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只是一個人(3)六龜李懷錦

李懷錦是個知名的陶藝家,八八災後,當多數人忙於自己的家園與生計,他卻暫時拋開陶藝,全力投入六龜鄉的重建工作,就連家計的重担也暫由妻子陳芳蘭女士承担。關於人生、丈夫、父親的責任,李懷錦正在改寫它們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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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大我文創工作隊。投入重建的李懷錦。

從容而篤定的步伐,隨時背著台相機,頭髮在頸後挽個髻,一身T恤牛仔褲,這是李懷錦給人留下的印象。

李懷錦從台北遷至高雄六龜鄉寶來村,已整整經歷十五個年頭。他的寶來窰曾三度遭土石流沖毀,但一次又一次重建,最後遷至荖濃溪畔。寶來窰和荖濃溪谷之間原本還隔著一條產業道路,莫拉克颱風期間,土石流沖刷河岸,產業道路遭土石流沖垮,如今的寶來窰就緊臨溪谷,就矗立在五十米深的斷崖邊上。

李懷錦是個知名的陶藝家,陶藝就像他的生命,八八災後,當多數人忙於重建自己的家園與生計,他卻暫時拋開熱愛的陶藝,全力投入公共事務、投入整個六龜鄉的重建工作,就連家計的重担也暫由妻子陳芳蘭女士承担。這是一種奇特的生命姿態。他把自己獻給了集體,卻一笑置之。

和李懷錦深談,你會發現他並非單純的一腔熱血而已。他毫不避諱地批評商業文明和資本主義,且經常一針見血,而這樣的思想根柢早已內化為他的人生觀與創作觀、並化為實踐的行動。

在李懷錦家,看著他和妻女的互動是如此親暱,不由得讓人想到,對家人的愛其實早已內化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從容來去嗎?

關於人生的責任,關於丈夫的責任,關於父親的責任,李懷錦正在改寫它們的定義。

 

觀賞HD高畫質:http://www.vimeo.com/10516346

〈李懷錦篇–幕後故事之1〉陳芳蘭(李懷錦之妻)

 

附錄─落腳寶來的過程─陶藝工作者李懷錦的決定

文/張正揚(高雄縣旗美社區大學主任)20070917

前言:

關於陶藝家李懷錦,旗美社大的張正揚先生寫過一篇專文,對李懷錦的人生經歷、陶藝創作觀、家居生活皆作了深度報導,我們取得張先生的同意後予以全文轉載。在此特地向張正揚先生致謝。

令人注目的專注

在美濃有許多玩陶的朋友,還沒見過李懷錦之前,就已經聽過他的名字。這幾年由於在社大工作,服務範圍從美濃跨增為旗美九鄉鎮。九鄉鎮幅員遼闊,佔去高雄縣境的三分之二,從最西側的旗山到最東側的桃源鄉,車程超過兩個小時。為了讓開課符合社區需求,我們成立了課程委員會,邀請熱心的社區人士擔任委員,提供意見。為尋求六龜寶來方面的委員,我們在幾年前上去寶來,另一位熱心的社區人士推薦了李懷錦代表寶來參與。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李懷錦。

此後,李懷錦就開始積極地來參與社大的課程委員會。從寶來到旗山的車程超過一小時,是當時所有的委員中距離最遠的;但李懷錦總是準時與會,用一種深具耐心,溫文儒雅的態度提出他對寶來的看法和願景;他說話時,不疾不徐,不亢不沈,是一種鉅細靡遺式的娓娓道來,專注的彷彿自成一個世界,而且幾乎不缺席。這樣的李懷錦,讓人很難不注意到他。

在陶藝的領域中,儘管生活上一波三折,李懷錦正逐漸以「柴燒」和「鹽釉燒」受到矚目,這是陶藝中較少人耕耘的部分;但是一直要到最近專程上寶來去到他的工作室,才開始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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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李懷錦

入行

李懷錦學的是美工,走上陶藝之路,說來有些意外。民國七十年,那時他在士林當兵,有一次放假,在營區門口遇到以前高中實習時,竹南的陶瓷廠的副廠長,副廠長的工作室在石牌,後來放假時就去石牌的工作室幫忙,退伍後直接進入工作室工作,專門捏陶瓷原型。

當時他的工作是從每天早上十點開始,午飯後休息一會兒,然後繼續工作到晚上。不過他後來發現,由於成品幾乎都是外銷,商人為獲取最大利潤,常常要設法降低成本,反應到具體作為上,就是讓複雜的模型變簡單,但是這樣一來,就使得作品的價值大打折扣,他心中覺得這樣的工作沒意思。

當時,一次在台北「春之藝廊」看展覽時,看到劉良佑老師的作品,興起跟隨劉良佑學陶的念頭,他決定每個禮拜撥出一個晚上,跟著劉老師學陶,劉老師欣然接受,還准許他使用工作室的設備,這是李懷錦用自己的方式做陶的開始。摸索期間,李懷錦隨著想像,實驗性地捏塑各種作品,在試驗過後,就把作品毀棄,沒有保留下來。

後來劉老師去接任文化大學化工系主任,在結束其工作室之前,邀請李懷錦和工作室的同事一起開聯展,這才發現,李懷錦並沒有留下作品。但李懷錦考慮過後,答應了配合展出,同時也向老闆請了兩個月的假,每天下午五點就下班,然後趕製參展作品,二個月做出了六十幾件作品。但也因為這樣,使得老闆認為李懷錦的心不在工作上,開始心生間隙。李懷錦笑說:「年底吃尾牙時,雞頭就朝向我,我也就結束了這一份工作。」

後來,由於幫劉良佑老師開發一組產品,李懷錦答應了劉老師的邀約,跟著進入文化大學的陶瓷實習工廠去完成那組產品。之後為了在陶藝的領域更加精進,李懷錦繼續留下,負責管理實習工廠的工作,也嘗試使用這些設備創作,並且去旁聽相關課程;這個決定,使李懷錦慢慢地邁向專業的陶藝工作者之路。

李懷錦在文化停留了兩年多,有一天突然醒悟,「在文化大學的工作和生活,每天和大學生接觸,使得自己活得就像大學生!沒有特定的追求目標,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於是決定離開文大,自己成立工作室。

工作室的建立,也歷經波折。先是看上陽明山一處老國代的房舍,在整理接近完工階段時,老國代突然覺得「燒窯」是很危險的,決意中止租賃。幾經尋覓,後來終於在北投的復興岡後方安頓下來,這是李懷錦第一次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也意味著不再有固定收入,要開始面對生計的問題。當時李懷錦,是大而化之地將作品委託給一名熟識,主動前來接洽經銷的賴姓朋友,完全沒有去瞭解自己作品該有的行情,經濟上常常面臨青黃不接的窘境。

一直到有一次房租就要到期,身上卻沒有錢時,他冒著大雨,將經銷者一直覬覦,自己卻珍愛異常而不願出售的大陶缸,搭公車將陶缸帶至對方家,希冀出售獲取現金,抒解房租到期的壓力。結果對方殘酷地開出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低價,重重地挫折了他的心,也中止了他和這名經銷商的合作關係。

此後有一段時間,李懷錦不再創作,只是製造一些簡單易賣的東西,提供給朋友到公館和東區擺地攤,圖口飯吃。後來琳恩颱風來襲,造成汐止大淹水,也淹掉「樹仁殘障基金會」的教室,卻意外促成了李懷錦和一群智障孩子的結緣。

特殊互動經驗,滌去作品火氣

透過關係,幾經拜託,「樹仁」機構帶著孩子們來到李懷錦的工作室玩陶。經由共同的摸索,孩子們竟也學得饒有興味。當時,「樹仁」的董事長是音樂家李泰祥,他希望孩子們所做的土胚作品可以燒出來,拿去義賣。結果,義賣獲得熱烈迴響,於是決定請李懷錦去汐止教陶。

開始的時候,李懷錦發現光用講的,根本沒有孩子要聽,於是他試著用其他的方式,他先把一坨泥土戳了三個洞,告訴孩子,這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然後要孩子們去看看動物,是不是這個樣子?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孩子們的作品,後來獲得「逸清藝術中心」的青睞,在北部最重要的陶藝作品覽展覽會展出。

這一教就是兩年多,成了陶藝同好口中「失蹤的兩年」。對於此一經歷,李懷錦也有深刻感受。「一般製陶者,都會有心存競爭;然而,智障的孩子卻不會有,這純真,正是他們可貴之處。好比說,一般人要上陽明山,不是走仰德大道,就是走陽投公路,但是智障的孩子卻不知道要走這兩條路。他們可能一路行來,沒有可依循的路,不時被路上阻礙所困,或受路上花花草草吸引,也許要花很多時間,但是他們卻走出一條一般人想不到的路。」我對於這生動的比喻,感到一種收穫的喜悅。

後來李懷錦接受「逸清藝術中心」展出時,有久違了的朋友告訴他,覺得「你這兩年到底經歷了什麼變化,為什麼你的作品和以前比起來如此不同?看起來有一種出家人的頓悟,假使沒有標明創作者,根本認不出來。」

「其實作品會反映一個人的經歷、性格以及思想。我認為正是那兩年和孩子們互動的影響,使得我的作品不再如同原來的那樣拘謹、寫實和匠氣,變得樸拙不矯飾。」李懷錦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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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錦作品─碗(2007年攝影)

鄉居烏來,初步離開市囂

連續幾年在台北的經歷,一方面豐實了李懷錦的胸襟,一方面也疲憊了李懷錦的身心。在房子租約到期後,他開始盤算,是不是要離開台北?這時有一位愛好藝術的朋友許先生,非常關心李懷錦未來的發展,力主他應該留在台北,「你若離開台北,缺少文化刺激,安穩的生活,可能使你的才華就此埋沒鄉下。」

這位許先生有七位姊姊,都學藝術。在這個朋友熱心的協助下,李懷錦決定將工作室遷到烏來。烏來距離台北近,可以接受到台北的文化刺激,但烏來的鄉野也可以滿足他長久以來,回歸山林的渴望。

當時在烏來,原本有機會發展「茶藝+陶藝」的產業,李懷錦滿懷熱情和想像,他規劃一間結合喝茶和玩陶的工坊,「工坊的籬笆就用茶樹,暨美觀又有特色。吃完飯,喝完茶,就到我的工作室來玩陶,偷得浮生半日閒!」說到這一段往事,李懷錦依然雀躍不已,但可惜的是,這項合作計畫後來因為人的因素而沒有機會嘗試。

在枯候半年後,李懷錦決定獨立成立工作室。由於工作室位在南勢溪上游,屬於禁建區域,他用木頭和磚塊,把工作室設計成「老舊」的樣子,竟然也申請到門牌,讓知情的朋友們佩服不已。

烏來的山野,讓李懷錦覺得很愜意,他在這裡停留了六年,而且成了家。「當時,從家裡步行至溪邊,在南勢溪畔製作陶胚,耳聞的是潺潺的水聲,目見的是重重的林濤,肌膚還能感受到一股濕潤的涼意…,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時光。」李懷錦說到這兒,聲音轉為沈重,「但是當時也正是台灣的城市居民,假日時大量湧入鄉間的年代。南勢溪每逢假日,就充滿露營、烤肉等遊憩的人潮。待人朝散去,河畔就充滿了垃圾。後來我們只能在颱風或是大雨過後,那時垃圾都被沖走了,我們才有心情再下去溪邊….。」

李懷錦自己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南勢溪餘生錄」,是一隻被綑綁而傷痕累累的魚,正是陶藝家對於環境遭受到污染的強烈抗議,也透露出李懷錦的社會參與性格。 旅遊的人潮,加上地價不斷飛漲,帶動房租價格上漲,看似靜默的山野,卻隱藏著人性貪婪的暗流,迫使李懷錦再度思考搬遷的問題。

寶來山林,自然又自在

這一次,李懷錦下決心要真正離開台北。這是一個慎重的決定,因此,他花了很多時間全台尋覓,苗栗的南庄,乃至於後山台東,都有他勘查的蹤跡。最後在南部友人的力邀下,他決定落腳寶來。寶來的山林,讓他呼吸自然;寶來的僻遠,讓他感覺自在。

民國八十三年剛決定搬下來時,遇上南部「景陶坊」藝廊,邀請美國鹽釉燒陶藝家凱倫.溫諾奎前來台灣交流,由於當時台灣並沒有鹽釉燒的窯,因此李懷錦決定在寶來蓋一座,提供陶藝交流研習之用。

在有限的時間下,李懷錦迅速從北部調集相關設備與材料下來,從大年初二開始,一路趕工至元宵節,終於在期限內完成。回憶起這段歲月,李懷錦有些自豪:「當時沒有經驗,且一開始蓋的爐子太小,甚至敲掉重作;趕工的結果,把雙手做得紅腫..」。

李懷錦投入的柴燒與鹽釉燒,在台灣是屬於較少人從事的那一種。一般的陶窯屬於電窯或瓦斯窯,必須燒兩次,第一次素燒定型後,上釉再燒出釉彩,但是柴燒和鹽釉燒卻可一次燒成;然而,柴燒所使用的木材燃料,本身即含有可以燒出釉彩的各種元素,於窯內高溫時,木柴的飛灰和陶土內的氧化矽作用產生釉色,所以稱為「落灰釉」。

由於落灰釉的色彩幾乎無法事先預測,也難以控制,即使是同一種木材,燒出來的作品也不會一樣,每一件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柴燒的作品不似上釉的的作品那般亮麗,而呈現出一種厚重、低調的色澤。此外,陶胚的迎火面和背火面,也會因落灰差異而產生不同顏色,使得作品呈現出豐富的層次感。

至於鹽釉燒,則是在燃燒的過程中投入食鹽,讓鈉離子在高溫時和陶土中的氧化矽結合成矽酸鈉,而產生釉藥的顏色效果。同時,由於陶土中的氧化鋁,會和鈉產生排斥作用,使得鹽釉燒的作品表面,會產生如人體毛細孔般的凹凸狀,增添一種質樸、粗獷之感。但由於食鹽氯化鈉中的氯,和水結合即成鹽酸,具有毒性,因此,後來以碳酸鈉(蘇打)和液態鹼(氫氧化鈉)等來取代食鹽。

柴燒和鹽釉燒的質樸,寶來山林的自然,彷彿和李懷錦的性格達到一種和諧。

村民的力量比土石流還大

但老天爺彷彿覺得他有將生活的磨難,轉化為創作泉源的能力,因此以源源不絕的挫折來砥礪他。到寶來沒有多久,李懷錦的第二個孩子帶著重度的身體障礙出生,在加護病房住了八、九個月,滿周歲時,仍然無法正常進食。孩子後來帶回屏東的娘家照顧,在外地住了二、三年,才搬回寶來。孩子讀小學時,李懷錦沒有將他送到外地去讀特教班,因為他覺得孩子雖有一些身體障礙,但有學習能力,和一般的孩子互動,學習的效果更好。

初識李懷錦時,他已經擔任「寶來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好幾年;寶來這個南台灣的溫泉重鎮,是一處外地移入人口眾多之地,但落腳不滿十年卻能擔任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引起我的好奇。

「我來這裡住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本地居民在工作之餘,大抵就是看看電視,喝喝小酒,幾乎沒人在談論寶來的未來。一方面是,我決定住在這裡,就應該把這裡的居住環境做好;一方面是,我對寶來未來的發展感到憂慮,因此五年前,老二的情況比較穩定時,我開始和地方居民討論寶來的未來,參與社區工作。也正好,現任理事長接任寶來社區發展協會時,認為我這個新移民在地方沒有太多地方上的人際包袱和糾葛,推動社區營造較不會有阻力。」李懷錦解釋這件事,覺得是一件自然不過的事。

原先,他在寶來一處山凹蓋了間工作室,還有家人居住的小屋。不過,在前幾年的颱風和豪雨時,他的房子和工作室,連續兩年成為土石流侵襲的對象。在第一次時,半夜一、兩點,雨水和泥沙慢慢地從屋外流入,在一樓的地板逐漸累積;土石流深度超過一米,幾乎淹沒了他們家的一樓,淹沒他心愛的藏書,還有作品,淹沒了代步的車子,同時將他們家唯一的出入道路,沖毀得柔腸寸斷。

但早上不到六點,社區的夥伴聞訊,七、八個男丁,從山下徒步上來,將李懷錦的一家人營救下山,將他們安頓在街上的一戶人家裡。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隔年颱風再度來襲時,他就沒敢再住在山上。歷經兩次嚴重的受災,讓他幾乎要決定搬出寶來,但是村民的動作比他的心思還快,幫他們覓了新的位所,因為他們不希望他搬走。現在新建的工作室和爐子已經快完成,而住所則是一處破落的舊民宅,重新整修。

跟著李懷錦到舊居時,經過蜿蜒的山路,到達這土石流遺跡仍清楚可現的獨立舊屋時,也在山腳下長大的我下意識地問:「這裡沒有毒蛇嗎?」

「有啊,很多唷!雨傘節,眼鏡蛇都有。看到了,就把他抓起來丟到較沒人到的地方!我也沒學過抓蛇,就用棍子壓住,手指去捏住頭部讓蛇口張不開就好了。」李懷錦說得一派坦然。到目前為止,孩子的照顧,土石流和毒蛇,都沒能難倒他;更重要的是,寶來村民希望他留下來,看來他是要在寶來落腳了。

(附錄原文刊登於20070917小地方新聞網)

(本文轉載自「我不只是一個人」部落格)

我不只是一個人─災區大我行動

「大我文創」工作隊在莫拉克災後於災區各地拍攝了許多動人故事,透過這些影像,讓大家看見許多堅韌的生命力,也希望透過影響將各地的朋友串連起來,成為超越自己的「大我」,讓生命變得不一樣.以下是「大我文創工作隊」的行動宣言,目前已經剪輯出兩部精彩作品,感謝工作隊同意…

編按:

以下文章為「大我文創」工作隊發表的行動宣言,這些朋友在莫拉克災後於災區各地拍攝了許多動人故事,透過這些影像,讓大家看見許多堅韌的生命力,也希望透過影響將各地的朋友串連起來,成為超越自己的「大我」,讓生命變得不一樣。

以下是「大我文創工作隊」的行動宣言,目前已經剪輯出兩部精彩作品,感謝工作隊同意,轉載於莫拉克新聞網和大家分享,日後有新的作品,也將持續和大家分享。(更多「大我文創」的訊息,請點選這裡閱讀)。

大我文創行動宣言─《我不只是一個人》

八八風災之後,台灣人民文化協會的一群文化與社會工作者到災區訪查,從漢人社區到原住民部落,災區的慘烈,災民的苦難,在在令人動容。

這群工作者不斷問自己能做什麼?是啊,能做什麼?

這些日子,看到許多朋友,聽到許多故事,每每充滿豐饒的意義。

南投信義鄉東埔部落在風災過後一度交通斷絕,形同孤島,史亞山與布農族的鄉親們透過自組的勞動合作社,以換工的方式,你幫我、我幫你,在險惡的山谷採收他們的茶葉、高麗菜、番茄等農作物,他們不曾被風災打敗。

李懷錦先生召喚鄉親籌組重建關懷協會,為了高雄六龜的重生。李先生正思索著如何將自己的陶藝創作與社區重建結合起來,使之成為不只是自己的創作,還是鄉親們的集体創作。

董恆毅老師帶著台東台坂國小體操隊,日復一日操練,未來的比賽,他們仍將無役不與。他希望這些孩子們有機會成為國手、成為老師,日後跟他一樣返鄉任教,扶助更多更多的原住民小孩。隊員中有個八歲的李仁豪,即使練習時曾摔斷雙手,仍想繼續練習、繼續比賽。

查馬克老師帶著屏東泰武國小古謠傳唱隊,師生自助互助,查馬克告訴學生們,不只是我給你們力量,你們也要給我力量。學生中有個十二歲的朱瑤君,日日練唱當中,想的是及早回到重災區的山上陪伴Vuvu(阿嬤)。

楊寶全在屏東瑪家鄉開辦工藝班,教導族人學習皮雕技藝,他銳意創新,揉合時尚圖樣與排灣族的傳統圖騰,希望這些手工藝品能夠在浩瀚市場中突圍而出,協助族人浴災重生。

董又瑋老師每個周末帶著台東賓茂國中壘球隊練球,比賽不是目的,董老師只想讓這群孩子在集體協作的練習中,不再感到孤單。學生中有個十四歲的林敦清,土石流差點沖毀他家,他長大後想當醫生,除了因為Vuvu長了骨刺行走不便,還因為他想幫助更多人。

這些朋友,無分年齡、性別、族群,當個人面臨最黑暗的時刻,他們不退反進,從小我投入大我並凝聚大我,撫慰了自己的傷痛也撫慰了別人的心。

小我因著自助而奮起,也因著互助,蔚為大我。

這是一種集體的力量。集體之中盡是多彩多姿的個體生命力。
不等天災在自己身上烙下永世印記,他們一個轉身便已輕輕拂去,不留痕跡。

觀賞HD高畫質:http://vimeo.com/10129363

觀賞HD影片:http://www.vimeo.com/10370658

近年來,全球都在探尋所謂人類的普世價值、正面價值,驀然回首,我們卻不經意地發現,災區的人們正在為我們樹立正面價值,而他們就在你我身邊。

2008年五月川震之後,這群文化與社會工作者也曾數度訪查災區,也同樣看到許多朋友、聽到許多故事,展現出同樣可貴的情操與正面價值,同樣關乎自助、互助,也同樣關乎小我、大我。

川震之後來自台灣的熱烈捐助宛若排山倒海,如今的八八,來自大陸的關懷賑濟同樣源源不絕。時隔年餘,兩場天災毀了海峽兩岸多少家園,卻因著兩岸的互助而給了彼此力量。那是黑暗中的光,是酷寒中的暖色調,是關乎兩岸和平的正面價值。

那麼,你我,能做什麼?

這群文化與社會工作者多半曾經以志工身分投入九二一災後重建工作,他們深知,能做的事其實很多很多,但重點不在多寡,而在永續。它既須闡揚心靈的正面價值,也須建立生活的物質基礎。

災區之行,既是這群志願工作者的學習之旅,也是實踐之旅。他們決定盡一點棉薄之力組成一支有執行力的工作隊,首先抓起攝影機拍下種種動人的人事物,但影像只是起點卻非終點,它僅僅是一種媒介,旨在連結更多朋友,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來共同參與、共同推動一場互助運動。他們希望,或許吧,影像,以及種種形式的文創行動,可以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粘著劑。或許吧,它可以讓你我的生命變得不一樣。

這個工作隊就叫《大我文創》。

集小我之力,創大我之福。

大我,不是我。而是你我,是手足,是兄弟姊妹,這才是大我。

不必問大我是誰,因為你也是大我。

大我只是個媒介,連結災與非災、連結兩岸、連結你我。

《大我文創》想做的事其實很艱鉅,但只要你參與,它可以變得很簡單──

《影像久久》
久久,代表長長久久,代表無限。
它同時代表災與非災的互助、兩岸的互助、人類的互助是一條無盡的道路。

未來,《大我文創》將攝製各種影像作品。災區是起點,卻非終點。

凡基層人民在艱困中展現奮起之姿,皆為作品的主角。
這些作品將由《大我文創》與基層人民自助組織合製。
框內影像指向框外無限的大千世界。
指向人類應有的愛與自由、平等與正義。
就讓《影像久久》成為改造社會、改造人民處境的公器。

《雲端市集》
雲端,既是虛擬也是實體。代表希望的所在。
小我的矛盾,常讓你我忘了大我的存在。
唯有雲端的高度,足以跨越種種人間籓籬。
雲端市集既是個網購平台,也是個落實互助的載體。
它將由《大我文創》與基層人民自助組織合作成立。
互助,不只是一種抽象的精神與意志,
還可以是一股足以驅動社會向上的物質力量。
就讓《雲端市集》成為服務社會、改善人民處境的驅力。

智利詩人聶魯達曾寫過這樣的詩句,體現了人類真正的普世價值,對《大我文創》而言,或許,它不只是情詩,還是一篇運動宣言──

但是

我還將繼續活下去

因為你曾愛我勝過一切

永不變心

親愛的

因為你知道

我不只是一個人

而是所有的人

(轉載自「大我文創工作隊」部落格)

角落,沒被遺忘

這戶山居人家姓王,是以造林兼收採梅子、竹筍與野生茶葉維生,一直堅持無毒經營,認真守護疼愛著這片山區。只希望:在歷經連續幾年的颱風大考驗之後,氣候會回歸溫順好性情,農作物能有好收成,讓主人想邀請諸大善人…

莫拉克颱風重創了甲仙鄉的小林聚落,因為是攸關四百餘條人命的大災難,乃成了國際新聞,國內、外的關懷與資源源源而來,忙壞了甲仙鄉公所的所有員工,也忙壞了在地與來自各地的義工朋友們。而不知不覺間,小林竟成了各災區中令人心痛的「明星」;一直在台北與甲仙來回奔波,督促官方快速尋人、救人,快速進行安頓事宜的蔡松諭,其後被推為小林自救會會長,則成了媒體聚焦的所在。

松諭在自己的親人罹難之後,能打起精神含悲為劫後的村民做事,的確不簡單!更能擴展關懷面為各災區民眾爭取一體適用的資源,則是難得!

一時被疏忽的角落

就在繁忙的救援工作日夜進行之際,卻聽到:有陷入愁城的山區散居戶與市區工作者被疏忽掉了!

山區的受災戶位於甲仙鄉與六龜鄉的界山──內英山之南側,地屬六龜鄉管轄,小地名為「合興」,受災後十日,住戶才涉險爬下70度的坍塌山壁,越過變大的湍急山溝,再爬過幾處南橫公路嚴重走山的陡坡,才心有餘悸地到達甲仙街區,向親友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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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區工作者是在甲仙街區工作的一位太太,她的先生與公婆在甲仙鄉山區的「禁地」種作,兩人下工後才回到同一鄉的「公館」,在租住處與兩個孩子一起過夜。颱風過後,產業道路中斷,農作物全毀;太太工作的小店生意也一落千丈,無薪水可領;夫妻倆又因身分不合,無法領取救濟物品、補助款或救濟金而坐困愁城。

另一受災戶居住小林,但在外地工作,為了辦理罹難的父母等一家人的相關手續,也要照顧身心障礙的弱智老婆,在甲仙與工作地來回奔波,無法正常工作,又非居住在安置所,所以未曾領到慰問金,補償金也尚未下來,可說身心俱疲。

耶、佛兩教合作助人

此時,由於菊芳老師的轉介,來自台中市基督教門諾會和平教會的資源進來了,高瘦瀟灑的姚牧師與在大學任教的帥氣李老師很客氣地說:「我們的教區比較小,但是兄弟姊妹們都很關心甲仙的受災同胞,努力匯聚了這些有限資源,希望能將這份微薄的心意,轉贈給最有需要的家庭,也祝福大家能及早恢復正常生活。若有需要,我們還會繼續募款。」

「謝謝牧師及老師的關懷與信任,我一定將兄弟姊妹們血濃於水的大愛情懷,好好用在刀口上。」身為資深佛教徒的游師兄雖然沒有資源,但災後卻一直做著調查、引導與資源牽線的工作,有幸能親自跑跑腿、共襄助人盛舉,自是應該。由於街區工作者與在外工作者都好聯絡,和平教會的大愛很快便發揮了及時雨的功效。

資源要用在刀口上

吳麥文教基金會的孟秋副執行長,在8月15日於五里埔發放完小林聚落的慰問金之後,對於資源要用在刀口上的想法,也有了更深切的體認,於是8月23日午後,先發放了甲仙街區的慰問金,便腳蹬雨鞋率領同仁,與游師兄、王師兄及淑卿師姊,一起深入災況不明的內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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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部小車子離開甲仙街區後,順著南橫公路往荖濃方向挺進,到了龍鳳寺牌樓前,辛苦的警察先生正執行交通管制,因南橫公路初步搶通,還在繼續施工改善,只允許救災車輛與六龜、荖濃、寶來等地區的住民通行,以免塞車影響維修工作之進行。過了牌樓,平日平順的路面起了波浪,雖然慢速前進仍然上下跳曼波;到了咖啡巷,從稜線處刷下來的土石幾乎將聚落毀滅,有位老太太在災變中喪生。

快到白雲寺的時候,只見工程人員舉旗管制通行,維修工程正積極進行,等候了20分鐘,先放行荖濃方面的來車,輪到甲仙方面的車子通行了才知:白雲寺路段約有近1公里長的嚴重坍方,因為土質鬆軟,所以輪溝極深,山澗還漫過路面往深谷流下,極為險峻。

手腳並用深入內英山區

一路顛顛簸簸、走走停停,一行人終於轉進了內英山產業道路;而進入產業道路不到五分鐘,因山崩路斷無法前進,乃下車步行。

雖然有著一處又一處崩塌的切膚之痛,但林木茂盛的內英山,仍堅持以清涼芳香的芬多精,以略帶憂傷的悠揚鳥語,來隆重迎接這第一批災後訪客。又越過幾處橫跨路中的倒竹與臥木之後,山溝旁的70度坍塌山壁昂然矗立眼前,由於孟秋副執行長受到負安全職責的司機之攔阻,只好與基金會人員在此等候。

游師兄、王師兄與淑卿師姊三個人為了達成和平教會交付的任務,也為了給受災戶打打氣,便步下山溝,勘查可以手腳並用向上攀爬的可能途徑。在向上攀爬及回程更為驚險的時刻,三個人才確實體會了這一山居住戶,上、下山區過程的艱難與危險。

接近受災戶房舍時,響起了狗兒的吠叫聲,接著,女主人也隨聲出現。終於看到有人到來,一向堅強的女主人不禁眼中含淚。由於孟秋副執行長想見見這位堅強的女主人,並給予當面慰問,所以稍微寒暄之後,女主人便穿上雨鞋與三個人一起下山。

山居人家的小小願望

這戶山居人家姓王,是以造林兼收採梅子、竹筍與野生茶葉維生,一直堅持無毒經營,認真守護疼愛著這片山區。只希望:在歷經連續幾年的颱風大考驗之後,氣候會回歸溫順好性情,農作物能有好收成,讓主人想邀請諸大善人來山採茶喝茶、來山賞梅品梅、來山割筍嚐筍、來山吃吃野菜的小小願望,得以早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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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相思:金顧阿公一路好走

記得農曆年期間,阿公應眾人的提問,精神奕奕地講述著相思寮的過往點滴。八十八歲的陳阿公,不只是相思寮最年長的居民,也是相思寮的活歷史。阿公見證了相思寮這個蔗工聚落,從日據時期至今的所有轉變,同時也見證了……

今天到相思寮幫詹律師的假處分案蒐集資料,從阿花阿桑家出來,瞥見木祥叔家門前搭起帆布帳,心底直覺不對勁……

走近,見正廳門前立起了一尚缺照片的靈位, 一時無言。

「這是…」

「阮老爸啦。」木祥叔艱難地回應我。

接過木祥叔兒子遞 過來的一柱香,心裡千頭萬緒。

「怎麼會這樣? 前兩天來找木祥叔,阿公跟我們說他不在,還閒聊了好一會兒。離去的路上,跟淑惠還談到阿公雖然快九十歲了,身體卻還很硬朗。」

怎麼會…?

木祥叔昨天有工作去跑車趟,家裡其他人也都去上班不在,等木祥叔晚上回來後,發現阿公不在家。

家裡內外不見人,鄰居幫忙喊人尋找,聚落裡外四處不見阿公身影。

鄰長嬸建議木祥叔報警。

一報警,原斗派出所回應:早上太平路往二林方向, 發生一場車禍。

我無法揣摩,那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當木祥叔站在派出所前,望著自己阿爸被撞爛的腳踏車。

「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白天發生車禍時,因為阿公身上沒有證件,所以無法連絡上家人,去到二林基督教醫院的木祥叔,是直接被引領至太平間認屍。

記得農曆年期間,到相思寮接居民到后里交流那次,木祥叔熱情招呼大夥到他家吃中飯,吃飯時, 阿公應眾人的提問,精神奕奕地講述著相思寮的過往點滴。

八十八歲的陳阿公,不只是相思寮最年長的居民,也是相思寮的活歷史。阿公見證了相思寮這個蔗工聚落,從日據時期至今的所有轉變,同時也見證了中台灣糖業的盛衰歷史。

阿公,希望您一路好走 。

也希望您在天之靈 ,保佑相思寮:原地保留,永續長存。

相思寮後援會 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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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Chen GinTong,2009/12 攝於金顧阿公家巷口)

小林‧孩子們

這世上有什麼事物是不容質疑的嗎?如果有的話,我想「孩子們的笑容」是其中之一。建立一個可以讓小林的孩子們在「未來」可以快樂成長的家園,恐怕是更重要的課題。笑吧!奔跑吧!孩子們,鞦韆上沒有那些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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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什麼事物是不容質疑的嗎???

如果有的話,我想「孩子們的笑容」是其中之一。

小林村在八八風災中慘遭滅村

留下來的遺族們,常說現在「家只在回憶中」

因此希望可以依照村民自主意願

蓋回「記憶中的小林」

我當然非常支持小林自主重建的心願

但與其只談「回憶」

我認為建立一個可以讓小林的孩子們

在「未來」可以快樂成長的家園

恐怕是更重要的課題

笑吧!奔跑吧!

孩子們,鞦韆上沒有那些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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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嚐不可雜貨店

這是……龐德先生嗎?007情報員從金門高粱與醇品紅茶之間探出頭來,而且他的左側臉頰還微微抽搐,感覺像是豆豆先生客串全民大悶鍋的演員。但這還不是最令人驚奇的,一群半裸睡衣女郎在層架的最上方窺視著我們啊….

不久前,友人很神祕地跟我說: 「你知道嗎?屏東市有一家非去不可的咖啡雜貨店。」

「咖啡雜貨店?那是什麼東西啊?」

「老闆開雜貨店,而且兼賣咖啡。」

「是喔!很複合式的經營嘛!」

「主人很愛畫畫,店裡到處擺滿了他的作品,還有令人害羞的那一種。」

「這麼狂野喔?(興奮貌)趕快約個時間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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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場,乍看之下有點失望。原以為是如連鎖咖啡廳般有著新穎裝潢,或具有小資情調的個性商店。現實是約莫五十歲上下的中年老闆守著一間較為陳舊的雜貨店,外頭擺著流動咖啡攤,大概是以為多角跨界能夠多賺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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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架上擺著一般的瓶瓶罐罐,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青箭口香糖與威士比,明星花露水與寶島牌香菸,配上磨石子地板,時間彷彿停留在七零、八零年代,傳統到一個境界。但仔細一看,會發現,處處暗藏玄機,意外驚呼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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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龐德先生嗎?007情報員從金門高粱與醇品紅茶之間探出頭來,而且他的左側臉頰還微微抽搐,感覺像是豆豆先生客串全民大悶鍋的演員。(連生前契約也擺在後頭,真是生活化且自由自在地佈置風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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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斜倘在滅飛蚊香旁的是達文西的名畫「蒙娜麗莎」(為什麼我總覺得她是陳漢典假扮的呢?)在走道上逛著,感受真的相當奇妙。大量混搭、相互違和感、強烈地存在,我該怎麼訴說我的感受呢?老闆的隨性令我詞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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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還不是最令人驚奇的,一群半裸睡衣女郎在層架的最上方窺視著我們啊~啊~啊!(請問主編,需要打馬塞克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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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前頭,對於臨摹捷克大師慕夏的作品壓在一堆毛巾上,已經習以為常了。在這個場域裡,藝術與生活沒有絲毫的分界,雜貨店就是畫室,工作場所就是藝術品的展示空間。老闆所臨摩的作品範圍多元,時間跨度從文藝復興時期(達文西)到新藝術運動(慕夏),從立體派(畢卡索)到當代雜誌廣告,對一位素人畫家來說,算是相當勤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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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舉起相機拍攝時,老闆突然拿出一塊畫布,說:「你一定要拍這一張!」或許是遇到知音(因為我們不停地拍他的作品),他一邊擦拭灰塵,一邊強調這是最新力作,打算參加比賽。確實是畫得不錯!人體輪廓比以前準確,使用平塗技法抹上一層層的色塊,有種早期手繪電影看板的趣味,或者是某羅曼史的封面(「黑寡婦的復仇」之類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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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張很跳tone的作品也是老闆指定拍攝的,在一群半裸睡衣女郎之中,顯得相當清新。曾有顧客想出錢購買這張,但老闆捨不得割愛得意作品。可能這是學畫初期的重要紀念,或農家樂主題使老闆回憶起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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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對一般民眾來說,這老闆的行徑引人側目,甚至可能退避生畏。但身為藝術教育工作者,卻很佩服他做自己的決心與愛好繪畫的精神。謝老闆學畫六、七年,先拜師學習素描,再進而接觸油畫。因為喜愛品嚐咖啡,也鑽研咖啡沖泡技術,弄個小攤位。平時據守小商店,收銀台前就是他閒暇作畫的空間,像洪通般執著,像顏回般知足,陶醉在個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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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嚐不可」雜貨店老闆的個人資料(因為沒有招牌,這店名也是私人猜測的XD)
謝齊威(08)752-9035 ; 0918-134-388

地址:屏東市復興路158號(復興路和廣東南路的路口,從夜市陸橋下來,往糖廠,下了陸橋第二個紅綠燈底下,台糖附近)。

大縱走之夢-3 雪山之下

大家說好在雪山的翠池山屋會師,擁戴他者完成路線的熱度持續發燒,終於他們察覺:這是一個群體的夢。登山者背負的不只是裝備、糧食與地圖,他們必須連他者的祝福與期待也帶走,然後緩慢爬升,走在草坡或荊棘…

編按:本文為作者記錄當年參與中央山脈大縱走的系列文章,

閱讀「大縱走之夢-1 履行一個當年的約定」,請點選這裡。

閱讀「大縱走之夢-2 什麼叫正常」,請點選這裡。

距離中央山脈縱走的日子一個年頭又半載過去了,有一天,當初陪小翔走中央山脈南段的學妹蟲子打電話給他,「王小翔,你要不要去走雪山山脈?」

這句話絕對不是突如其來,只有他們兩個才聽得懂。

沒有人記得這個希望是在哪個確切地點提及的,但肯定是一年半以前,縱走的山路上,小翔在前面走到一半突然說:「哪天也把雪山走完好了。」蟲子也記得她似乎是挑了挑眉,說:「喔?好啊,誰怕誰!」

直到這個時刻才想起,一個夢想衍生的另一個希望。

小翔在電話裡,考慮了三秒鐘,說:「好啊。」「真的?你能放那麼長的假嗎?」「我可以留職停薪。」小翔一說完,電話這頭的蟲子和他另一個學妹巧巧即刻跳了起來。

蟲子會突然打電話給小翔,因為巧巧也考慮辭職,兩年的護士生涯,輪替的三班制和拖班嚴重已令巧巧對生活失了興致,蟲子想到雪山,才撥了那通電話。

然則計畫趕不上變化,這是人生的常態,雪山山脈縱走出發前四個月,小翔因故無法同行,蟲子和巧巧沮喪之餘,另外找了剛退伍的小寶,替補小翔的位置,擔任縱走隊的嚮導。

這三個人,加上阿謙和老趙,取代了原先預謀的最佳組合,五人約好一起去台灣東北的屋脊──雪山山脈,當初小翔曾隨口提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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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下的雪山主峰和北稜角形成的金色鞍部,翠池山屋座落在其下

02.

山屋旁,清澈見底的翠池

如同一年半前的小翔,他們開始號召補給隊、誠徵友情司機,大家立刻想起不久前中央山脈縱走的記憶,有人出借裝備、有人自告奮勇當司機、補給隊迅速爆滿……種種跡象令他們懷疑,作夢是不是永遠也不會有結局?

大家說好在雪山的翠池山屋會師,擁戴他者完成路線的熱度持續發燒,終於他們察覺:這是一個群體的夢。登山者背負的不只是裝備、糧食與地圖,他們必須連他者的祝福與期待也帶走,然後緩慢爬升,走在草坡上或荊棘中、沿稜漫步或在倒木間爬行。

03.

有時,方向不只是在心裡

09年10月,出發前幾天,當所有的人都準備上山,一個秋颱打亂了全部的計畫(他們以為10月就不用擔心颱風了),阿謙因為膝蓋有問題而退出,老趙也動搖了,幾個人面臨到抉擇,他們用投票的方是重新選擇天數和路線,對抗自己的情緒,包含人性的真實與軟弱。

最後,小寶、蟲子、巧巧三人放棄與補給隊同行,協議延期一周,老趙則陪走前半段,計畫書重寫、補給人再調整、司機重找……弔詭的是,因縱走隊延後出發,補給失去意義,由小翔領軍的原補給隊要比縱走隊還早一天出發。

原補給隊出發時,縱走隊帶著沙士、布丁、和蛋糕到車站送行,自我調侃著他們本來應該要在山上一個禮拜了,一幫人喧嘩著黑夜,聽說周末天氣很差,還是很開心要去爬山。

04.

原補給隊行走於高大的冷杉林間

05.

眺望環山部落,原補給隊隔天要下山了,而縱走隊才正要出發

掙扎了這麼久,才慢慢摸索到不放棄,學會了再有更多的阻礙,也要不忘初衷地艱難前進。

06.

縱走隊的老趙,背的七天份的公糧

(系列待續)

[夏耘田調] 二林5之3 顏媽媽的故事

正當我們探頭探腦之際,一聲低沉的大喝,「你們那裡來的?」一回頭,望見一名黝黑壯壯的農婦站在門後盯著我們瞧。正當我們支支唔唔說(不)清來意,她生硬的表情已經消融,展開笑顏,邀請我們進她家客廳聊天。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二林組」成員完成,完整的二林系列文章共有五篇,本文為系列 5-3。

遇見。顏媽媽。

那日午後,我與博任在二林酒窖與農會拿了一些資料,在不熟悉的鄉間小路上碰碰運氣,希望能夠找到可供訪談的酒廠。繞了許久,好不容易在小路上找到了DM上的酒廠,但是鐵門深鎖,不得其門而入。

我們轉頭,看到對門的三合院,磁磚貼飾有些特別,不禁想走進去瞧瞧。

正當我們探頭探腦之際,一聲低沉的大喝,「你們那裡來的?」一回頭,望見一名黝黑壯壯的農婦站在門後盯著我們瞧。正當我們支支唔唔說(不)清來意,她生硬的表情已經消融,展開笑顏,邀請我們進她家客廳聊天。

回家。生命。生計。

顏媽媽年輕時曾上台北當過紡織廠的學徒,後來為了陪伴爸爸,返鄉結婚,但仍住在台北,農忙時期才會回家幫忙,直到爸爸過世,顏媽媽決定「回家」,延續經營爸爸的葡萄果園。

顏媽媽的先生在外頭還有一份工作,但農事不只是為了「貼補家用」的補助性收入,顏媽媽說,如果她沒有做農,家裡幾個孩子都還在唸書,只有一份薪水也是不夠用;務農,對她來說是家裡必要的收入。種葡萄雖然是重要的經濟來源,這又不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同時也是家族感情的陪伴與連結。

活勞動。

在契作時期結束之後,顏媽媽家也嘗試各種作物的轉型,曾種過一些蔬菜,拿到市場自己賣,但最後還是回頭種釀酒用的黑后葡萄,並且成立酒莊,經營釀酒事業。

顏媽媽客氣地說,做「習慣」的事還是最上手,所以才會繼續種植葡萄,但成立酒莊對小農家而言,是很有挑戰的事,不只是需要資本與銷路,還需要學習各式新技術,需要穩定的品質與衛生控管等。顏媽媽會到社區大學、農會上課,吸收新知,要是左鄰右舍親朋好友的葡萄種得好、酒釀得香,她也會很認真的向人討教,這些都是她釀酒技術進步的原因。

投資釀酒事業,對顏媽媽而言,並不是一次性的永久投資,而是很有機的因著當時的需要而慢慢改變,釀酒器材也預留了一些彈性的空間,以供日後增產時可用。

但投資酒莊對小農而言,成本負擔仍然很大,顏媽媽就自己利用巧思DIY製作釀酒器材,例如與顏先生一起到資源回收廠尋找適合的不銹鋼材,再請師傅依照她的需要改造成各式的酒瓶架等器具,既環保、合用又省成本。

另外,顏媽媽家蓋酒莊時,就以「三合院」的空間模式做設計,她解釋投資酒莊並不是為了要賺大錢,而是為家族留份事業,未來兒子長大後可以接手,若兒子不願意承接家族事業,則酒莊還可以改成住家給未來的子孫居住。

小農除了要在市場上賺錢維生,他們的生產活動中,還有很大一部份是為了家計生活、家族成員生命循環等等的非市場需求,這種有機的生活與生存邏輯,不能以市場理性邏輯看待,否則很可能會產生嚴重的誤解,把酒莊的小規模與小量生產等行為,誤解為不符合成本效益的投資。

我卻以為,這些看似不理性的投資行為,事實上正是庶民的合理謀生策略,他們的(看似)不理性,其實正是對市場理性的積極對抗,或許,也因此避免了James Scott在《弱者的武器》中說的:「農業生產完全『理性化』的最壞結果」。

承諾。

聽說今年顏媽媽的酒得了獎,除了為她感到高興,心裡也始終惦記著給她的承諾:要把身體練好一點,才好去田裡幫她忙,不然,「田裡很忙,妳要是中暑了,我還得照顧妳很麻煩咧!」顏媽媽敞開了嘴笑著說。

(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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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耘田調] 二林5之2-民間酒莊調查(葡農凃大哥)

驅車前往二林路上,始從夥伴口中瞭解到葡萄在彰化的歷史與重要地位。當地不少葡萄園都是父祖輩相延四、五十年的心血,至2002年政府合法開放民間釀酒之後,二十多家酒莊相繼湧現,有些農家配合政府政策…

編按:

本文為2009年台灣農村陣線舉辦之「夏耘草根調查系列文章」,由參與調查的「二林組」成員共同完成,完整的二林系列文章共有五篇,本文為系列5-2。

採訪對象:二林金鴻勝酒廠 大哥凃恆智先生

時間:8.18 9-12:00

訪問者:二林小組成員(阿烽、量議、博那、博任、阿達、書宏、慧慈)

撰寫:慧慈

作為訪問的起點,先是三杯紅酒下肚,乍聽真是帶有冒險的玩笑。就像小紅帽故事總是發人深省,但卻陷人於得失評判的兩難:身為讀者,該責備野狼不當的惡作劇?還是該為故事結尾倖存的祖孫額手稱慶?同樣地,針對這次田調,我們難於研判該當追究酒精所造成的半天田調魂不附體,還是該慶幸隔日精神的意外飽足?可以確信的,絕無人(以及野狼)能在初醒時抗拒“陽光真情”的酒香,仰酒之鼻息,似醉還醺。除此之外,當高腳杯在你眼前搖晃它的透亮與暗紅,你會即刻發現何謂在地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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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私釀紅酒之緣由

最值得放在故事開頭,亦是關乎這發人迷醉的紅酒誕生故事,在採訪時遺漏了!這是關於三兄弟的故事,這個故事對其他報導者和當地人並不陌生。二林農會林總幹事事後問,「他(大哥)沒有跟你們說家裡三兄弟的故事嗎?不過可能時間這麼短,所以也來不及告訴你們吧!」

不過身為一位萬年學生,應是先入為主的習性導致我忽略了許多線索。採訪的過程依循常規,圍繞著凃大哥家族耕作的歷程,在兩三個鐘頭之內我們針對二林地區葡萄栽種、釀造與行銷的歷史,以及大哥個人的起居、喜好和家庭等,進行大致的瞭解。但是至於大哥為何甘冒風險地建造起私人的家族酒莊?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在採訪當下並未意識到。

回頭想像,一般葡萄農從公營走向私家酒莊,他除了要承擔五、六百萬的設廠成本之外,還必須付出巨大的時代挑戰,特別是政府收回保護之後,導致農民暴露於自由化下的一切風險,是故,私家酒莊之興起絕非出於個人自然而然的經濟考量。且由於農民與商人角色不同,為創業而承擔鉅額成本和風險並非多數農民固有本性,加上我國政府對農業的長期汲取性政策,導致政府早已失去農民的信任,因此當政府開放民間設廠釀酒的同時,卻加諸產量限制以及施予高稅率等附帶條件,這自然使農民望之卻步。

訪問結束,大哥推說自己從不入鏡的,因此趕緊找來了寡言沉默的二弟來合照。在這之前,二弟已幾次出現在客廳,他高而挺拔,印象中我曾錯認他是葡萄園的僱工。殊不知大哥推由二弟代表留影,實隱含他對二弟的期待。據聞,這家兄弟是為了讓二弟走上正途才會冒著風險,打拼經營酒莊。

大哥平日除釀酒之外還身兼警職,小弟主攻葡萄酒的行銷和對外解說,「特別是小弟,他的口才真的非常好!」二弟則全程管理從葡萄播種到釀製的過程,身份有些類似執行長的角色。

事後回想,兄弟同心才是這瓶紅酒的靈魂,所以如果視“陽光真情”為兄弟情誼釀的酒並不為過。倘若“陽光真情”需要副標或註腳,“大哥是對的”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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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提到,「小時候的零嘴就是葡萄乾。不是那種加州的葡萄乾喔!是「葡萄變乾」之後的葡萄乾!」「出去玩回來口渴就舀一勺(葡萄酒)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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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政策,市場,品質改良以及國產葡萄酒的未來

驅車前往二林路上,始從夥伴口中瞭解到葡萄在彰化的歷史與重要地位。當地不少葡萄園都是父祖輩相延四、五十年的心血,至2002年政府合法開放民間釀酒之後,二十多家酒莊相繼湧現,有些農家配合政府政策將民宿與觀光果園相互結合。

看似台灣的葡萄酒歷史又翻開了轉型的新頁,然而,眼前的大哥卻相信台灣葡萄酒業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晚暮,「現在賺的,就是“利息”而已!」隨著葡萄酒進口需求與數量飆長,國產紅酒在缺乏廣告行銷下,多半仰賴老饕之間口耳相傳才能勉強抵抗市場競爭的排擠作用。

大哥的終極目標是達到葡萄酒的最高品質,不過「這要依靠天時、地利,再加上人和!」,大哥說。我們好奇地詢問他個人對於二林葡萄酒品質的看法,大哥聲稱只要能跨入基本門檻—自己種葡萄—都非常值得鼓勵。此論點別具說服力,特別是處在天候特殊的台灣,欲種植適宜釀酒的葡萄本來就不易,除了依賴自己的稟賦和在地經驗,更要與時俱進。

為此,三兄弟與其父曾起過爭執,最後,幾十年的傳統栽種方式終於獲得革新–草生栽培、使用普遍認可的殺菌劑和有機無毒的農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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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所栽種的四種品種:黑后、巨峰、蜜紅以及金香葡萄。一般水果店熱銷的是多汁香甜的巨峰葡萄,“陽光真情”紅酒的靈魂則是黑后葡萄,原因在於其顆粒小、酸度較高且更富涵葡萄的香氣。

家族栽種葡萄30幾年至今,最大的改變為何?大哥第一個反應即「是近幾年來天候的明顯變化」,氣溫、雨量以及颱風行徑變得神秘莫測。他遞給我們一本綠色紙本,裡頭就像後壁鄉崑濱伯寫的日記,詳細紀錄葡萄栽種心得(如土壤改良和氣溫等),從手記到電腦打字,此種紀錄已持續7、8年的時間。(附帶一提,大哥平日頗依賴電腦和網路,在閒暇時光也經常上網和同好交流 “酒心得”。)

此外,隨著時代變遷,最巨大的差異莫如收入改變。契作時代2甲地約有300萬元的收入,但民營化化後光景大不如前,大哥說,如今,在資本有限的情況下,為了維持葡萄的品質,只得選擇轉向少量化的集中生產方式。

或者另一說法是,市場競爭的條件逼迫小農沒有選擇地必須縮小產量和提高品質,如此才可能與進口紅酒維持競爭且確保國內一定的紅酒銷路,否則依照以往較大規模地種作葡萄,其出產的品質在今天只能送去葡萄汁加工廠作為原料而已。

回到台北,與夥伴們再次相聚,發現好多人都在這段時間陸續回頭找凃大哥,有的成為 “老主顧”,只有我,彷彿就在三小時之後醉醺醺的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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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家,古厝平房改建。新式公寓相連著已改建為葡萄酒窖的三合院平房,其改造功力令人佩服:“金屬”大門鑲嵌其中,再襯上火紅的福字,頗似基地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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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待續)(閱讀所有夏耘2009草根調查文章,請點選這裡)

年節的記憶

那時候南來北往的返鄉車輛,進了雲林東勢就是只有這麼一條路走,車子要過,大家就得擠擠、讓讓。於是年貨市場擠上了返鄉的統聯客運,有時候還會在市場裡望見車上剛搭車返鄉的親人。

微寒峭冷的二月,馬路上還是行色匆匆,辦公室裡卻突然冷清了下來。需要一點人氣的時候,不自覺會想到傳統市場去走一趟,尤其在年節時間,摩肩擦踵的人潮匯聚在城市裡的各個年貨大街,張羅著過年要採辦的各色年貨,都想過著家人團聚的年。

所以,我總愛待在市場裡的某個角落靜靜感受,感受那鵝暖黃燈光底下,眾生一般的溫熱,想念著小時候在市場裡幫忙叫賣熟食與鵝鴨雞的那段歲月。

就算靠海邊的故鄉再怎麼冷冽,除夕早早的清晨三點,便會聽見樓下三伯家的大廚房已然早早燒上了油鍋,長久一起工作的鄰人照慣例也來幫忙,三絲捲、雞捲、蚵捲、大腸頭、小熱狗、芋頭餅、花枝丸…,這邊剛起鍋,那邊就得馬上下鍋,更別說廚房後那排滾著番薯粉的生產線,沒一刻能停歇。

四點半,小貨車上滿載著各色各式剛起鍋的熟食,幾桶瓦斯,幾塊厚重的木板和鐵腳架,一夥人跳上車就準備往八百公尺外的市場去擺攤了。

擺攤的位置是過去三伯的家前,後來轉賣給二伯的大兒子做豬肉生意,再後來,原本做貨運的三堂哥也回家討媳婦定居下來,賣起了雞鴨鵝。於是,後面是叫喊豬肉、雞肉、鴨肉、鵝肉,有現宰生賣作年初二初三的娘家菜,也有加滷煮熟作牲禮的團圓菜。而已經出嫁的堂姐,也在攤旁叫賣著婆家種植的筍子。再往早一點的時間,爺爺身體還沒患上中風時,也會拉把椅子就著鄰家店前的柱旁,擺放著幾把麵條隨喜,端著是看人來人往的熱鬧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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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市場總是熱鬧與人情交集 (圖片提供/趙榮霞) 。

早些時候,親戚們怕年紀小,往淨是弄刀的肉攤裡站會危險,於是初期站上市場時,是在三伯的熟食攤裡幫忙。從幫忙裝袋秤重、攤找零錢,漸漸地也跟著叫賣起來,知道一些父執輩當年的老師,依舊住在村子裡,而年節間的市場成為師生相互碰面打招呼的地方,只是師生的關係換成了買賣的關係,人情味的輕重就在價錢叫喊的你來我往之間張顯著。

後來,年紀稍大了些,大約是國中的那段歲月吧,年節裡的生意越做越好,我轉換到後邊的肉攤去幫忙,依舊是裝袋秤重找零的角色,沒人放心將那把剁肉刀交給我,老實講,我也不放心。有時候這邊攤子的雞鴨鵝快賣光了,就得趕緊到後邊的屠宰場去拿,忙起來的時候,是三堂哥的丈人在幫忙殺的,有時候在國中教數學的二堂哥也得一起幫忙。

一鐵籠一鐵籠的家禽,呱啦呱啦地叫著,老人家隨手抓起一隻,用利刃在脖子邊劃了一刀放血,丟進滾燙的水鍋裡川燙後再進電動滾筒裡去毛。那樣的場景,好像是年節市場裡最血腥的一幕,所以只能在市場後的小房間裡進行,而端上檯面的,已經是一隻一隻光白潔淨的禽肉,等著那些期盼家人團聚的鄉親們,買回去充實家裡的年夜飯。

再往早些時候,過年還住在頂寮村的爺爺家時,鄰著床的隔壁間便是豬圈,中元節和過年回鄉時,就著床鋪就可以聽到殺豬的聲音,而往往早上六、七點起床後,堂哥們就已經料理好當天要叫賣的兩、三頭豬,地上的小溝渠還流放著當天早上的血水。堂哥們抽著菸,將豬肉抬上車,依舊是往那個市場去。

那時候南來北往的返鄉車輛,進了雲林東勢就是只有這麼一條路走,車子要過,大家就得擠擠、讓讓。於是年貨市場擠上了返鄉的統聯客運,有時候還會在市場裡望見車上剛搭車返鄉的親人。

這樣的市集,從清晨四點多延續到中午過後,五天的生意量就算這麼做完了,各家採辦了足夠的年貨回去祭祖和烹食年菜,大街上的氣息慢慢緩了下來,各家早起的生意人和採買都回去休息,有的趁這時才趕緊貼春聯,有的趁這時才趕緊準備為自己的家人烹調年夜飯,更有的,是累癱了,睡垮了,非得一叫睡到夜裡八九點才醒得來。之後的年假,就這麼一路吃吃喝喝,賭桌上下,這家來那家去地給過了年,紅包也總是在賭桌旁領的。

這樣的年,非常不城市,也非常「健康」,卻是我每到年節都會想起而難以忘懷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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