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慕情的災區筆記0815─小林、關山

當被泥沙掩蓋的那一刻,夜裡聽見山林崩裂的聲音後想要竄逃的人們的身影瞬間出現在腦海。想起人類畢竟是通詞,貪婪自私的僅是少數;但亡佚的卻都是無名的人。無名的人多可怕啊,她們只能成為數字,別無其他。

前一晚M打來,說路通了,明天一早公視會去小林村民的公祭,這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頭七了。往小林的路要四輪傳動才好走,打給何老闆,卻發現他們回了高雄。W問我那怎麼去?我說,一早問M能不能搭便車,再不然,路程頂多走兩小時吧?就這樣說定,讀了些資料,睡去。

五點鬧鈴響,身體還很倦,但意志已經起床了。打給M,確認沒有空位,但還是把C和W叫起來,吃了早餐往甲仙。

穿過月光山隧道時,心裡想起Y說的:「如果能憋氣走完這個隧道,許的願就會實現。」隧道終究太長,來回隧道幾次,皆沒有挑戰成功。一如每次在環評會上關注的每件開發案,經過冗長的討論,得出的結論只讓人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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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台二十一線上,天愈來愈亮,但路卻又斷了,斷在居民口中的「火山」。M原本說能通過的路,因泥沙尚未全乾,車子不斷碾駛,造成凹凸不平的情況,一台小發財車卡在中央,動彈不得,W只得停下車。他們問怎麼辦?我說:「用走的吧。不是說到小林只要兩小時嗎?」當時是六點多,我想趕得及公祭。

但W和C立刻異口同聲地阻止我,因為兩小時,是甲仙走到小林的路程;若從火山,得走上超過五小時,屆時再走回火山,恐怕都是無燈而危險的夜了。他們兩人看著地圖尋找其他可能的路徑,我只好在附近拍下被吹垮的房子屋瓦,被沙土凍結的香蕉樹、椰子樹和電線杆。而就在拍照的一瞬間,感覺自己兩腳深陷─一看,泥沙已掩至小腿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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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的第一秒倒抽一口氣,因為不知道還會不會陷得更深。試著將腳舉起,那些泥沙像有生命似地觸碰我皮膚的每一吋,混雜著小石塊、樹枝、塵埃,沙粒,慢慢地、慢慢地,滑過,再落至泥沙堆,和著腳底其他泥沙,吶喊著「別走」,將我繼續下拉。終於知道,什麼是「舉步維艱」─舉起一腳,再踏入又是同樣情況。

那一刻,有流淚的衝動。

於是靜靜不動,良久。

本來,從昨天一直到今天,看見山崩地裂,只有「大自然終於來要回屬於它的一切」的誠畏;像N寄來耆老的那句話:「那些河水在想念它的路,隔了六十年才回來看一次。」當山河變色,雨勢猖狂,想起的其實是創世紀裡諾亞方舟的寓言:毀滅,警告,是一種重生的可能。

但當被泥沙掩蓋的那一刻,夜裡聽見山林崩裂的聲音後想要竄逃的人們的身影瞬間出現在腦海。想起人類畢竟是通詞,貪婪自私的僅是少數;但亡佚的卻都是無名的人。

無名的人多可怕啊,她們只能成為數字,別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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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脫困之後,路上已經排了滿滿的車。焦急想要到現場的我,開始試圖攔車,不過每一台車都坐滿了人。她們是急著想回故鄉,招引親人的倖存小林村民。

怪手此時開始整路,我和下車探看的村民聊起越域引水,她們說,不確定是不是工程的關係,「但要說沒關係,我們在這住了好幾代,這地方這麼平,山怎麼會崩,實在是想抹曉。」

村民陳大姐說,事到如今,一切不但難以追究,也不敢再回去小林村住了。她眼眶一紅,想到沙土把房子和村民的屍體困得不能動彈就難過,「現在只希望路快弄平,好讓我趕得上法事。」

聊了一會路通了,居民的車一部部心急如焚地往家鄉前進,陳大姐和另一位村民羅大姐找不到原來載她們的車。最後和我們共乘。在車上時,羅大姐告知,她們一家二十幾口都在這次災難中過世。

羅大姐在小林出生,也嫁給小林村人,後來因工作移居台北,但所有親戚都在小林。父母、姊妹、兄弟和甥子甥女,「就這樣,一個晚上,通通都不見了。」羅大姐說,風強雨大那天,小林村長本來叫居民撤退,但居民不願意,「她們想說水只有淹一點點,以前也淹過,誰知道居然有土石流,一回頭,堰塞湖就崩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都沒有了。

視線順著羅大姐感傷聲音的指示,來到她注視著的窗外的崩塌地。

原來「都‧沒‧有‧了」就是─

土沒有樹。山沒有林。人沒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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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民的指示下,一路從寶隆村,順利經過滴水直至甲仙。雖道路泥濘,但仔細駕駛還是可安全通過。終於,在九點前將村民送到公祭場所,她們不住地道謝,我卻希望這聲謝謝從來不必出現。

公祭場所在甲仙鎮公所附近,由鎮公所和宗教團體千佛山合辦。搭起了簡易靈堂,桌上擺放供品、照片,倖存的小林村民或兩眼空洞地坐在椅子上;或摺著紙蓮花;又或,有啜泣不斷,卻已經掉不出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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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著相機,難以拍照。算了算,各家電子媒體都到齊了。記者們將角架放好,有的一邊乘涼,有的一邊獵捕。幾乎可以猜測到她們在等待什麼。而果然有記者去找了桌上擺滿照片的居民,要他說出每一位亡者的姓名,然後捕捉這位男性的眼淚。

為什麼無名的人,只能在這時候臉孔清晰呢?

祭典開始了。法師搖著鈴,後面跟著拿著幡旗與香的居民,法師唸著咒語,然後大喊一聲跪下。忽然,崩潰痛哭的聲音爆出。在這一聲「跪下,迎接親人」的召喚前,所有強自鎮定都被擊碎,靈堂內的生者,激激顫顫雙手合十哭吼著親人的稱謂說:「請妳們回來、我們來接妳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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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哀痛震痛我的雙手,於是我將鏡頭移向神佛。

接著拍下唯一一張清楚的淚痕,帶著這幕景像,前往小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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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小林的路上,因路斷得七零八亂,一個錯拐,來到關山村。關山村和小林村只隔一個山頭,是個小庄腳,只住了十來戶。到今天為止,一位居民都沒有拿到政府或民間的任何物資,斷水、斷電、斷通訊、聯外道路也都斷。要不是在路的盡頭和移居外地的居民相遇,誰也不知道,這裡有著一個村莊。

居民吳小姐一得知我是記者,氣得說「正好,妳來寫,把我們『二等公民』的狀況寫給台北知道!」吳小姐說,一直到昨天才和村裡的人聯絡上,平平都是人,救援的眼光卻都放在明星災區,「真的是沒有人來報導耶,我們還要自己買物資進來!連聯外道路都要村裡的老人家自己搭建!」

和吳小姐一家人一起走過卵礫石的坍方地,這裡的情況確實比新發村好上太多,但河水的湍急卻不遑多讓,誰也不可預料,再一場大雨會造成什麼後果。走上便橋,是關山村民用倒木和竹片做的,和溪水不過五十公分不到的距離,只要一場雨,這裡又是另一座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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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村和寶來離得很近,村庄後方的山已經慢慢崩陷,居民都很擔心寶來也有毀村的狀況。村裡的溪原本不大,「但這次風災,它膨漲了十倍!」居民的農田被淹掉了,但好在只是農田,住宅沒有與河爭地,也不緊鄰山邊,總算逃了一劫。

翻開地圖,像關山這樣的聚落不知凡幾,吳小姐那句「媒體只關心死很多人的地方」一直敲打我。政府沒有救災,媒體更沒有救災。在關山,風災荒謬之種種,更顯荒謬。

離開關山,往小林。離小林村愈近,就愈感沉重,連天空都聚攘了烏雲。往前望,哪裡還有路呢?連怪手也累了,整平,水又來了。是太長久的阻撓吧,水才這樣執拗地索討。

一路上看見的,都是破碎的岩層,印證了環評報告寫的內容。這裡地質以砂岩、頁岩為主,都是結構疏鬆,易通透的地質,水勢一大,很難不產生災害。更何況多了工程炸藥的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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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想像,為什麼非得在這樣的地形地質上進行龐大工程?即便環保團體早於開工前警告會發生危險,但水利署就是充耳不聞,並不斷否認越域引水與小林村滅村相關。怎麼不相關呢?

水利署宣稱地質已調查仔細,那麼為什麼需要提出環差報告呢?

望著眼前被居民稱為獻肚和過溪兩座山驚人的崩塌地,良久說不出話來。村莊在哪裡,已經完全看不出來。而媒體走過屍水橫溢的小林村遺址時,僅為了再度捕捉哀痛逾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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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們真正是看不見小林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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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線上記者,本文轉載自「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

麻豆真理大學現場0818

在打字的現在鼻子裡聞到的還是死魚味,今天在學校整理環境的時候,在真理堂1樓就救了1條吳郭魚5隻泥鰍1隻鰻魚4隻黑眶蟾蜍和1隻澤蛙,另外學校附近雨傘節最近大逃竄,有的跑到附近店家早餐店的…

各位先進、朋友大家好

在打字的現在鼻子裡聞到的還是死魚味

今天在學校整理環境的時候

在真理堂1樓就救了1條吳郭魚5隻泥鰍1隻鰻魚4隻黑眶蟾蜍和1隻澤蛙

另外學校附近雨傘節最近大逃竄

有的跑到附近店家早餐店的蛋籃

有一隻再災後第三天竟想跟我的學生一起爬上救生艇的引擎準備逃難

運氣好的被學生撿到送來我這還可放他們一條生路

但大部分都被它們突然驚嚇到的民眾隨手斃了

你們就知道我們學校除了校園完了

附近的生物也慘了(原諒本記者的職業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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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令台還在,操場不見了。(下)你沒看錯,這是體育館,不是游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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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在教室外徘徊的草花蛇(下)真理大學的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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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現在水抽的差不多了

原本還有鴨子悠遊的體育場現在已可看到全貌

清理校園的動作不斷持續著

今天看到許多國軍弟兄的身影

還有這幾天放假特地南下協助的義工朋友們

許多校友也特地請假回來幫忙

儘管大家滿身的泥漿、腥臭和消毒水

但不論來自何方,也不管是否認識

這份不分彼此的互助精神

讓人感到人間的溫暖

也在身心俱疲的此刻

還可以感到台灣還有希望

這次雖然本校區受到嚴重的創傷

沒人敢預估多久會好(一定要能開學)

不過感謝上帝與天公讓我們麻豆校區在經歷無數次考驗

每次颱風都得膽顫心驚之餘

(四年前的海棠颱風麻豆校區的災情也差不多是這樣)

但都仍有一絲希望

更衷心期盼眾多受災的民眾

都能早日脫離困境

重新建立家園與生活(不管身在何方)

天佑台灣

台灣加油

(作者為真理大學自然資源應用系講師)

胡慕情的災區筆記 0814

我不想請他們重述或回憶災難發生的那一天。她們需要的終究不是過去。而是現在以及未來。居民說,村裡許多長者不肯撤。外界、平地安全的人或許無法理解或不可置信,在山上那些不願離開的人「到底哪裡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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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9.08.14

前一天重新閱讀域引水環評報告,折騰到約三點才睡。凌晨五點醒來,匆忙梳洗後便出發搭公車,準備到台北車站坐高鐵往左營。前一天晚上的熬夜並沒有幫助我確立證據,上高鐵後繼續閱讀環評,希望能有一些突破。

和W在高鐵站會合,先到美濃卸行李。一路上和W討論旗美社大目前對災區重建的想法、確認未來身在台北能繼續協助的部分。約莫十點,在不確定小林村路徑是否搶通的情況下,和C、W以及借住W家的何老闆(九二一時的東勢災民)、吳子鈺及舒詩偉一同前往六龜。

台二十七甲沿途出現許多崩壁,山上多了許多新瀑布,遠望光了頭的山,像是一位長者掛著汗與淚水。往六龜的路還算好走,但一到六龜隧道附近,原本的路已全毀,河流要回它古早行走的路徑,將新六龜隧道沖垮,也把路面吞噬。我們只能倚靠怪手的幫助,在勉強搶通河道的情況下,與河平行。

而河流還在生氣。滾滾泥流仍在翻動,以一種沸騰的速度。
這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水勢。而六龜,還不是被媒體最關注的那些,最嚴重的災區。

行經河床,必須通過六龜隧道。據說這是日本時代建造的,在這次風災中屹立不搖。聽聞這樣的訊息讓人感到格外諷刺,豆腐渣工程不是只有四川有呀。去年風災,一樣多人墜橋死亡,但對媒體來說,那樣的人數被歸於天災一點都不為過呢,於是公共責任輕易被遺忘,哪管有些橋的接著根本脆弱得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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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六龜隧道,是原本的六龜遊客服務中心。這裡一樣全毀,小汽車已經無法再繼續前進災區。換上何老闆的四輪傳動,一行六人往六龜市區及新發村。六龜市區在這次風災沒有受到太大衝擊,也使鄉公所能繼續運作,對災區來說,多了統籌的單位與對外窗口,對穩定災區居民人心有極大幫助,物資發送等問題也可暫獲解決。但不是每個地方都像六龜這樣幸運。

由於往六龜育幼院的路尚為搶通,我們前往新發村。新發村沿途路況相當糟糕,泥土滿地。獅額頭大橋是當地重要橋樑,但如今已成危橋。溪流沿岸所有建物幾乎都被沖垮,水勢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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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新發的途中與災民會車,每位災民的臉龐都眉頭深鎖。終於到達新發村第一戶人家時,震撼得無法自己。坍方下的土石超過膝蓋,房子被削去一半。最衝擊我心的是,居民盤坐在瓦礫上望向我們的表情─除了充滿絕望外,更像在懷疑「你們這些外來客為什麼來?能做什麼?」忽然覺得自己幫災民製造了相對剝奪感、一種二次傷害。即便我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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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毀損,起因是右邊一座小山的小溪溝在大雨後暴漲。那天溪水依然不間歇地流,流淌過殘垣片瓦,濺起水花,滴答滴答,像居民吞回肚裡的淚。居民終究還是跟我們說話了。但我戒慎恐懼地,只問了「物資夠嗎?」、「目前判斷狀況安全嗎?居民想不想撤退?」(直昇機都在新開與小林穿梭)以及「有什麼需求是外界忽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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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請他們重述或回憶災難發生的那一天。她們需要的終究不是過去。而是現在以及未來。

居民說,村裡許多長者不肯撤。外界、平地安全的人或許無法理解或不可置信,在山上那些不願離開的人「到底哪裡有病」?

但我記得出發前兩天,F打電話來,問我那瑪夏鄉有民眾不肯撤,該如何是好時,我問她,居民的理由?F回答:「居民說,『親人都死了,我出去幹嘛?』」而對於生者更迫切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在山上,她們是居民;在山下,她們是難民。

這次嚴重災情地區沿線多原住民部落,離開了山來到平地,她們便失去所有保障。我和朋友都擔心,她們會是下一個溪洲或三鶯。也因此,在倫理、文化以及環境和安全種種衝突下,知曉死亡、生還人數僅僅是第一步。

這樣的思考,自九二一以來,我們的反省仍然太少。

新發村的路只能到荖濃溪泛溪終點站。至此,路便斷了。站在路面斷裂處望向對面與右手邊高處,都有忙碌的救災人員與搶通道路、疏濬的工程人員。原經營荖濃溪泛舟的居民望著河床說:「橡皮艇都拿去救災了。」一邊擔心未來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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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一段往右上邊救災處走,同樣是條斷路,兩條斷路間靠著流籠聯繫。與我們同一邊的是國軍與救難隊;對面是其他救難隊及電子媒體。大大的紙板上寫著:32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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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希望走近救難人員時,忽然聽見緊急無比的哨聲與吶喊,救難人員催促急流裡疏濬的工程人員立刻撤退。我跑完高處往下望,河流沖刷的聲音一陣比一陣強。土石流,隨時會再爆發。一位中年男子從河床走上來,全身溼透。但對面電子媒體的鏡頭依然關注著32人亡而會不會有更多。

我拍下中年男子的照片。他們的臉孔與身影不該模糊。

而許多模糊的一切,我們都該盡力,使它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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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現上記者,本文轉載自「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

那瑪夏居民想回家

韃虎進一步表示,「就算要遷村,也要回到舊部落!」居民並非不希望在安全的地方居住,但重建與安置需要考量原住民的文化與切身需求。那瑪夏鄉居民希望政府看見原住民生活方式與所需條件,災後重建過程…

0821補記:

那瑪夏鄉族人散居在高雄的組合屋中,0821從順賢宮那瑪夏民權民生村組合屋會議中得知民族村可能的壞消息:

關於民族村的安置,縣長提出兩種安置方案,包括以宗教團體支援興建的鋼筋水泥空屋安置(已接近永久安置)、或自己租屋(部落居民將四散)。

沒有第三種可能性?意見領袖打亥聽聞後心情低落。

關於安置方案近日陸續「出爐」,但似乎在講求效率的迷思之下,部落自己的聲音變得微弱、渺小。

這裡面反映的是人與自然價值觀以及生命權、居住權等的多方角力與拔河,請大家持續關注部落重建的後續行動。

0819補記:那瑪夏那邊目前已經找到才藝課輔志工,其他的安置所仍有需求,可以幫忙的朋友再請留言,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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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註:

那瑪夏在佛光山的安置中心,需要有民眾願意協助擔任才藝課輔志工或提供閱讀資源,請與青年組負責人趙憶忠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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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拉克侵台邁入第10天,家園受創的部落居民被安置到山下避難。即將開學、家園卻尚未恢復,部落居民公開求援,他們急須外界提供課輔志工與書籍、師資,在開學前接續孩子的被中斷的學習、安撫受驚的心靈。他們盼望在開學前能進駐到安置場所,提供學童轉移注意力的輔導課程。

受土石流威脅的那瑪夏鄉部分居民目前安置在高雄佛光山,但仍有7百多位居民沒有下山。那瑪夏鄉布農文化發展協會總幹事韃虎‧伊斯馬哈單‧伊斯立端表示:「留在山上的居民很清楚自己的選擇,會自己負責。」

走入佛光山的福慧家園,是那瑪夏鄉與桃源鄉部分居民的安置場所。聽聞政府要居民遷村,居民很擔心。桃源鄉高中村布農族居民伊斯坦大‧伊書說,高中村算是受創較不嚴重的,許多居民都不願下山,村長擔心土石流再爆發、懇求居民離開,居民才下山,但現在族人還是希望快點回家。

居民不願下山「是擔心政府之後就不開路,我們就回不了家」;被安置在平地的部落居民個個驚慌或恍惚,他們說:「下了山,我們就不是『居民』,而是『難民』。」三民國中教師葉一萱指出,原住民離開部落,幾乎不受任何法律保障;加上部落被安置到平地後,必須面對部落分散的狀況,對原住民來說,等同另一種毀滅。

葉一萱說,小朋友快開學了,雖然目前那瑪夏鄉的南沙魯(民族)、瑪雅(民權)、達卡努瓦(民生)3個村落的國小學童,已確定分配到平地的學校、國中生則到普台中學暫讀、高中以上學生可回到原學校就讀。但原住民部落間的凝聚力強,孩子被分散,形同家族和村落被分散,對原住民後續重建與心靈輔導傷害很大。

居民到佛光山安置所已一周。佛光山的師父對原住民很禮遇,盡量滿足需求,但佛教並非原住民傳統信仰,原住民面臨極大的生活適應挑戰。

「老實說,能吃一周的素食已經很厲害了。」葉一萱知道吃素是迫不得已,也是對安置所的尊重,但這對居民並非最好的安排。佛光山雖設有心靈交流站,希望撫平居民受創心靈,但語言不通,平地人都很少會去告解,何況是原住民?

目前居民面臨政府「擬遷村」的宣示,已召集在安置所內村落的村長或長老組成「佛光山安置所自治會」,希望在安置所先回復正常生活軌道,開始討論往後重建問題。

目前村民打破村落界限,將安置所視為一個團體,將居民分為婦女、保安、松年會、社青與青年會等。社青及青年會負責各年齡層學生的課業及活動;婦女會及保安組負責環境清整、劃分吸菸區、維護安全及生活秩序;松年會則肩負文化傳承,包括教導族語、練習報戰功等。

葉一萱說,安置場所無法完全滿足居民災後心理輔導需求,轉移注意力是最重要的事。目前居民考慮參考九二一災後,教導孩子課業或才藝輔導等方式的做法;但面臨師資不足的窘境,急須社區大學、各界志工提供書籍、師資,在開學前兩周安定學生的學習和心靈。

葉一萱感嘆,目前安置所難以穩定民眾浮動的心情,想回家的心情愈來愈強烈,畢竟沒有重建,就沒有生活經濟來源。政府雖然開放災民以工代賑,但葉一萱說,「居民的交通工具都在山上,路也沒搶通,政策根本無法落實。」當務之急,還是應該讓居民快回部落。

韃虎進一步表示,「就算要遷村,也要回到舊部落!」居民並非不希望在安全的地方居住,但重建與安置需要考量原住民的文化與切身需求。那瑪夏鄉居民希望政府看見原住民生活方式與所需條件,災後重建過程,不能少了原住民的聲音。

若有民眾願意協助擔任才藝課輔志工或提供閱讀資源,請與青年組負責人趙憶忠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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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孩子在這段其間需要陪伴與照顧

(作者為現上記者,本文轉載自「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

給志工夥伴的一封信

來災區擔任志工,要先調整自己的心態,遇到災難時,原本就兵荒馬亂,許多救災團體都是臨危受命,資源(支援)不可能一次到位;當志工的必須要有正向心態,接受指揮調度,隨時支援。若遇到閒置時期無人分派工作,可自行尋找需要…

親愛的志工夥伴:平安!

我們是社團法人台中縣父母成長協會的志工夥伴,在莫拉克風災過後的一週後,透過許多朋友的協助,才有機會和旗山的旗美社區大學聯絡上,成為本會第一批前進到災區協助的志工。

感謝旗美社區大學所有工作夥伴接納我們,提供我們這個協助的機會;雖然只有短短兩天,但參與在此,想以一個志工的心情,和大家分享,來到災區擔任志工的一些想法,當作夥伴們將來有機會為大家服務的一點意見。

一、 交通問題:

請先自行打聽好前往災區的交通方式,並與擔任志工的對口單位聯絡妥當,再自行前往。遠距離的可善用高鐵、台鐵的志工救災免費車位,可向這兩個單位提出申請,他們接受民間社團或政府單位的申請,人數不限(但三人才成團)。

抵達目的地的高鐵車站後,還有接駁方式也要克服,我知道像慈濟或其他公司行號較有資源,他們都叫了免費的遊覽車;但像我們很多單位都是小型社團,很可能沒有這些資源,請先了解並自行解決交通問題,才不致再造成當地救災工作人員的負擔。目前交通並不順暢,很可能要自掏腰包搭計程車進入災區較為方便。

二、 救災工具:

先設定好自己可以擔任的志工工作性質,再依照工作性質自行預備工具,災區處處不便,但若一趟前來,徒勞無功也真的會令人扼腕,所以一定要自行安排。例如:協助清理家園的工作,請自備口罩、工作手套、長統雨靴之外,重要的還要清理工具如圓鍬、鏟子、掃把、畚箕、畚斗等等,有時在災區購買不到,還是要先準備妥當為要,

以避免增加在地工作人員的負擔。

三、 生活安排:

出發前先備妥私人的生活用品,如要多日服務,最好自行安排住宿問題,最重要的是避免增加在地工作人員的額外負擔,原本是前來擔任志工的,可能成為別人的困擾,那就喪失了原有的美意。

四、 正確的志工心態:

來到災區擔任志工,要先調整自己的心態,遇到災難時,原本就兵荒馬亂,許多救災團體也都是臨危受命,資源(支援)不可能一次到位;當志工的必須要有正向心態,接受指揮調度,隨時支援。

若遇到閒置時期,無人分派工作時,可自行尋找需要幫忙的人事物予以協助;放下身段,其實很多事物需要我們伸出援手,小到打雜、資源回收,大到領導統馭、協助救災單位調度人力或物力,有時這並非我們預定的工作,但是應有見機行事,協助救災的心理準備;記得以不妨礙救災單位的工作為原則,並且不要有越權或情緒失控的行為。

週一到週五,仍很需要志工的協助,請大家踴躍投入。

以上是我們多位有救災經驗的夥伴,到此災區服務的經驗談,  請大家參考。希望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之下,能快速地攜手共度難關,邁向安康。感謝各位志工夥伴的耐心閱讀。

祝福您!

(作者為「社團法人台中縣父母成長協會」 暨「快樂父母愛你一輩子守護團」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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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台中的夥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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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清理淤泥。

重溫小林平埔夜祭

以下這篇文章,原刊登於2008年10月27日,是資深記者蘇福男紀錄2008年的甲仙鄉小林村舉行之「平埔夜祭」。文章中提及甲仙鄉在2008年遭受土石流侵襲,族人期盼藉由祭禮掃除災難陰霾。沒想到在2009年的8月,多數村人…

20090816編輯說明:

以下這篇文章,原刊登於2008年10月27日的小地方網站,是資深記者蘇福男紀錄2008年的甲仙鄉小林村舉行之「平埔夜祭」。文章中提及甲仙鄉在2008年遭受土石流侵襲,族人期盼藉由祭禮掃除災難陰霾。沒想到在2009年的8月,多數村人卻遭土石流侵襲,埋身於故鄉。

再度閱讀這篇文章,溫習平埔文化和祭儀,僅向倖存的族人深深致意,願眾人攜手度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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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縣甲仙鄉今年(2008)流年不利,風災重創山區多人葬身土石流,目前甲仙大橋仍然斷橋無法通行,但小林部落的「平埔族夜祭」今年仍照常舉行,族人牽曲夜祭番太祖,重展歡顏一掃天災地變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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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平埔夜祭會場。(蘇福男攝)

小林部落位於甲仙鄉東北方的小林村,1600多名村民有8成為平埔族西拉雅系大滿族人,守護神為番太祖、阿立祖或阿立母,供奉於公廨,每年農曆9月15日是部落「太祖夜祭」的日子。

當天族人以過年的方式,齊聚楠梓仙溪旁的公廨文化園區,一起同樂牽曲,外人也可以參加,且氣氛歡愉熱絡,與台南縣境內部落的祭典牽曲大異其趣,公廨造型、擺設和廣場邊的天梯,也跟西拉雅本族有所區隔。

村長劉仁和表示,小林平埔夜祭一度中斷30多年,直到民國85年起才又恢復舉辦,堪稱是高縣最具代表性的平埔文化盛會,小林國小也設置有全國首座平埔文化館,可惜的是,傳統牽曲曲調已消失,目前的夜祭牽曲是採用台南西拉雅本族的曲調。

今年甲仙鄉屢遭風災重創,小林部落也遭土石流嚴重淹沒,原本族人考慮取消今年夜祭活動,但在高雄縣政府鼓勵協助下,甲仙鄉公所克服萬難,10月11日在小林平埔文化園區舉辦「客家心、平埔情~平埔與客家的相遇」暨「97年高縣甲仙小林平埔夜祭系列活動」,包括副縣長葉南銘、文化局長林倩綺、甲仙鄉長劉建芳和縣議員林洪愛玉等人都到場為族人加油打氣。

當天下午2點,由小林村大鼓陣表演「八卦陣」為活動揭開序幕,隨後有旗美高中街舞團、小林國小熱舞、大田社區客家舞、竹子鼓、甲仙社區紗巾舞、甲仙鄉婦女會山地舞,和甲仙平埔族文史學會的「塔母洛」(「塔母洛」是平埔夜祭傳統祭儀的曲目之一,族人不分男女,不限人數,在太祖聖誕或開向夜祭時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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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仙鄉大田社區的竹子鼓表演。(蘇福男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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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埔夜祭傳統祭儀曲目之一「塔母洛」。(蘇福男攝)

夜祭主祭儀式則在晚間7點展開,由高縣副縣長葉南銘帶領眾人向公廨番太祖上香、獻花、獻果、獻酒及行三鞠躬禮,祭祀儀式完成後,族人頭戴圓仔花環,身穿紫黑相間的平埔傳統服飾,在70幾歲「向婆」徐羅文英的帶領下,眾人牽手繞圈,踩著四步舞法,以平埔語吟唱牽曲,在聲聲相疊的熱鬧氣氛中,迎接太祖下凡與族人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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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祭主祭儀式由高縣副縣長葉南銘帶領眾人向公廨番太祖上香、獻花、獻果、獻酒及行三鞠躬禮。(蘇福男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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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廨內擺滿豐盛的祭品。(蘇福男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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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牽手繞圈,踩著四步舞法,以平埔語吟唱牽曲,在聲聲相疊的熱鬧氣氛中,迎接太祖下凡與族人同樂。(蘇福男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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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婆」徐羅文英(左一)帶領眾人牽曲。(蘇福男攝)

災民自治,暫時在安置所[過日子]

即便政府單位仍無章法、仍然不知所措,但是受災戶、民間團體已開始思考未來的問題,政府單位必須持續學習這件永遠學不會的事情:聆聽民眾需求。那瑪夏鄉的土石流成災,村民認為主要因素在於「曾文水庫越域飲水」…

「到安置所已經第三天了,現在大家要把心情冷靜下來,討論學生以及居民安置問題。各鄉各村要互相支援、自立自強,本會定名為:佛光山安置所自治會。」

那瑪夏鄉民權民生等村撤到平地,進入佛光山安置所已經第三天了,前兩天尚處於驚魂未定、適應環境的狀況;然而,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卻是兩週後開學、學童就學的問題,而生活呢?

除了佛光山提供的飲食及暫居空間外,所有的「生活」還在山上,又面臨政府「擬遷村」的宣示,卜袞很快地下了決定,召集了安置於佛光山所有村落的村長或長老,組成了「佛光山安置所自治會」,希望大家能夠先在安置所逐漸回復正常生活軌道,並能開始討論往後重建的問題、傳達給公政府。

8月15日晚上八點半,各村村長及長老聚集,在短短的兩小時左右,已完成了組織分工:松年會、婦女會、社青會、青年會、保安組等,並打破村落界限,將安置所視為一個團體、一個大家庭。

社青及青年會主要負責各年齡層學生的課業及活動,例如國高中生加強英語及數學、國小依照低中高年級安排課程,並有球類及趣味活動。婦女會及保安組分別負責環境清整、劃分吸菸區、維護各角落的安全及生活秩序;松年會,則肩負起重要的文化傳承:教導族語、練習報戰功等,同時松年會也擬定了每日作運動、每週固定時間作禱告的規範。

會議進行後,佛光山的師父亦回應了自治會需求,提供視聽教室作為禱告、學生上課的空間;當然,面對師資的不足,亟須社區大學、各界志工能提供書籍、師資,使學生的學習不間斷。

(質疑:社會處規定不能舉行公開宗教儀式?在浮動不安的心情之下如能有所寄託,或能迅速恢復鎮靜。此規定未免過於多此一舉,且安置所僅有民生物資,也不可能舉辦公開而盛大的宗教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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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光山安置所的朋友自發地召集組織自治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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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組討論在安置所內的環境維護及生活事項。

安置所的問題在於「僅提供安置」,政府部門進駐卻處於被動狀態、發給補助申請宣導,卻無法有所規劃進一步穩定民眾浮動的心情、使安置生活開始出現重心。

目前各村落都有分別安置的情形,各安置所的訊息也開始能夠有所溝通,卜袞希望佛光山安置所自治會成立的消息能傳到各安置所,希望各安置所皆能成立自治會自救會,第一步組織安置所、思考如何在安置所過日子,接下來討論如何回去重建家園、向政府提出明確的想法,而非任政府遷村遷鄉。

想想新好茶村,已經兩年多了,依舊生活在安置所,不僅回鄉路遙遙無期,遷往何處?會不會只遷往安置所?

「就算要遷村,也要回到舊部落!」韃虎老師說。舊部落有大平台、有更安全的生活環境。「土石流已經滅了一次村,不要讓遷村成為第二次的滅村」。

遷往何處?遷村後是否能有自己的學校?原住民法保障即使部落僅有一名學生,都還是要開班開課,遷村後這個條件被取消,學生是否就會被安插到漢人學校、文化失去傳承?整村的人能否住在一起尚且維持內部組織(想想自治會是依照原住民文化組織的)?所有的「生活」都在山上,拔離了長久的居住環境,文化還能如何存在?究竟要如何遷村?

目前那瑪夏鄉的民生國小開學後暫時於旗山鎮鼓山國小就讀,三民國中則於普門中學就讀,並有宿舍。而學生就學尚有一問題,民權、民生二村因氣候已漸趨轉好,部份留在村裡的人已暫無撤離的必要,但是開學後村裡的學生如何上課?

通勤勢必面臨交通問題,村民又不願意離開家鄉,而留在村裡的村民,其實已經開始接水,政府單位是否看見原住民生活的方式與所需條件?在漢人認為無水無電的條件,其實原住民知道水源在何處,有水就能開始生活、極低的基本的物質要求就能開始生活。

即便政府單位仍無章法、仍然不知所措,但是受災戶、民間團體已開始思考未來的問題,政府單位必須持續的學習這件永遠學不會的事情:聆聽民眾需求。

當然,那瑪夏鄉的土石流成災,村民認為主要因素還在於「曾文水庫越域飲水」工程,使地表的水消失了,經常性的炸山使得土地開始鬆動,大雨不斷沖刷,還能不土石流嗎?如今該工程也隨之消失,然而越域引水造成的後果與問題仍然要持續追蹤。

政府單位何時才能確實體認原住民生活的方式,何時才能學會聆聽?

那瑪夏心聲─讓我們在一起

達努巴克引述部落長老的話:「如果什麼都不能給我們,至少讓我們可以在一起」那瑪夏民族村的村民,希望現階段的臨時安置,能夠盡力讓全村的人聚集在同一地點。讓家人團員,守望相助,共同籌備未來重建的工作。

颱風過後的第八天(8/15),救災的工作仍然持續著,各地災民持續撤出。人救出來,雖然寬慰,但是只是第一步。生存,包括著更多後續包括安置、重建、生計、子女教育等無數問題要處理。

我們前往安置點之一的內門順賢宮訪問了「那瑪夏鄉自救會籌備會關懷組」的達努巴克(那瑪夏香自救會關懷組組長、順賢宮收容中心聯絡人),希望能夠反映第一線災民最真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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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瑪夏鄉自救會籌備會關懷組」的達努巴克

災民被救出來後,就直接被送到八處不同的安置中心。許多家庭被迫分散,安置到不同的地方。達努巴克表示,災難發生已經造成直接傷害,救災緩慢成為二度傷害、好不容易獲救,卻不能團員,對災民更造成三度傷害。

達努巴克引述部落長老的話:「如果什麼都不能給我們,至少讓我們可以在一起」那瑪夏民族村的村民,希望現階段的臨時安置,能夠盡力讓全村的人聚集在同一地點。讓家人團員,守望相助,共同籌備未來重建的工作。

另外,針對目前在安置中心內的狀況,達努巴克觀察到,部落小孩都需要家長全天候的陪伴,導致家長無法再分心處理事務。因此他指出,臨時安置處需要有安親、托育的服務,使家長能夠確保兒女得到照護。因為唯有在下一代得到妥善安置的情形下,災民的善後、重建,乃至之後的生計,才有辦法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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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孩子在這段其間需要陪伴與照顧

面對未來長期安置,政院希望遷村異地重建,達努巴克則轉述民族村部落長老張義治的意見,表示族人期待能共同重建部落,提出幾個地點。包括台糖在山林國中附近的土地,或是部落舊址的平台。平台同時也是這次土石流中許多鄉民保命之地。

族人期待政府能夠儘速進行環境安全評估,若該地確認安全,希望能夠在那裏重建部落,而非遷到陌生環境。

莫拉克之六龜災情0811

這次風災很多人逃過一劫,也在劫後餘生之際受他人照顧與互相扶持。舊潭第九鄰鄰長林煥松,兒子參加救難協會四處救人,父母親提供發電機、汽油供鄰居電池手機充電、照明,照顧孤苦又遭房屋受掩埋的寡婦,提供居民洗熱水..,

 編按:

雖然這篇文章是8月11日的紀錄,距離今天(8月16日)已經有很大的變化,但仍有助於讀者瞭解在災難中人們與土地受到的傷害與無奈,感謝作者在忙碌的救災中仍撥空記錄整理,另一篇「莫拉克之六龜災情0810」,請閱讀這裡。

另外,多多鳥藝術工作室也有六龜的在地紀錄,請閱讀「莫拉克風災後的六龜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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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進入六龜隧道,外面人數較昨日多,應該是看昨日新聞來的,也有來接居民外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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締願寺的支援義工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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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外依親的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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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堅固的仙人圳取水口

搶通道路的機具陽春,又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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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外移,老人家到此已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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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智瀑布右、左側是新沖刷的溝。三角沖積扇下至少掩埋了5戶房屋。颱風前鄉長親自前往撤離住戶,沒想到又有人跑回去,原以為凶多吉少,今天救難人員前往探查,除部分躲到隔鄰家中,還有一對八十幾歲堅持不離開的老夫妻躲在不遠處自家棗子園中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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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第一趟走時尚面長滿雜草,沒有繩索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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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較昨日退了很多

有人問締願寺與東溪大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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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彩蝶締願寺後方是少數可對外通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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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蝶谷中無意中發現躲雨的蝴蝶

彩蝶谷內維繫荖濃溪北方救人命脈的無名橋,昨日水快漫過橋面,非常害怕過了就回不去 。這個橋的下由快接近荖濃溪的有另一座小橋維繫河左右岸的通行 ,在大橋幾全都斷的情況下 依靠的卻是這兩座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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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崇寺後方土石崩塌,將開山文殊殿沖毀,最後由大寺建築擋住土石泥流,強迫其改道,若不如此下方舊潭聚落少說也有十幾戶人家遭殃。
該怎說?有居民說,大難來時泥菩薩自身也難保。木森林任園長說得好,若非文殊菩薩金身阻擋,犧牲自我 居民大難來時何能全身而退。附帶說明,有人問我舊潭傷亡如何,房屋有損 人員全數無恙。妙崇寺僧眾今晨全數後撤回高雄,亦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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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益弟兄一家在八八節那日傍晚水暴漲之際,由河旁民宿藏生處撤出時車輪胎已接觸河水,所有一切盡歸於無。談到財產尚輕鬆,談到失蹤的狗,美慧姐卻哭了出來。這次災害財物損失難計,但比之生命,卻無法可比,畢竟生命無價,願你我多多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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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他們的夫妻想到烘衣服的方法:火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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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六龜尚存的大橋之一:新威大橋、東溪大橋、獅額頭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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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額頭大橋南側道路路基全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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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額頭大橋南側道路路基全毀

北側左方小水路處,為六龜藏生處原來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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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發村土石流之處,造成5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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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腹溪河口,在上藤枝路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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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村長說土地公廟的土地公被河水沖到河中,所以用此可估算河水上漲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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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舊潭的路,這裡是往寶來必經之路 ,左側為電廠的堤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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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森林,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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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園長,大水來時前往妙崇寺救人,扭傷右腳膝蓋,昨日招待妙崇寺師父們避難住宿與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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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風災很多人逃過一劫,也在劫後餘生之際受他人照顧與互相扶持。舊潭第九鄰鄰長林煥松,兒子參加救難協會四處救人,父母親提供發電機、汽油供鄰居電池手機充電、照明,照顧孤苦又遭房屋受掩埋的寡婦,提供居民洗熱水澡,提供米糧給缺糧者,外撤居民之託保管鑰匙,居民之間相互支援照顧……
有太多這類互助的故事,媒體應多報導才對,而不是重複播報大家熟的忘不了的災情,讓家屬情緒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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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龜大橋中興村另一端

河堤大樹下是龜王岩所在,聽說古時候只要有大水出現,神龜就會出現於水面 ,解救居民免於洪水危害 。可惜這次只保護了六龜大橋兩側居民免於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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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居住於中興村靠山腳處的幸運居民,訴說著當房屋被土石掩蓋時,他被埋得只剩下頭與一隻手臂,被弟弟發現即奔到街上。大家一聽全急忙前往解救,花了兩個小時才將其挖出來, 除了受傷的心靈,只看的到頭上的瘀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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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則故事:山城休息站在災害中,提供所有無法北返的鄉民包括桃源鄉民臨時收容住宿 。聽說颱風日,賣場二樓擠得滿滿是人,無償提供收容中心居民洗熱水澡,免付提供無家可歸者衣褲,不收任何代價給沒錢卻想用提款卡付錢的人……………

外面的人,別吵了,有時間進來做義工吧!

我問了一句:新發村37人?

秘書點了頭,並說新發村新開聚落就有32人。

天阿!不老溫泉區從此毀了,死者到此時皆無法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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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19:00

隧道區外環道水退得很快,已進行河床便道施工 ,但仍不足應付提供車輛進入補給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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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龜需求
1道路搶通太慢了,尤其是隧道區的便道施工,只見到一台怪手挖。救難不是只有前線,有太多人每日要過生活,生活不便是非常痛苦與混亂的,這仗比的是持久啊!
2.無交通,就衍生用油問題,吃飯、醫療、重機具無法進入。
3.救難不只需礦泉水與泡麵、米、麵條、乾糧、罐頭能撐得更久。
4.無電、缺照明,蠟燭比手電筒實用又便宜。收容人缺衣物、零花錢濟急金。
5.需建立長期收容中心,將六龜收容中心當作以北地區包括桃源鄉的臨時居所,供無法回家或外地回來卻無法回去的人臨時住所。
6.缺水,需要水管重建山泉水供水系統,比提供礦泉水重要。
7.正確的資訊與需求提供。
8.居民心靈的恐慌,心靈的醫療比外傷共重要,希望有外來團體提供活動或輔導。
9.缺詳細受災資料整理,無整理,就無法提供需求資訊。
10.外面在募錢,卻無人力資源進入,到目前我好像未看到有何慈善團體進入了解災情……………………

現況12村:
1.新寮、新威、新興村無恙,除了土地農源流失。
2.大津村土石流侵入,土地農園受損,人員無恙,道路通暢與村容整頓。
3.六龜、文武、義寶村缺水缺電。2家加油站快沒油,瓦斯行無瓦斯,無自來水,家戶淹水需清理,衛生需注意。
4.中興村,尾庄土石流,房屋掩埋數棟,人員受傷無死亡。
5.興龍村,圳頭埔土石流,房屋掩埋,人員無傷,妙崇寺土石流,舊潭數棟房屋受損。
6.新發村死亡37人,房屋不計其數,無水電,道路受阻。
7.荖濃村,水冬瓜無訊息外傳應無恙? 荖濃其他區域訊息未明朗,應無大傷亡才是,合興聚落人員無恙,屋舍全毀。
8.寶來村,目前無傷亡傳出,道路中斷孤立,房屋受損沖毀不少,無詳細數據。
註:寶來李懷錦老師確認安全無虞。

後記:
晚間近8:30許,公所傳來緊急通知,桃源鄉堰塞湖潰堤,所有鄉民皆儘可能通知逃難至鄰近山坡避難,近十點通知解除警報。經詢問,寶來中正路水高兩米,一說深達腰部,洪峰至六龜大橋幾與斷橋等高,不知有否傷亡?
居民經如此折騰,如驚弓之鳥,如新發村朋友嘉惠於三樓頂通話回電,全村在奔相走告下只剩兩戶高樓住戶留守,其餘棄家奔於臨近公墓山頭躲避,村中由如死城,居民畏懼遲遲不敢回家。
聽言令人鼻酸,實在不忍。唉!我可憐的兄弟姊妹父老們。

那瑪夏,會很好?

災區的問題雜涾紛擾,政府部門官方與公益團體志工都缺乏統整機制是最嚴重的盲點,正如一位年輕志工搬運物資的同時在問的「不是該直接送到災民手上,為何還要找倉庫堆置?找志工守護?」回應他的同樣是沉默與搖頭。

0821補記:

那瑪夏鄉族人散居在高雄的組合屋中,0821從順賢宮那瑪夏民權民生村組合屋會議中得知民族村可能的壞消息:

關於民族村的安置,縣長提出兩種安置方案,包括以宗教團體支援興建的鋼筋水泥空屋安置(已接近永久安置)、或自己租屋(部落居民將四散)。

沒有第三種可能性?意見領袖打亥聽聞後心情低落。

關於安置方案近日陸續「出爐」,但似乎在講求效率的迷思之下,部落自己的聲音變得微弱、渺小。

這裡面反映的是人與自然價值觀以及生命權、居住權等的多方角力與拔河,請大家持續關注部落重建的後續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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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旗山國中操場與那瑪夏自救會阿布烏會長及幹部們協助族人後送安置,一張張原本樂觀的笑臉在每個架次直升機降落時都立刻眉頭深鎖、焦急鵠候,目送族人親友安全上車後又開始忙著聯繫如何讓分散各個安置點的家庭族人相互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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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年幼時住在苗栗東河瓦祿〈賽夏語流著蜂蜜之地〉部落的經驗,本能的好奇詢問自救會年輕幹部「那瑪夏」的漢譯是什麼意思?她們異口同聲驕傲而雀躍的說『會很好』的剎那,我的胸口彷彿遭受一記悶雷電擊無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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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瑪夏自救會幹部圖左而右依序是阿布烏、楊曜誦、紹文。

得知民生村還有350位族人不願撤離,自救會幹部四處陳情告急希望能空投堆積如山的民生物資,不斷的詢問三五分鐘起降一個架次的直昇機能否運送物資?已經撤離後送的族人為什麼一個家庭又被分別安置在不同的處所?分明有許多天主、基督教會的安置中心為何部分鄉親一定得待在佛寺、道觀?這些疑問都讓他們著急不能理解,只能逢人就訴說著他們的期待與需求,而能夠回應他們的是一陣沉默與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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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同行到災區號稱「硬漢」的友人一邊奔跑追著救護車一面揮手噴淚,才知他的親戚在六龜山區失聯數日如今得見,「鐵漢」也得一灑柔情淚!

災區的問題雜涾紛擾,政府部門官方與公益團體志工都缺乏統整機制是最嚴重的盲點,正如一位年輕志工搬運物資的同時在問的「不是該直接送到災民手上,為何還要找倉庫堆置?找志工守護?」回應他的同樣是沉默與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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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旋在我腦海的是那瑪夏何時會很好?台灣人民何日才能說「台灣,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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