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都市之中流浪 本來就沒有太多夢想
特殊的血液流在身上 不知道明天是否依然
原住民生活非常茫然 受傷時想要回到故鄉
一直是在勉強地偽裝 不知道明天是否依然
歌手‧達卡鬧《好想回家》
流浪,是台灣原住民在殖民政策下的傷痕,長久以來,回家就是她們的心聲。山居生活與都市的區隔,是原住民感到幸福的方式,因而在莫拉克災後,當政府要求原住民族下山、入住平地永久屋、一度必須接受民間團體「善意規勸」生活方式時,引發族人強烈反對。
其中位於霧台鄉的魯凱族人,對原地重建相當堅持。霧台愛鄉發展協會執行長杜素芳直言:「不想離開就是不想離開。這是祖先住在這裡的地方,為什麼要逼我們離開?」
原住民不是山林殺手
在現代國家統治了原住民後,原住民改變其生活習慣,必須與城市有所接觸,如下山工作、讀書。但杜素芳說,「我們還是喜歡住山上」。長期以來,原住民與山為伍,熟悉與山林共存的生活方式,「漢人來山上開發,發生問題,才說是我們原住民的錯!」
杜素芳埋怨,災後政府以護山為由要原住民下山,「我們有砍樹沒錯,但我們是為種傳統作物。」杜素芳說明,原住民採輪耕方式、樹砍得不多,並不真正傷害水土,且她也未使用化肥耕作,「反倒是政府允許山老鼠用疏伐名義上山,一砍,就把山林都毀掉!」
然而,砍樹不是破壞最大的,杜素芳直指:「最嚴重的是之字型的路!伐木需要重機械,上山開路全都亂開!」開路後又亂棄置土方,每回下雨都造成水土流失,「政府有檢討過嗎?只會叫我們下山!」
檢討原民前 先檢討公共政策
原住民承受破壞山林壓力的批評後,隨著重建腳步啟動,又有「不知好歹」的標籤附於其上。杜素芳說:「慈濟和縣府簽契約,可能是好意,但很不公平。」她強調,原住民要留在山上也可讓山林休生養息,「只要回到部落主體、不要粗糙的公共工程,我們就會是安全的!」
她無奈地說,災後外界三不五時要捐款,「我們很感謝,但我們其實有能力可以幫助自己。」災後資源太多,對原住民而言反而產生困擾。魯凱族人認為,重建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政策支持;但想要自力重建的魯凱族人,卻反受政策打壓。
杜素芳表示,自立重建,是族人回山上的過程,在山上能平安居住前,絕對需要一所避難屋(或稱中繼屋)。她強調,這不是貪心。「我們沒有又要永久屋、 又要山上的房子。」當有長期的中繼安置計畫,災民汛期時就可躲避,杜素芳認為,這不僅讓原住民可有時間回山上整理家園,政府也不會因為趕著重建而讓公共工 程品質低落。
杜素芳簡單的一席話,其實是呼籲政府正視原住民智慧的懇求。七二水災後,行政院政策性宣布:「政府推動國土復育,將從『保護大自然,照顧原住民』思考」,其內涵就是借重原住民專長,保護動物棲息地,推動生態旅遊,使原住民恢復「山林守護神」的本色,更有尊嚴地生活。
原住民政策協會理事拔尚強調,真正的山林安全及復育,「即使原住民部落必須遷村,也不能脫離祖靈故土庇佑及護管責任,而是在其傳統領域範圍內,選擇適當處所」。然而,莫拉克災後政府喊出的「離災不離村、離村不離鄉」,顯然只是空洞的口號、而無內涵。
阿禮部落重建路
以阿禮部落為例,雖大部分族人入住永久屋,但仍約有10戶族人不搬離山上。目前留住在阿禮部落的10戶人家暫時安置在屏東榮家,路況及天氣良好時,就回山上整理家園及田裡的農作物,同時向政府與NGO求援申請中繼屋以解決未來汛期下山避難的臨時住所。
阿禮部落早在風災前就在屏東科技大學助理教授陳美惠協助下推動生態旅遊。居民古秀惠期盼未來在 部落也能繼續推動。古秀惠指出,風災讓族人更認知地球資源不能予取予求,「我們有信心建立節能減碳綠生活的典範社區」,她強調,除公部門基礎安全建設是社 區重建項目外,和大自然共舞更是她們過去一直努力營造的部落生活內涵。
然而,想留在山上的阿禮族人,卻一直缺乏支持。就連要求一所避難屋,都很困難。古秀惠說,對自力重建的族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汛期的避難措施,阿禮原鄉留居戶已決議在山下覓地蓋避難設施,做為每年颱風季節為期4個月的臨時落腳處。
「但重建單位一直忙著永久屋的事務,插不了隊的我們盼不到關愛的眼神。」古秀惠透露,雖政府表示願意興建公共避難屋,但其規劃功能及內涵仍不符需要,最後阿禮部落的居民,只得自己發起集資購地,想辦法蓋一個擋風遮雨的避難設施。
然而,籌款購地畢竟是龐大壓力。古秀惠透露,部落族人不僅得向農會貸款、向親友開口、甚至一度洽詢民間高利貸紓困。雖然後來經辦理土地買賣業務的代書協助洽辦貸款,但也讓人質疑:想自立重建的,就不是災民嗎?
有中繼屋就不怕
杜素芳感嘆,自主重建比起要一棟永久屋,更需要資源和條件。雖然永久屋立意良好,但中央從重建至今部落族人協調溝通的狀況,都讓居民看不到重建誠意,只感到「趕人下山」。杜素芳表示:「我們不覺得可以信任政府了。」
在沒有任何人幫忙的情況下,杜素芳及其族人蓋起來的避難屋成了違建。「因為重建條例排除自立重建,我們沒錢,法源也不支持。」重建條例可為永久屋將杉林月眉農場變更為建地,但居民即便找了私有地重建中繼避難屋,卻因是農地而成為違建。
儘管如此,杜素芳依然信心滿滿。「至今我們先蓋了20戶,老人家住在裡面都很開心。」她笑著說,部落的機能隨著中繼屋的落成再次重生,「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力量。」路很長,但魯凱族人仍樂觀表示要繼續前行。「我們會回家,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