執行出了問題,人民知道該找政府理論、找官員算帳,但當公共事務的執行單位成 為滿臉笑容的NGO工作者,人民的不滿與疑問該向誰訴說?

不能找NGO,人家是好心人,是來幫我們的。

不能找政府,政府兩手一攤,說政府沒錢,讓好心人幫你們去解決問題吧。

舉例來說,莫拉克獨立新聞網在近日所刊登的<大愛落成系列報導>所披露的問題,誰該負責解決?慈濟在贈與契約之下被視為佛心來著的善心人士,政府的角色也在贈與契約中完全退位為「土地提供者」,沒有人需要對系列報導提出的質疑提出回應。

這個在2/8簽下的契約,是給全台灣人民最響亮的一聲警鐘:慈濟重建災區的力量來自全民挹注,我們莫再妄自菲薄,既然慈濟基金會要執行政府職權,我們就該要求它負起政府該負的「責任」,並要求它遵守中華民國的憲法精神,使所有宗教信仰與風俗習慣的災民,都能在大愛村裡自由生活、專心重建。

本文也謹此向行政院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提出建議:未來以相對平等的「承攬」契約代替贈與契約,將重建工作以政府發包、NGO施作、完工後指定交付予災民的方式,處理各地永久屋與中繼屋的建造與移交,莫再以附條件的定型化贈與契約獨厚NGO,輕薄災民。

結語:莫因人為疏失,讓災民成為法律賤民

讓本文再次提醒各位災民兄弟姊妹、高雄縣政府與慈濟基金會:現代民法體系中有所謂私法自治原則的規定,契約一旦簽下,就是當事人兩方之間的法律,法 院也將以此處理兩方之間的法律關係,茲事體大。缺乏法律諮詢資源的災民尚可說自己不清楚契約,這我們瞭解。為何有能力舉辦風光「簽約典禮」、僱有眾多法律 顧問的高雄縣政府與慈濟基金會搞不清楚自己簽了什麼約?

我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三五年之後,台灣社會已經淡忘了風災悲情,慈濟基金會與居民卻因這份輕率簽下、漏洞頻出的契約而迭起紛爭,讓全台攜手救災、大愛村迅速落成的美事,成為阻礙災民自立的傷心往事。

天災讓他們成為一日災民,莫再因人為疏失,讓他們成為一世賤民。

後記:春節假期過後,記者將持續向陳振川副執行長追蹤該條契約的法律適用問題與營建署的處理進度,為免占用版面,將回應於文章下方,方便各位關心災區重建的朋友點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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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既代替政府作為重建執行單位,以非單純慈善施與受的關係,需要清楚的法律關係(攝影 / 鐘聖雄)

(本文與莫拉克新聞網共同刊登)

在瓦礫堆上跳舞─三鶯部落重建啟示

三鶯族人在都市邊陲,雖然不用擔心土石流,但怪手與政客的迫害卻更加恐怖,但他們還是走了過來。願所有人都能像三鶯部落一樣,無論面對怎樣的險境,最後總是能在瓦礫堆上跳舞。

前言:

三鶯部落是臺北都會區都市邊緣的原住民部落之一,位於橫跨大漢溪的三鶯大橋下,處於三峽鎮鶯歌鎮交界處。居民多為阿美族人,通行阿美語華語。原址曾有平房為漢人所居,1984年海山礦坑爆炸,許多族人輾轉遷徙至大漢溪河灘高地,自力造屋維生,遂形成一個都市邊緣的原住民部落。成年人口多以打零工、種菜維生,老邁的族人大部分原為海山礦坑的原住民勞動者。

由於部落位於大漢溪行水區內,臺北縣政府歷年來多次拆除房舍迫使族人遷移,但政府的迫遷政策無法解決族人的居住、營生問題,三鶯部落屢遭拆除,居民又多次原地重建(上述文字引用自「維基百科」,閱讀三鶯相關新聞,請點選這裡)。

最近三鶯部落又成為社會矚目的焦點,但不是因為拆遷抗爭,而是總統讀了苦勞網特約記者江一豪撰寫有關三鶯部落被國家迫害的文章後,十分感動,原本從國務機要費中撥出20萬要捐給苦勞網,但苦勞與作者均拒絕該項捐贈,而後苦勞網詢問三鶯部落,是否願意接受這筆捐款,三鶯部落表示:他們不接受這項捐款,只盼馬總統說話算話,「真的把原住民當人看」。

這樣一個不斷在考驗中重建的部落,捱過了最近的一場迫遷,並在今年(2010年)1月30日舉辦了「抗爭尾牙」,感謝一路相挺重建家園的朋友們。本文為作者參與活動後的紀錄感想,與此刻面臨挑戰的莫拉克受災族人,分享三鶯的重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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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看上去不超過5歲,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則表現得一副沒空理我的樣子,只專心拼命地想把他的腳踏車從瓦礫堆中立起來,然後再努力把車子給拖出這困 境。我看了看他的小腳踏車,生鏽的鏈子完全都掉了,和地上的石頭攪和在一起,車頭也根本就歪了,難怪這小子根本就拖不動這小車。我看著他一陣子,先是覺得 好笑,後來不知怎地覺得好感動,終究走開了。

那天下午在三鶯部落,我無法停止為這個看起來無比貧瘠卻又無比富有活力的部落感到開心;連這麼小的孩子都能在瓦礫堆上,為了一台小腳踏車所能帶給他的種種可能拼博,不斷跌倒又不斷站起來,這個部落,這群人,未來還懼怕什麼?

說來慚愧,其實這是我第二次到三鶯部落;上一次,正好是去年的尾牙(好窘,但我真的不是來吃東西,也不是樂團粉絲啊)。2009年1月17日,三鶯部落為了答謝在「保留家園」運動中,一路相挺的各界「朋友們」,於是舉辦了第一次的「抗爭尾牙」。說起來,其實我並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依稀記得,那晚在營火旁在歌聲中,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歡欣」;即便明日晴雨尚不可知,但我們僅管在今夜放聲大笑喝酒跳舞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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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三鶯抗爭尾牙時,群眾圍在營火旁取暖的場景,不知為何深深烙在我腦海中

今年則很不一樣。兩年都義務擔任三鶯尾牙PA工作的志寧,在空檔時與我在舞台旁閒聊時,談到兩年尾牙的比較。我說,比較之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比較喜歡去年人不多,但大家圍在營火旁烤火的感覺,大概就像是因為寒冷,所以人們得靠得更攏取暖的感覺。志寧則說,去年的氣氛比較像「歡樂中帶點壓抑」,今年則是純粹的歡樂,這也沒什麼不好,很開心啊!

我後來想想,的確是,純粹的開心有多麼難得。而且,這份純粹還是經過種種危難、險阻淬煉出來的,歷經了多少街頭抗爭還有與理盲官員的抗辯,才能走到今天。是啊!有什麼理由不開心呢?三鶯部落在近30年來,總共被拆了7次,卻總能每次在一片斷垣殘壁中,重建家園,踩出更穩健的腳步,有什麼比這更鼓舞人心,更值得開心的呢?

於是,那晚最後,我終於牽起身旁朋友的手,和三鶯的族人一同跳起了舞。這群流離水泥叢林的阿美族人,總能在瓦礫堆中重新站起來,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和他們一起在瓦礫堆上跳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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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爭到底」這4個字,似乎是東菱電子關廠工人送給三鶯部落的話,後來又藉由三鶯的手,傳給了崁津與薩烏瓦知部落。站在布條前的女子,懷抱著的是在秋鬥當天出生,被三鶯部落族人稱為「秋鬥寶寶」的三鶯第三代子孫。平地漢人的弱勢抗爭,因緣際會地與原住民的弱勢抗爭結合在一起,足見無良政府對弱勢的壓迫無所不在;今日你不為「他者」發聲,只怕明日你也會跌出既得利益者的小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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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斷垣殘壁中重建的三鶯部落,幾乎全部都是就地取材,或是去撿拾別人不要的木板、門版來自力重建。你說它破爛不堪嗎?我說它的確破爛,但卻又堅韌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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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塗鴉,既精準又諷刺無比地點出當前土地商品化的現象,公權力的鴨霸,以及在土地上生存的「主人」,心中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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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鶯的孩子啊,即便未來仍是逆境,但希望你仍能保持這股莫名的拼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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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翻了去年的舊照片,無意間發現這小女孩一年之間沒多大改變。(上圖攝於三鶯2009年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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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目牽起族人的手,跳起迎賓舞歡迎所有來參加尾牙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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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才國小三年級,但跳起舞來也是有模有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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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舞蹈表演時間非常地長,可見族人真的非常用心準備。據說因為去年的尾牙反應非常熱烈,所以今年族人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準備這次的尾牙,只為了讓所有到部落的朋友,都能感到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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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非常用心地準備菜餚,真的是超~~豐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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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這陣仗,就知道當天尾牙到底有多熱鬧。估計當天進進出出的人潮,可能不下4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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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勞網特約記者,同時也是搬家工人江一豪,一路上陪伴三鶯部落抗爭,讓感動的族人,特地為身為漢人的他,取了個阿美族名字Gang Gang,意思是「耕作」與「勤勞」。馬英九說,他在看了《我的小革命》對一豪的報導後,深受感動,所以希望捐20萬元給苦勞網,希望可以盡一點心力;後來,苦勞網與三鶯部落都拒絕的這筆捐款。我除了很感動苦勞網與三鶯部落的決定之外,也很想對「把三鶯部落族人當人看」的馬英九說 – 不,你根本沒看懂那些文章!

去年有參加三鶯尾牙演出的吳志寧、拷秋勤、農村武裝青年和黑手那卡西,今年同樣也來共襄盛舉(可惜志寧同時要 PA又要演出實在太累,所以今年只有協助PA),還多了台東都蘭阿美族歌手,同時也是圖騰樂團主唱Suming還有薄荷葉樂團。

更棒的是,今年三鶯第一代的族人準備了行動劇、第二、第三代的族人也準備了舞蹈表演(超超超超超嗨的「一起山胞舞」),真的可以看出三鶯對這次尾牙的重視!

(因為照片實在太多了,放進來會超過超爛無名文章限制長度,所以請大家跳轉相簿Flickr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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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勁歌熱舞之外,摸彩與拍賣也是三鶯尾牙的重頭戲。今年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楊儒門捐出兩包他在觀音山所種的有機米,包裝罐上頭還寫著「土地不是商品,三鶯抗爭紀念」,不但很符合三鶯抗爭的主題,更凸顯人與土地的關係,並不只是居住與建設、開發,更應該是永續的「共存」與「生活」關係。

最後,我想以Panai(潘阿金)的故事為這篇文章作結。

自從三鶯部落在該地落腳開始,Panai就住在這邊了。將近30年的歲月中,三鶯部落遭逢了7次政府拆遷,但房子總是毀了又建。我沒有辦法想像Panai到底具備了怎樣的韌性與勇氣,才能在這種環境中不斷站起來,並繁衍第二代、第三代三鶯人。

我經常聽山上部落的朋友說,原住民只要住在山裡,有土地就能生存,但三鶯族人在這樣的都市邊陲,住的土地不比山林肥沃(甚至是被鶯歌陶瓷業者視為垃圾場,非法傾倒垃圾的地點),雖然不用擔心土石流,但怪手與政客的迫害卻更加恐怖,但他們還是走了過來;一次又一次被摧毀,卻也一次又一次地重建起家園。

我認為這樣的精神與勇氣,在台灣山林、部落受到莫拉克風災重創的此刻,非常值得所有災民學習。不要害怕命運中所有的不公義與考驗,而要害怕你從未去爭取你應得的。

願所有人都能像三鶯部落一樣,無論面對怎樣的險境,最後總是能在瓦礫堆上跳舞。

敏感國土的使用模式 (1) 司馬庫斯─上帝垂愛的部落

除了「部落共享、共榮」的方針之外,「守護土地」同樣也是Tnunan的目標。目前觀光收益約佔總收入的6成,但透過拒絕財團入侵、反對擴張道路、遊客總量管制總總作為,考量到土地、山林的負擔能力…

系列前言說明:

在「土地復育條例草案」中,有許多原住民土地可能被列為「限制開發區域」,或是被認為處於環境敏感脆弱區,應降限或禁止開發使用,尤其八八水災造成山河破碎,更加深許多人認為,應讓原民遷居平地,讓山林休養生息的印象。

但台灣地小人稠,人與山林之間的關係是否真的只有「零和」的截然二分,值得我們深思探索。未來我們將陸續走訪各地環境敏感區域,瞭解現有的居民使用土地維生的模式,以及他們和自然相處方法,希望讓國土規劃的議題,有更多實例可以討論,也提供八八災後重建更多例證參照。本篇為此一系列文章之首─「司馬庫斯,上帝垂愛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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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庫斯(Smangus)位於海拔約1,600公尺處,是新竹縣尖石鄉最遠僻的泰雅族Marqwang部落;由於最晚通電、開路,因此過去也素有「黑暗部落」之稱。雖然基礎建設起步較晚,但憑藉上天賜予該地的巨木觀光資源以及綺麗風光,司馬庫斯在近年逐漸成為島內最受矚目的觀光部落,也成為許多有意發展觀光的社區、部落,取經學習的對象。

在台灣擁有好山好水,特殊觀光資源的部落並不在少數,但為何司馬庫斯這個直到1995年聯外道路才全面開通的「後起之秀」,能夠成為其他部落群起仿效的對象呢?究其原因,共同經營(Tnunan)的部落發展模式,或許正是司馬庫斯部落今日的成功關鍵,也是其他部落最難仿效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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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庫斯座落在山林之間,除了最低限度的維生、開墾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開發與破壞,因而成為當今最熱門的山林觀光景點之一。

以人為本,以共榮為目標的 Tnunan共同經營模式

Tnunan的泰雅語原意為「共同編織、分享」。加入Tnunan的會員,原本的私有土地將成為部落公共資產(簡單講就是「充公」),並由司馬庫斯部落發展協會決定後續應當如何運用。協會運作模式,採用泰雅族傳統共識決議,而非民主社會中的投票決定,避免投票過程會傷害少數利益的感情。

加入Tnunan的會員,往後的日常工作統一由協會安排,獲利也共同享用。無論長幼尊卑,所有Tnunan的女性月薪都是1萬2千元,男性則比女性少1千元,理由是部落認為女性擔任烹飪工作要吸入不少油煙,比起勞動工作辛苦,故配予較高的報酬。至於年邁的老人,除非主動要求要負擔比較多工作,否則協會多半會分配較輕鬆的打掃工作,月薪與年輕人則無二異。

部落所有觀光、農業收益,都會成為部落「共同金」;扣除所有會員的勞動月薪之後,剩餘的部分則作為孩童的全額教育補助經費、族人醫療補助、公共建設支出、山林保育基金等用途。最特別的是,由於司馬庫斯地處偏僻,孩子上國中之後,就必須前往車程約3小時的竹東一帶就讀國中,因此部落也運用共同金在竹東買下一棟房子作為學生宿舍,並安排婦女每週輪值到宿舍中照顧小孩。

許多人認為司馬庫斯像是當代的「人民公社」,就連大陸媒體在知道司馬庫斯的故事後,也曾以「民主社會中的共產部落」為題,大肆報導。然而,無論是拿大陸的人民公社,抑或是蘇聯的「集體農場」與Tnunan相比,其實都不是非常恰當。司馬庫斯今日的Tnunan運作模式,實際上是族人在參訪以色列「合作農場」(Kibboutz)之後,才改良成今日的樣貌。合作農場不但強調共享勞動所得,杜絕國家力量干預,更隱含「召喚失散族人團聚」的意涵在其中。因此,若忽略了「返鄉團聚」的意義,就無法真正瞭解司馬庫斯Tnunan的真意,也就是以部落共榮為目標,但所有行動都以族人為本,更有承襲土地、文化、血脈的用心在其中。

團結,才是部落真正的活路

司馬庫斯頭目倚岕‧穌隆回憶,在聯外道路沒有開通之前,司馬庫斯族人必須耗費約5小時的腳程,跋山涉水到新光部落,才得以對外聯絡,並取得必要的民生物資。17年前,一名石姓商人為了砍伐附近的竹林,主動出資開闢道路,一路由泰康部落開道至今日的司馬庫斯大橋一帶,是現在司馬庫斯產業道路的原形。 1995年,時任新竹縣長的范振宗參訪司馬庫斯,發現該地具高度觀光價值,便下令加速修築聯外道路,全長16公里的司馬庫斯產業道路於焉誕生。

「聯外道路的誕生,對部落來說是一項轉機,同時也帶來新的危機。」

倚岕表示,部落早年的生活非常困苦,28戶人家當中,僅有9戶留下,其他多半到平地去尋找就業機會,留下來的族人就想辦法種香菇、蔬菜自給自足。1991 年,部落中幾位長老到拉拉山進行水蜜桃接枝工作,眼見復興鄉觀光收益非常可觀,十分羨慕。返回部落沒多久,一位長老宣稱祖先托夢給他,說部落附近有巨木群存在,長老於是發動全村到附近搜索,果然發現參天巨木,於是部落決定以巨木為號召發展觀光。

1995年,聯外道路全面開通,將越來越多觀光客帶進司馬庫斯,部落也有5戶人家開始經營民宿。然而,做生意就會有競爭,民宿業者之間不時產生口角、嫌隙,加上外來財團不時露出想要介入部落經營的動機;生計的轉機,於是逐步演變為部落情感的危機…

「就是那時候開始,我認知到惟有團結合作,共同經營,部落才不會分裂,財團也才沒有辦法進入我們部落」,倚岕頭目說。2001年,司馬庫斯部落議會透過共識決定,未來部落將採「共享土地、所得」的方式合作經營,並在2004年時進一步成立Tnunan部落組織,更精細地進行部落任務分工,以及資源統籌運用。一路上,司馬庫斯部落歷經了無數次的爭執,才終於有今日的團結,然而,倚岕頭目對於過程中的艱辛,僅幽幽地說了聲「感謝上帝」,便輕描淡寫帶過。

目前司馬庫斯大多數的住戶都已返回部落定居、工作。全村28戶168人中,除了2戶尚在平地生活外,其他26戶中,有22戶都加入了Tnunan。據了解,沒有加入Tnunan的4戶人家,雖然也曾短暫、陸續加入過共同經營的行列,但也許是理念不合,或是所得不符合預期,因此已另外成立「原鄉發展協會」,獨立經營民宿,沒有加入部落共同經營、共享成果的行列。倚岕強調,「Tnunan在集結的過程中,雖然發生了不少爭執,但我希望沒有加入的族人可以理解,Tnunan絕不會妨礙其他族人謀生,未來他們如果想加入,我們的門也永遠為他們而開」。

財團No Way

自從司馬庫斯附近有巨木群存在的消息曝光後之後,財團就非常積極地想要到部落買地,興建大型度假村。「15年前,有很多財團要來買地,也開出很好的價碼… 當時,如果有人願意賣的話,每家大概都可以拿到1千多萬元的現金」,司馬庫斯部落發展協會依光長老回憶。磊撒長老則補充,不僅是錢,當時財團還費盡千辛萬苦,把部落一些人載到山下的酒店中,利用「色誘」和「灌酒」戰術,為的就是希望族人可以簽下土地租賃契約,但幸好族人都把持住了。

「為了我們的土地和後代,我們絕對不會讓財團把魔爪伸進部落當中」,依光長老強調。他認為,要在山裡蓋大山莊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後續的負面影響非常的多,包括山林環境、部落文化、族人生活形態等等,都會受到波及,所以不能短視眼前的近利,而要從部落長遠的永續發展來考量。

依光長老以遊客總量管制為例表示,「台灣遊客多半不夠自愛,如果不限制人數的話,不但部落負荷不了,導致服務品質會下滑,垃圾量上升等問題,也都會影響部落生活」。此外,司馬庫斯雖然目前遊客眾多,假日期間訂房經常爆滿(部落上限為300人,超過的話,部落會建議遊客擇日再上山),但他們不但沒有因此擴張旅館數量,就連對外聯絡道路,目前也僅能單線道通行,為的就是希望維持部落有限度的發展,並將山路對森林水土保持破壞的限度降至最低。

「如果有財團來的話,一切就會不一樣。大規模的開發,絕對會重創山林環境,加速部落文化凋零,而且最後好處一定也都是被財團把持。部落的人頂多只能拿到零星好處,也沒有自主權利,更沒有尊嚴」,依光長老強調。他遺憾地表示,幾乎台灣有名的觀光部落,都曾經來司馬庫斯考察過,但最後多半都「失守」,成功被財團把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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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落中或是森林步道中,都可看到司馬庫斯部落議會所張貼的公告,嚴格禁止遊客折損花木、狩獵動物、丟棄垃圾,等一切會傷害山林的行為。

土地與生態的守護者

除了「部落共享、共榮」的方針之外,「守護土地」同樣也是Tnunan的目標。目前觀光收益約佔Tnunan總收入的6成,但透過拒絕財團入侵、反對擴張道路、遊客總量管制總總作為,都可看出Tnunan的目標,並非為了讓部落賺更多錢,而是在考量到土地、山林的負擔能力之後,僅進行有限度、節制性的發展。

此外,水蜜桃、高冷蔬菜等農業收入,在過去也約佔Tnunan收入的2成。然而,部落在考量氣候變遷因素後,認為良好的水土保持,才是部落永續發展的基礎,因此主動縮小耕地面積,將部分原先種植水蜜桃等高經濟價值作物的農地,改為種植對邊坡水土保持更有幫助的樹種。

「很多人都說我們腦袋有問題!好好的水蜜桃不種,有錢不賺,卻去種那些賺不了錢的樹幹嘛?」倚岕頭目的兒子瓦度強調,部落經營凡事都以長遠考量,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他表示,樹絕對不會白種,萬一以後部落遊客減少了,現在種樹的土地只會變得比現在更肥沃,族人就能夠再計畫種植作物,現階段又能預防土石流發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除了種樹之外,司馬庫斯對於「守護土地」的目標,也表現在生態保育之中。目前司馬庫斯除了傳統祭典、節日的需要,以及平時狩獵訓練的必要狩獵之外,原則上禁止族人進行無謂的狩獵。

依光長老表示,「其他部落知道我們減少打獵,多半都抱持反對的意見,並認為打獵本來就是我們文化的一部份…但我們認為,在山林中生活,很多事情都要抱持學習心態…這幾年山羌、山羊越來越多,黑熊也有越來越靠近部落的跡象,這些都證明部落周遭環境生態正在逐步復甦,令我們感到非常開心」。

倚岕頭目說,司馬庫斯已經推行5年的「森林保育」工作,Tnunan也都會從共同金當中提撥經費進行保育工作。除了固定巡山、防範山林盜竊、記錄山林生態之外,部落也只進行最低限度的狩獵。「目前我們第一階段已經結束,也可以看到一些成果」,頭目說,「未來我們還會進行第二階段的山林保育工作,山林生態變得越來越好,我們後代子孫才能享受更多好處」。

土地集中規劃管理,提升山林居住安全

除了對山林適度的開發,以及對水土保持的重視外,司馬庫斯藉由土地共有制度所進行的集中利用、管理,無形中也讓部落的居住環境變得更加安全。過去納莉、賀伯等颱風,對尖石鄉造成重創,除了司馬庫斯之外,幾乎都傳出土石流災情。瓦度認為,農地缺乏規劃,排水系統雜亂無章,就是造成土石流的主因。

「保留區中的農地,往往礙於許多私人因素,造成農路沒有規劃,明明可以筆直開過去的路,最後就要東繞西繞好大一圈,無形之中對山坡的破壞就大,排水系統更顯得雜亂無章。」瓦度強調,排水系統好,土石流發生的機率就會相對減低,司馬庫斯的土地因為全部由部落統籌規劃,所以排水系統在規劃的時候,族人就能進行有效的監督和檢視,預防排水不良所造成的地基淘空。

瓦度透露,族人對於土地利用和排水工程設計非常在意,如果有施工單位排水工程亂作,族人甚至會在完工之後,主動開怪手把設計錯誤的取水井給填平,為的就是希望部落能住得更安全。

會燒材,也要會種樹

司馬庫斯透過Tnunan的合作、共享模式,讓我們看到一套迥異於財團大規模開發的觀光發展方式。對「上帝賜予」土地與環境資源,僅進行有限度的開發利用,且將部分觀光收入,回饋到山林保育工作之中;司馬庫斯圖的不但是部落的永續發展,也是山林觀光的長遠之計。如同司馬庫斯長老教會牧師阿隆‧尤巴斯所說,「會燒材,也要會種樹」;無論部落發展觀光與否,司馬庫斯與山林、土地的永續共存之道,都值得所有人借鏡、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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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泰康部落的牌樓之後,轉往左側產業「小路」,是前進司馬庫斯唯一的道路,最大可通行20人座小巴士。司馬庫斯產業道路由之字路堆疊而成,部分路面破碎,雖不致難行,但也頗為顛簸。看到1K的標誌時,可別高興的太早,因為這代表16公里的產業道路,你才走了1公里而已,還有15公里的路得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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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進出民戶,平日沒什麼遊客,所以不會有人管理車輛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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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鳥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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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上、右上:部落中的木雕藝術。左下:部落路燈裝置,不留意看的話,會以為只是枯木。右下:瞭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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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司馬庫斯眺望鎮西堡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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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戶戶都有的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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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中幾乎都是木造建築,處處可看出對環保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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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光國小司馬庫斯實驗分班,其中連棟式建築除自排灣族設計師之手,由族人共同搭建而成。目前司馬庫斯僅有3個年級,共9名學生,雖有3名老師各負責一個年級,但在教授有關部落文化課程時,部落內耆老會提供協助。雖然校舍僅只有2棟建築,但說整個部落都是學校也並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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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庫斯將鄰近一整塊區域劃為生態公園,沒有進行多餘的開發行為。生態公園內的看板,可看出族人對於祖先與土地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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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部落往巨木群步道必經的夫妻樹,在陽光之下顯得非常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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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巨木群路上的各式指標,可看出部落就地取材的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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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林道十分美麗,漫步在此幾乎可讓人忘卻平日煩憂。(驚人的是,此處3.5G訊號十分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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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會路經多座族人搭建的木橋,材料都是來自山林中枯倒的大樹。倚岕頭目說,為了讓遊客能安全抵達巨木群,族人平時都會主動維護步道相關設施,有些事後可向林務局申請補貼,如此一來,族人的勞動才會有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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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中辛勤工作的族人。就算是部落長老,也和年輕小伙子從事平等的勞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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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名為「天空之城」的觀景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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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天巨木。據林務局資料,目前台灣十大神木中,排名第二與第三的巨木,都位在司馬庫斯巨木群中,樹種都是檜木。有趣的是,由於部落信奉上帝,所以基本上不稱這些巨木為「神」木,僅稱她們為「巨木」,然而為了方便與外人溝通,偶爾還是會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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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unan平日的生活從早上8點開始,在點名,分配工作之後,每人就各自上工。有些負責修橋、勞動、巡山,有些負責農地耕作,有些則負責烹飪和處理觀光事務。至於假日時,則所有人投入接待觀光客等相關事務上。Tnunan所有人憑良心做事,不太會抱怨誰做的多,誰領得少,必須有高度的互信、向心力、團結心才有可能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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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分配完畢後,倚岕頭目就牽著兩頭怕生的牛去吃草,然後前往水蜜桃果園進行剪枝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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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Tnunan會將比較輕鬆的工作分配給年邁的老人,但今年已68歲的倚岕頭目則似乎喜歡做粗活,所以仍然每天到農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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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周遭景致恬靜優美,充滿田園野趣,可讓人輕易洗去都會生活中累積的壓力與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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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已近尾聲,大掃除結束後,有人索性躺在軟墊上做日光浴,有人在教室內聊天,有人則爬上屋頂曬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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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會前練舞的村中婦女,這也是勞動分配中的一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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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刻,所有人在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後,都會齊聚在餐廳中一起用餐。在平日時,Tnunan所有人都會一起用午餐(大概像是員工午餐),晚餐則回家各自解決;至於假日時,由於所有人都要投入接待遊客,所以午、晚餐都會一起用,直到工作結束。簡單講,只要有為Tnunan做事,就一定有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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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天氣晴朗的夜晚留宿司馬庫斯,可別因為天氣太冷,就捨不得走出戶外看星空。由於司馬庫斯幾乎沒有光害,晚上10點熄燈之後,漆黑的山中則幾乎只剩星光閃爍,非常壯觀。如果司馬庫斯真如自己所宣稱,是「上帝的部落」,那麼這些星光,或許就是上帝垂愛的眼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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