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吉 – 一條心兩樣情

「來吉沒有兩派,從來就只有一派」的說法,是來吉去留雙方共同的說法。對於部落未來在居住安全、產業生計的考量,也不難看出彼此的用心。面對來吉的困境,除了期盼當地族人能有足夠的智慧化解之外,也期待公部門…

「來吉沒有分兩派,我們來吉人只有一派!」

八八災後,阿里山鄉來吉部落遭土石流重創,其後並遭行政院重建委員會所聘請的地質專家學者評定為「不安全」區域,部落內於是出現「遷村」爭議。雖然贊成遷村與反對的意見,都再再強調來吉的人沒有分裂,所有族人都是一條心,個個都站在「愛來吉」的出發點發聲、行動。然而,風災百日後,這份愛正面臨越來越歧異的詮釋。

年年都要逃難

「我們已經跑了12年,不想再跑了!」在來吉經營民宿,同時也是來吉村自救委員會成員的陳有福表示,近年來每次只要有風災,來吉人都得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隨時做好逃難的心理準備。

陳有福手上拿著衛星空照圖說明,此次阿里山二萬坪與蘭花溪土石大舉由阿里山溪沖刷而下,對內來吉(1、2鄰)的沿河地帶造成了很大的破壞,聯外道路與橋樑也都被沖毀。至於外來吉(3、4、5鄰)的部分,則遭受由3鄰上方茶園的落石影響,連帶導致3鄰及地勢較低的4鄰村民房舍,都被泥沙、碎石淹沒,。在說明災情的同時,陳有福也強調,其實所謂「內來吉」與「外來吉」,都是漢人的稱呼法,來吉人並不喜歡這種聽似被分化的說法,關愛來吉之心至此不言而喻。

正因為不想看到小林滅村的悲劇,未來會在來吉重演,所以包括陳有福、張明廉、石明雄牧師等人,開始積極地尋找遷村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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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吉聯外道路雖已搶通,但路況仍舊不佳,進出都要費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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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吉自救會成員親赴台北,與原民會經建處處長會談,希望政府能協助解決村民分裂狀況,並幫忙爭取152號林班地。

政治

12月14日,陳有福一行約5名來吉村民在嘉義縣議員的陪同下,北上原住民委員會尋求經建處處長蔡正治的協助。來吉此行的目的,就是希望釐清遷村、劃定特定區域等問題的疑點,並就目前暫定,離來吉僅25分鐘車程的永久屋預定地 – 林務局152號林班地,進行更詳細的規劃討論。

「林務局說如果我們真的要遷村的話,總共就只給我們6公頃的地,分別是2公頃的公共設施用地(如學校、運動場、教堂等),然後我們全村130戶一起分4公頃…換算下來,就等於1公頃要擠超過40戶,這根本就不合理。1公頃40戶的計算方式,是依照城鎮居住的邏輯來算,如果我們也這樣的話,就勢必要蓋連棟式住宅,可是這樣就一定要砍樹啊!152號林班地那邊林相真的很漂亮,樹齡也都超過百年,我們希望可以採用散居的方式,把對環境、大樹的傷害降到最低,不然又有人說我們原住民破壞山林怎麼辦?

「有沒有可能是說,我們用『以地易地』的方式,用我們現在的土地面積來跟林務局交換152號林班地呢?152那邊總共有192公頃,面積足夠我們使用,還能兼顧山林保育!」

蔡正治答,「這樣的提議對林務局來說根本就沒有好處,實現的可能性很低,但也許可以再協調看看」。

「我們不是神木,無法只靠呼吸過活。如果說我們真的搬到那邊,沒有土地讓我們耕種,或是發展其他產業的話,之後要怎麼生活?我們要重建的不只是房舍啊,生活怎麼辦?原民會這邊有辦法在這方面提供協助嗎?」

「我相信地方對於產業一定比我們熟悉,所以這方面看是你們去找找看,或是請縣政府協助比較有道理…我們根本不認識能提供協助的產業,怎麼幫忙?」蔡正治說。

「現在部落裡面對於劃定特定區域有很多疑問,對於遷村更沒有共識,想請教原民會這邊對於這方面有沒有比較清楚的瞭解,或是白紙黑字的公開說帖可以讓我們拿回去宣傳?很多族人很擔心簽了永久屋之後,房子會被拆掉,還會失去土地啊!我們不想因為這樣的問題,害部落產生分裂!」

蔡正治強調,「用民法的概念來想就知道,絕對不會讓部落的人損失土地,更不可能去拆你們房子,這點你們不要擔心。另外,所謂的『共識』就是不會勉強任何人,未來想搬的人就搬,想留的人就留,這是行政院最新的決定,再過一陣子就會公布,你們不用擔心」。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來吉部落的人高興地說。

「聽說未來國土復育法,會以『安全』和『山林保育』的名義將原住民趕到平地,是不是有這樣的事情?」

「啊那個不會過啦!這個我們現在都不清楚資訊,以後再說,以後再說」,蔡正治回答…

接見行程結束後,行政院方面傳來要全面暫停特定區域劃設工作;原訂12月16日要在來吉舉行的特定區域現勘行程,也因此延期舉行,至今仍無任何消息。取而代之的是,國土復育條例將嚴重影響原住民權益的傳言,近日來在各部落間越傳越盛,但遲至今日(12/24),來吉在152林班地究竟能取得多少土地?未來的生計、產業在哪裡?公部門至今還是給不出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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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訪來吉,3、4鄰各處可見搭建中的鐵皮屋。無論遷或不遷,村民仍自主整地、建屋,持續重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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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村中的臨時安置帳棚。右:由紅十字會提供的中繼安置組合屋,預計將於12月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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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中的年輕人,即便只是在屋頂搭建帳棚與帆布屋頂遮雨,也能談談唱唱開心過活,頗能自得其樂。

原地重建,來吉的腳步從未停歇

且不論來吉能取得多少152號林班地的土地,也許我們都應先回過頭來,瞭解今日來吉部落內部的狀況,還有到底多少人有遷村的意願。陳有福指出,來吉部落共計130戶446人,據先前來吉村安遷意願調查表顯示,共有85戶,約300人左右願意遷到152號林班地,僅約146人堅持原地重建,且多半集中在3、4鄰。

聽聞這樣的統計數字,來吉重建協會副主委陳震魁感到非常不以為意。「什麼想搬的人集中在3、4鄰,根本不是這樣!」陳震魁說,「2鄰明明只有2戶想搬,3、4、5鄰加起來也才3戶想搬,多數的人都想原地重建」。

陳震魁強調,此次風災來吉共18戶受創,但目前就有13戶選擇要在原地,或是部落內的鄰近土地興建永久屋,且在永久屋完成之前,紅十字會提供的中繼安置組合屋也如火如荼地在趕工,預計在本(12)月底就能完成,讓受災戶舒舒服服地過年。「部落內部的重建腳步從來都沒有停下來過,就證明打算遷村的人真的是少數」,陳震魁說。

除了硬體部分的重建外,來吉的產業重建工程也陸續在進行中。陳震魁指出,例如原民會已經將來吉列入社區營造重點部落名單中,現在已經核准20幾個名額,如果真的打算要把我們劃定特定區域,不會有這種舉動。此外,勞委會過去有在來吉進行多元就業方案輔導,過去來吉的「部落廚房」已經進行了1年,接下來準備要從「社會型」轉變為「經濟型」,此次受風災影響,雖然無法如願轉型,但目前已確定該方案會繼續下去。此外,文建會已經在規劃來吉的「永續發展」計畫,陳震魁認為,從政府部門的種種動作來看,來吉遷村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不願意走?因為我們的產業都在這邊啊!走了要怎麼生活?」陳震魁表示,除了茶葉、咖啡、苦茶和短期蔬菜等傳統農作外,觀光收益也佔了來吉收入比重的20%。陳震魁說,風災之前,來吉的2個度假山莊週週都爆滿,估計每週都帶來300人次的觀光人潮,「我們之前還和廈門、汕頭的觀光單位談好了,說未來要打造一套觀光行程,讓陸客可以從竹山經草嶺,一路玩到來吉,這次雖受風災影響,暫時中止,但未來還是有機會重新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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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震魁在來吉經營小賣店,重建期間,就先作作工人的小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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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2個較大的度假村外,來吉中也有不少各具特色的民宿。鄒族青年聯盟的杜愷德(Avai)透露,雖然陳有福一直推動遷村,但其實他在當地經營的蘭后度假村這幾年下來,也是頗有成就。「要遷走,我相信有福也是很不捨」,Avai這麼說。

來吉病了,但政府有能力讓來吉回復健康嗎?

陳震魁強調,來吉不管是在當下的重建工作,還是未來的產業規劃,全部都在進行當中,實在沒有離開的理由;然而,提到「安全」問題時,他則顯得相對保留。

「1、2鄰的客觀狀況看來,的確是不安全,所以如果他們真的想走,我並不反對」,陳震魁強調,「但我認為只要經過適當的補救工程加強,其實還是有評估的空間」。他指出,其實1鄰的人會感到恐慌,呼籲遷村,不透明、混亂的政策資訊要負上最大責任。

「其實水保局那邊就有釋出善意,說要在1、2鄰靠近阿里山溪的部分進行堤防強固工程,部落內也會增建檔土牆,如果他們也願意花錢整治整條阿里山溪的話,居民就會比較安心,也不會想遷村」,陳震魁說。

「不管從任何角度來看,來吉是病了,政府應該當起全能的醫師,治癒來吉各處的毛病,讓她回復健康,別讓她出現大問題」,來吉重建協會的聲明稿上,註記著這樣的心聲。安全?不安全?來吉村民沒有決定的權力,但顯然有不同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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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吉部落的1、2鄰一帶,受阿里山溪夾帶大量二萬坪與蘭花溪土石衝擊,河床大幅抬高,臨河地帶也受到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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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3鄰上方的土石流源頭,由上而下波及4鄰房舍。據村民指出,此次崩落地點本來是樹林,十幾年前租給漢人重茶園,水土保持能力不若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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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土石流沖斷的來吉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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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Avai,為什麼有些人就是要把房子蓋得離河那麼近。他回答我:「拜託,那房子本來離河多遠啊!那小溪現在至少比以前寬了10倍!」

來吉 – 鄒族祖靈聖山的守護者

究竟有多少人願意遷村,多少人願意留下,去留雙方(請容筆者暫時使用此種二分法)的說法顯然沒有交集。但我們仍能從雙方的說法中,找到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鄒族祖靈聖山的重視。

「我們不能離開的另一個重要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我們的祖靈聖山 – 塔山」,陳震魁強調。他表示,來吉雖然不是鄒族的大社(註:大社指頭目所在地,阿里山鄉的鄒族大社為達邦與特富野),但有守護並管理聖山的「使命」。陳震魁說,其它部落的鄒族人將聖山的守護工作託付給來吉,意義非凡,除非留下即是滅亡,否則來吉人就算是死,也不會離開這塊神聖的土地。

然而,主張遷村,是否就代表違背使命,有負鄒族託付呢?答案恐怕如此簡單論斷。根據主張遷村的來吉村自救會所提出的152號林班地空間需求規劃表,在社區房屋規劃一欄中,特別註記該區一定要能夠面對鄒族聖山。愛不愛來吉?敬不敬重祖靈?只能說公道自在人心。

在近乎各說各話的來吉爭論中,「來吉沒有兩派,從來就只有一派」的說法,是雙方唯一的交集;對於部落未來在居住安全、產業生計的考量,也不難看出彼此的用心。面對來吉的困境,除了期盼當地族人能有足夠的智慧化解之外,也期待公部門能在劃定特區工作暫停的此刻,給所有來吉村民一個清楚的交代。

今晚是平安夜,願來吉部落平安,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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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來吉遠眺雲霧繚繞的山頭,景色雖美,此刻卻只教人感到千頭萬緒。

(本文與莫拉克新聞網共同刊登)

遠親尋根─陸客特富野之行

此次陸客探訪特富野的意義非凡;對陸客而言不但是「尋根之旅」,對特富野在災後的產業復甦也有莫大幫助。漢人尚且有尋根祭祖、認祖歸宗的概念,也應體切原住民族想要保存原鄉土地的渴望,而非讓他們在未來無根可尋。

2009年12月18日,八八風災結束後131天;這天,是阿里山鄉特富野部落的重要日子。

300年前,幾名年輕的特富野鄒族青年隨著鄭成功軍隊徵召,遠赴大陸沿海地區征戰。戰後,這幾名鄒族勇士不知何故沒能返鄉,反倒是在今日河南省鄧州市上營鎮一帶落了腳扎下根,繁衍出另一支繁茂的鄒族後裔。300年過去,伴隨朝代更迭的戰火與人事變化離散,台灣鄒族始終不知道,千里之外還有一群與自己留著相同血脈的同胞。

1990年,現任鄧州市台資企業協會副會長的吳天璽隨父母回河南探親、創業,數年後在無意間得知鄧州市有個被當地人稱為「台灣村」的地方,於是特地前往瞭解始末,並意外發現一張張與台灣鄒族相似的面孔。兩群分隔百年千里的鄒族血脈,因而再次有了相聯續宗的機會。

「過去我父親隨國民黨來台,終日思念故鄉,因此我特別能體會離鄉背景的人,想要回家尋根的渴望,才會特別努力想牽成這次的探訪行程」,吳天璽說。

2005年,幾位特富野村民在吳天璽的安排之下,親自河南上營鎮確認雙方血緣關係。今(2009)年12月3日,河南鄒族尋根團的陳朝傑與陳朝虎兄弟,作為兩岸鄒族探親的先遣團員來到特富野,也受到了熱情的款待。半個月過去,12月18日,有更多河南鄒族回到了「故鄉」特富野,同時也將特富野在受災後,引領企盼的人潮一併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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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富野巫師在河南鄒族後裔抵達後,舉行召喚祖靈儀式,告訴祖先 – 千里之外的鄒族血脈回來尋根了。

此次大陸參訪團體不僅包含了17位上營鎮民(其中有10位是鄒族後裔),還有由甫卸任的河南省書記徐光春、鄧州市長劉樹華所帶領的100多名大陸觀光客與表演成員。當日,陸客在特富野採購了100萬元的茶葉,合併食宿、表演與其他採購項目(如咖啡、手工藝品)等費用之後,林林總總為特富野帶來150萬元左右的收入。

據了解,直接獲利的茶農、民宿業者等,會將此次收入的1/10提撥給特富野社區,作為災後重建設社區產業的經費。

上營鎮的河南鄒族後裔湯清義表示,此次探訪特富野的意義非凡,不單是為了推動兩岸經濟、文化上的交流,更是一趟「尋根之旅」。單就容貌而論,單眼皮、淺膚色的湯清義看上去已不像鄒族;「但你看都幾百年過去了,當年的鄒族祖先與當地人通婚後,時間一久,容貌自然就不同…但你要說鄒族話的話,我雖不會說,但我們那兒還真有幾位能說幾句簡單的鄒族話」,湯清義解釋。

「最重要的,還是我們要討生活」,在特富野經營民宿的村民方鈺婷,則在「尋根」這群意義外,點出陸客尋根團的另一重點。

鄒族青年聯盟成員方慧珊則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大陸觀光客,在特富野部落中走動」。她表示,「先前我與頭目(指特富野頭目汪念月)聊天時,頭目就說,這次尋根團來,除了鄒族文化與尋根意義外,還可以讓陸客直接走進特富野中消費,而不是直接走進阿里山森林遊樂區」。

她認為,之後陸客如能持續舉辦尋根團,特富野的民宿、特產、表演、接待者,就都有工作可做,對於特富野在災後的產業復甦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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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達邦往特富野的道路仍未完全修復,部分路段還是崎嶇難行的河床路面,只要雨量稍多,路面就會消失,無法通行。因此,對於特富野部落,此次陸客尋根團來訪,自有其不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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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臉孔已大不相同,語言腔調也有所歧異,特富野村民仍列出長長的歡迎隊伍,熱情地迎接、款待這群遠來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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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溫熱的奉茶,讓回鄉的遠親們得以在返鄉寒流中,得到一絲暖意。
右:特富野頭目汪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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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富野村民、頭目與尋根團成員於部落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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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富野村民跳起鄒族傳統舞蹈,歡迎「尋根」的遠親與特地來此觀光的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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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陸客在特富野共採購了100萬台幣的茶葉,此外也採購了咖啡等特產,共為特富野帶來150萬元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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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富野為陸客準備了豐盛的烤肉大餐,惟陸客不知為何比較偏愛「方便麵」搭配饅頭,飽餐後便離去,特富野村民只好自己收拾掉所有的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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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富野巫師在河南鄒族後裔抵達後,舉行召喚祖靈儀式,告訴祖先 – 千里之外的鄒族血脈回來尋根了。

漢人尚且有尋根祭祖、認祖歸宗的概念,也應該多體切原住民族想要保存原鄉土地的渴望,而不是讓他們在未來無根可尋。

(本文與莫拉克新聞網共同刊登)

寶山孩子的流離

小朋友說想念山上的學校,在這裡會被欺負,被別的學生說你們原住民如何如何的,嘲笑他們是災民的…原本開心快樂的臉孔,說著說著突然被陰影覆蓋住,他們說得愈多,我愈有難以承受之重。

作者:玉山雪

八八風災之後,由於地利之便,校長又同時兼任為六龜國小校長,只有15個小孩的寶山國小,暫時棲身至六龜國小校園內,何時可以回原地復校,縣府一直沒有明確的回答。

這15個來自寶山的布農族小孩,在六龜國小的求學與住宿情形如何呢?繼昨日刊出「如果寶山村失去了寶山國小…」之後,今日繼續刊出由族人進入學校與孩子寄宿處,親身的觀察即與工作人員的討論,希望能更深入的瞭解寶山孩子面臨的處境。

八八災後,寶山國小的故事

入夜抵達高雄的六龜,和族人朋友約在街上的天主堂見面,但因為教會事務繁忙沒辦法招呼我們,慌亂中他把我們帶到對街的旅館,旅館沙發上一位歐巴桑恣意坐著,沒有因為有客人進門而稍坐端正或客氣招呼,族人朋友急忙跟她說要找一位Gina Abus(阿布斯媽媽),但歐巴桑聽不懂,扯開嗓門兇狠的回應,這是誰?沒這個人。

Gina Abus來了,是一位熱誠親切的布農族媽媽,朋友把我們交給Gina Abus 就去忙教會的活動了,Gina Abus直接帶我們往旅館三樓走,空氣中混含著難受的氣味,狹窄的走道盡頭門一推開,兩張床兩條棉被各自包裹成一團,Gina Abus輕聲對我說兩個孩子睡了,我一時無法理解或其實是無法置信,追問下才知道這裡是安置寶山國小其中兩位學生住宿的地方。

Gina Abus原本是寶山國小的廚娘,但是八八風災後跟著學校遷到山下的六龜國小,就變成了學生的保母,白天忙完學校工作,放學後跟著住進旅館內照顧孩子,一個房間擺放兩張床及一個梳妝台,只剩出入的空間,燈光不夠明亮,Gina abus坐在床角,把唯一的椅子讓給我坐,神色凝重的開始告訴我八八風災後寶山國小的故事。


等待放學的路隊(攝影/鄭淳毅)。

在這裡會被欺負….寄人籬下的生活

寶山國小是屬桃源鄉的校區,但因為是六龜國小的校長兼任,因此八八風災後沒有被安置在桃源鄉因為災難產生的旗美校區,而是遷到有280多位學生的六龜國小,而寶山國小學生只有15位,升旗典禮上,寶山國小全校站在一起,也沒有六龜國小一個班級的人數多,如果一般常理可能想,這麼少人數的災區小學,可以跟更多小朋友打成一片,可以受到更多的關愛,可以有一段精彩的寄讀生活,可是事實並不是如此。

Gina Abus說,之前舉行校慶,家長都在場也都看到,孩子不能碰六龜國小的球類玩具,教導主任看在眼裡,只好安慰學生說沒關係,那是他們的沒有關係,主任再去買;孩子的膚色也常被拿來嘲笑說:「原住民黑黑的」,孩子受到委屈回來都會跟Gina Abus說,她的話語裡是滿滿的心疼。

我把目光移到被棉被裹成一團的孩子,想到他們在學校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但因為人數少,也不是自己的學校,只能忍讓,或者有的因為家長在外地謀生賺錢,也只能接受這種所謂的「安置」,還好他們有一個關心他們的保母。

Gina Abus拿起一疊紙張,繼續說這是學生家長及部落族人的連署文件,要求校長及地方政府能夠儘早讓孩子回原校復學,因為9月1號遷校以來,校長就消極不作為,不討論,讓家長無從確定寶山國小的未來何去何從,更擔心校方藉此把孩子遷到山下後,就回不了山上部落的學校了。

為此,隔天我到學校,寶山國小的學生正在操場上暖身練習,因為今天要繼續在金潭國小爭取進入縣內八強的樂樂棒球賽,一個寶山國小的人數,就等於一支球隊的人數,有高大的六年級生,也有瘦小的一年級生,大家都很開心的玩在一起。

練習完,先是兩位小朋友告訴我,今天如果沒有贏球可能是寶山國小最後一場樂樂棒球賽,我問為什麼?這時小朋友全都擠過來告訴我,因為明年六年級畢業後,學校就只剩下七位學生,湊不齊人數就不能再打樂樂棒球了,他們很難過!

小朋友也說想念山上的學校,在這裡會被欺負,被別的學生說你們原住民如何如何的,嘲笑他們是災民的…原本開心快樂的臉孔,說著說著突然被陰影覆蓋住,他們說得愈多,我愈有難以承受之重,

想起Gina Abus說,寶山老師們都知道這些情況,他們對孩子都很盡心盡力,可是他們在六龜國小裡也是少數也是弱勢,所以有時她覺得自己只是保母,會不會管學校的事情太多,但是沒有人幫這些老師學生,她覺得不能再坐視不管,所以上山下山兩邊跑,一直協助家長進行連署返校的工作。

離開學校,到寶山村去找家長,剛好在山上的寶山國小遇到學生的家長Apin,她說家長一致的意見都希望儘早回山上的學校,因為孩子在六龜國小就像是寄人籬下,有很多不方便,也不能像在部落的學校可以盡情的奔跑玩耍,他們的家和農地都在部落,現在大部分的家長為了孩子要在六龜租房子,山上的家和農地都荒廢了,山下的開銷又大讓他們吃不消。

我決定把社會現實面挑戰這個純樸的部落,所以問Apin媽媽,反正孩子遲早要到平地學校競爭,這樣不是也很好,提早接觸那個「多數」的環境,而且山上學生人數這麼少,一般現實的社會觀點會覺得缺乏同儕的競爭力,不利於孩子的未來。

Apin媽媽回答我,她不要孩子那麼小就要揹著這麼大的讀書壓力,重要是他們沒有學壞,平安快樂的長大!

(上、下)放學前在操場上打棒球,寶山國小的15名學生全部加入(攝影/鄭淳毅)。

縣政府說,一切都很好….

路通了,電有了,水也在搶修了,青山綠地之間的部落寧靜詳和,但為什麼寶山國小還不能原鄉復學呢?這個疑問一直到原視新聞報導高雄縣政府教育處處長李黛華的訪問,才獲得解答,處長在鏡頭裡笑盈盈的滿口都是非常滿意目前的安置情況,學校反應一切都很好,兩校的老師跟學生都融入在一起,而且寶山部落依他所知被評為不安全部落,還要不要重建還是個問題。

重建?重建什麼?處長有沒有親自去過寶山國小及所在校址二集團部落,那裡並沒有重建的問題,學校和部落大致都是健全的,好好的。就如部落族人說的,颱風不久後就直接在人家門口貼上這紅色的標誌,說我們不安全,很被侵犯的感覺!

但寶山村在12月14號,我離開寶山後,就被中央重建委員會評為不安全部落了,我的確很訝異,我不是對危險可以創造很多專有名詞的專家,但根據我還算不少的災難經驗,這有點判過頭了。

路上,我想起在部落裡唸幼稚園,唸小學的快樂童年,雖然佔據人生的長度不算長,但那是珍貴的養份基礎,是一離開部落,這世界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再給予的,長大後也陷入過地震或颱風等部落集體的災難,幸運是我們依然在玉山下重生。

如果這一場災難,離開是原住民唯一的路,那就像寶山國小寄讀在山下的小學裡,15個原住民學生受教權的主體性被稀釋在強勢文化的群體裡,就可以粉飾教育單位應該要真正負起的責任嗎?15個孩子想回部落讀書的願望,還是在政府冰冷的法令及行政程序裡被決定嗎?


在六龜國小的校園,留下一點寶山的足跡(攝影/鄭淳毅)。

延伸閱讀:如果寶山村失去了寶山國小…

如果寶山村失去了寶山國小….

風災之後,由於各種因素,寶山國小暫時棲身至他鄉的六龜國小校園。家長們不希望學校的未來如此虛懸下去,曾發動連署上呈縣府,卻如石沉大海。一天天過去,寶山國小何時能再回到村子裡呢?

「每天,家長把小孩子送到學校,聽聽學校的鐘聲,聽到孩子的玩鬧聲,會覺得村子裡還有點生氣。」同時身兼家長的寶山國小陳主任說,寶山國小是寶山村的「元氣」。

寶山國小是只有十五名學童的小學校,在人口流失日益嚴重的村子裡,照顧著沒有因跟隨父母工作到外地念書、「留下來的孩子們」的生活和教育。學校平時與教會、社區發展協會互動良好,常常一起辦活動,儼然是村子裡的「「活動中心」。

重要的聖誕節、母親節活動,有著定期維繫在外打拚的年輕人回部落的功能。如果不把日據時期的歷史算入,創校也有五、六十年寶山國小,是村子的共同回憶,不少家長就是畢業校友,「學校是村子的一部分」。

「我們村民都想,如果我們村沒有國小,好像也就沒什麼了。」在寶山國小當了十幾年廚工媽媽,遷下山後又當起學童保母的阿珠姐表示。

八八風災之後,由於地利之便,校長又同時兼任為六龜國小校長,寶山國小順理成章的暫時棲身至六龜國小校園內。不過,在日前縣府開會決議要讓桃源鄉國小都原址復校之後,樟山國小、桃源國中都可準備還鄉,唯獨目前寶山國小毫無動靜,不在這次的回鄉復學之列。

家長們不希望學校的未來如此虛懸下去,曾發動連署,上呈到縣府,似乎也如石沉大海。日子一天天過去,寶山國小何時能再回到村子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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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山的孩子,何時可以回到原來的學校呢?(圖片引用自「桃源鄉寶山國小資訊網」)

小而美的山區小學,教師流動率近乎於零

「我們學校很特別,是小而美啦。」

偏遠地區的學校,通常流動率高,許多學校年年換教師,但在寶山國小,老師的流動率幾乎是零。「離開的,也是因為家庭因素,嫁人啦,娶老婆啦。」

學校裡的老師們,只有兩位是本地的布農族老師,其他都是外來的「平地人」。為何一心一意留在偏遠的山區小學呢?不少回答是「氣氛」。

「學校的氣氛很好。我覺得是人的感覺的問題,有時後就算環境再好,沒有那種人跟人之間的感覺也不行。」林老師在學校待了四年,曾經離開過,「我又考了回來。」

學校主任表示,老師之間的感情很好,像家人又像革命戰友。住在同一棟宿舍,常常一邊吃晚飯,一邊就討論可以做些什麼事,辦活動或教學方面等,吃完了也就討論得差不多了,當下一起動手把事情做出來。在山區看到學生家庭教育功能上較為不足,乾脆決定每天放學後把孩子留下來,寫完功課才回家。

「老師的用心,家長都看得到」。因此老師也常常能下了班就去學生家閒坐聊天,相處如同一家人。「像現在,天氣冷了,每家幾乎都會烤火,我們就會去串門子。」

「住在山上,像命運共同體一樣吧。」

關於這所有著「把人留下來」魔力的學校,主任表示,「有時候,與其說是凝聚力,不如說是有共同的目標──希望留在部落為了孩子做一些事。」

自己的學校,才能有自己的傳統

「學校真的是傳承文化的地方,尤其原住民文化已經是比較弱勢的文化」」。身為平地人,但在學校已經待了七年的劉主任說。「鄉土教育──我不喜歡說是母語教育,因為母語是家庭裡本來就有的,但是有些文化的部分,還是要學校。」

寶山國小每週都會安排傳統舞蹈、母語歌謠教唱等課程,每年還有打耳祭等布農族祭典會在校園內舉行。孩子們能用母語唱出完整的傳統歌曲。但是現在因為棲身在六龜國小,場地不能自由調配,能參與的也是屬於平地學校的活動,因為教室、校地無法隨意使用,也暫時不再每日留孩子們做完功課才回家。

「到現在四個月了,他們(六龜國小與寶山國小的孩子們))時後吵架有衝突時,也還是會說,你們寶山的幹嘛不回去呢。我們的孩子無法回應。」主任說,「有時候是無心的,但對於我們的孩子,我想是一種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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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寶山國小是布農文化傳承的重要地方(圖片引用自「桃源鄉寶山國小資訊網」)

成立一所學校很困難,廢棄一所學校很容易

由於寶山國小長期以來人數極少,如現在只有十五名,分為四班,包括一、三、五、六年級,有的學年會面臨招不到生的窘境,縣府長期以來考量人事成本,希望寶山能撤校與他校合併。不過因為考慮「原民教育法」,及家長仍住在山上,一直沒有施行。

「我想,每一所學校會成立,必然有它的理由。要成立一所學校很困難,要廢棄它很容易。」主任說,「越是偏遠的山區,越是要保障他們的受教權。」雖然小小的學校只有十五名學童,但其存在的意義是無法用經費、成本、投入值與產出值的方式來考量計算的。

現在,寶山國小因暫遷往六龜,學生家長們紛紛在六龜租屋居住。常趁著週末假日趕上山處理農務,星期日晚上再趕下山來。「為了這樣,我們現在週三也讓孩子留整天。」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山上很涼,很安靜

寶山國小的學童目前都由租屋住在六龜的家長接送,只有兩個孩子由校方安排,由保母媽媽帶著在附近的旅社住宿,隔壁就是老師們暫時的宿舍。

問起對六龜的感覺,兩人搖頭說:「不好,太熱了!」「山上有天然的不用錢的冷氣你不知道喔?」

會想回去嗎?

「想啊,因為這裡很吵。」「早上有摩托車轟轟轟的,還甩尾咧!」

那山上呢?

「山上很安靜。」「有小鳥,有青蛙,還有蟬…還有山羌。」

山羌也有喔?

「有啊,大聲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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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拔一千公尺以上的寶山小學校。(圖片引用自「桃源鄉寶山國小資訊網」)

昔日為纜車預定地,今日被評不安全─寶山遷居預定地

別的專家來看的時候說,這裡環境那麼好,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福地,以前縣府也要在這裡建纜車,但是你們現在說不安全,為什麼不能調那時候的資料來看看呢?寶山村的老村長趕到現場,用布農語說出心聲…

寶山村部落與遷居地評估之背景說明

桃源鄉寶山村內有三個部分:寶山部落、二集團部落、新舊藤枝部落,於莫拉克風災中皆有受損。寶山村如果被評估為不安全,就得面臨遷村命運,而即使遷村,部落也希望能夠尋找附近安全土地,希望能夠離災不離村,繼續在熟悉的山林中生活。

寶山村的布農族人也做過內部的評估,他們認為新舊藤枝部落的確是有危險,但是寶山部落(本部落)以及二集團部落,應該還算安全。而如果真的要遷村,那麼「藤枝38甲」(155-2),是非常適當的,這塊地先前曾被高雄縣府規劃為纜車興建處,所以不論是從居民的常識判斷,或從縣府曾做的規劃來看,這塊地都是安全的,足以作為萬不得已的遷居之地。

11/8日,原民會安排的寶山村安全複勘中,現場專家學者的口頭結論為寶山部落安全、二集團部落有潛在危險需補強、新舊藤枝部落危險。(當日情形,請點選這裡閱讀)

同時,專家也初步認為「藤枝38甲」地(155-2號地)是安全的,因此,11月8日當晚的寶山村民大會中,也決議要請政府在來復勘,確認「藤枝38甲」地安全無虞後,也願意做遷居的準備(當晚會議情形,請點選這裡閱讀)。

但是,在12月14、15日,專家分別針對寶山村原居地,以及「藤枝38甲」(155-2)號地勘查後,卻得出與過去不一樣的結論,因為上一次的分類標準是:「安全」、「t條件性安全」、「不安全」,這一次卻把分類標準變成:「安全」、「潛在性危險」、「不安全」,

寶山原部落也就從「條件性安全」變成了「潛在性危險」,被歸類到危險區域後,村民繼續的居住權,以及是否會被降限使用,就成了很大的問題,讓居民十分不能接受(12月14日探勘情形,請點選這裡閱讀)。

除了原聚落意外的被評為不安全,原先看好的遷居準備地─藤枝38甲(155-2號),也於12月15日的探勘中,被專家視為有很多問題,但是居民與專家對於該塊基地的看法並不相同,例如專家擔心該塊地邊坡需要處理,恐將無太多部分做公共設施,例如市場等,但居民表示,族人都自己種菜,並不需要菜市場,只要能繼續住在山上,並不要求什麼公共設施。

以下即為12月15日現場會勘的情形,以及專家和民眾之間的對話記錄。

藤枝38甲地(155-2號)是最後的希望

12/15營建署協同專家學者,來到寶山村為將來可能遷村地點155-2地號做複勘。在居民們屬意的38甲公有地中,上次155-1地塊經複勘被認為不安全後,村民們滿懷期待迎接這次的會勘。

「這是最後的希望」。許多人放下手邊的農事,在平地有工作的請了半天假趕上山來,參與現場勘察,急著想了解情況。

會勘由內政部營建署城鄉發展分署簡鑑章隊長領勘,參與會勘的包括來自農委會水保局、經濟部地調所、營建署建築組、縣府、鄉公所及具備大地工程、水保、地質專業的專家學者黃富國教授(淡江大學水資源及環境工程學系)、王承德技師、王威升技師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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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和專家學者們會合前往複勘地點。 核對比照地圖資料。專家學者們手上各有一份,現場卻未備給自救會幹部或其他村民們參考。(攝影/鄭淳毅)


(上)從停車場(纜車預定地)通往涼亭。(下)藤枝38甲地之 較平緩的一面。鄉公所在此種植櫻花,原規劃為觀光用地(攝影/鄭淳毅)。

環境優美空氣好 村民屬意

會勘地點藤枝段155-2地號,屬原民會經管,真正的擁有者為鄉公所,在此種植櫻花,有意發展為觀光區。總面積有23.6甲,據營建署一公頃最多可容納40戶居住的規定來說,村民們認為讓目前確定有意願遷居到此的60到70戶人家蓋房子是沒問題的。

而對面就是美崙山,是許多村民的果園、茶園的所在地,過去車程只要十五分鐘,要去整理園子也很方便。兩邊都有路通到二集團部落,離相距最遠的藤枝,也不過十幾二十分鐘的車程。不少村民十分屬意,認為不論環境或安全性都是可供選擇的地塊中最適宜的。

「我們都喜歡往高的地方住啦!你看這裡的風景多好,晚上還可以看高雄的夜景。」一位二集團居民微笑指著對面的美崙山:「你看那是我們種的茶樹,多漂亮!」「我們喔,就是喜歡住山上,我七十幾歲了啦,叫我住到山下我不習慣欸。」

居民說:「我們喔,就是喜歡住山上,我七十幾歲了啦,叫我住到山下我不習慣欸」(攝影/鄭淳毅)。

專家複勘 考量安全性與生活機能

上午與會勘的專家學者們會合後,由自救會長成員及當地居民們陪同,核對圖資上的方位。會勘從停車場徒步到上方的竹林附近的涼亭,然後在涼亭當場展開小說明會,討論各方意見。

簡隊長:「我們這次複勘,主要是考量到安全性、生活機能,還有聯外交通。這塊地有23甲,範圍從下面的停車場到這邊竹林。那就請各位專家說明一下自己的意見。這不是結果,只是請大家說明。」

王技師首先說明:

「因為希望這是一塊永久地,也希望大家住進去之後一直就是安全的,不要每年颱風還要擔心,所以會比較慎重的評估。這裡是一片坡地,有其潛在的問題。像我們一路看到樹木的彎曲,表示它是有一點往下滑動的現象。雖然很緩慢,但就不能保證它完全沒問題。

還有我們從這裡看過去,對岸有河流侵蝕的現象,雖然在我們這裡看不到,但我相信我們這一邊也是有一樣的現象。這在平常降雨的時候,可能不會怎麼樣,但雨量大的時候,比如像這次(莫拉克颱風)一樣大的話就很難說。」

大地工程技師工會技師表示:「這一塊地,有的部分適合有的不適合。像坡度高一點的就不適合。停車場附近就適合。不知道你們想開發的範圍多大。」

居民回答,我們大約六七十戶(會住在這裡)吧。

大地工程技師公會韓技師認為:「下方的坡地不建議使用,要用的話要再加強水土保固。」

地調所表示:「建築考量上,只能低密度使用,避開一些凹谷源頭,因為這些通常都會往上發展。邊坡比較陡的地方就保持安全距離,不要開挖。」

水保局蔡正壽贊成以上兩位看法:「其實這兩邊是山,中間是集水區,停車場那一帶是集水出口,要做好排水。附近有裸露的地表,最好種樹覆蓋。整地牽涉到邊坡的水土保持,最好不要開挖太快,盡量往停車場那邊找地。」

營建署建築組:「我們沒什麼意見,主要就是如果遷進來的話,第一個是基礎設施,水、電,另外就是生活機能,學校啊,市場等等。」

此刻居民交首議論:「我們本來就沒有市場啊。」「我們都自己種菜,到處都嘛是市場。」

對於「生活機能」的定義,居民與營建署並不一致。

有學者認為,本地塊仍有受土石流衝擊的危險,因為附近有河流。村民問道:「哪裡有河流?」學者在地圖上指出後,大家紛紛議論:「那麼遠,從這裡走過去一天都走不到」、「「開車過去起碼要半個小時」。

營建署人員表示,由於專家建議邊坡附近不要開挖,整塊區域實際上可用的面積不大,「只准許低度開發,這樣的話,六七十戶可能就不是低度開發喔!」


涼亭中的小說明會(攝影/鄭淳毅)。

(上、下)居民凝神傾聽(鄭淳毅)。

(上)專家表示意見。(下) 自救會幹部發表意見

守住最後一塊希望

眼看專家學者們的態度愈趨保留,村民們感到憂心,深恐可能會失去這塊「最後的希望」。

自救會幹部文主任首先提出:「這是兩批專家兩種說法。那時候別的專家來看的時候,說這裡環境那麼好,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福地。縣府想在這裡建纜車的時候,都來勘查過,那時候38甲地都是安全的。為什麼不能調出那時的資料看看呢?」

村中婦女表示:「你們說的路的問題,我們有很多路可以走,沒有什麼生活機能的問題。」

「那時候我們面對面和縣長說,縣長當場答應了,只要中央的專家學者來看說這塊地可以,馬上為我們做後續的處理,水土保固啊,基礎的建設啊,所以拜託你們,一定要幫我們寫好一點。」

一位學者表示:「其實我們到這裡也是希望幫助大家找一塊真正適合居住的地啊,你們可以趕快再找找有沒有更理想的。」

村民:「沒有更理想的了,就只剩下這一塊了。」

寶山村的老村長趕到現場,用布農語說出心聲,請自救會長翻譯:「專家學者,你們很辛苦的來到我們這裡,但請了解我們也很痛苦。」、「我們原住民喜歡居高臨下的生活環境。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生活。」、「拜託你們了,給我們一次機會。」

場外,有的婦女因為焦急和失望而悄悄落淚,憂心的是村子的未來。

「我們只想留下這塊地,不然很多人會成為流浪漢。現在申請慈濟永久屋的,很多沒有通過的資格。如果沒通過,那邊(原本的村子)又不能回去住,想想會有多少流浪漢,叫他們去哪裡。」

「這是天災,不是常常發生的。這麼大雨量放在台北市,台北也一樣淹掉,難道把台北整個遷走嗎?」

文主任表示:「各位專家學者們,我們都知道你們有你們的專業。可是請你們在專業之外,能了解居民的心情。如果離開這裡,我們無法交代祖先和土地。因為祖先說了,我們註定要當這裡的鬼。」

最後,由簡隊長做總結,同意學者專家雖認為有潛在風險,但不排除可居住的可能。只要邊坡的水土保固能處理,並建設排水設施,仍可再做評估。同時將村民們想要留在土地上的心聲一並寫入報告中傳達給上層知道。

下午本有安排繼續勘察另一塊位在美崙山的候選地塊的行程,村民因失望而沒有隨行。「這麼好的地(155-2)都已經說不行了。」

(上、下)對於勘察結果感到不樂觀的村中婦女(攝影/鄭淳毅)。


老村長趕來說明自己的心聲後又離去(攝影/鄭淳毅)。

(作者之工作費用,由樹谷文化基金會贊助)

樹谷基金會LOGO

日照甲仙埔3 我是五里埔的孩子

這一次,是我們求學路上最坎坷、最沒有動力的時候,然而,在每週六、日早上,有老師專程到五里埔來幫我們上課,讓我們有更好的學習機會,愛鄉協會的老師提醒我們:要好好充實自己,為自己的家園「小林」寫歷史!

前言:

甲仙社區報已經出版了第三期,在這一期中,由就讀於甲仙國中的學生,寫下災後的心情,與大家分享。其他甲仙社區報的文章,請點選這裡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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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班

/甲仙國中一年一班 林保丞

星期六,早上九點,住在五里埔就讀國中一、二年級的同學,陸續來到我家準備上數學課。回想起第一次上課的那種興奮到極點的感覺,原本想睡覺的我,就變得神采奕奕了!

我們這一班,有八位同學。每次看到老師來到我家,大家都很高興;每次老師都會先詢問我們的功課,是否有問題?數學進度上到哪裡?開始上課時,老師非常用心教導我們,我們也很認真地學,如果有不會的題目,老師也會停下來,再說一遍,直到我們通通會為止。

假如上課中,有同學不專心、心浮氣躁,老師便會使出法寶、逗我們開心;下課時間到了,我們還有不懂的地方,老師也會不厭其煩地留下來教我們。漸漸地,我發現:我對數學越來越有興趣,而且成績大有進步,媽媽好歡喜!

星期日早上,同學依然來到我家,今天是要上英文課。英文老師一出現,就用英文跟大家打招呼,我們也向老師問早!簡單的英文對話我們聽得懂,我們不再害怕說英文了。老師把我們當作像她的孩子一樣疼,又耐心地教我們,我最喜歡學唱英文歌啦!我也發現:原來學英文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啦!

非常感謝一群來自台灣北、中、南各地的善心人士,集資籌錢,請了兩位這麼好、這麼有耐心的老師來敎我們,讓我們學習到更多的知識;也感謝老師,就算路途遙遠、路況又不好,還是不辭辛勞來上課。我們ㄧ定要更加努力,成績日日有進步,才不辜負大家那麼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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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丞的媽媽是五里埔課輔的最佳保母,並提供上課地點,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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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鳥立柱與che-me-ke-chek(立基石安置惡靈儀式)

立柱這個新的名詞,在排灣族的傳統文化裡是陌生的,但在主辦單位的安排下,首先由印尼籍天主教神父舉行彌撒禮,其次,再由部落祭師王春月si-ya,在青年會會長林志祥se-djam下,以母語及豬頭禮肉祭告祖靈。

前言:

台東大鳥部落的中繼安置屋,已於11月28日立柱動工,88新聞網曾經轉載由台東縣社造中心廖中勳撰寫之文章,以下文章為排灣族頭目─愛鄉‧巴伐伐勇與88新聞網記者楊念湘共同撰述,詳細介紹儀式過程以及族人對重建的想法,感謝兩位作者,讓讀者瞭解更多。

立柱與che-me-ke-chek(立基石安置惡靈儀式)

在寒風徐徐襲人的11月28日上午,位於台東大武大鳥村大鳥國小下方的一塊空地上,由世界展望會募款協助興建,為了中繼安置莫拉克八八水患災民而建的組合屋,舉行了立柱禮式。將安置從8月8日莫拉克風災後,住帳篷到現在,中繼屋終於開始動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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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籍神父正在進行彌撒禮(攝影/胡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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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鳥青年會會長林志祥se-djam與祭司王春月si-ya正在祈福、祭告祖靈(攝影/胡愛人)

立柱這個新的名詞,在排灣族的傳統文化裡是陌生的,但在主辦單位的安排下,首先由印尼籍天主教神父舉行彌撒禮,其次,再由部落祭師王春月si-ya,在青年會會長林志祥se-djam下,以母語及豬頭禮肉祭告祖靈,傳統上,新部落的建置或家屋的搭建,需要經過通靈巫師(pu-li-ngau)舉行儀式:

全族人需停工一天,共同立下一塊基石,建置一個石板屋穴,宰殺豬隻,用禮肉、檳榔、鐵屑及琉璃珠,進行驅邪與祈福,透過儀式,將在地不好的惡靈請走,好言相勸,安置在石穴屋裡,透過儀式,誠心的祈求祖靈、神靈祝福這塊土地,保佑後人能夠在這裡平安、傳承、繁衍,這樣受過祝福的土地,才能讓族人安心入住,經過豬隻禮肉分食後的族人,其血緣關係才得以尋回,共同的歷史記憶才得換回,這個儀式叫che-me-ke-chek(立基安置惡靈儀式),只是部落經過文明衝擊,只會聽命、只知道基督信仰、只注意現實、只剩下形式。

是日,參與立柱儀式的台東縣原民行政處,本身是排灣族的高真健副處長表示,最快的話,災民在12月底前,就可以入住安置屋,至少希望可以在過年前入住。

一直致力在協助災民爭取權益,同時自己也是災民的大鳥部落頭家王中山也說:「今天所有的成果,不是我的功勞,我不是英雄,只是做對事情,今天,看到災民們將入住安置屋,是最幸福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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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鳥族人建屋祈福舞蹈(攝影/胡愛人)

協力造屋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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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展望會副會長陳偉仁(攝影/胡愛人)

在立柱儀式的過程中,世界展望會副會長陳偉仁發表感言:

「在重建上,協力造屋(災民協力自己蓋家園)是非常重要的,重建,不只是蓋房子、不只是硬體上的,而是在重建的過程中凝聚部落意識、部落重建、部落營造、部落更新,這次重建,原住民才是主體。」只是,原住民失去了傳統棲息的山林,無法再上山砍木頭、竹竿、藤條、茅草,集體自力造屋,原住民成為主體得說詞是諷刺的。

副會長私下也表示:「在協力造屋、以工代賑的部分,災民建屋的薪資,希望政府以八八水災多元就業的方式,與世界展望會各出一半,如果真沒辦法,世界展望會也會全額負擔。」

但以工代賑的方式,使依賴土地從事生計的自然民族,將被迫開始被雇用,工作時間被固定,失去了部落族人最珍惜的自由閒適,固定的工作內容,會讓失去了原住民最重視的心靈創意,生活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生活的美感將徹底消失。

謝英俊的合力造屋

互為主體的協力造屋,是謝英俊建築師提出的概念,也就是擺脫以建築師的專業想法為主的建築,而是要將災民視為主體,正視、尊重他們的意見,在建築師與災民充分溝通之後,建築師提供一個基本的建築框架以及建築技術的教學,讓災民自行建造屬於自己的家園。

當天也參與立柱儀式的謝英俊建築師表示,雖然盡快入住安置屋很重要,但是協力造屋所帶來的效應,比12月底前入住更為重要,建造安置屋,當然可以外包給專業的廠商來作,也比較快,但讓災民協力造屋,帶來部落內部的互動、部落的凝聚,原本不相往來的人,開始熱絡起來,並讓災民用自己的力量、想要的方式,蓋自己的家,更形重要的。

儘管協力造屋概念美善,也是實際可操作的,但並不容易推行,謝建築師表示,因為這影響到許多專業建築師、廠商與政客的權力與利益。一方面,推行協力造屋,會影響到「蓋房子只能讓專業的人來做」的主流觀念,動搖到建築師的專業權力結構,另一方面,讓災民蓋自己的家園,也影響到了建築師、廠商與政客的利益結構,減少他們藉由工程賺取利益的機會。

因為這些原因,協力造屋也會遇到不少的反對聲音,譬如說謠傳災民抱怨施工太慢,或是說不懂建築的災民,在工程中受傷了誰要負責等,但謝建築師舉例了921大地震與大陸汶川地震的災民的協力造屋的成功,災民蓋自己的家,確實是可行且安全的,災民是有那份潛能與動力,去建造屬於自己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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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英俊建築師(摘自http://www.nddaily.com/cama/200811/t20081128_923596.shtml

還是存在的安置問題

儀式中,台東縣政府原住民行政處高副處長也發表了感言:「這次莫拉克的災害,是921的3倍,原住民受害最深,這是一個新的狀況,法令可能不適用、或是根本跟不上,沒辦法照過去的方式,災民的處境非常多樣性,沒辦法照顧到所有人,災民非常的辛苦,感謝世界展望會,免費提供房屋,也感謝謝英俊建築師協助重建造屋,他的方式,其實很辛苦。」

儘管期待已久的立柱儀式終於來了,但還是有許多安置的問題存在著,台東縣政府原民處王明合技士表示,現在要蓋的14棟房屋,其中有9棟是給大鳥的災民安置用的,另外幾棟,即將於98.12.21進行劃定特定區域後,分配給在危險區域內的住民安置,而往後將依據特定區域內的戶數,再加蓋中繼屋。

由於大鳥用地經內政部營建署勘查後,並不建議當興建永久屋用地故本府方請世界展望會興建中繼屋,由於世界展望會也要備料,故組合屋於11月初整地埋設管線.98.11.28立柱,預定99.01.31完成,儘管如此,畢竟中繼屋是有使用年限,幾年過後,若堅持離災不離鄉的原則,大武鄉的災民未來還是得面對永久屋用地一地難求的處境。

而當初災害時,無自宅而租他人房子的受災戶,仍然沒有機會取得中繼屋,安置不完全的問題將繼續存在。

另外,除了自救會的災民外,大鳥村內其它可能居住在危險區的淹水戶,目前都得等待劃定特定區域後,才能知道自己未來的去留,如果到時候自己的舊屋所在,沒有落在特定區域,那還是得繼續住現址,當大雨時,隨時就有被土石掩埋危機的房子內。

大武鄉公所的災民優先服務去哪了?

能夠看到災民終於要有家了,大鳥自救會總幹事張琇櫻表示很開心,之後要關注的就是產業發展的部分,但另一方面,總幹事也質疑了大武鄉公所在處理災民問題的疏失。

譬如,雖然大武鄉公所對外雖然口頭上都說以災民為優先,但在因應這次莫拉克水患從救災到安置,政府提供了災民八八水災多元就業方案,1個月22天,1天800元的就業機會,但並不是所有的災民都能申請到,甚至有的不是災民,還優先可以申請到這個工作,另外,原本規定一戶災戶只能有一個人申請,但是有的一戶就有兩個人在做,總幹事質疑這是與官員有親戚關係或是有選票考量,以災民為優先的服務去那兒了?對社會大眾的公平性顯然不見了。

他又接著說,申請到工作的人,大武鄉公所要求就業災民每天上班,要先到鄉公所簽名,再由鄉公所分配當天的工作,但問題是,大武鄉公所所在地尚武,離大鳥村有一段距離約有十公里,有些年紀大的災民老人家表示,他們根本不會騎機車,沒有其他的交通工具,鄉公所又這麼遠,他們真不知道要怎麼去上工,既然狀況是這樣,是不是應該派人就地作簽名動作,分配工作以在地工作為主?

以此為例,雖然鄉公所口口聲聲說以災民為主,但這樣的表現,明顯的根本沒有以災民為主,政府何時才能確實落實,以人民為主的政策,而非以官員、政府為主的政策呢?自救會常陷入這種不真實、無誠意、非人性的官僚處遇中,令災民寒心,不難理解前任鄉長落選的原因。

行政程序的緩慢牛步化

張琇櫻總幹事接著又說了另一件事,台東縣政府早在10月22日行文到大鳥自救會,針對自救會災民缺乏糧食的狀況,公文明說將由中央政府與縣政府各出一半資金,補助自救會災民每戶每人一天135元的糧食津貼,但直到今日,一個半月過去了,災民還是沒有拿到補助,政府的行政效率的緩慢令人困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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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與莫拉克獨立新聞網共同刊登)

梅山口,傳歌聲

隨著高雄縣桃源鄉勤和以上部落開始通電的消息,11日夜裡開始,梅山口也通電了,終於結束了風災以來的「黑暗部落」狀態,災後第124天,梅山口的燈,終於亮了。

災後第124天,梅山口的燈,終於亮了。

梅山口是位於玉山國家公園入口,與梅山遊客中心為鄰,屬於梅山村。這次莫拉克風災,部落後方發生土石流,壓垮了三戶民宅,所幸人員不在屋內,無人傷亡。然而部落全數被強制驅散下山,至今多數人留在營區,僅少數鄉民自行回鄉,或者從事八八零工,或者自行整理家園。

隨著高雄縣桃源鄉勤和以上部落開始通電的消息,11日夜裡開始,梅山口也通電了,終於結束了風災以來的「黑暗部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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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人家的孤燈透暖意(攝影/土豆)

「營區住不習慣啦,每天吃飽睡、睡飽吃,不知道要做什麼」。麗花姐是在梅山口經營小小遊客餐館生意的布農族婦女,她在災後一周後便自行由桃源村跋山涉水步行返家。雖然幾個月來斷水停電,但是她寧願留守家中引水燒柴,整理環境。

一復電,麗花姐趕緊地將閒置許久的冷藏櫃清洗乾淨,出門到梅蘭去採買食材,等藏櫃開動,店裡的「重建」大致底定。看看餐館恢復秩序,心裡舒坦了一些,打開供客人唱個用的卡拉OK試個效果,部落裡的年輕人聞聲而來,「也讓我們唱一唱好不好?」

因此,當我們尋路前行走到梅山口的時候,傍晚時分天光微暗,已經有了燈光、炊煙,與迴盪山巔的歌聲。馬路旁,一片豐富的菜園子,小白菜、清江菜、菜豆苗等綠油油地招展著安適的嬌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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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口街景(攝影/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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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不忘洒上菜種(攝影/土豆)

只有通往後方社區的柏油路,還留有一些土石走過留下的斑駁痕跡,以及路盡頭通往社區水塔的路,仍被走山覆蓋,挖土機正伸展著老長的獨臂,一勺勺地將土挖到砂石車的車斗上,載滿、開走,下一輛空車補上,再挖。路旁\堆積著好幾輛載土石中挖出的小轎車,已經被揉碎變形,以及仍舊吃滿積土的房子,靜立一旁等待處理。

砂石車司機看到我們,忍不住嘀咕,「國家公園管理處發的包,是只要挖18000平方米的土石,這幾車再裝一裝,達到數量我們就走了,你們要告訴社區居民,這樣(還沒有挖完)很危險,叫他們要跟國家公園管理處反應」。

看看已經清出來的地方,還不到整個土石流堆積的1/10,再下一次雨,可預見這9/10的土方便會繼續往下滑落,恐將埋掉前一排倖存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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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後方的清除土石工程僅「作半套」,安全嗎?(攝影/土豆)

往回走幾步路,一個男子蹲在自家門前抽菸,只有一隻老狗相陪。再隔兩戶是一位老婆婆在升火煮水,整條十餘戶的住宅,看起來只有這兩戶人煙。他獨自回來做八八臨工「我的家人都在營區,一個人,真的很無聊」。

說到農路剛剛打通,那田地有沒有怎樣?「我種了一些芋頭、梅子,很幸運,上天有保佑我,隔壁的田都流走了,不過我的地還在」。

回到已經在洗米煮飯的麗花姐家,青年仍在唱歌,問他們知不知道這個月底,預計23日,重建會官員就要帶著「專家學者」去梅山口作劃定特定區域的動作。「不知道咧,都沒有通知」。

便道才剛打通沒有幾天,大多數人都還沒有回來,村長家也大門深鎖。村民說,「他們官員都是偷偷的作,上一次來勘查部落安全,也沒有通知我們,官員帶著學者來,以為這樣就是他們最大;官員和專家學者自己在開會」。

學者專家?村民指著屋前的作給遊客看的涼亭屋頂,已經扭曲變形;「國家公園管理處花了500萬,作了這種變形的涼亭,還不是有學者專家來背書驗收」。沒有民間監督的力量,專家學者也可能淪為政策背書的「訓練有素的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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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破爛屋頂也是「專家學者」曾經背書驗收的喔(攝影/土豆)

整個梅山村360多人,目前回來的人還不到百人,其他人分散在平地住營區或者租屋居住,究竟到時候官方要跟誰諮商呢?對於家園的安全性問題,部落人自有其看法:「學者肉眼看,就要判我們的生死,憑什麼?數據在哪裡咧?要用眼睛看的話,我也會看咧」。

天色已暗,由於大多數婦女孩子都在營區,部落中留守的人都零星走到麗花姐這邊來報到搭伙,家人分隔兩地總是不便,為什麼不叫孩子們回來?「我叫他們先不要回來,路這樣,回來幹什麼」?

政府一意強推劃定特定區域政策,眼見一周後就要來做現勘、審議跟諮商了,部落的人卻音訊阻隔,沒有得到隻字片語的說明;風災後125天了,雖然溪底便道暫時打通,溪水已漸穩定清澈,但是劃定特定區域的行政災繼續在各部落中延燒蔓延。布農人回家的路,仍然顛簸難行。

(本文與莫拉克新聞網共同刊登)

我們的家不要變標本─來義部落主張原地重建

屏東縣來義鄉來義村居民,原本同意有條件的遷村,但看到政府的重建政策一改再改、不尊重原居者的強硬態度,讓村民大失所望,來義村目前已反對遷村,主張原地重建,也反對劃定特定區域。

前言:

十月底訪問屏東縣來義鄉來義村與義林村時,村民對中繼屋安置方式尚無想法,對遷村則持開放態度,同意有條件的遷村。但經過一個多月來的一連串事件,再加上與各地自救組織聯盟多所聯繫、重建政策一改再改、不尊重原居者的強硬態度已讓村民大失所望,來義村目前已反對遷村,主張原地重建,反對劃定特定區域。

我造訪來義村位於舊分駐所的村臨時辦公室,義工和村幹部正忙著繪製抗議標語和整理訴求書,對於遷村問題,「希望政府提供緊急避難場所,提供洪汛期來時村民避難,等汛期結束後再返回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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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天準備到夜晚,義工們用各種方式表達不願離家的心聲(系列攝影/蔡之今20091211)

來義鄉代表許蘭花說。「房子壞了我們自己修、災難來時我們自己逃,但是不要這裡還可以住就要把我們趕走!」來義部落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以下簡稱重委會)副主委高先生無奈的表示。但對於房屋毀損、流失無法居住的受災戶,村長洪嘉明說:「雖然不同意遷村,但政府也應優先照顧受災戶。」

其實,一開始來義等村對遷村保持開放態度,但是經過瞭解,同意遷村不但不能再回到原鄉居住和耕作,永久屋也只有房屋使用權沒有土地,面對這樣土地被剝奪又沒有保障的情況,高先生想起五十年前從舊來義部落遷下來,家園是自己用鐵、血、汗所慢慢蓋出來的–

「這裡每家每戶的房子都是族人在外面辛苦打拼所換來的!」

「我們寧可死守家園,穿得美美躺在床上讓土石流把我們淹過去」,問到住在這裡每天看著高壟的河道難道不怕?「災難若真的再一次發生那也是大自然讓我們走,而非被迫驅離。」

強調自主存亡的高先生堅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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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義鄉代表許蘭花

來義鄉代表許蘭花(攝影/蔡之今20091211)

自主決定,誓死捍衛家園

在部落擔任兒少課後輔導的居民林金梅,回憶起風災當晚,居民輪流守夜,8月8日清晨發現溪水暴漲,鄰河住戶開始將家當往上方搬遷,遷移的同時還要擔心通行的小陸橋也會被沖刷走,真是驚恐萬分。

當聯外的路毀、橋斷,村長帶領部落青年從古道一路砍樹開路出去,才得以通行。臨時安置期間路還未通,被接出去的老人家會在白天走山路回村子看看,要確定家還在才肯走回安置所。

另外,不願具名的高小姐,家住潮州兩個小孩分別念國小和幼稚園,老家和戶籍都在來義村,她說,會住在潮州都是為了孩子,如果我老了也一定會回來部落住,「這就是我的家。」

由於鄰近潮州鎮,村民多半有親友在潮州一帶居住,所以風災初期大家自立自強解決居住問題—依親或自行租屋,只是來義村、義林村、丹林五、六鄰加起來這一百多戶還無法回家的居民,根據鄉公所統計,只有5戶申請到租屋補助,其他居民則還在等待進度緩慢的忠誠營區安置所(總計可納110戶,來義鄉分配到68戶),目前來義鄉總計有78戶提出申請。

在村辦公室當義工的居民巖愛花,家原本在來義國小內社分校旁,現已被沖走,女兒仍在念國小,只好暫時在潮州租屋,每天接送女兒來上下課。現在潮州租屋一個月要一萬塊,暫時靠風災當時的捐助款勉強度日,經濟壓力很大,若安置所申請一旦核准,會立刻搬進去。

「會擔心居住條件不好嗎?」我問,「總不能一直住高級的地方吧!」她說。她的房子被沖走時室內才剛整修好。

林金梅

(上)林金梅(下)巖愛花(攝影/蔡之今20091211)

巖愛花

反對「劃定特定區域」,家不要變成標本

12月11日(五)晚間,行政院農委會原本預定至來義村進行「特定區域劃定」的現地勘查並至部落舉行行前諮商會議,原本預計於當日晚間舉行的自救會議便臨時取消,來義鄉代表許蘭花說:

「最近政府的動作都讓我們有種被設圈套、被騙的感覺,說一套作一套,在大家都還沒有討論出一個共識之前,為避免被官方將村內的集會,誤植為我們已同意遷村,只好先取消集會。」

取消會議後,轉而準備第二天早上的抗議行動,阻擋官員與專家進部落來勘查,並避免官方與部落幹部開會,已防止再度被誤植為所謂的「已取得共識」。

洪嘉明說,重建委員會至少也該到部落開個公聽會說明他們的進度和劃定方式,而不是一來就要劃定範圍,強迫我們決定。

9日霧台鄉抗議行動,來義鄉也有前去聲援。來義村長洪嘉明說,劃定特定區域土地會被降限使用,不能居住,道路也不維護,這形同強迫廢村,「我們的家只能看不能碰,根本是標本。」重委會副主委高先生氣憤的表示。「我們家人唸書、工作多在潮州,路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村長洪嘉明

來義村長洪嘉明(攝影/蔡之今20091211)

團結力量大─拒絕官員勘查

12日(六)一早九點鐘,來自來義村、義林村、丹林5、6鄰約一百多名居民,連同村長和鄉民代表,集結在這幾個村的外圍-「喜樂發發吾社區」入口意象前,向前來勘查的原民會、縣政府、水保局勘查人員等舉標語抗議,並高唱「團結力量大」等歌鼓舞士氣,再由鄉民代表上前要求,表達希望官員們此次行程到此為止,直到部落有共識為止,才會請他們來部落,在此之前,不能來部落作任何勘查行動。

代表許蘭花說,政府公文雖名為「行前諮商會議」,但根據之前幾個部落的經驗,只要他們來,就會被劃定特定區域,因此在部落未達成共識前,不能讓他們來勘查。官員經溝通後即離去,並未爆發衝突,抗議行動平和落幕。但勘查行動原本預定於12月18日至丹林村、義林村與大後社區,是否會如期或終止,是本週關注的焦點。

目前來義村的「部落共識」將會以書面的訴求書來表達村民的意見。

以下為12月12日的抗議現場,圖片由「來義部落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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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來義鄉房屋毀損的受災戶,不論是日前未發放的安遷救助金(屏東縣政府與賑災基金會)或是民間捐款的救助金,來義鄉目前皆已全數發放完畢,只是符合領取標準的居民比例相當低,請見表格內容(資料來源:來義鄉公所社會課 課長不阿,資料整理,蔡之今)

來義鄉莫拉克颱風災情補助統計(部分)

申請與補助情形 救助單位 備註
淹水補助
收件數:44戶
符合數:37戶 屏東縣政府2萬/戶賑災基金 2萬/戶
不符合數:7戶 民間捐助款 1萬/戶 不符合原因:土石流未超過50公分
安遷補助 收件數:137戶
符合數:15戶46人 屏東縣政府2萬/人賑災基金 1萬/人
不符合數:122戶 排除工寮、畜舍、車庫等共計112戶補助民間捐助款3萬/戶 房屋未取得使用權狀或戶籍與房屋所在地不同

達瓦蘭─為尊嚴怒吼

政府的政策真的是在照顧原住民嗎?強制要求部落撤村,卻不給我們土地所有權,撤離的原部落又要劃定特定區域,土地降限同等於無條件徵收所有土地,幾年後,如果瑪家農場的土地要求歸還,所有的子子孫孫將要何去何從呢?

前言:

今日(12月11日),大社村達瓦蘭部落以行動拒絕了政府至部落「劃設特定區域」的舉動,本文轉載自達瓦蘭部落,記錄今日部落的集體行動以及感想,請大家一起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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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部落….對漢人來說只是一個旅遊的觀光意義

但對居住在此的原住民來說………卻是不可被侵犯的家園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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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入部落的缺口涼亭眺望……..

聚落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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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官員來之前…….

村長在和所有村民解說今天抗議的目地與部落面臨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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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族人全部都從營區聚集到大社部落的缺口

帶著全村的訴求等待今天要來〔劃定特定區域〕的行政院重建委員會的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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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勒格艾,帶領大家喊口號

一想到自己的部落如果被劃成特定區域的話

大社村的族人將會永遠無法回部落

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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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重建執行長–撒古流

一一將大社村的訴求與要求政府正視的問題再次提出

要前來堪察的官員拿出具體的誠意與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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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來的官員………也無法對此次的堪察做任何的承諾

什麼傾聽在地原住民的聲音…..什麼尊重原住民傳統領域…..什麼保障原住民的生存權….

一次又一次的跳票承諾

我們還能相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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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帶著孩子一同參與

看著未來部落的希望拿著抗議標語

試想………

政府的政策真的是在照顧原住民嗎?

強制要求部落撤村到瑪家農場,卻不給我們土地所有權

撤離的原部落又要劃定特定區域,土地降限同等於無條件徵收所有土地

幾年後……..如果瑪家農場的土地要求歸還

所有的子子孫孫將要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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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官員完全不尊重部落與族人

一到涼亭後就開始不停的拍照

即使已制止但仍然不理會

就如同未經同意突然闖進自己的家裡拍照一樣

全村的族人要求所有政府官員離開

所以最後協商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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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

感謝霧台鄉的族人與關心的朋友挺身協助

大社村得以在此次的抗爭中,不致於被政府的說辭欺騙

(本文章轉載自達瓦蘭部落)達瓦蘭部落s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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