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級的兩岸─大理三種目光(2)

那東北大叔人好,他對來往客人誠意十足的笑容,時常有經過的人與他招呼,他說:「勞動才有生活。」你只是不喜歡他對台灣人的成見,卻又不知道自己的舉止該如何才能扳轉他的想法…

編按:本文作者為小地方長期寫手,在東部關注地方議題。本文為作者在中國的小地方旅行所感,從台灣七年級生的角度寫下兩地人情、地方感的差異。本系列將陸續刊登,本文為系列之(2)。閱讀系列其他文章請見文末附錄。

圖三
大理火車站

我們離開了漁村,回到大理古城,找到客棧下榻,正是晚飯時間。

客棧櫃檯的大姊說,往前走百來米的路旁,有一家東北餃子庄,來往客人都說好吃。

我和小瑋順著人民路走著,拖鞋敲響了灰色的石板路。

東北餃子庄很小,一個紅色塑膠板的菜單倚在窗口上,沒有玻璃的窗口,一位大叔坐在裡邊包餃子,穿著白色的圍裙,揉麵團的手沾滿了白粉。

我們站在窗外,看著菜單的板子考慮著。「欸,吃餃子嗎?」大叔熱情地招呼。

圖四
古城裡的人民路

小瑋很隨意,倒是我不很喜歡吃餃子,站在那裡猶疑著,連番問著大叔除了餃子以外的選擇:有沒有麵條啊?可以不放辣子嗎?餃子裡邊包的青菜是什麼呢?我們站在窗口外,始終沒有走進去。那大叔看著我:「妳倆哪兒來的?」「台灣!」小瑋爽快地答道。我來不及反應,逕自沉浸在到底要不要吃餃子的反覆裡。

「喔,台灣啊……難怪!」大叔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我們。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不知怎麼我就走進了飯庄裡,窗口邊有一扇門,我們撿了一個位置坐下來。一個大姊從廚房裡邊走出來,親切地問我們要吃啥。

悶鍋裡的文化優越

幾年前,我到過東北旅行,喜歡上東北人的豪爽直接,那幾個月的記憶讓我對東北人總懷抱著一分情感。

我點了豬肉酸菜餃子、小瑋點了牛肉白菜餃子,就在這點菜送菜之間,得知大叔大姊都退休了,從東北移居雲南的大理生活,閒不下來,也就開了間小小的東北餃子庄。大叔說:「還是勞動好。」

「大叔,怎打那麼老遠搬來大理啊?為啥不在老家開餃子飯館呢?」我想著雲南和東北是正好是對角線,搬這麼遠,回老家就不方便了。

「我說嘛!只有台灣人會問這種話,剛才就猜你們可能從台灣來的,台灣人就是反覆,在門口杵著問一堆問題,要一般人早進來了。」

我咬下第一口餃子,一同嚥下了東北大叔的話語。「我說了,你們別生氣啊……」大叔就坐在窗邊,一邊包著餃子一邊說著他認知裡的台灣人,我和小瑋緩慢的嚼著餃子,細細聽下大叔的話,有一度突然感覺,這盤餃子永遠也吃不完似的。

大叔說,台灣人老自以為高尚了,瞧不起咱們啊,買東西時全一個嘴臉,不知到底哪兒來的優越感……他們防人之心很重,不輕易說自己從台灣來,問到底還是不說,做決定前也反反覆覆,總戒備地問很多問題,彷彿我們會害他一樣……我有一個親戚就嫁給了台灣人,唉,那傢伙真是氣燄囂張啊……

「你們別生氣啊……」大叔又捏好了一顆餃子。我的筷子停頓在空中,餃子食之無味,努力消化著這大叔的意見,保持風度的同時,心裡有千百句話想辯白。小瑋靜靜地吃著,沒有說話。終於我開口了:「不是每個台灣人都這樣的。」感覺臉上微笑的線條非常牽強。

來雲南這些日子,不曾感覺吃一頓飯有這麼煎熬,我想起老魏景仰台灣的神情,在東北大叔的心裡卻壓根貶到了地底。

我何以如此在意,人們喜不喜歡台灣?他們喜不喜歡,關我什麼事?

我何以感到不服氣想要爭辯?又何以在老魏無邊嚮往的神情裡感到一絲心虛?

你的島嶼在你的心裡,慢慢清晰了起來,那些成長經驗的積累,造就了你對島嶼的在乎與認可,你發現,你想為自己生長的土地辯護;你發現,你學會了客觀嚴肅地檢視島嶼的好壞。

是的,這餃子我吃得非常生氣,卻也不想不分青紅皂白地站起來發飆,我根本不知道豬肉酸菜餃子到底好不好吃,付完帳,走出店門口沒多久,我和小瑋說,以後再不來吃這家餃子!

但你心裡邊曉得,那東北大叔人好,你觀察他對來往客人誠意十足的笑容,時常有經過的人與他招呼,他說:「勞動才有生活。」你只是不喜歡他對台灣人的成見,卻又不知道自己的舉止該如何才能扳轉他的想法,你們只好微笑謝過,混雜著無辜受罪的百口莫辯,默默走在灰色的石板路上。

還沒走到客棧,我和小瑋說:「離開大理前,我想寄張明信片到東北餃子庄,把想清楚的話寫下來跟他說。」

小瑋大笑:「妳真的很三八耶……」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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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級的兩岸─大理三種目光(1)

不出來的話,你永遠也不知道島嶼在別人眼中的樣子。因為不需要被檢視,也就少了思索的理由。一直在台灣生活,日子就是那樣。管不著政黨輪替的紛紛擾擾,小老百姓照舊是過他們的生活。

編按:本文作者為小地方長期寫手,在東部關注地方議題。本文為作者在中國的小地方旅行所感,從台灣七年級生的角度寫下兩地人情、地方感的差異。本系列將陸續刊登,本文為系列之首。閱讀系列其他文章請見文末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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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來的話,你永遠也不知道島嶼在別人眼中的樣子。

因為不需要被檢視,也就少了思索的理由。一直在台灣生活,日子就是那樣。管不著政黨輪替的紛紛擾擾,小老百姓照舊是過他們的生活。

直到你到了對岸,和對岸的小老百姓碰頭,當他們興致盎然地提問(態度不一而足:小心翼翼有之、亢奮激進有之、保持距離有之、隨性自在有之……),一而再再而三地衝撞著島嶼的身分與位置,你才開始思考,何以身為島民;你才開始學著解釋,那些從不需要思考的:為什麼。

你突然驚覺,在過去幾十多年的教育裡,沒有人確切地教導我們應如何詮釋台灣的定位、或者對大陸的觀感,沒想太多的結果,就暫時隨籠統的說法走。畢竟當年那些民國史死背都為了考試、報章雜誌討論的兩岸關係和你也沒有太大干係、在政客的吵吵鬧鬧間失去了耐性,你關心的是島嶼的環境議題、公民意識、民間非營利組織的運行……你關心的是家人的健康、感情的穩定、工作的順遂……你關心的還有太多,對岸怎麼以為,也不需要搞得太清楚。

當他無邊嚮往

到中國大陸旅行有幾年了,每一次,台灣的位置都不經意地在心裡面重新雕琢一次,有時很輕、有時很重,無須刻意而為,而是強迫如此。幾年下來,你發現你回答問題的態度變得謹慎、也更輕鬆;你知道有什麼在心裡隱隱成形,所謂的國族認同。這不是人文相關科系研究所的課堂上討論出來的,而是在一次又一次和對岸小老百姓的尋常對話裡,慢慢形塑而成。

認識老魏,在雲南大理的一個小漁村,我們不約而同選擇了一樣的客棧,混住在多人間(單買床位,共同使用公有衛浴)裡。老魏是北京人,但很久沒回北京了,大城市的生活,久了也厭膩,寧可不要安穩的房子,人在旅途反而輕鬆自在。

那天,我們坐在一起吃飯,聊起了北京和台北的價值取向,老魏失望於多年來他未在北京遇到一個好女孩,他說,填寫基本資料時他總是刻意勾選已婚,只怕如果有女的得知他未婚,黃金單身漢的標籤會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他對全國瘋狂的經濟取向感到憂心忡忡,金錢沖散了真正的價值,有時候,人們並不理會柔軟真實的情感……他問起,台灣會不會有類似的狀況?我和小瑋面面相覷,雙雙搖頭:台灣不會這樣。最起碼,黃金單身漢不需要遮遮掩掩。

圖一
小漁村的水光山色

大概就是從這一頓飯開始,老魏對我們的價值取向產生興趣。

我和小瑋有些憂慮,為著我們不過是台灣茫茫兩千三百多萬分之二的人,不足以代表全體。在往後幾天的相處中,老魏對台灣產生了極高的評價,他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台灣人,說著幾次與台灣人碰頭的情景,然後說,等哪一天台灣開放自由行了,他預計用一年的時間在台灣旅行:「夠嗎?」老魏問。我和小瑋對望了一眼,兩人面對他仰望寶島的姿勢,不知為什麼有些惶惶然。

圖二
吃飯的地方,就在不遠處

你從來沒有準備,你的一舉一動、一個答覆一句話,就可能代表台灣。

你開始思索謹言慎行的必要性,當然也可以漫不在乎,但你知道你隨時都在製造台灣在對岸人民心中的模樣。

有這麼嚴重嗎?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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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建築觀點 探淡水老街

富含田園氣味的關渡平原、昔日在小學課本登場過的水筆仔(紅樹林)與深鑿歷史痕跡的淡水風情等,彼此毫不修飾地在鏡頭中各顯生命姿態。此行,在帶路人黃瑞茂老師引領之下,慢行於其所推薦的小徑…

一路沿著淡水捷運線,身子越往北走時,眼角視野越像是從一般鏡頭轉換成廣角鏡般的遼闊,裡頭有富含田園氣味的關渡平原、昔日在小學課本登場過的水筆仔(紅樹林)與深鑿歷史痕跡的淡水風情等,彼此毫不修飾地在鏡頭中各顯生命姿態。此行,在帶路人黃瑞茂老師引領之下,慢行於其所推薦的小徑,這次沒有了觀光客的印象路線,卻多了一份在地人的生活味道與建築人的細膩觀察。

淡水五虎崗

阿茂老師現為淡江建築系副教授,自大學北上後就與淡水結下深刻之緣。老師表示,淡水最明顯的特色就是巷弄之間的彎坡與五虎崗的地理形勢,在其所推薦的古街生態路徑就是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有人說過,自兩百萬年前起,大屯火山陸續噴發,熔岩向四周流去,形成一條條低緩餘坡,在淡水境內則岔成5條如手指般的丘陵,俗稱「五虎崗」。五虎崗其實並不高,但這5座小崗頭直逼淡水河岸,具備了制高點的優勢。

老師說這特殊的五虎崗,若從河口方向由左至右算起:第一崗設有炮台(昔稱烏啾埔);第二崗建有紅毛城古堡(昔稱埔頂);第三崗是以重建街和清水街為主的漢人部落,崗頭是清水祖師廟,下方則是福佑宮(昔稱崎仔頂);第四崗是淡江大學,兩側谷地則為淡水新興市區(昔稱大田寮);第五崗上是聖本篤修道院(昔稱鼻頭崙)。淡水(昔稱滬尾)這座依山傍海的小鎮就置身於五虎崗中,頗有「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之愾。

北台灣寶地

關於這點或許是很多人不知情的,但在老師解釋之後,更清楚接下來所推薦的綠色路徑是架構在何種時空之下。跟著老師漫步其間,漸感那紅磚瓦、斜彎坡、老街道、河岸道、老廟宇、舊市集與居此地的淡水人是如何在老街古巷及山野平疇間過生活。老師手繪出這條路線,從淡水河畔的龍舟階梯開始出發,行經與雜誌同名的「鄉間小路」餐廳,一出中正路後即可看見馬偕頭像,隨後再擇右上方朝三民街走去。在未前進三民街時,不妨先轉進馬偕街看看中西合璧的偕醫館與寫生景點-長老教會教堂。

3
重建街古意盎然的街屋

沿著蜿蜒而上的三民街前進,所叉出的重建街是淡水最早形成的一條街道,由於是建在起伏不平的山坡上,使得房子與路面常形成高低落差,必須加建上下階梯,相當特別。至今,在重建街35、37號還可看見古意盎然的街屋,通常這些老街屋大多是一層樓的高度,一間店面寬,前後有兩進,中間有窄長的「過水」-通常當廚房使用,還有一個方便採光和通風的天井。一間挨著一間的建築物,自然地就在山坡上發展出長街來,現在隔週還有文化市集。再往上走,是與重建街平行的清水街,昔稱米市仔街,街頭處是建於咸豐4年的興建宮,奉祀著王爺。

隨在老師步伐身後,已忘卻所默記的廟宇數量,但心裡總認定過去淡水小鎮是塊寶地,如今才會有這麼多的神明保佑與信仰基礎。因為我們都清楚,淡水與基隆雖同為北台灣最早的通商口岸,但在清代時期淡水重要性遠勝過基隆。直到日治後,淡水因港口淤積、鐵路興起以及貿易對象改變等原因,則日漸沒落,基隆港遂取而代之。不過,老淡水的歷史底蘊與河畔情懷,卻始終是無法取代的。

打造新空間

出了三民街口,是人車熙攘的中山路。迎面而來是,人道主義實踐者-施乾頭像,同時也道出淡水國小的年長。這所學校已邁入百年歲數,是北縣最年長的學校,該校出了不少名人,包括台灣第一位醫學博士杜聰明、第一位氣象學家周明德、第一位高爾夫球球師陳清水與李登輝總統等名人。

其地理位置正好處在五虎崗的第三崗頭,屬淡水地區的中心學校,扮演地區教學資源協調與交流角色。擔任自己孩子校園設計總顧問的阿茂老師,帶著我前往體會校園建築的改造運動是如何解開固定的空間模式,讓校園與城市產生新關係,並讓淡水國小師生設計參與。

2
阿茂老師手繪探路地圖

老師提及,讓師生共同工作,用意在於打造學習空間的同時,進行空間學習。所以,可見得美術老師帶著同學們一起搞創意設計校園門面的身影,默契地投入阿茂老師修復山頭的後花園計畫,同時也進入了推薦路徑的尾聲。隨行之間,知道阿茂老師長期關注環境議題,為「都會台北燃燒地圖」原始發想人,老師特別強調無論是建築或工程設計,都不能僅守著電腦所運算的數據結果進行,更重要的是,當地居民的生活聲音與生態環境等都是考量因素。

這一期的【綠色地圖】,就在阿茂老師的帶領下,沿著老淡水人的生活跡象,行進著。

達人帶路小檔案

1

黃瑞茂,一位理念與行動並行的大學教授,同時亦為淡水社區工作室主持人、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理事長。經手過大大小小的空間計畫,如空間改造與景觀工程、古蹟保存、聚落保存與歷史建築再使用、都市設計與城鄉規劃、社區參與和營造、社會服務與教育訓練等。從阿茂老師身上體會到好建築如城市縮影,當行動者在建築空間中遊走時,所顯現的在地智慧與當地風情,無疑與建築設計者所彰顯的功力及魔力,緊密相連。

※該文章曾刊載於鄉間小路99年5月號【綠色地圖】單元上

※有關岱樺:用雙腳走報導的文字工作者,同時,也用影像記錄著走過的痕跡。

【世界遺產客棧02】世遺.非遺.世界記憶-兼談甲骨文申請世界記憶一案

還記得龜甲上的縱列橫紋?一種具有端肅質感的手創刻寫。甲骨文做為正體字的宗源之一,有著神祕又古老的魅力,日前送去申請「世界記憶」…

還記得龜甲上的縱列橫紋?一種具有端肅質感的手創刻寫。

甲骨文做為正體字的宗源之一,有著神祕又古老的魅力,日前國家文化總會與中研院合作,將甲骨文作為申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世界記憶(Memory of the World, MOW)」計畫的開路先鋒,這真是個有趣的國際行動。

可惜,這個申請案並未成功列入2010年提名名單之中,但總是個值得讚許的起步,也是個讓民眾多多認識「世界記憶」的契機。

關於未獲提名的原因,坊間的揣測如火如荼,部份媒體報導反映是政治因素阻撓並抗議申請被拒,但就筆者去信詢問的結果,UNESCO承辦專員謝謝大家關心這個計畫,表示一切申請程序都按照《Memory of the World: General Guidelines for Safeguarding Documentary Heritage,保護文獻遺產總方針》進行,她籲請大家耐心等待UNESCO「世界記憶」的官方報告出爐,也很遺憾地表示那些不實消息將會損及這個新興計畫的發展。

世界記憶名錄,收錄了具有全球性意義的文獻遺產,在廣義概念上,世界記憶可看成是世界遺產理念的延伸。所以在這篇文章中,筆者將簡介世界記憶,並比較世界遺產(World Heritage, WH, 世遺)、非物質文化遺產(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CH, 非遺)和世界記憶三者,再以甲骨文一案說明幾個值得重視的觀念。

可能用得到的圖 (showray拍攝)

一、什麼是世界記憶(Memory of the World, MOW)?

1992年發起的世界記憶計畫(比世界遺產晚了20年),是UNESCO諸多文化行動中的一支,由秘書處統籌,希望能採用新方法來保護全世界各民族的記憶和文化特性,尤其是針對容易遭受破壞的文獻和檔案(例如手稿、歷史重要文件、口述的記錄等),讓公眾可以更容易存取、接近與傳播這些資料,避免「記憶的消失」。

世界記憶的行政體系,由三個層級的委員會構成,分別是:國際級的國際諮詢委員會(International Advisory Committee , IAC),區域級的區域委員會,以及國家級的國家委員會。目前已有許多會員國成立國家委員會並參與了區域委員會,由委員會送出的提名將具有優先性。又因為許多珍貴文獻檔案存放在圖書館、檔案館、博物館和私人收藏,世界記憶也接受任何個人、團體、政府或非政府組織提案,這是目前許多人認為台灣有機會申請的主要原因,但對於此點,筆者仍有所保留,即使透過私人申請,台灣是否能跨越UNESCO對於國家認定上的既定定論而突圍,目前仍是疑問。

二、UNESCO三路大軍,促進文化多樣性

由世遺、非遺和世界記憶保護的對象可發現,UNESCO不僅僅推動有形實體的世界遺產和無形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更未忽略羅列陳示的各種檔案文獻。只要具備足夠文化價值,從具體到無形的各式大小遺產,都有機會列名而獲得國際性的地位認證。

換句話說,世界遺產搭配非物質文化遺產和世界記憶計畫,三者各擅其長,形成了UNESCO三路文化大軍(見表一)。三者在履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責任和目標上,皆扮演了重要角色。三個計畫之推力,無非都是為了珍視文化多樣的自由平等與博愛,它們都回應著2005文化多樣性公約的殷切價值,十足反應出公約中所欲倡導的精神。

世遺.非遺.世界記憶表1

三、世遺.非遺.世界記憶,三者相輔相成

世遺、非遺和世界記憶,各自根據不同文化公約和規範推行,三路大軍看似各自平行前進,但其實三者之間可以產生密切的關連性。我們藉助一個韓國的案例,說明三者的有趣關係,也能清楚詮釋其中差異。(見圖1)

在世界遺產申請上,韓國於1995年將「宗廟Jongmyo Shrine」申請為世界文化遺產,這是現今韓國皇室儒家祠堂中歷史最悠久的建築,也是朝鮮王朝祭祀先祖的所在地,保留了16世紀的空間與建築實體風貌。

在2001年,韓國再接再厲,將曾居住於世界遺產「宗廟」裡的朝鮮王朝(Joseon dynasty)歷來「宗廟祭祖儀式和祭禮樂Royal Ancestral Rite and Ritual Music in Jongmyo Shrine」,申請為非物質文化遺產[註1],完美地演練了實體世遺與無形非遺列名的互補性。

不僅如此,在2008年,韓國又將「朝鮮王朝實錄—承政院日記Seungjeongwon Ilgi, the Diaries of the Royal Secretariat」這些文獻,申請為世界記憶。這是朝鮮王朝從17至20世紀的真實歷史文獻,呈現皇帝起居與朝政文案,還記載了19世紀末西風東漸的影響。這三項列名,讓圍繞著朝鮮宗廟的相關文化,從實體建築、儀式與音樂無形文化到文獻記載,皆為UNESCO確認其文化價值,按照不同類別,一系列獲得列名。

能這樣從外到裡、從有形到無形的價值都獲得列名的案例,相當少見,足以見得韓國在文化保存上整體關照的用心,這也成為最適合解釋世遺、非遺和世界記憶差異和互補特性的案例之一。

世遺.非遺.世界記憶圖1

四、重申價值平等性.申請優先性.凝聚認同感和再接再厲精神

回到甲骨文申請世界記憶一案,近來媒體上的資訊相當紛亂,但也多虧了這些訊息,許多民眾才能發現這項申請活動,筆者希望能藉此機會重申以下四點觀念:價值平等性、申請優先性、凝聚認同感和再接再厲精神。

(1)價值平等性

世界記憶的提名與列名快慢,其實無關乎文化價值的高下,也無關乎文化發生的先後,只要妥善證明價值所在,能獲得提名的關鍵就取決於申請書的準備和行政流程。

這一點,以世界遺產為例,狀況是相同的。我們不能說1978年列名的德國阿亨大教堂比2009年列名的德國瓦登海還有價值;也不能說已被列名的建築師路易巴拉干作品,就比尚未列名的建築師柯比意作品更為重要。

換言之,甲骨文未於今年被提名,中國的皇帝內經和本草綱目卻獲提名,這樣並不代表甲骨文的價值弱於兩本經典典籍,但也不能認為甲骨文文化發生得早就比較有價值,而理應被優先提名。

(2)申請優先性

文獻遺產可以是薄薄一張手稿或一本泛黃書籍,由私人典藏的比例甚高,所以開放私人及非政府組織提名。但如果能透過國家或區域委員會申請,就具有優先提名的優勢;如果跨國合作申請,更不受一國僅能提名兩項的數量限制。

筆者在世界記憶官方網站上,並未發現台灣名列於亞太區域委員會名單之中,台灣也尚未成立國家委員會,在申請優先性這一點,已明顯落後於其他申請者。或許,未來可考慮與他國聯合申請,會是一個提高優先性的好方法(但即便如此,仍然可能會面臨國際政治上國籍認定的難解問題)。

(3)凝聚認同感

無論是申請世遺、非遺或世界記憶,民眾認同感絕對是最值得經營的部份之一。以世界遺產而言,原本的4Cs目標[註2]而後擴大成5Cs目標,便是加入了「社區/社群」(Community)的角色,UNESCO強調要謹慎尊重地方社群的聲音,增加民眾參與機會,並普及民眾認同。

以申請世界記憶而言,UNESCO也極力呼籲人們更意識到文獻遺產的重要,鼓勵多元教育,鼓勵製作各式電子檔案,還提及產品銷售,廣為分布,這都是為了普及相關資訊並建立認同。也就是說,人類和遺產之間的互動,才是經營的主體啊,重要性恐超過申請程序本身。

各級申請單位只是程序上的代理人,如果這次能在甲骨文一案申請之前,將整個申請程序視為一種凝聚民眾認同感的過程,伴隨更多元的在地教育,讓大眾充分接受訊息,一定能匯聚更雄厚的支持。畢竟,中研院的收藏和專業研究能力不容質疑,但對於一般民眾而言,僅透過網站和研討會活動,仍不容易對甲骨文產生親近感,也難以體會台灣的甲骨文收藏竟然如此優質。直到申請失敗的消息傳出,大眾僅能參與惋惜,失去了從一開始便參與支持的機會。

(4)再接再厲精神

未獲提名、退件或補資料後再審,其實是兵家常事。以世界遺產為例,每一年的世界遺產大會,都會有多件申請案被評定為退件、需要補件或是不通過三種結果,不足為奇,例如今年中國列名的嵩山歷史建築群,其實是去年鎩羽而歸的案子。所以,只要不屈不撓地強化申請資料,甲骨文仍有機會成為世界記憶的一份子。

五、意義卓然而立

「世界上有什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我相信有,你也最好相信。」村上春樹在<1973年的彈珠玩具>如是說。甲骨文在歷史脈絡、文化價值和近代的研究水準上,價值卓然,這次申報為世界記憶的經驗,可以提高政府、民間組織和大眾對甲骨文的多元認同。即便失敗了,認同感仍會累積,這個經驗也將滋養我們,成為往後申請它項遺產的養分。

站在不會失去的意義之上,意義的重量便不必然需要依附在UNESCO的計畫之下。面對台灣的實體空間遺產、無形文化遺產和文獻遺產,除了向外追逐國際認同的列名之外,向內仍有太多需要努力之處,舉凡保存的技術、民眾的認同、社群的參與等等,都是值得深耕的方向。

甲骨文可以是我對於遠古抒情的投射,可以是學者陡然遇見文字源頭的真切和追探,也可以是台灣社會對於文獻遺產保存利用意識的啟程號角。如果大家能藉此機會,更珍惜甲骨文以及諸多文獻遺產,更體會文化與每個人生命的共鳴,我們都將會是解決未來問題的一份子。

[註1]:2001已正式列名於「人類口述與無形文化資產代表作」,此名錄自2008年起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名錄」。

[註2]:世界遺產原本的4Cs目標為:1.提高世界遺產名錄的「可信度」(Credibility)、2.對遺產進行謹慎的「維護」(Conservation)、3.加強相關「能力培養」(Capacity-Building)等各種訓練,以及4.良好的「溝通」(Communication)來促使大眾支持與認同。之後擴為5Cs,增加「社區/社群」(Community)互動一項。

參考資料:

UNESCO世界記憶官方網站: http://portal.unesco.org/ci/en/ev.php-URL_ID=1538&URL_DO=DO_TOPIC&URL_SECTION=201.html

UNESCO世界遺產網站:http://whc.unesco.org/

UNESCO非物質文化遺產網站:http://www.unesco.org/culture/ich/index.php?lg=EN&pg=home

文建會世界遺產中文網站:http://twh.hach.gov.tw/Taiwan.action

世界遺產協會網站:http://www.what.org.tw/heritage/

(作者德國布蘭登堡工業大學世界遺產研究所碩士生)

(閱讀「世界遺產客棧」系列文章,請點選這裡)

旗山中寮成孤島:居民受困,縣府放假

凡那比颱風肆虐,旗山鎮的中寮里聯外道路高41縣道中斷,兩三百名村民的車輛目前無法進出。旗山鎮公所指出,41縣道是縣管工程,高雄縣政府才能進行搶修。鎮公所從昨夜通知縣府,卻至今尚無回應。

 經過凡那比颱風的肆虐,高雄縣旗山鎮的中寮里聯外道路高41縣道目前因落石與樹木中斷,兩三百名村民的車輛目前無法進出。

中寮里的洪里長表示,目前社區內約有兩三百人,亦有需要洗腎的老人、感冒的小孩等等,完全無法送出接受醫療照顧,情況危急。中寮里目前斷水斷電,也沒有囤積備災物資,鎮公所對此一情形表示,將以人力徒步發送便當給居民,先解決民生問題。

旗山鎮公所民政課指出,41縣道是縣管工程,高雄縣政府才能進行搶修。鎮公所從昨夜起就將道路不通的通報單交給縣政府,縣政府卻至今沒有回應,也沒有搶修的動作。

洪里長表示,社區目前正在自力搶救道路中,庄中壯丁與家裡有山貓的民眾也踴躍提供支援,希望道路早日恢復暢通。

而在高雄縣政府部分,因為今日停止上班上課,電話彼端無人留守,我們無從得知處理情形與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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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中寮的路不通,需要政府重視。

當土石持續奔流

儘管NHK的《當土石崩落》主要是從自然科學角度剖析災難,但它背後仍舊具有某個重要的道德意義──釐清災難發生的原因。唯有釐清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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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進口的偵探

早在電影《阿凡達》流行之前,台灣人就已經熱衷於身歷其境的感受了,所以我們會看到每到颱風季節,電視台都會大陣仗地、也十分投入地為這年度的大秀做足準備。電視台的分割畫面、跑馬燈與無意義的動畫除了催促我們應當購買更大尺寸的電視之外,主播以及採訪記者戲劇性的表演,在某個意義上也暗示著觀眾應該準備好爆米花或其他零食、佐著窗外的雨聲。一切準備就緒,一場消費他人痛苦又能佯裝自己關心的好戲即將上演(註1)。

但也就像《阿凡達》一樣,人們對八八風災的關注消退得十分快速,但其中原因歸根究柢,則不是因為陸續有「推陳出新」的災難在台灣上演。那麼這消退是為什麼呢?事實上,這個「為什麼」與我們在看日本NHK所製播的《當土石崩落》節目所發出的「為什麼日本人這麼認真」的「為什麼」,其實直指著同一個問題根源。

只是我們通常沒有追問下去,所以我們的判斷常常就只到達「日本人做事比較仔細、謹慎、想得比較遠……台灣人比較隨便……唉,台灣政府比較無能啦……」。但從某個角度來看,那問題的關鍵其實是在於「日本人比台灣人更重視『人』」。

而從一種膚淺的歷史眼光來看,這真是令人驚奇的,因為不過就在六十餘年前、日本在大戰後期的作風是以不重視人命著名的,並且這種印象一直停留在我們的記憶裡。諷刺的是,過去不斷用戰後「以德報怨」的故事來營造光榮感的我們,如今相形之下對於「人」的看重卻是十分落後與缺乏。

以致於那曾經飽受譏評的「父親節耶!……拜託!」,如今其實很有可能即是我們不想再關注一年前的「別人的」傷痛的理由──只差沒說出口。以致於薛香川在某個意義上可能只是犯了政治不正確的錯誤,他誠實地把大家在一年後藏在心裡的話講了出來,而成為了去年暑假「強檔熱門戲劇」的祭品。

我們或許可以說,倘若要每到週年才會想起八八風災並緬懷受害者,這其實跟基督徒在聖誕節時才想起耶穌是一樣荒謬的。事實上這種批評並不過分,因為當我們看到日本人在其國內發生災害後的未雨稠繆──並且竟進而籌謀到了一個落後的南方島國、還順便幫島國民眾釐清災難當天早上小林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就知道在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可以做的還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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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wikimediaschnappi(CC:by,經修圖)

《當土石崩落》背後的道德意義

儘管NHK的《當土石崩落》主要是從自然科學角度剖析災難,但它背後仍舊具有某個重要的道德意義──但這道德意義卻是不被我們看重的──也就是去釐清災難發生的原因。事實上也唯有釐清原因,我們才能夠公義地去做各式各樣的、短期長期的判斷與處理。

但令人感到悲哀的是,這災難的原因在一年之後對台灣來說仍舊是個謎團(註2),以致於我們不知道是否該責怪災民「有永久屋住還不知足」,還是應該懷疑自己也可能是這場災難的加害者;不知道是否該責怪災民「總是任性地要待在山上,颱風來的時候又浪費國家資源」,還是應該反省這背後或許有加諸於前者的更深層的不公義。

不,我們其實是不重視這些的,殊不知謎團底下的互相懷疑與敵視也是一種很有效果的政治工具。執政者大可利用這種模糊,一方面展示自己「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倒貼了」的無辜,另一方面則有相當的民意可以幫忙圍勦心有不滿的災民。而在野黨或某些政治人物也可以利用災民的憤恨委屈,作為輔助個人生涯發展的工具 ──形塑正義之士的形象並獲得可觀的影響力。

總之,這種模糊與混亂正是邪惡最喜愛的環境,以致於我們總要擔心,會不會那些在各種場合講到嘴角全沫的所謂的正義使者,他們其實很喜歡災難?會不會那些炮打中央而頻頻吹鬍子瞪眼的民意代表或甚至地方首長,其實很期待災難過後的龐大資源分配?

會不會其實政府也看重這災難中的英勇救難與無私捐輸裡、能有一種凝聚台灣人民向心力的果效、以及就此畸形地生長出來的感動氣氛,能夠使人們忘卻其施政之下不斷撕裂的貧富差距、社會不公平?對此,或許有人會說「會嗎?不至於吧……」,但請別忘了,台灣其實是一個不那麼重視「人」的國家。

而我們能夠就這麼任憑它不清不楚嗎?一件殺人案都需要仔細調查並嚴格審理了,但為什麼發生在台灣的、六百多個人的死亡卻好像夢境一場呢?這難道不奇怪嗎?難道都只歸咎於不可預期的超大豪雨嗎?這超大豪雨背後有沒有什麼人為的原因呢?而除了超大豪雨之外,我們的國土規劃、山林政策、國家長遠發展策略、防災救災機制、國土基礎研究、道德教育有沒有缺失?

我們真的能夠如此輕易地藉著「天災」這種稱呼──把責任都推給上帝──全身而退嗎?而我們是否見到某些官員下台 ──然後又很快地擔任其他的官職──就覺得事情已經結束了呢?

釐清真相的重要性

釐清真相固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這並不會得出我們就不應該去努力。而我們或可同意在各種複雜的因素交互影響之下、有時甚至是受限於科學研究的缺乏與極限,以致於我們沒有辦法很精準地指出究竟誰該付百分之幾的責任。但從公義的角度來看,釐清真相卻是必定要積極且努力去做、且要積極地向民眾告知的,因為目前有一種很明顯的現象是,我們很可能就因著對於八八風災致災原因的不同理解,而在後續舉措上呈現出各說各話的情況。

例如同樣是對災民的「幫助」,某些相信這災難純粹是出於天災的人,就很可能會將其理解為災民應當感恩的「施捨」,他們既沒有意識到某些幫助是災民根據其基本人權所「應得」的,他們也壓根沒想到自己有可能身處於那導致災難的共犯結構當中,以至於某些幫助是按著公義而應當給予災民的「彌補」。

也就因為相信災難純粹出於天災,無怪乎某些人就要批評災民在居住、工作、以至於文化信仰上的要求是過分的──而不是災民能夠按理來主張與自主地決定的。簡言之,就因為這是「自然的」災害,於是災民們所遭遇的這些苦難,其實是災民們自己倒楣,社會大眾並沒有欠你們什麼,你們有得吃有得住就該偷笑了,還想要額外要求什麼呢?難道還要用全體納稅人的稅金來倒貼你們嗎?

上述的思維其實並不誇張,因為它就真的在這一年裡逐漸地顯現出來。但是,倘若這災難裡頭存在著「人為的」因素呢?倘若它關連著政府在山林管理政策上的失職、或不當的開發、林木的盜伐呢?倘若它關連著政府一直以來並沒有很認真的看待與研究居住在山地偏遠地區的民眾的開發行為與安全呢?倘若那超大豪雨是體現著人類活動對於全球氣候的影響、以及人們長期以來對此影響的忽視呢?

倘若如此,那我們還能不能說這些災民是自己倒楣?我們還能不能抱持著十足的信心地去說他們的受苦與我們無關?這難道不需要積極地釐清真相嗎?還是說,反正就任憑它停留在這種種疑惑與誤解裡,這樣我們比較省事呢?而這種態度正確嗎?

但很明顯的,這一年來,我們對於真相的關注與重視就如同奇美小護士那樣、快速自人間蒸發而幾至一乾二淨了。在某個意義上,就因為真相沒有得到釐清,以致於我們是直接或間接地允許前述的那種思維、化作「無形的私刑」,持續凌遲某些已然身心受創、但其實無辜的災民;是我們任憑錯謬的輿論與觀感再一次地將他們掩埋、使他們窒息。

然而誰想也不到,那並無直接關係的日本人竟然比台灣人對真相更感興趣。他們嚴謹的調查為我們這一年來的粗魯與隨便造成了一種諷刺與警惕:原來我們還沒真正搞清楚禍首是誰,懲罰就已經被執行了。

民眾──包括災民──的責任

但倘若有人認為這一系列的說法將只是袒護災民,那就錯了。災民當然有可能要為這些傷害負上某種程度的責任,甚至某些災民也很可能是其他災民的加害者。對此,我們只需試問:我們是否都與那令人失望的政府與社會文化無關?只因為我是災民?

當我在呼求公義的對待時,我平時可有重視公義?我是否關心並嚴格地檢驗這政府的所作所為?而我在生活中與選舉時是否反應著我的這種關心與檢驗?而我又是否曾經願意──在災害還沒臨到我、但早已臨到他人之前──思考這社會文化的問題與弊病?我有多麼地看重這件事?

倘若今天受害的不是我,我有這麼在乎與意識到公平正義的重要嗎?我曾期待也願意參與這社會文化的改變嗎?

對於這些質疑,我們很可以想像有另一些人會批評:這是很困難的事、這是過高的要求了,你豈是拿聖人的標準來衡量大家嗎?──事實上這即是一種常見的、把問題無限上綱但其實是企圖撇清自己責任的回應方式。作為一個人,我們當然不完美,但這不意味著我們就無法走向完美。我們對前述的一連串疑問的反感,可能部分來自於我們並不習慣如此去做,但更深層的原因應是在於我們其實根本不夠看重它!

我們──無論身為災民與否──很可能就與我們指著鼻子罵的那些人一樣不重視人、不重視公義、不重視社會文化的健全,以致於我們會一如往常地繼續用選票支持那些壓根不重視人權、不重視偏遠地區的合理與長遠發展的候選人,或支持那些只把傳統文化當貼紙、或當成個人競逐利益之藉口的候選人。噢,其實我們還頗樂意這麼做的。於是我們不禁要懷疑,公義究竟是什麼呢?上廁所時才想到的衛生紙嗎?

當然,上述的情況僅僅是某種可能性,其真實樣貌往往會來得更為複雜。但這也不意味著就總是無法釐清,事實上我們就真的常常是惰於釐清!我們就真的常常會在自己受傷害時把自己想成這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最無辜的人,甚至周遭的人也會因著我們的可憐而縱容我們如此的情緒、短暫地投注大量的同情──但也非常容易快速地轉成冷漠。

人的受苦有沒有原因呢?我該如何判斷與評價自己的受苦呢?我究竟是無辜被罪惡牽連、還是其實也有報應的成份在裡頭呢?這些其實深刻關連著公義的問題,難道不重要嗎?

但要求災民在傷痛中、心裡還要能生出一把公義的尺,這於情於理都似乎是一種相當困難的要求了,以致於這麼一把公義的尺的產生就總是需要他者的協助──其中包括前面提到的、政府應該努力地去釐清真相,而民眾也應當扮演積極監督的角色,從而釐清責任。

又站在更高的層次上、按著前述的內容,我們──不管受害與否──其實都關連於這場災難,以致於我們多多少少對此都負有責任與使命。具體地從致災的角度來說,不僅這山地的崩壞與氣候變遷下的超大豪雨可能是這個社會──甚至包括外國──所集體促成的;那總是在不斷的失敗中不斷聲稱要記取教訓──或急著撇清──的政府也常常是我們所推舉與縱容的。

又從愛的角度來說,我們也的確不夠愛同樣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我們或許會為自己孩子的生活未雨稠繆,但我們卻常常「置他人死生於度外」。而更進一步的,我們其實也不夠愛我們所生活的這座島嶼、這片大自然。就因為我們的短視,所以這些事情常常就變得是無關緊要的。

                                   2

我們真的那麼重視「人」嗎?

於是,就此來說,我們遭遇到的困難將遠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大,以致於風災、土石流還可能僅僅只是皮肉傷而已,那難以治癒的致命病根即包含著先前所提到的、我們對「人」的不夠重視,事實上我們對他人總有種習慣性的冷漠──更真確地說是種冷血。對於這種判斷的最顯明的例子,就是我們長久以來總任憑我們的政府做出各式各樣不重視人、不重視人權的行為。

不僅如此,比起那些在療養院待了大半輩子、因為疾病而飽受病痛折磨與非人道對待與驚嚇、擔憂的漢生病患者,我們其實更看重自己的工作與生活順利與否。比起那些因為土地徵收、吃飯的工具要被人破壞一空而終日惴惴不安的阿公阿婆,我們好像更加看重科學園區的裁員風波與其帶動的景氣消長。

比起關心那因為石化工業污染而終日生活在危害健康的威脅下的小朋友們,我們好像更加看重自己吃到的東西有沒有毒。比起關注風災受創地區民眾的未來發展,我們好像更在意近期的旅展有哪些優惠。

這算不算冷血呢?當然算!倘若我們真的願意深切反省,我們當會發現自己所能做的──至少至少把瀏覽購物網站的時間分一點給對這些議題的關注吧!──其實還有更多。對此,相信只要能夠理解電影《辛德勒的名單》最後、辛德勒拔下戒指而哭泣的痛苦的人,就能夠理解這點。

同理心:說的比做的簡單

但也因為這樣,所以我們就不禁要感嘆那些在災害發生的當下、被我們此起彼落地叫嚷著的「能不能多點同理心!」跑到哪裡去了呢?唉,這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顯明了我們並不是那麼了解自己在說什麼──我們其實不了解同理心,同時也不知道同理的困難,事實上我們常常都是要等到自己遭遇到了痛苦才能夠真正懂得什麼的。所以,讓人感到遺憾的是,身為人的無奈與卑賤就常常要在這裡顯明出來。

於是那天天在科學園區裡賣命的工程師,就總要等到身體出問題了,才知道人生有比金錢更值得追求的美善價值,才知道主流文化有多麼畸形。那一輩子忙碌於事業的父母親,就總要等到家庭問題猛然爆發了,才知道多年來自己究竟疏忽了什麼、才認清自己對「愛」的錯謬理解。經歷貧窮的人,才知道平時被自己忽視的人們的迫切需要,才察覺瀰漫在社會裡的不公義。經歷死亡的人,才知道過去將生命視為理所當然有多麼無知,並且才終於認真看待他人的死亡。經歷壓迫的人,才知道被壓迫者的痛苦,才警覺應該起身改造社會。經歷美好自然消逝的人,才知道該珍惜瀕危的生態、該努力把這社會的眼光扭轉過來……。

但我們能不能不要總是「從失敗中學習」呢?對此,在某個意義上,我們似乎可以贊同人們都需要有同理心,去同理那些你還未曾──或一輩子都不會──嚐到的痛苦,從而認識到什麼才是最最重要的。

只是,我們其實很難有這樣的同理,我們的經驗與感覺非常地有限,但這也不意味著我們就無法多花一點時間、仔細思考發生在我們身邊的種種事件,而在體恤人的智慧上有一點點的長進。又從道德評價的角度來看,僅僅呼籲著要有同理心也是有問題的,因為「受苦」並不意味著「無辜」,而我們如何能夠去釐清自己或他人的受苦是來自於不正義,同樣需要的也是智慧。

於是,前面的問題就進一步地變成是:我們是否總要等到──自己或他人的──痛苦來臨時,才會重視對這智慧的追求呢?唉,我甚至對此也是抱持著悲觀的。因為大部分的人都像是螞蟻,在其氣味路徑被抹去──如人遭遇痛苦──時,儘管一時間會慌張地在原地打轉,但之後則仍會循著那主要的路徑、亦步亦趨地前進──繼續過著他們的尋常生活。致災真相有什麼重要呢?公義有什麼重要呢?事情不都過去了嗎?何必耽溺於悲情呢?

結語:當無形但恐怖的土石持續奔流……

無需預言我們就能感受到,八八風災必定將很快地從我們的記憶中消失,至於傷痛,就將僅僅留給那些受牽連的災民與親友。正因為我們忘得很快,所以我們不可能真的記取教訓;而我們之所以忘得很快,則是因為我們不夠重視。以致於我們真要懷疑達爾文登陸的是1835年的加拉巴哥群島,還是2010年的台灣。後者絲毫一點19世紀英國社會的「朝向文明進步」的幻想也沒有,有的只是血淋淋的弱肉強食、生存奮鬥。

「為什麼不去相信我們台灣人有這個勇氣、有這個能力並且有這個毅力渡過難關呢?」。的確,作為一個集合名詞,「台灣人」在短期看來似乎是屹立不搖的,只是那難關向來也都不是由「台灣人」共同承擔。而是單獨留給那女兒陪父親出門賣菜、因著路基塌陷落入溪中的破碎家庭;是單獨留給丈夫因為衝出斷橋、而再也無法與其相伴的妻子;是單獨留給那些同學玩伴們都不見了、一個人背負起眾人回憶的小朋友;是單獨留給那些住在樣品屋裡、卻因為離了土地而對未來生活茫然的災民。

沒錯,我們可以放心地把難堪的一面通通交給他們,相信「台灣人」必定會繼續──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所以,就讓我們繼續歌頌並尋找更多的台灣之光來維持我們的自我感覺良好吧!

讓我們繼續搜尋名人召妓或不倫的八卦話題吧!讓我們繼續期待一個又一個記不清楚名字但總是賣弄著肉體的正妹或名媛吧!讓我們每日的生活都繼續化為拙劣的模仿與低俗的笑鬧吧!讓我們繼續嘲笑鄭南榕吧!──因為他天真地相信就算死了一個鄭南榕,台灣還會出現一百個鄭南榕!

註1:想也知道,那二十四小時追蹤、並且不時地要派遣記者去涉水淋雨以製造戲劇性效果的新聞頻道,其實看重的是廣告效益而不是災害本身。

註2:筆者於月初曾向評斷高雄縣甲仙鄉小林村、六龜鄉新開部落災害、旗山鎮嚴重水災及民眾不幸遇難一案,純粹是出於天災而簽結的高雄地檢署,詢問是否有具體文件可供參考,地檢署是以「偵查不公開」為由而無法提供相關文件。

至於聯合報2010年8月31日則報導「雄檢顧慮小林村民感受,未立即公布,對外統一口徑說:『還在等學術單位的報告』,但雄檢已考慮在適當時機公布」。

對於地檢署的判斷,聯合報於9月1日報導「八八水災在高雄縣造成重大傷亡,相關公務人員是否有廢弛職務的問題?高雄地檢署偵查結果發現,小林村連避難地點都遭掩埋,即使發動強制撤離,村民也難逃一死;因此,高雄縣長楊秋興及甲仙鄉長劉建芳均未涉廢弛職務罪。……縱使縣長、鄉長依現行法令程序進行強制撤離,將居民撤至兩處避難地點,也無法改變小林村死亡444人、失蹤14人的災害結果。也就是說,以國內現有的防災機制,不足以避免小林村災害的發生或減少災害損失」。

中國時報同日則報導「國內現有防災機制不足以避免小林村山崩災害發生或減少災損,台灣過去也沒有處理過如此大規模山崩經驗,現今科技無法預測或避免,更何況縣長、鄉長等未具專業知識的人」。

令人懷疑的是,那麼究竟是誰「應該」注意到國內防災機制究竟能否滿足國內防災需求?究竟是誰「應該」重視防災專業知識的培養與健全?而真的是現今科技無法預測或避免?還是因為我們在這些科技上沒有足夠的投資與重視?

延伸閱讀:功德、人權、愛

上帝不會丟下我們不管,也有我們適合的地方。

賴明鳳家裡共有12個人,戶口名簿上登記4個人,卻僅分配到14坪的房舍,她問慈濟:「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明明知道我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要給我14坪?」慈濟的人回答說:「你有14坪,就已經夠了」

前言:在八八風災之前賴明鳳的小孩預計就要搬回南部與家人一起生活,但88風災將所有的希望沖到河谷。賴明鳳所持的戶口名簿內總共登記有4人,按照申請條 件可以核配到28坪的永久屋,但第一期申請卻是核配到14坪大小的房子。對此賴明鳳表示,「如果我搬進來,我對不起孩子,我寧願在外面租房子。」

強忍著淚水,一次又一次的回想風災發生一年的事情,賴明鳳還是忍不住滴下眼淚。88風災後賴明鳳所遭受的情況,是佳暮部落所有族人都知道的心酸,卻也是族人無法解決的心痛。親自向政府以及NGO陳情卻遭受互踢皮球的情形,賴明鳳難過的表示,「不想再繼續問了。」

雖然所有辛苦賺來的財產都流走了,但是賴明鳳心裡最掛念的還是擔心孩子回來的時候沒有地方可以住。

賴明鳳的小孩也曾經向她表示沒關係,因為是不想讓她難過。賴明鳳也說,「因為小孩子知道我對這個家庭的付出,我從來不哭給他們看,因為我怕會影響他們的工作。真的,我一直安慰他們,我一直想,上帝不會丟下我們不管,也有我們適合的地方。」

在8月6日,所有第一期申請通過的住戶已開始慢慢適應在長治百合部落的生活,但為何家屋被沖毀的佳暮部落族人賴明鳳至今尚未沒有被安置入住永久屋,以下是賴明鳳的專訪整理報導。

想回來,結果變成這個樣子:可憐的是孩子!

賴明鳳在民國68年,孩子都還在唸小學的時候,就暫時帶著孩子到桃園工作謀生,在那邊工作滿20年,然後就跟先生先回來屏東,後來就在山上蓋房子經營民宿。

她說,因為我們年紀也大了,孩子們也表示他們一直很想要回來,所以在88風災前本來就有打算要回來了。

現在孩子還是會常回來探望賴明鳳租屋的地方。她說,我不要讓他們進來看到長治這個地方,我不讓他們進來,孩子回來沒有地方給他們住,又那麼多人。

賴明鳳哭泣的說著失去家園的痛不只是所有的心血都沒了,可憐的是辛苦努力一輩子要留給孩子的財產及家屋全部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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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暮族人賴明鳳。

如果我搬進來,我對不起孩子,我寧願在外面租房子。

賴明鳳也表示整個風災安置調查的過程,慈濟也只有到安置的地方進行一次的訪談,而得到的結果是14坪的房子。當時賴明鳳也一一去問部落同樣在申請的人,為什麼會這樣?部落的人也不清楚。

她也說,「到縣政府那邊問,他們說是慈濟。我問慈濟,他們說是縣政府,推來推去嘛,所以我也不想問了,不想再繼續問了。」

她也表示當時協助的佳暮前村長,也常常因為要幫忙賴明鳳而跟慈濟上的溝通有所爭執。「他們常常吵架,為了我的這個事情。」她也說,「慈濟不是他們不好,只是他們很硬,他們這樣就是這樣,他們很硬,在怎麼求沒有用。」

最後賴明鳳也決定說,「如果我搬進來,我對不起孩子,我寧願再外面租房子。」

12人住14坪的房子?

「我的房子、財產全部不見了,都被埋了,都看不到。」賴明鳳訴說最後對「家的記憶」。

目前賴明鳳在外面租房子,她說,因為不喜歡在裡面(屏東榮家)被安置,喜歡找工作。因此就在外面租房子的地方做點小生意。為了維持山下生活的開銷,賴明鳳目前也在長治百合部落園區做八八臨工增加生活的收入。

賴明鳳夫妻2人,有3個兒子、2個媳婦、5個孫子,家裡總共12人。12人回來的時候14坪的房子該如何住?她也表示,山上的房子 約57坪,他們常常回來,一個房子我們都在一起。當得知只有何配到14坪的房子時,賴明鳳無奈的說:「那我們要怎麼住進去?」因此賴明鳳並沒有選擇入住永 久屋。

賴明鳳表示,如果按照戶口名簿內登記的人數,我們家有4人,應該可以申請得到28坪的房子。若是戶籍謄本內總計我們全家的人數總共12人坪,也需要住在34坪才夠全家人居住。

她說:「審查的文件該送的都有送,當長治分台的房子就要蓋好入住的時候,政府卻告知說,我們只有14坪。也不是只有我們佳暮部落有這樣的情形,有這個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這個我們裡面(長治百合部落園區)的。

記者問:「住進來的4個部落都有這樣的情形嗎?」她說:「都有。」賴明鳳也表示,鄉公所也想要幫忙,但是其他部落就會有很多聲音說:「你們為什麼只幫他們,不幫我們?鄉長就不好做人,就卡在那邊。」

審查標準的問題?

她說起當初審查的過程,「有兩位慈濟的人到我作生意的店拜訪我,我全部的資料,連我房子的資料全部給她看,我有跟她們講我的孩子常常回來,我真的很放心。」

後來得知只有核配到14坪的房子後,也遇到曾經拜訪我的慈濟。我問她,「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明明知道我什麼都沒有了?你為什麼要給我14坪?」慈濟的人回答我說:「你有14坪,就已經夠了」賴明鳳表示,當初她難過的問慈濟的人時,對方是這樣回應她的。

申請資格與分配的標準?

賴明鳳在88風災後,山上的家全部沖到河谷,所有的財產都沒了,全家12口,在長治百合部落園區第一期的申請,卻只能配到14坪的永久屋,一個人平均使用1.16坪左右的空間,類似這樣的狀況,在部落裡面還有很多其他的例子。

莫拉克風災重建工程第一期永久屋早在8月底就已完工,災民至今卻還流浪在外,族人親自到縣府承辦單位去詢問,頻頻遇到政府與慈濟互踢皮球的處理狀況,也使得審查永久屋標準落差甚大造成部落內部紛爭。

雖然長治分台未來還有第二期,但是對此申請機制賴明鳳也表示,「就算是還有第二期,按照我家的狀況還是要再審查一次。」屆時,會用什麼標準來審核,是還沒有安居的族人最大的困惑。

(本文轉載莫拉克新聞網)

創意農村─鳳林美好花生(上)

「郁倫每天天亮就起床,戴著斗笠跟著鍾爸爸的貨車到處去收花生。車子走在顛簸的路上,搖啊晃啊,可能是太累了,郁倫的頭一偏,就這樣睡著了。」鍾媽媽說著還帶動作,口中盡是對這個媳婦的不捨。

編按:本文作者為交大客家學院客專班學生,於八月在花蓮鳳林進行的田野調查後,整理為文,原文篇幅較長,切分上、下刊登,閱讀(下),請點選這裡。

文化創意產業在鳳林,「美花」花生婆媳傳承

經歷了6月的大埔事件、717夜宿凱道…,西部的農村很不平靜,東部呢?八月初,學校特別為專班生開的田野實作課程在羅老師的帶領下,14名娘子軍浩浩蕩蕩前往花蓮縣鳳林鎮,展開為期八天的客庄田野訪調。

出發前的研究主題原是希望透過這次田野了解東部鳳林的農村樣貌,並以返鄉種稻的年青人為觀察對象。不過,人生卻在許多插曲中遇見更美好的意外──因緣際會認識了這對令我印象深刻且感動許多的「花生婆媳」。

回家是遊子最初的願望

「郁倫每天天亮就起床,戴著斗笠跟著鍾爸爸的貨車到處去收花生。車子走在顛簸的路上,搖啊晃啊,可能是太累了,郁倫的頭一偏,就這樣睡著了。」鍾媽媽說著還帶動作,口中盡是對這個媳婦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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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客家花布的花生包裝,像不像戴上頭巾的小姑娘

在埔里街上長大的梁郁倫,從未碰觸農事。2003年從英國念完藝術管理回來後待過華山藝術園區,後來進入富邦藝術基金會,做到策展組組長,事業正好,為什麼會和一起在英國念視覺藝術傳達的先生回到鳳林炒花生?

「我們兩個都不是台北人,都是離家工作的孩子,雖然在台北都有不錯的成就,但是我們很重視與家人的關係。還沒結婚的時候大約每個月我會想回埔里家一趟,他也會回鳳林。結婚之後,一個月回埔里,一個月回鳳林,即使只有回來兩天,和父母吃個飯就走,但是我們各自的家庭都給我們很大的力量,我們都覺得『家』很重要。」

郁倫說,也因為鍾媽媽,於是,我們開始想到,是不是要回鳳林?雖然我們知道有一天一定要回來,可是,忽然就覺得,為什麼要等『有一天』?為什麼不是現在?」郁倫說起動念回鳳林的緣由。

有一天醒來,忽然就哭了

於是,2009年5月郁倫回到鳳林鍾家,戴上頭巾、挽起袖子著著實實地當起了農婦,跟著鍾爸爸挨家挨戶收購花生、下田種菜、種花生、採柚子,跟著鍾媽媽學剝花生、大火炒花生、拿捏火候、包裝…從不喊累更沒有抱怨 。

「過年前剛開始在做的時候,好忙啊,早上六點睜開眼睛開始炒花生,炒完接著要到處去收一些阿嬤剝好的花生,然後挑花生,一挑就是大半天,常常挑到晚上10點、11點。中午吃飯也很快,大概吃20分鐘就衝出去繼續做,都在弄這些事情,因為炒花生是純手工啊,你就是要跟時間賽跑,就是一直做一直做。」郁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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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花生的系列產品與包裝,都是手工創意。

對媳婦如此辛苦萬般不捨的鍾媽媽說,「我一直告訴他們,沒有關係,做不習慣還是回台北去吧。」但是對郁倫而言,回鳳林絕對不是試試看而已,而是下了決心,沒有回頭路的挑戰。因為對她而言,「當你在做這件事情之前,你已經做了選擇,我覺得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就做好它。」在郁倫清秀年輕的臉龐看到令人動容的堅忍耐力。

然而,壓力還是太大了,「我記得有一天早上醒來,我就突然哭了,我跟我先生說,我好累喔,好想睡覺,我先生說,那你就睡啊,我說,不行,我要去炒花生,今天訂單很多,我怕炒不完,下午還要趕宅配。我一邊講一邊哭,那時候冬天很冷又要很早起來,我真的以前都沒有這樣做過,雖然我先生、鍾媽媽都有幫我,可是我覺得很多壓力在身上,因為我把這個當成以後就是我的事業了。」

郁倫輕描淡寫的說著,我卻聽得好沉重,這麼拼命三郎卻又這麼貼心懂事,在與郁倫訪談時,鍾媽媽午睡起來了,郁倫立刻奉上泡好的茶,而且起身讓坐(那是客廳大桌的主位),從這些細節看到郁倫對長輩的應對進退都是現在年輕人少有的,難怪鍾媽媽對她疼愛有加,直誇她,「很乖,很難得,自己都不可能教出這麼好的孩子。」

(閱讀「下」請點選這裡)

創意農村─鳳林美好花生(下)

農村不但生養了多元化的生態,從植物到昆蟲,花草蟲魚鳥獸,在鳳林我們更看到各式各樣的人才逐漸回流,農村,只要留著,自會有生命源源不絕。

編按:本文作者為交大客家學院客專班學生,於八月在花蓮鳳林進行的田野調查後,整理為文,原文篇幅較長,切分上、下刊登,閱讀(上),請點選這裡。

炒花生,可以有更多的創意連結

對兒子、媳婦要回到家鄉而且傳承炒花生的事業,鍾媽媽剛開始都不相信,她一改微笑的臉,有點愁苦的說,「人很奇怪,愈到老就愈害怕孤單,像小孩子一樣,不敢一個人在家,總想要多一點人。所以他們說要回來,我當然很高興,但是,我不敢相信,他們回來要做什麼?一直到他們辦一個展覽邀請我去,連郁倫的主管看到我都說,郁倫要回鳳林了,我才發現,好像是真的。」

兩個學藝術的人回到鳳林的計畫是,一個種花生、一個炒花生兼賣花生,多麼石破天驚的想法!

「你覺得我們回來叫做『學非所用』,可是,對我來講,當然可以有連結。例如,賣花生,它可以辦講座、辦教育推廣活動,讓小朋友認識什麼是花生,也可以因為賣花生而把文化創意產業帶進來。例如,鍾媽媽在做客家花布,就是把客家的資源跟元素放進來變成主打,就可以跟本地的花生做市場區隔。

甚至於花布為什麼一定要是過去的傳統大花,我覺得他有可能是用現代的思維,比如我們找藝術家來畫出現代的花布。在我的想像中有太多的連結和藍圖,不是一直要作花生。但是我知道不可能現在就去做,因為如果我連花生都不會炒,連花生都賣不出去,後面這些東西都不用談。」

郁倫堅定的語氣,說有起話來有條不紊,這樣的認真與氣勢震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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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藝術管理卻回家炒花生的郁倫認為,炒花生不只是賣花生,還可以有更多的連結與想像

樂天的生活哲學

鍾媽媽炒花生已經快八年,她說,「炒花生很辛苦,又熱手又痠。炒到右手一根筋好痛,剝花生的時候都會抽痛,怎麼辦咧?」

鍾媽媽露出像小女生般可愛又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用左手撫摸著右手說,「我就會跟自己講話,『右手啊,你要幫忙啊。』可是也不能一直用右手啊,為了讓右手休息,後來開始訓練左手,從挑花生開始,到後來左手不但會挑花生,也會炒花生了。右手炒10下,換左手20下,也就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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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媽媽的炒花生手藝傳承自婆婆,還加上了自己的「三心」

曾經,累到幾度想不炒了,「但是金融風暴,看到大家都沒有工作,我明明有事可以做怎麼可以不做?沒道理啊。」「我都告訴別人,如果我一天賺100塊就等於賺200塊啊。因為女人家啊,柴米油鹽天天要開銷,能賺100就是少花100,那不就是賺了200?」這就是樂天的鍾媽媽,自然有她的快樂生活哲學。

炒花生用「三心」,婆媳傳承

炒花生的手藝傳承自婆婆的鍾媽媽,經過改良再將這個手藝傳給郁倫,她的體會是炒花生就像帶孩子般要有三心:愛心、耐心、恆心,「該大火就要大火,該小火就要小火,就是耐心;要反反覆覆的炒,右手炒累了換左手,左手痠了再換右手,就是恆心;炒好要用悶,悶就是疼它,就是用愛心。最好吃的花生炒過一定要悶,「悶起來幾香你知道嗎?不要急著冷,要恰到好處。」鍾媽媽很認真的說。

郁倫回來炒花生,鍾爸爸鍾媽媽真的有說不出的開心,不但日常生活有個伴,炒花生的「事業」更有傳人,鍾媽媽說,「我以前都跟大家說,要把客家的特色放進來,要把我們鳳林的東西傳下去,可是大家都聽不懂。我現在做的事、說的話郁倫都能懂,她的意思我也都通。」這樣融洽的婆媳情感更甚母女呢。

訪談時有對年輕人拿著旅遊手冊問鍾爸爸,「請問鍾媽媽手工炒花生在哪裡?」我和鍾媽媽都笑了,許多慕名到鳳林購買「美好」花生的遊客總是找不到,因為不但沒有招牌,門口還是鍾爸爸的農機具進口兼維修的店面。八天的田野要結束時,我到鍾媽媽家辭行,看到他們請工人整修門面了,衷心祝福郁倫成功,「美好」的事終會發生在鳳林,在農村的每個角落。(註1)

農村,如何定位自己

小小鳳林鎮人口一萬四千餘,是東部最大的客家庄。雖然人口嚴重外流,清晨騎上腳踏車環繞簡單的街道,幾乎只有老人與狗。但是,多元的族群—阿美族、泰雅族、客家人、閩南人以及少數的外省人都能和平相處;除了稻作之外,其他農作作包括:花生、西瓜、草莓、香草、黃豆、肉桂…。

退休的老師或校長擔任圖書館或「校長夢工場」的義工,或主持文史工作室或擔任社區協會會長…,這小小的鎮上看起來充滿活力,一點都不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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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林有多元的產業包括:花生、西瓜、麻糬、藍染、養生奶…,是個精彩的小鎮

從鳳林更看到農村不同於都市的價值,他的目標與未來絕對不是要向都市學習或進化。工業化的成果生產出各式各樣標準化的產品,也包括養出了標準化的人類,從思考模式到價值觀甚至到休閒模式,都大同小異。

農村不但生養了多元化的生態,從植物到昆蟲,花草蟲魚鳥獸,在鳳林我們更看到各式各樣的人才逐漸回流,未來,人們在其中活動的模式將不同以往,生活與生產方式也將使今日農村樣貌與過去大不相同。農村,只要留著,自會有生命源源不絕。

註1

從「鍾媽媽手工炒花生」到曾經使用過幾個月的「好事花生」(但是因已有同業以炒花生事業登記商標使用而再改名),再到重新起名「美好花生」,象徵並期望每天都有美好的事。

「美好花生」一路走來的精神一如Logo的概念,也是鍾媽媽不變的出發點──牽牛花與牛車輪,牽牛花是生態指標之ㄧ,小時候滿山遍也都看得到牽牛花,每天早上含苞中午開放,到了傍晚要凋謝了轉成紫色,牽起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牽起鍾家人的感情;牛車輪則是因為從前花生的運送都是用牛車,想起花生便想到運送的牛車,輪子隨著牛的腳步一步步一圈圈向前,正如當年鄉村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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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嘉義,鐵花窗

散步在老嘉義,其中一個讓人驚艷的地方,是家家戶戶的鐵窗設計,老氣氛的鐵窗大多帶有濃濃的ArtDeco裝飾藝術與現代主義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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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不太烈的秋天,直覺的就想到~該去嘉義散步了。

三百年過去了,諸羅縣城到現在還是輪廓明顯著。東、西、南、北四個城門,轉換成四個圓環圈繞起來的舊城區,慢慢走在其中,到處是濃濃懷舊的氣息,累了就坐下來享受一碗保有古老台灣風味的嘉義小吃。這個時間停格的老嘉義市區,懷舊的氛圍不是刻意整修維護的做作,含蓄的老口味也沒有台南小吃的大肆嚷嚷,真像個溫和固執的老人。

就算不事先做任何的資料準備,仍然可以在嘉義老街區一路的晃蕩走下去,街道上的各式建築外觀、動則上百年的老店,再再令人新奇。嘉義老城區的市容像是不受時間打擾的,凝結在某個時代裡。

散步在老嘉義,其中一個讓人驚艷的地方,是家家戶戶的鐵窗設計,在大城市裡看膩了清一律的直條不繡鋼窗,在這裡多數的鐵窗卻是極富巧思的造型,這些老氣氛的鐵窗大多帶有濃濃的ArtDeco裝飾藝術與現代主義風格,卷曲的裝飾性或是幾何造型來呈現,有些設計相當獨具巧思、隨觀看的角度會變化出造型。

因為鐵窗的樣式多款,加上安置位置不同、建築造型跟色彩的搭配,造就這形形色色豐富的家戶風景。就用來關人或者用來防竊的功能性上,這些鐵窗更另附于一個裝飾性的景觀市容。

接著,來一圖圖欣賞這些獨特的嘉義鐵窗風景。

請點擊小圖放大,細看鐵窗細部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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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牆,因為鐵窗而生動有趣了起來,或大或小的方型擴散,造成特別的視覺效果,右圖是老屋跟鐵窗的搭配。


․左而右圖-鐵窗有冬天的意景加上冰冽石紋很有呼應意趣、色彩跟造型都相當具有視覺效果的藍色陽台欄杆、鐵窗也可以變成可愛的米白色花台、診所的鐵窗設計是簡潔理性的。


․型態與色彩各異的鐵窗,雖然裝在相同的格局,每戶門面就出現不同的表情。


․陽台欄杆、鐵窗,加上陽台支撐架,相當豐富繁麗。


․鐵窗混合欄杆的半鐵窗功能,右圖老醫院的鐵窗簡潔磁磚細緻、屋內還有老式醫療用吊燈


․這三組幾何簡單造型,左圖可愛的帶有點小豬表情,中圖回字型的右下一個角落是直角表現的,可以讓視覺落在右下角,有冷氣的鐵窗設計具有強烈的方向性。


有水泥欄杆上鑲有鐵製造型圖騰,當然還有鐵窗。


․陽台欄杆簡單的造型,也能給門戶有趣的外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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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這些老窗,在轉折處有些是凹凸的設計,散步在巷弄之中,最先看到的是側面,隨著步伐轉到正面,直與橫的構圖,因為轉折處的變化,中間的方框在正面看時會是圓形的。扁平的鐵條,正面側面看也不同,這些細緻處的變化趣味,增添了鐵窗除了基本平面構圖之外,製作時在立體上還要有更深度的考量。

鐵窗大多已老,不知目前嘉義這樣的鐵窗製造業者是否還留存著?再者,鐵窗老舊更換後,是不是也是像監獄的不銹鋼直條樣式?!

鐵窗讓嘉義的市容充滿濃濃的舊氣息,彷若喇叭褲混著貓王歌曲的年代,這些鐵窗過去也曾裝鑲在島上的各鄉小鎮,也不知為何在這裡留下來的為數不少。時間淘汰了我們的眼光,現在看來這些又老又舊生活平俗的裝飾,變得可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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