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大愛村 永恆新故鄉─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專訪

以下文章為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女士,接受莫拉克新聞網專訪的記錄整理,感謝林副總執行長詳細說明莫拉克災後慈濟興建永久屋的想法與過程….

以下文章為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女士,接受莫拉克新聞網專訪的記錄整理,感謝林副總執行長詳細說明莫拉克災後慈濟興建永久屋的想法與過程,僅與所有關心災後重建的朋友分享。

981012-linbiyuDSCN3738-1

從道格、賀伯颱風到921地震

回溯過去,1994年道格颱風重創翠巒部落,我們就曾經為部落的居民蓋了三十幾戶的「翠巒村」,那雖然像是原住民在山上蓋的鐵皮屋,不過材料都是進口的,並不是組合屋的形式。

這三十幾戶人家,到現在還非常安然無恙,921大地震的時候,我們在埔里蓋組合屋,他們還特地來到現場,交給我們五萬元:「我們沒有錢,加起來只能湊出五萬元,希望可以協助921災民」,真的讓人很感動。 (編註:翠巒村於1997年3月完工,為第一所「慈濟村」,資料來源:慈濟網站)

13年前(1996年)賀伯颱風重創神木村,我們也很希望協助他們遷村,當時南投縣長和上人到處尋找土地,可惜政府對這樣的事情礙於法令幫不上忙,因為當時找到可以遷村的土地都是台大實驗林場,但是校務會議沒有通過,其他適合的國有地不多,我們為他這個事件奔走了兩三年,就是沒有辦法處理,我們也一直很掛心那群神木村的民眾,每一次颱風來之前,慈濟人都會打電話去關心。

回想到921地震,心裡面還是很激動,台灣的災民真的非常有福報,受災的災民激動的告訴我,地震那天凌晨1點47分發生,還不到六點慈濟就準備了熱騰騰的豆漿、燒餅、饅頭,還有稀飯送到他們手上,一餐都沒讓他們餓到。

當年有很多感人的事情,有很多不忍心的,例如看到大家住在帳棚裡,多半是沙灘式的帳棚,根本不能遮雨,就看到外面下雨,裡面也下雨,年輕人也坐在裡面發呆,那時候很焦慮,他們一日沒有安心,慈濟就無法安心。當時證嚴上人想該怎麼為他們快點蓋組合屋的焦慮,跟現在的焦慮是一樣的。

其實我們從921之後很關注山區,很多專家學者告訴我們,地震後土質鬆動,至少會有40年的時間不能穩定,在這40年當中,要很小心,如果有大雨來臨,一定會造成土石流,因為阪神大地震就是如此。

所以921之後,我們就一直在構思,如果山區的人願意下來,我們該怎麼樣幫他們的忙,讓他們居住在安全的地方。像南投縣的信義鄉,總共作了幾條橋,每次花費幾億,但是只有幾百人住在上面,明年水一來就又沖走了,究竟是工程作的不好還是水真的很大,大自然的力量真的需要考慮。

其實我們在921之後,曾經與黃榮村執行長共同計劃在彰化那一帶,找個幾百公頃台糖的地,把山上比較危險的,願意下來的居民,遷下來,由慈濟蓋房子,還規劃了一個共同農場,想說種果樹等等食品類的,還要找義美食品來保證價格收購,案子規劃的很詳盡,可惜,後來居民沒有下山,就只好作罷。

八八水患之後

組合屋與永久屋的選擇

這一次水患這麼大,8月11日,台東縣政府就第一個找我們去蓋組合屋,那天早上接到電話,中午出發,晚上12點才回到花蓮,丈量的儀器也帶去現場,也都量好了,我們的營建單位從網路上調了地籍圖,就開始設計了。

但是當我們向上人報告後,上人十分憂心,他認為921大地震是「房子倒了,土地在」,這次是「房子與土地流走了」,我們如果幫災民蓋組合屋,三年後,地在哪裡?政府到時候要如何面臨災民的安置問題?災民未來要怎辦?

所以上人就說,我們可否蓋「很快完成的永久住宅」給災民,但是他又嘆口氣說,十幾年前要作的遷村都作不成,這一次也很可能只是一個理想。上人說:
「如果,這一次政府看到這麼大的災害,真正去體會說,災民沒有土地重建的事實,是不是,雖然永久屋比組合屋貴數倍的價格,但是如果政府願意願意提供土地,我們就幫災民蓋永久屋。」

而這十幾年來,我們一直在研究「蓋的快的永久屋」,另一個是「蓋的比組合屋更快的急難屋」,我們一直都在研究未來的可能性,所以,我們就跟上人說,如果土地沒問題的話,永久屋2-3週就可以蓋好了。

上人就說,如果同樣是蓋3週,雖然永久屋比較貴,為何我們不蓋這個呢?現在只欠東風,只要政府願意支持土地,我們就來作這樣的事情。出發點就是這樣的單純,災民就可以永久的享有這個房子,也不用租金。

後來就找到劉院長,跟他報告這個想法,同時把原本想在台東蓋組合屋的那個地點跟院長報告說,這塊是國有地,是否能請院長協助取得,用以蓋永久屋。院長說:
「你把資料給我,我來設法研究看看,如果假設我們可以把事情做成,那就把這個當作全國救災模範,讓全國想救災的人都用這模式來作。」

後來他去問了土地沒有問題,就很快的召開了一個會議,那天很多慈善團體大家都出席,大約在八月16日,就在行政院開會,法鼓山、佛光山、紅十字會、世界展望會等團體一起開。

在場的團體覺得組合屋雖然不好,將來不住了之後就容易成為垃圾,但是為了災民,還是要蓋組合屋比較好,想請我們分享慈濟關於組合屋的經驗。

我分享了組合屋的好處,一個組合屋的材料,我們用了10次,98%都可以回收。對我們來講,組合屋不是不好,只是覺得說,如果拿了一塊地蓋組合屋,就得找另一塊地來蓋永久屋,那政府有那麼多地可以給我們嗎?如果到時候沒有地,那是不是又要抗爭?我們希望台灣祥和,不要抗爭。

所以那天在會議上,我就說,我們覺得組合屋很好,但是這次慈濟希望蓋永久屋,希望結合全球大愛人的力量,因為我們有龐大的營建力量可以作,所以希望能讓災民有永久的房屋可以使用。

中央政府的大力協助

在開會之前,台東縣建管處將興建永久屋在法令上會遇到的難題,列成了一張表格,註明說某某法令必須鬆綁,才能做好這件事情,縣長還提到:「四年前那個颱風,流走了幾棟房子,我到現在都還不能幫他做好,慈濟能如何來幫忙處理?,如果我今天聽你的想法作永久屋,那到時候可能組合屋也沒了,什麼也沒了」

我聽了之後想到上人慈悲的盼望,心裡就發願:「好,那我們這次一定要去克服困難」。所以我就把那些問題拿出來,請教政府能不能鬆綁。那天我非常感動,包含財政部、國有財產局、內政部,沒有一個單位說No,每個單位都說願意幫忙。內政部次長林中森說,這些手續我們在921地震後已經鬆綁了,只要套進來就ok,行政院秘書長薛香川也說,是不是這樣就沒問題了?林中森說是,秘書長說,那就這樣辦。

其實我本來只有抱著1%的希望,想說這個會開完後,恐怕就只能蓋組合屋了,所以當天的那種感恩心情真是不能形容,我跟上人報告,好像在作夢一樣,我也立刻去跟台東縣長報告說,沒有問題了,我們可以興建永久屋了。

與地方政府的互動過程

星期一早上,台東國有財產局辦事處就打電話來說:「你快點來辦手續」。我真是嚇一跳,我們就衝啊,衝去台東縣政府,但是縣府當時竟然說「我們不要了,我們不相信法令可以真的鬆綁」,而國有財產局也打電話來說:「好像不對喔,縣府說他們不要永久屋」,但為了災民我們還是契而不捨得向縣長做簡報,縣長看了簡報很歡喜,說那就委託慈濟了,

於是我們第一場就是對太麻里災民做簡報,災民非常歡喜紛紛簽名表達需求,甚至後來還一再打電話給我們希望我們能幫忙蓋(包括最近還是來電),接著我們想對金峰鄉民說明,但不知他們居所,鄉長後來請社會、原民課課長等在我們的環保站見面,他們聽完我們的簡報後,非常感動,表達要代為向村民說明,於是我們將說明會情況向縣長報告,並在電話中約好第二天辦理手續等,感恩營建署很積極幫忙土地變更事宜,沒想到次日縣府表達婉拒慈濟善意,我們本來很高興的搭火車回去了,沒想到還是沒辦法實現幫忙災民解決困境。

後來,營建署還很努力的要協調台東縣政府幫忙接受,但是縣府很堅持,我們尊重災民也尊重政府,只是到現在還很掛念,如果原鄉要住中繼屋就去住,但是漢人想住永久屋,為何不可以呢?上人非常關切以及非常憂心災民,近日還在問我,我們能不能去幫忙,但是縣府不同意,我們實在愛莫能助。

雖然台東的經驗如此,但是我們慈濟人仍很積極的在高屏地區努力,並與高屏縣長有初步之接觸商議興建永久屋事宜。於是我們約好八月19日去屏東,當晚跟縣長簽了央廣(中央廣播長治分台,預計安置屏東原住民族人)的蓋永久屋意向書,接著深夜跟高雄縣楊縣長在電話中商議,楊縣長很感動上人的慈悲,雙方意見約好次日(20日)早上補辦手續,也簽了意向書。

關於意願書的發放與內容

我記得在行政院開永久屋會議的時候,政府部門有提到,希望不要發生房子蓋好了之後沒有人住的情況,所以高雄縣政府就發「意願書」,問說你願不願意住進來讓山林養息,意願書文字並不是我們撰寫,發出時我亦不在場,意願書是災民給縣政府的,文字內容我也沒有去看,只是想說,山上已很危險不能住了,你來住山下,萬一又回去危險怎麼辦?

後來大家反彈,那個文字並不是我們寫的。其實我相信縣政府也是好意的,而且我想說那是「意願書」,又不是「合約書」,沒有法律效力,對我們而言沒有權力約束災民,所以事先就沒有到縣政府關懷文字細節,後來看大家那麼緊張誤會我們,我們也是會有點委屈,菩薩道難行,這一路走來,本來是一心護衛災民很單純的。

其實楊秋興縣長很有規劃,曹縣長也很有規劃,楊縣長說,住進來的民眾,他會設法每人給一分、兩分地,然後大家也可以一起為他們的未來謀思。

很多原住民與我的想法是,能不能提高造林費用的補助,這就是護育,每一年的造林可以給他比去年更多的錢,鼓勵他們照顧樹木,如此山上樹木可成林,水土保持就會好,或者像民族村民跟我反應的,如果政府聘請他們作「巡山員」,山上總是他們最清楚,不要每次都是用考試的,過關的都是都是平地人,還要由原住民上山把迷路的漢人巡山員帶下來。

原住民的聲音政府政策若能修改,讓原住民可當巡山員,如此他們就可以有就業,由他們自己守護山林,就會自己管制真正的濫墾,深信沒有人比原住民更愛他們家園,若大家把問題拿出來談,相信政府為照顧民眾會朝這條路去走。

居民擔憂的事情

在目前永久屋的部分,有人擔心坪數不夠住,例如一家四口如果要拆成3戶,政府不同意,那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我們也希望政府落實儘速讓居民拿到申請永久屋的證明,但是有很多問題,原住民都沒有任何證明文件,縣府也會擔心,那如果沒有文件,大家都可以來請領,那這些也都是社會資源,我是覺得我們不要怪政府,怪罪不能解決問題。

也有人問說,那我們是不是反對居民回去?或者覺得居民破壞山林?其實我們是贊成讓山林養息,是為了疼惜生命,希望未來土地地質穩定了,山林安全了他們要回去與否,安全與不安全他們自己最清楚,現在讓土地休息,不要開路,不要破壞,將來50年後,祖靈還在家園還在。

但是我們也知道,現在山林保育的問題,不都是原住民的問題,也有漢人的問題,終歸一句是人的問題。我們也曾公開反對過其他更大規模的環境破壞,例如在其他地方的越域引水工程,所以,慈濟並沒有怪罪原住民,是希望原住民與平地人如何一起來合作愛護大地山林。

還有些人擔心,當部落的人下山後,文化該如何延續?其實,現在的原住民只有1/6住在山上,大部分都下山了,原住民的文化如何保存,並不是住在哪裡的問題,如果你現在沒有把他們聚在一起,他們的文化才會真的消失。

例如民族村的村民就有說,他們說想要把山上的樹移下來,種植在新家園,也要去他們原來的河裡面撈魚蝦,放養在我們的野溪,透過看到這些樹和野溪,就可以引來我們喜歡的鳥、蝴蝶,所以我也寫了一首詞:

植一棵屬於家鄉的樹
引來家鄉的蝴蝶
引來家鄉的鳥
山豬漫步
彌猴飛躍
鳥語花香
不由山豬彌猴擁入懷抱
螢火蟲閃爍
穿山甲下山偷喝水兒
唧唧嗡嗡
夜半蟬鳴蛙兒叫
夜半野雞爬上山
觀音溪畔鳥語又花香
觀音溪畔新家舊伙伴
喝嘿
回家回家回杉林新家
喝嘿
打造大愛村成為我永恆的新故鄉

20091005 公共空間-01

教堂2

20091001杉林大愛屋原住民小坪數社區4

上圖為民族村目前的初步設計案,由郭書勝建築師提供,該設計規劃案以下圖說,感謝郭建築師分享。

民族村的設計案(下文為郭書勝建築師口述,記者採訪整理):

民族村的部分,在整個園區中會有自己的社區入口,再進去就是村內的廣場,因為廣場是聚落的重心,還有社區辦公室、活動中心以及三郡社的建築。我們也請居民協助提供過去的照片,希望把布農精神表達出來。

現在我們在杉林的月眉農場先蓋了一個10幾戶的區域,當作當樣品屋,讓整個工作團隊可以再詳細check,也可以讓居民看。

至於馬路的部分,整個園區因為會有好幾百戶,所以有一條園區內的環狀道路,本來是設計15米,後來提報給縣政府的時候,縣府提出如果有很多戶數,需要再大一點,所以就修正成20米,在都審的時候,又被修正成要預留30米的道路空間,然後有一半是綠帶。

主要馬路的旁邊會是人行道和腳踏車道,車道則分快車道與慢車道。目前規劃方式朝向綠色環保的概念,水溝和道路工程會採取連鎖磚透水磚,邊溝處理是用明槽溝的方式,希望整體園區是一個綠化的生態村,村內會有幾個綠帶、公園,並且能夠保持跟原來的月眉農場生態的連結。

現在民族村已經成立了工作隊,預計會有50幾個人來參與施工,等到社區建好之後,我們會輔導成立社區自治,把每個社區營造出來。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新聞網」)

尊重被助者的價值與文化─世界展望會會長杜明翰專訪

現在,重建的討論充滿「永久屋」的迷思。什麼叫做「永久」?重點不應是屋的「永久」而在「家」的概念。讓居民的家人能住在一起,部落親人能聚集,家庭功能可以發揮,才是應該考量的。「屋」不可能是永久的,只有部落…

編按:

本文為世界展望會會長杜明翰先生,莫拉克災後的重建方式,以及對中繼屋、永久屋等援助模式的想法,感謝聯合報資深記者梁玉芳,義務協助訪問。

───────────────────────────────────────────────────────────

重建,需要時間討論

大災難後的重建,絕對不是光要求效率的科學及技術而已,還有人道及尊重,是個安撫的過程,要讓時間在這過程中發揮作用。(人道救援原則 c.f. the sphere project)

失去親人、土地的人,如何可以面對未來、找到自己,恢復希望,都需要時間。

台灣世界展望會的工作,原本就長期照顧原住民部落,幫助原鄉孩子和他們的家庭、社區,許多社工員就是當地部落居民,原本淵源就很深。

八八水災之後,我的想法是我們必須看見原住民和祖先土地、文化切不斷的關係,這是核心價值。很難要求他們馬上選擇,如果缺乏沈澱、思考,在很短時間內逼迫他們選擇,這是很殘酷的,現在馬上決定要不要永久屋,這像是零和一百二選一的是非題,而不是一個開放的選擇。

世展會對中繼屋與「中繼安置」的想法

展望會從沒有放棄「中繼屋」概念,而是「中繼」的定義現在混淆了。原本中繼屋是謝英俊建築師提出來的,是「mid-way」概念,在材質上用的是永久的建材,不像組合屋那麼簡陋;九成的建材都能在重建時重複使用,規格上也比組合屋大得多,就像正常的家一樣大。最重要的,是讓災民參與興建,參與非常重要,這是讓他們打造自己想要的未來。

災民雖然遭遇災難,不見得就得被動接受外界給予的一切。

在做最後的決定,不論是遷村或在哪裡重建之前,先有個相對穩定的中途安置。但政府現在執行上把租屋、暫居軍營等等,都當成是「中繼安置」,這和我們所提的中繼屋概念不同。租屋對於漢人沒有問題,但是對於原住民族而言,會造成部落的分散,即使是短期,也是行不通的。這與原本的概念不同。

住在軍營裡,沒有隱私,家庭的功能也被取代,不是長久之計。如果為了趕快解決問題,用各種方式要求災民快速決定未來何去何從,並要求選擇他原本不想要的方案,冒著可能失去認同的風險,這是非常殘酷的。

即使要遷村,該如何遷,原住民的認同、文化藝術價值,都要很細膩地處理,讓居民自主討論;不論是空間和時間,都要給他們餘裕。

在國際救援的準則裡,如何讓倖存者、難民一樣保有尊嚴,是非常重要的;尊重被助者原有的價值和文化。原住民朋友關切山上原有的房子,有官員回應:「就是拆掉啊!」真的讓人擔心。就算因為安全因素回不到原居地重建,那也應該留下原建築,作為部落的紀念,不應急著拆掉、鏟除一切。

原鄉的信仰,是他們生命賴以維繫的根,這些都必須考慮在內。

現在,重建的討論充滿「永久屋」的迷思。什麼叫做「永久」?重點不應是屋的「永久」而在「家」的概念。讓居民的家人能住在一起,部落親人能聚集,家庭功能可以發揮,才是應該考量的。「屋」根本不可能是永久的,只有部落文化與家庭的價值才能永續發展。

「永久屋」、「中繼屋」、「組合屋」,不應該是放在一起,同時要決定的選項,彼此也不該是互斥的,重建問題不該是「三選一」,而是一個過程;問災民要「永久」或「中繼」,根本是問錯了問題。即使他們現在需要中繼安置,也不代表從此就不要永久的家園。

政府突然宣布不鼓勵組合屋與中繼屋,可能是怕重蹈九二一之後組合屋衍生的問題。原本九二一之後的組合屋是很成功的經驗,但數年後政府擔心,有人住在組合屋不願走了,它變成是個問題!但問題不組合屋,而在於後來沒有以部落精神為本的重建。

又有一說是因為土石流災難無法原地重建,所以應該一步到位,直接蓋永久屋。但是遷村重建要考慮的問題非常多,不是找地蓋房子那麼單純的問題,缺乏了足以維繫部落意識與文化的中繼過程,特別是讓鄉民充分的參與,否則、一步是很難到位的。

所以,策略上該做的是協助災民在安置期間,創造一個機會,讓鄉民能夠齊心協力重建自己想要的家園,在文化上、族群上、情感上都符合他們的想像和需求。

九二一之後,因為沒有顧及受災戶的需要,至今仍有一些當時蓋了但是乏人問津,難以處理的房子,至今仍然棘手。

世展會對永久屋的想法

展望會也計畫蓋永久屋,或者更貼切的稱為「長久屋」,但並沒有放棄中繼屋,比如在台東嘉蘭部落,除了因為遷村土地因素外,中繼屋的興建讓居民有充裕的時間對於永久遷村進行完整的規劃與思考,特別是文化與部落產業的考慮,而且在中繼屋的建造過程中,居民組隊以工代賑,協力造屋,部落社區意識與凝聚不中斷,一起創造「走過風雨、攜手重建」的故事。

至於大武的大鳥部落因為政府找到的地,就是適合蓋永久屋,距離原居地也不遠,所以直接就為居民興建能長久居住的房子,設計與興建一定也比照嘉蘭,都讓住民參與社區營造,住屋設計,讓部落文化保存下來。其實,而參與的過程也是療傷止痛!

重建的過程就是要創造故事,這是部落重建成功的必要條件,讓居民未來能告訴他的孩子,家園是如何在經歷災難的痛苦,透過流汗、流淚,團結努力重建的。

我還是強調,資訊不充分,就無法讓人安心;現在重建現場的資訊紛亂,所以人心不安,這是非常遺憾的。

image003
(世界展望會會長杜明翰向大家說明進行永久屋的計畫,攝影/楊念湘20091003)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獨立新聞網」)

家,應該回到記憶中的樣子

目前慈濟大愛屋的規劃與配置,是家家戶戶都長成同一個樣子,「整齊劃一」,那是軍營與國宅的設計方式,不該是定義「家園」與「文化」的方式。我們被迫搬去陌生的土地,已經很孤單,因此我們想重建「記憶中的家園」…

前言:

莫拉克災後,關於遷村與永久屋選擇的議題引發許多爭議,小林社區災後重建自救會長蔡松諭日前公開表示,除非慈濟能夠依各族群特性設計永久屋並區隔社區,否則小林村民堅持不住大愛村。

在中秋節前夕,蔡松諭先生接受莫拉克獨立新聞網專訪,詳細說明小林村民希望能「重建小林村」而非「住進大愛屋」的原因,並且公開呼籲,災後重建應「以災民為主體」,包含世界展望會、紅十字會等慈善團體,均願意等待居民形成共識,並以尊重不同族群文化的前提下協助興建永久屋,先前若因資訊不充足而簽下「遷居意願書」的居民,有權力將意願書撤回,重新討論後,再決定適當的重建模式。

下為蔡松諭先生口述,記者記錄整理。

一、我們想重建的家,是回到記憶中的樣子

儘管我們的村民對於要搬遷到哪裡的地點,有兩種不同的選擇(五里埔、杉林),但是我們對於重建的想法是一致的,也就是堅持「重建小林村」而非「進住大愛村」,主要的原因是:

有情感連結的家園重建,才有家的靈魂

目前慈濟大愛屋的規劃與配置,是家家戶戶都長成同一個樣子,「整齊劃一」,那是軍營與國宅的設計方式,不該是定義「家園」與「文化」的方式。

我們被迫搬去陌生的土地,已經很孤單,因此我們想重建「記憶中的家園」,讓未來的居住仍能保有情感的連結,而不是住進去一群規格化的房子,那樣的家沒有靈魂。

現在慈濟大愛屋的規劃,除了家戶沒有單獨特色,在配置上,是像集合住宅一樣的,表面上不同的族群分住不同區域,或許也會象徵性的放置個別圖騰,但是仍必須共用所有的公共設施與空間,這忽略了長久以來,我們每個村落都有自己習慣的互動模式和領域區隔,強制性的把不同族群配置在一個土地上,這不是真正的重建,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軍營。

這就像是假設歐洲發生災難了,然後你把德國、西班牙、英國的災民都搬到奧地利去,然後蓋完全相同的房子給他們住(頂多象徵性的在各自的區域劃上國旗),這應該是全球罕見的荒謬場景。

每個聚落都有自己的文化與區隔

以前,以前上國中的時候,那瑪夏的小孩都要經過我們這邊去上甲仙國中。我們都是搭不同的車上學,那瑪夏的人是搭6點50分的,我們是搭6點30那一班,回家的時候,我們也很自然的會搭不同的車,我們都搭第一班車到小林,第二班車才會開往那瑪夏,

那不是因為我們討厭彼此,而是習慣產生的文化,你一上車,就會看到都是自己同村的人,跟你看到都不認識的人,感覺是不同的,有時候,彼此有點微妙的距離,大家會相處的比較好。

而且,台灣有很多優秀的建築師,如果每個部落的聚落,能夠與不同建築師合作,一起重建具有文化特色,又有建築特色的聚落,相信會讓重建後的家園更美好,也會讓世界各地的人對台灣重建經驗刮目相看。

還有一點,我們的村民有很多都是建築工人,他們都知道,目前大愛屋規劃的的輕鋼架作法,其實就是高級的組合屋,不是長久之計,如果要作為傳家之寶,大家對於品質是會存疑的,畢竟那是以後永久的家。

所以,我們希望能以下面這四個大方向來重建:

1、維持平埔文化建築的獨特性

2、明顯區隔各部落空間感

3、讓部落參與重建設計與協力造屋

4、保有「小林村」原有村名

我們這樣的想法,其實已經透過很多管道,向慈濟表達心聲,可惜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回應,所以我們才會公開說明,雖然政府提供給我們的土地選擇,同樣是杉林月眉農場,但是我們要重建的是「小林村」,而非「住進去大愛屋」。

二、我們要團結,才有力量

其實小林村民從現場逃難出來之後,我們就一直堅持要住在一起,堅持要爭取組合屋來作中繼安置,而不是被打散搬進軍營,包含堅持用小林的方式來重建,這一切,是因為我們團結,才會有力量。

就像其他地區,我們每一戶的村民,先前就接到慈濟挨家挨戶打來的電話,他們說:「如果你們沒有趕快簽意願書,以後就會沒有機會住房子」,大家也一直聽到謠傳,說如果現在不簽,就會失去住永久屋的權力,這些話語都會讓居民很緊張,因此我發了簡訊告訴大家,「永久屋不等於大愛村,政府並沒有要求大家限期簽署意願書,請大家不要簽署任何法律文件,自救會會保障大家的權益」。

重建一定要有災民參與

當村人互信基礎如果夠的話,是可以產生很大的力量的。現在我們已經正式向內政部申請成立了「重建委員會」,正在跑程序,災後重建條例的條文中,明訂要「以人為本,以生活為核心」,但是現在的重建模式都不是用這種方式來進行,例如災民都還沒參與家屋重建的討論,也還不確定是誰要遷居,房子就已經決定好地點和樣式,這樣如何尊重多元文化?

前幾天,我在重建委員會上有提議,要求重建要真正做到「災民參與」,請內政部召開會議,邀請各地災民代表(不只是現在幾個代表,而是更廣泛的參與),以及三大慈善團體(慈濟基金會、紅十字會、世界展望會)一起開會,一起討論要蓋成什麼房子?行政院長當場裁示同意,希望這件事情能夠順利進行。

我知道不同部落內部,對於重建、遷村,都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也會擔心如果政府不提供土地,或慈善團體撤守,我們就無法順利重建,但是其實社會大眾都願意幫忙,也有很多慈善團體仍然耐心等待,不論是政府提出來的土地選項、既有的永久屋模式…,都應該要開放災民的參與權,這樣簽出來的意願書,也才會有真正的效力。

我們有權力拿回意願書,決定安置與重建的模式

因此,我在這裡公開呼籲,如果有災民以為「此刻(當初)不簽意願書,就不會有房子住」,那麼你可以將意願書拿回來,這是我們的權益,這張意願書在法律上並沒有締結什麼約定(我是從事法律相關行業),除非各位確定,你就是要住「大愛屋」,否則,你都可以去把意願書拿回來,重新討論出適合你們部落的重建模式,再來尋求資源共同重建。

除了意願書之外,包含中繼安置的模式、長期重建的方式,只要我們團結,我們都有權力走出適合自己的道路,不需要受限於政策!

例如,如果大家不想再住軍營,我們可以要求政府興建組合屋來進行短期安置,如果政府沒有回應,或者說沒有土地,我們可以一起去租地找地,而世界展望會、紅十字會都有承諾,只要居民有需要,他們都願意興建組合屋來協助安置工作。

同樣的,在長期重建部分,除了政府提供的土地選擇,我們也可以自己去找地,可以邀請其他的慈善團體一起來協助,包含局部購置土地與興建家屋的費用,反正政府現在提供的土地,並沒有所有權,如果我們自己找地蓋房子,不但可以每個村都擁有屬於自己的重建風格,蓋出自己想要的房子,還能同時擁有所有權,這是我們的權力,而不是政府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可以自己來!

總之,不論在哪裡重建,都必須要讓「將來會住在那裡的人」有機會參與,才可以做出最後的決定,無論是面臨遷村或原地重建的災民,我們必須要團結起來,才會有機會重建出「真正的家」。

jiaxian-1.jpg
以上是小林遷村案之「中五里埔聚落」的重建規劃,是由族人、紅十字會與長期研究平埔文化的簡文敏教授一起討論完成的,這樣的模式與成果,都讓大家很開心,滿心喜悅的期待完成。如果在杉林月眉農場不能有這樣開放的參與模式,那麼我們只好「感恩慈濟,感謝成全」,捨棄大愛屋,請成全居民走出自己的重建之路!

(本文轉載自「莫拉克獨立新聞網」)

部落安全評估說明(1)泰武,佳興

為了與各部落溝通,原民會自9月28日起展開巡迴部落的「安全評估說明會」,與居民面對面討論。以下為第1 場說明會的紀錄內容,是針對屏東排灣族的泰武、佳興兩部落作說明。兩個部落皆認為目前位置不安全,希望遷村…

前言:

在9月21日,原民會公布「莫拉克颱風災害部落原居地安全初步評估結果」後,因有45個部落面臨可能遷村的疑慮,引發各界關注,為了與各部落溝通,原民會自9月28日起展開巡迴部落的「安全評估說明會」,與居民面對面討論。

以下為第1 場說明會的紀錄內容,是針對屏東排灣族的泰武、佳興兩部落作說明。部落目前概況為:

(1)泰武與佳興族人災後都在部落裡,沒有中繼安置的問題。

(2)兩個部落皆認為目前位置不安全,希望遷村

(3)遷村地點,政府原規劃了台糖地,有族人認為不安全,希望能夠再請營建署評估。

(4)遷村後的原土地要確保仍為原民所有,公共設施也需維護,另外,遷居後永久屋由那個慈善團體協助,尚未確認,但希望要有原民文化風格。

981001-dsc00330-250.jpgDSC00316-1

莫拉克颱風災後部落原居地安全評估說明會【泰武、佳興】

時間:民國九十八年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一晚上七點

地點:泰武鄉泰武村集合場

與會官員、學者:原民會孫主委、營建署建設處黃處長、建設處張課長、屏東縣原民處曾處長、原民處林課長、林慶偉教授、泰武鄉鄉長。慈濟基金會、世界展望會(到場但沒有發言)。

記錄:Laucu(安君毅)

攝影:Lavakaw(柯昭群)

主持人致詞:略。

發言記錄:

佳興社區發展協會:

你們評估說我們的部落是安全的,但是其實我們很怕大地震、大雨來襲,老人家說部落的上方有大石頭,也有落石。九十三年的時候有幾萬噸的落石掉落到部落的墳墓地,造成墓地被填平。我們最大的隱憂是部落上方的大石頭,天主教教會、還有部分民宅也有龜裂。

林教授:

沒有人敢保證山上的房子一定都是安全的,在山上的房子都有某種程度的危險。只是居民是否能容忍這些某種程度的風險,決定要不要留在原居地。

村民:

泰武村有滑動現象,到底現在村裡面的危險性有多高,是否有一定要強制遷村?

林教授:

現在泰武國小校園裡出現裡許多裂縫,但無法確定是否何時還會造成更大的災害,目前已經作的評估是高危險區域,但是否要遷村,還是要尊重居民的意願,居民是否能夠忍受這樣的風險。

村民:

既然專家都不敢保證我們的部落甚麼時候還會發生更大的災後,那我們村民為了我們自身的安全一定要趕快遷到安全的地方,除非還有其他解決的方式。

鄉長:

1、要做遷村之用的台糖土地,共有三十多公頃,營建署已確定非處於地震帶。

2、部落裡許多公共硬體設備已修完畢,不會因為要遷村而不修好。

3、現在目標是辦理遷村,所以才會辦此說明會取得大家的共識。

曾處長:

已綜合大家的意見要辦理遷村:

1、泰武村已確定要遷,營建署要趕快製作簡單明瞭的意願書,讓大家都能看得懂,決定好自己的意願。

2、就算要遷下去,原住地還是會屬於原來居民。

3、政府會快速達成居民的意願,盡速完成遷村。

營建署張課長:

1、政府如何找遷村地點:(1)台糖地(2)部落自尋地(3)縣府提供國有地。這些地點都是要經過評估是安全無虞的,之後才會請慈善團體認養興建房屋。

2、如何認定取得永久屋的資格:

(1)房屋毀損戶(2)在危險區域需遷村(3)遷居戶以及因興建重建住宅被拆遷戶。核定之後縣府會核發「證明書」,簽訂「意願書」之後,慈善團體就會開始蓋房子。

3、政府已做許多法律上作業的簡化,現今法令土地變更的速度會變很快。

孫主委:

現今法令已做了許多配套措施,遷村就看居民的意願。

佳興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

佳興現在要遷村是確定的,但有以下幾個問題

1、泰武、佳興是位於同一學區、選區,假如泰武遷,佳興不遷,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2、佳興一定要遷!不堪部落上方大石頭帶來的心理憂鬱。

3、政府一定要簽訂白紙黑字是否要「全權負責」,不要因為政黨輪替的關係,到時後又是我們老百姓遭殃,使我們村民背債務、流離失所。

4、老人家說過,現今要先遷往的那塊台糖土地不是真正好的地方,已前曾經是河谷地,像現在的古樓一樣,需要築堤防才能防止洪水。

孫主委:

今天來這裡就是要確定大家的意願,一定要經過大家的評估,有了共識之後所做的選擇,不是強迫大家要遷村或是遷到哪裡去。

村民:

1、搬遷過去所要住的房子我們災民需要負擔貸款嗎?原來在部落房子還有貸款怎麼辦?政府要處理嗎?

2、遷過去之後房子是不是登記在自己名下?

張課長:

1、原來的房子如還有貸款,依據現訂定的災後重建條例,另訂定的子法規,政府會針對原來有貸款的部分,會對銀行補貼相關的利息。新住地的房子,政府會與民間慈善團體配合,由慈善團體的善款來幫災民興建房子。

2、安置的房子是由慈善團體來配合興建,所有權是由居民獲得。

孫主委:營建署會針對遷居的土地安全性做通盤安全性的考量與調查。

鄉代副主席:遷到新地之後是否還能在分戶?是否能照顧到無法在山上分戶的居民,因為上山的土地有限無法分戶,讓在外地的村民也能夠回鄉居住。

孫主委:

原則上是八八風災前的戶數為基準,以不失公平性為原則。

老鄉長:

1、泰武已決議要遷村,教授也評估出不能居住。

2、希望遷村地的規劃,村民也能夠參與,排灣族的文化也要加入。

3、因為在山上已沒有地可以分戶,造成很多家是很多戶擠在一起,希望到新地之後能夠有分戶的空間。

4、遷到新地之後的永久屋,假使20年之後損壞了,誰來修?之後能否改建?

5、遷居之後通往農地種咖啡的路,不能斷掉,那是我們經濟的命脈。

孫主委:

1、慈善團體尊重居民的文化、宗教,會讓村民參與重建工作。

2、農路及原來部落的聯絡道路,原民會會編列特別預算整修。

村民:

1、中央及地方政府要能設置統一窗口辦理遷村事宜,讓村民有一個對口與之作詢問協調的管道。

2、村裡有成立遷村委員會,所有消息都統一由遷村委員會發布。

3、就算是選舉過後,也希望政府遷村要加快。

村民:

開了太多次會議,但是都沒有結論與後續,年輕人已對政府失去信心,希望這次就能成定。

牧師:

遷過去之後一定要做學校,讓學生能夠回流或是留鄉念書。

泰武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

1、為什麼與其他受災區域的災後補助費有差距?明明是一樣的災區,希望能夠補其差額。

2、泰武村裡面實際包含了兩個部落:泰武與德文。兩個部落的族群領袖並不相同,遷到新地之後要能夠劃分兩個區域,並立下精神堡壘區別兩個部落的不同性。

3、希望政府會後能確實執行我們的要求,不要會後之後甚麼都沒有做。

孫主委結論:

1、泰武、佳興都有遷村意願。

2、證明書的核發,縣府要趕快製作,建立確信的白紙黑字。

3、遷住地會在請營建署勘查其安全性。

4、與慈善機構確定要與村民共同協力規劃新住地。

5、政府會建立遷村統一窗口統一整合大家意見。

曾處長:

遷村地一定會有耕地,建立「農場機制」,讓大家有生活的方式。

DSC00317

DSC00329

DSC00319-1DSC00312-1
DSC00310-1DSC00325-1

DSC00321

(本文與「莫拉克獨立新聞網」www.88news.org 共同刊登)

小林村民遷居杉林,但堅持不住大愛村

蔡松諭指出,慈濟大愛村統一規畫,沒有讓各族群參與提供意見,建築物樣貌大致上都一樣,各族群居住的社區也沒有很明顯的區隔,小林村民對這樣的社區無法接受,永久屋蓋好了,村民也不會進住。據聞,除了小林村民之外,也有其他族群災民對慈濟大愛村的社區規畫和永久屋設計不認同…

慈濟慈善基金會要在高雄縣蓋「慈濟大愛村」,供災民居住,未來可能出現災民拒絕進住的窘況。小林社區災後重建自救會長蔡松諭廿六日說,小林村民表決蓋永久屋地點並非大愛村,除非慈濟能夠依各族群特性設計永久屋並區隔社區,否則小林村民堅持不住大愛村。

高雄縣政府選擇在杉林國中旁近六十公頃的台糖月眉農場土地,由慈濟興建永久屋供八八水災的災民永久居住,另在杉林國中東北側二○一八號台糖土地興建六十五戶組合屋,暫時安置小林村的災民,行政院長吳敦義指示組合屋在十月廿日前完成,讓災民進住。

小林村民對於蓋永久屋的地點,原本意見非常分歧,經吳敦義裁示只要有五十戶以上相同選擇,就可以決定要在甲仙五里埔或杉林鄉蓋永久屋,九月十九日村民表決,結果七十四戶選在五里埔,一百七十戶選在杉林鄉,五十戶仍未決定。

蔡松諭說,小林村民雖然有意遷居杉林鄉,但是當初表決的遷居地點是正在蓋組合屋的地方,並不是慈濟大愛村,而且村民也希望由紅十字會為他們蓋永久屋。

蔡松諭指出,慈濟大愛村統一規畫,沒有讓各族群參與提供意見,建築物樣貌大致上都一樣,各族群居住的社區也沒有很明顯的區隔,小林村民對這樣的社區無法接受,永久屋蓋好了,村民也不會進住。

據聞,除了小林村民之外,也有其他族群災民對慈濟大愛村的社區規畫和永久屋設計不認同,災民之間正互相聯繫,要在適當時機向縣府表達意見,要求重建村的規畫和永久屋的設計作適度的改變

(本文轉載自2009-09-27中國時報)

(閱讀更多小林村的新聞,請點選這裡)

【高雄六龜】吳揆現勘:新開部落重建地 不安全

行政院長吳敦義廿六日前往六龜新開部落,勘查居民期盼在新發國小新開分校舊址興蓋永久屋是否適合,吳敦義拿南投九二一地震重建經驗告訴災民,永久屋安全性為第一考量,此處靠近山崩,建議另覓其他地方。六龜鄉民代表主席潘星貝表示,近八成受災村民簽署願意留在新開部落居住…

行政院長吳敦義廿六日前往六龜新開部落,勘查居民期盼在新發國小新開分校舊址興蓋永久屋是否適合,吳敦義拿南投九二一地震重建經驗告訴災民,永久屋安全性為第一考量,此處靠近山崩,建議另覓其他地方。吳揆昨由高縣長楊秋興陪同,前往金陵營區關心那瑪夏鄉災民,接著前往甲仙鄉參加八八水災滿七超渡法會,及靈隱寺拔渡法會,為災民消災祈福,隨後至新開部落視察災民安置情形,瞭解新開分校作為永久屋適宜性。

六龜鄉民代表主席潘星貝表示,近八成受災村民簽署願意留在新開部落居住,獲悉新發國小新開分校廢棄校地,可容納六十戶災民就地安頓,自救會爭取作為永久屋設置地點,但被中央列為不安全部落,楊秋興日前率會勘時也認為不適宜興蓋永久屋。

吳揆現勘後強調,此處若複勘不安全,即不適合設置永久屋,他請村民另覓國有地或台糖土地,由中央撥用或徵收。

隨後,又前往旗山鎮和屏東高樹鄉,視察漂流木災損及清理復舊情形,並決定高樹鄉的「大峽谷」當作漂流木堆置場,預計可容納卅萬噸漂流木,覆土整平後還能造林綠化。吳揆表示,將補助災區農地重劃,減少農民負擔,並比照屏東林邊全額補助防水閘門施設

(本文轉載自2009-09-27中國時報)

重回 [未走之路] 謝英俊建築師專訪

當多數人視災難為摧毀時,謝英俊視其為重生。「建築在很久以前,就像人和一件非常貼身的衣服那樣密合」,謝英俊坐在工地建材上,緩緩傾訴:「可惜人在之後賦予建築太多『七情六慾』,我們就和它距離遙遠。」

編按:

本文為作者進行之莫拉克災後系列報導,本文專訪正在台東嘉蘭與族人一起興建中繼屋的謝英俊建築師。更多災後系列報導,請移駕至「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閱讀。
980924-futureimg8770-1-360.jpg

戴著帽子、T恤短褲、腳踩球鞋,一身輕便平凡帶點塵土的建築師謝英俊,「又」到災區裡工作了。10年前的921大地震,讓謝英俊重回多數建築師「未走之路(the road not taken)」。歷經921重建、川震重建,謝英俊現在在台東太麻里,和嘉蘭村民一起蓋房子。他說:「我想讓建築,回到人的生活。」

921大地震後,謝英俊在邵族人請託下,進入當時被重創的日月潭德化社,開啟自力造屋的實驗。但與其以「實驗」形容當時謝英俊在做的事,「學習」二字或許更為恰當。

一場地震,讓曾經蓋出豪宅的謝英俊「學習」突破主流建築思維,回歸初心;也讓習慣水泥磚造的普通人,「學習」房屋與生活的意義。問及謝英俊從事建築多久?他細長的眼一瞇,鈍鈍地說:「很久。」細算之下,是1977年至今。「太久囉,建築對我來說就是生活、生命,分不開了。」

分不開。因而當多數人視災難為摧毀時,謝英俊視其為重生。「建築在很久以前,就像人和一件非常貼身的衣服那樣密合」,謝英俊坐在工地建材上,緩緩傾訴:「可惜人在之後賦予建築太多『七情六慾』,我們就和它距離遙遠。」

遙遠的距離正是購屋的價格。要華麗、要美觀,「買房子不再為了安棲,而是為了面子。」謝英俊以壓迫形容現今人與建築的關係,進而語鋒銳利地說:「災難後,需要立刻安身立命,不再『有能力滿足(面子)』,就會實事求是。」

於是他帶著實事求是的思維進入災區。因921震後不少部落重創,需留存文化,加上災民急需經濟來源等考量,謝英俊開啟「以工代賑」及「自力造屋」的建築模式,將技術工法降到最簡單卻安全無虞的層次,教導災民如何蓋自己的房屋,並藉著建造自己房屋的薪水,獲得生活重建的基金。

image

面面俱到的想法是謝英俊在大陸川震發生後,被邀請前往協助重建的重要原因之一。但今年莫拉克颱風重創台灣,政府在重建方面卻忘記參考謝英俊藉建築重建生活的典範。

88 風災過後,「組合屋」首先進到政府的腦袋裡,但因大陸贈送的組合屋難以組裝、有空氣品質不良疑慮,又誘發統/獨爭議,組合屋不到2周就被判出局;在輿論壓力下,政府對於重建步調要求快速,因而幾乎完全跳過「中繼屋」階段,結合企業與慈善團體推出「永久屋」,但卻涉及複雜遷村議題。

風災重創的多為原民部落,其文化對於土地與居住的思維都與漢人大相逕庭。就以排灣與泰雅族為例,都是以世族為社會核心的族群,就連工作都以姓氏做為區分,族人並不習慣漢人隨意安置的模式。

謝英俊直指:「遷村等同生活領域跟生活方式的巨大改變。」他以一位成年人要改變生活習慣都很困難做為比喻,「遷村若不經適應,可行嗎?」謝英俊以川震為例,震後需要遷村的數目驚人,「生態移民的狀況是很慘烈的!」

「恢復生態需要上百年,但人的生活周期只約20年」,謝英俊認為,遷村涉及人類生活經濟模式,保育與人類生存應可拿捏輕重急緩,「要遷村,但要有時間讓災民慢慢遷、緩緩轉移生活方式。」

沒有討論空間,正是慈濟基金會在高雄山區推動「永久屋」遭原住民激烈反應的原因;但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在年底選舉壓力下,台東縣政府原有意在台東直接推動永久屋、由慈濟承包。幸虧企業家嚴長壽向總統府建言,謝英俊才有機會推銷他的建築理念,促成第一批中繼屋。

只是不同於921重建,謝英俊進行首批中繼屋的施工前,其實也沒有機會和部落詳談。訪問當天工地比平常多出許多工人,謝英俊透露,這是台東縣政府另聘的工人,「因為總統要來視察。政府希望住在帳篷的災民趕快住進中繼屋。」時程壓力不言自喻。

目前開工的基地約65戶,謝英俊採用輕鋼架、木板等綠建築建材,擋土牆也採生態工法,用大礫石取代水泥牆讓水有路可走;整片中繼屋除整地用到的混凝土外,在部落找到永久屋土地後,都可全部搬走、不會浪費。

工地班長、嘉蘭村民吳道義說,取用傳統建材較能反映文化特色,但因中繼屋只是暫住,謝英俊提供的建築工法環保且可變化,居民對一時無法反應文化特色沒有抱怨。

「文化來自所有人的生活、來自對土地跟環境的認同,更明確地說是要有自信、對自己的東西有信心,文化才能保存。」謝英俊直指:「如果房子樣貌可由部落參與想像,由居民親自蓋房子,等建築成形後,就已建立最起碼的自信。」目前嘉蘭村民有30位在謝英俊的團隊,適用88臨工方案,世展會另外補助7百元,讓居民生活獲得基本保障。

此外,謝英俊在設計上重視部落的天然環境與傳統,包括風向跟日照的考量、建築依原部落排列方式設計、4棟為1戶(以家族為單位)、設計閣樓方便放置東西,甚至考量到颱風總從太麻里登陸,因而設計天頂為尖頂,降低受風可能;重要的是,還預留部落習慣形塑社會關係的前陽台約7.5坪。

謝英俊說,慈濟至今沒有提出很詳細的永久屋方案,他不便評論;但建議慈濟以人頭做為分配永久屋坪數的條件需要調整。「既然要永久居住,至少要能夠允許一個家庭的基本功能。要考慮這戶人家的孩子可能會結婚甚至領養小孩。」

值得一提的是,謝英俊的中繼屋在永久地找到後幾乎可完全移植成為永久屋,解決921震後曾發生,而88水災之後將面臨的大問題。

921 震後,資源進駐災區,災民手中握有不少錢,因受創又住在臨時地,這些錢很容易被花掉;等到1、2年後,永久居住用地取得了,災民手上卻沒錢。當時重建基金會提供災民低利貸款,因建築思維沒有改變,居民多半蓋鋼筋水泥的房子,之後卻繳不出來錢,房子被法拍,再度流離失所。

謝英俊表示,在資源弱勢的原民部落裡不該推動「過度消費」,可惜台灣的重建思維一直是「獎勵過度消費」。以低利貸款為例,弱勢無法貸款,就無法享用優惠,但因低利貸款只做利息補貼,稍有能力的人借貸後就成為過度消費,「這是沒有弱勢者的基本人權思維。」

對謝英俊來說,建築是專業,但專業在於設計,施工的部分被工業化、商業化後,變成封閉體系,「這一行的人為保護『我的』工作權,讓房子變商品、只考慮值不值錢,好不好賣…都讓建築的價值扭曲。」

因此,重建對他來說是讓建築人「做有限的事」,提供架構,內容則由居住其中的人填充。謝英俊望著工地,語帶可惜地說,首批中繼屋尚且無法做到,但他已開始勤跑其他災區溝通,未來瑪家等地將與此不同。

話語甫落,世展會的工作人員對他說:「馬英九不來了。」謝英俊瀟灑一笑,語帶雙關地說:「那很好,回復正常步調!」他站起身走入細雨,沒有拂落身上灰塵、步入工地。謝英俊,和部落族人,正站在一起。
image
(本文轉載自「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部落格)

小林村蓋永久屋 村民擇定2地點

小林村自救會開會投票選擇永久屋興建地點,其中74戶選擇在小林村1到8鄰的「五里埔」,另120戶選定杉林國中附近台糖公司土地。小林村9到19鄰計有247戶,家屬19日為罹難的親朋好友家祭時開會投票選擇永久屋興建地點。部分家屬因未達法定成年年齡而無法決定,將等找到法定監督人後再選定。

編按:

9月13日,小林村民與鴻海企業郭台銘先生座談後,決定9月19日將在公投決定永久屋的遷住位置,村民做出「兩處遷村」的選項,詳細情形請閱讀下文。

──────────────────────────────────────────────────
遭土石淹沒的高雄縣甲仙鄉小林村9到19鄰家屬今天表示,開會選定2處永久屋興建地點,其中小林村「五里埔」的安全性尚未中央評估。臨時安置的組合屋則將如期完成。

小林村自救會開會投票選擇永久屋興建地點,其中74戶選擇在小林村1到8鄰的「五里埔」,另120戶選定杉林國中附近台糖公司土地。

小林村自救會指出,小林村9到19鄰計有247戶,家屬19日為罹難的親朋好友家祭時開會投票選擇永久屋興建地點。不過,部分家屬因未達法定成年年齡而無法決定,將等找到法定監督人後再選定。

營建署、高雄縣政府8月中曾勘查「五里埔」是危險區段,家屬的投票決議還有待中央進一步勘定。

小林村家屬目前暫時安置在甲仙鄉「龍鳳寺」,預定10月20日搬遷到杉林國中邊的組合屋。70多戶組合屋由中華民國紅十字會總會監造中,將如期完成。980921

261戶原民有疑慮,欲退回遷住永久屋的意願書

慈濟將在高雄縣興建七百戶永久屋,部分已簽具意願書的那瑪夏鄉、桃源鄉布農族人反悔,擔心有永久屋就必須放棄山上所有;高雄縣原住民部落再造聯盟總幹事伊斯坦大.貝雅夫要求政府先搭便道,讓族人回家評估後再做決定。行政院原民會主委孫大川昨日則表示,要災民馬上決定確實情何以堪…

慈濟近日將在高雄縣杉林鄉月眉農場興建七百戶永久屋,卻傳出部分已簽具意願書的那瑪夏鄉、桃源鄉布農族人反悔,擔心住了永久屋就必須放棄山上所有;高雄縣原住民部落再造聯盟、總幹事伊斯坦大.貝雅夫要求政府先搭便道,讓族人回家評估後再做決定。

貝雅夫指,縣府委託慈濟發意願書,兩版本皆載明「承諾取得房屋所有權之後,除繼承外,不移轉他人」,其中第一版本附註「不再返回原住屋居住」,最後版本刪除此句,但新增「其所有山地保留地,不得從事破壞水土保持之使用」。他說,搭直升機下來兩天後就收到意願書,桃源鄉兩百多名災民急忙簽了,後來才驚覺要了永久屋,恐損失山上所有,半數表示寧可回山上蓋工寮。

擔心損失所有 寧回去蓋工寮

社會處長吳麗雪指出,地方訊息雜亂且未必正確,目前對遷村有兩派意件,一方希望能儘快住到永久屋生活,另一方則希望能有其他選擇。但目前為止,兩百六十一份意願書都還在社會處。

當初草擬意願書的吳麗雪表示,初版的意願書是使用「不得返回原居住所」等字眼,後來覺得字眼太過強烈也不合理,最後定案的是第三版,也就是不得從事與破壞水土保持有關的行為。

那瑪夏鄉民族村重建委員會成員打亥說:「一個家庭要搬家也要討論好幾個月,何況是一個部落要搬?」打亥痛批政府應給災民「零到一百」的選擇,而不是「零或一百」的選擇。

民族村鄉民代表李惠民說:「政府應儘速召開公聽會,說清楚住進永久屋的條件。」李惠民表示,月眉農場離民族村約六十公里,未來要上山工作非常困難。「以前在部落打獵、種水果,一戶月入一萬塊就能生活,在平地連五萬塊都養不活一家人,還怕被漢化。」

貝雅夫指,桃源鄉建山、高中、桃源、復興、梅蘭、梅山六村落都完好,四千多人災後未返家心急如焚,盼先搭便道讓他們回家思考。

原民會:慢下腳步 傾聽意願

行政院原民會主委孫大川昨日則表示,要災民馬上決定確實情何以堪,會要求政府腳步「慢下來」,傾聽災民意願,讓訊息充分傳達。

由二十六所大專院校組成的「高屏地區大專校院八八災區重生聯盟」昨日成立,聯盟總召集人、中山大學校長楊弘敦說,目前災區重建或遷村仍無定論,但無論如何都須以當地原住民為主體,兼具部落印象和環境生態為主。

行政院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副執行長陳振川說,籌建永久屋箭在弦上,目前最大問題在當地地質是否安全,重回部落是否安全?包含高雄縣、屏東縣、嘉義縣災區地貌明顯出現變化,至少有四十個部落安全性必須重新評估,調查報告最遲今天會出爐。

慈濟:尊重政策及災民需要

慈濟發言人何日生則表示,慈濟雖是永久屋的援建單位,但細節及政策部分,尊重高雄縣政府決定及災民的需要。

(本文轉載自「苦勞網」,自由時報20090916報導)

胡慕情的災區筆記0914─菩薩與同理心

但部落居民與慈濟間的爭執,並不在於指責慈濟是惡,而是慈濟為什麼急於和政府配合、一點討論空間都不給呢?幾位記者都提出了疑問:「部落還在抗議,永久屋要先蓋嗎?」慈濟的說法是:抗議是一定的,但蓋了之後…

這篇筆記本該早早完成,但礙於重建條例風波、再度南下採訪專題,一直擱置。話說回來,8月16日這天正好是去佛光山看災民安置的日子,這陣子慈濟的永久屋問題也炒得沸沸揚揚,細細聆聽、觀看自稱「菩薩」的信眾們,發現在沒有同理心之下的一切作為,其實與善無關。

980915-caicaifang8547-400.jpg
攝影/大頭鬼

8月16日那天早晨,一行人先是前往旗美社大主任張正揚的家中拜訪,大略描述前兩天在災區所見的景況,並進一步討論受災區的下一步何去何從。那時候還是災害發生的第一周,救災仍在持續,但旗美社大很早就設想到了重建後的種種問題。她們從政府或各援外團體送進部落或村莊的物資觀察到,災民所需要的,外界並不知道。

記得旗美社大的阿蘭妹開玩笑說:「原住民在問,怎麼沒有阿比跟酒?」這不是鼓勵藉此消愁,而是酒原本就是原民生活文化中的一部分;外界捐資的愛心一開始其實都是基於反應與推測,最多的物資是泡麵和水,但山中居民其實還能靠山泉水過活;過些日子終於開始送米,但沒水沒電怎麼煮?災民還需要發電機。

這些需求,在災後一兩週,藉著願意走進災區的志工們慢慢慢慢帶回來。需求,必須建立在真實的了解之上。而了解,必須透過時間的累積才可能得成。當時所有被救出的災民,因為救援混亂,被安置在不同地方,正揚大哥當時便擔心,這些受創嚴重的部落居民將會失去凝聚部落意識的機會。

而政府果然在受輿論攻擊後擬出急救章的重建條例,民間團體緊急地在條例通過前連三天開了記者會,我記得司馬庫斯的拉互依自嘲地說:「要抗議要靠你們(在台北的)幫忙啦,我們還在忙著救災找家人!」但抗議無用,強制遷村的條例終究還是過了,而所有重建,也忽略掉過去921震出的民間力量,直接交給所謂的,慈善團體。

部落歷經的魔幻安置

16日那早結束拜訪後,一行人擠滿了W的車往佛光山找民族村的韃虎和一萱老師,當時佛光山安置的是那瑪夏鄉與桃源鄉的族人。記得一聽到原住民被安置在佛寺,大夥第一個反應都是:「這是魔幻寫實的故事劇本嗎?」走在佛光山長長的迴廊,好不容易到達族人被安置的福慧家園,所衝擊我的,卻超越魔幻寫實的形容。

首先是一張告示。告示上白紙黑字寫著三餐何時吃、不得葷、不得隨意進出安置場所,否則可能出了再也無法進。當時已近中午,族人們領著便當,慢慢走出室外,雖有帳篷,但依舊是高溫。況且人實在太多,有的只好隨意席地而坐,小孩子們戳著便當的菜飯,我問怎麼不吃?她們說都是素食,吃不習慣。

孩子誠實,成人在被問及住得習慣與否時,則不好意思地說,已經很謝謝宗教團體的收容。她們覺得,就算是尊重吧;但族人們對「只能進不能出」的公告頗感無奈,「畢竟我們有的家人還在山上、或許被安置在其他地方,若出去就回不來,很煩惱啊。」

就這樣,在擔心失去短期照顧的情況下,族人們只能每日每日地在偌大的空間等待,或如難民一樣鋪著睡墊在福慧家園內發呆;我假想著若是真有佛祖,祂會禁止悲苦的人們自由來往祂的門下嗎?

被管制的慈善家園

佛祖不只禁止族人自由來往,外人在進入福慧家園前,還必須經過通報。當我們自動地想推門進入安置場所找韃虎時,一位師姐兇悍地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問:「妳們要找誰?通報過了嗎?」當時愣住,W急忙說,有的通報了,於是才被放行。但至今我依然不懂,把關的原因。

雖說是為紀錄而南下,但望著部落族人的表情,我並沒有拿出相機。當時覺得不妥,不知道是否會干擾?直到我看見一位攝影師拿著專業相機,喀擦喀擦地拍攝,我才偷偷摸摸地站在角落,舉起相機,約略地捕捉一張,像難民營的安置所。

但當我轉身,方才阻擋我們入內的師姐再度兇狠地拉住我說:「這裡不准拍照!請妳把照片洗掉!」她瞠大眼盯著直到我將唯一一張照片刪除,接著強硬地把我送出「福慧家園」這個安置所,關上門,隔離了外界與族人。

那時其實沒有「別人能拍為何我不能拍」的憤怒,而是「我果然干擾了族人」;但一回神才發現,能拍照的那位攝影師,掛著佛光山的工作證。剎時間想起南下前報社信箱鎮日接到的佛光山新聞稿,內容不外乎法師捐了多少米、多麼照顧災民、佛光山真是慈善團體;忽然外面又傳來「來,笑一個」的聲音,又是另一位攝影師在外頭拍照─要求正在吃便當的孩子們拿著她們其實吃不慣的餐盒微笑…

上周從災區回來後,正在寫專題,主管傳來訊息問:「慈濟問要不要跟著它們去採訪?」我問,採訪什麼呢?行程是永久屋以及長期課輔。想了想,決定連夜趕完手邊的專題,隔天一早南下。

南下前,打了電話給已經在追蹤慈濟永久屋問題的苦勞網的窮理,當晚他們在開會,決定隔天派兩位記者一起隨行。當天晚上,先是撥了電話給慈濟基金會的新聞聯絡人確認是否要先報名?對方說不用,於是我跟苦勞說,直接到定點集合就可以。但是隔天苦勞到了,卻發現,尷尬了,沒有她們的車票。

一直在我到達前,苦勞的陳寧和心華就和本報攝影記者、玉山電子報及慈濟的新聞聯絡人對看。當時慈濟基金會是這樣說的:「沒有發行程給她們,這樣多出來,票不夠。」態度很客氣,但也沒有思索如何爭取車票的動作。最後我請陳寧她們自己向高鐵拿媒體證登記,才順利拿到車票。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慈濟沒有反應,直到一路往南、搭上接駁車、一通電話響起。

那通電話是慈濟基金會發言人何日生先生打來的。我坐在最後座,其實聽不太到新聞聯絡人和何日生的對話。但坐在中排、聽得清楚的心華傳了短訊給陳寧,上頭寫著:「完蛋了,我們要被解決了。」我疑惑地問陳寧「解決是什麼意思?」她悄聲說待會再跟我說,然後打著短訊─因為苦勞之前寫了報導,何日生似乎很生氣、不滿。

「抗議是一定的,但蓋了就會喜歡」

車子忽然間停在離旗山中正橋不遠處的一座加油站,要與何日生及其他媒體會合再前往杉林鄉。等候之間,我和中時的記者與開車的慈濟師兄聊天,他看起來很慈祥,和我們聊著他想當媒體從業人員的女兒,聊啊聊,聊到災民。

加油站對面有著一間,我們在農地上經常會看見的,像忽然冒出的突兀大洋房,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台灣人欠缺協調感(而不僅僅是美感),我們抄襲或移植國外渡假勝地的房屋樣式,在這片我們不曾真正親近的土地上。

那位師兄說,上人非常心軟,因此從世界51個國家收來的善款,將專款用於災民身上。他強調,由於上人的慈愛,每戶災區家庭都可以得到一棟造價100至150萬元的房子,「很美,就像那一棟(加油站對面那棟)」,他是這樣形容那棟房子的好─我都想要當災民了。

當下我沒有生氣的感覺。這或許是台灣人的觀念:「我為你好,我知道什麼對你好。」從慈濟救災的六大理念來看,山區危險,遷下來是很合理的,善款來了,蓋房子給災民住是很合理的,也因此我能體會何日生在與我們會合後對陳寧的「叮嚀」─慈濟不是不能批評,可是你們要求證。

但其實沒有什麼需要「求證」的。部落居民與慈濟間的爭執,並不在於指責慈濟是惡,而是慈濟為什麼急於和政府配合、一點討論空間都不給呢?上了車,一路到杉林,幾位記者都提出了疑問:「部落還在抗議,永久屋要先蓋嗎?」慈濟的說法是:抗議是一定的,但蓋了之後他們看了,就會喜歡。

我不否認或許有些年輕人嚮往的是舒服的場所,那瑪夏鄉的高度與杉林比起來仍有落差,或許永久屋的設計遠比部落傳統房子更適合居住也不一定。

但我記得這個世界有一個名詞是差異性,並且我清楚知道,部落多半有議會制度,透過討論決定部落的公共事務。然而慈濟在當時仍未正面回應為什麼要急著蓋呢?而工程卻在我們離開的隔天,開始進行了。

那天,民族村民因土地問題決定要撤回同意書。土地的重要性,大概是慈濟無法想像或體會的吧。因為那天我所聽到的是這樣─

「原住民喔很好笑,我們房子就可以給他們50年,雖然政府地會提供多久不知道,但房子是免費的啊,他們居然問我們說如果房子壞了、地不是自己的怎麼辦?這問題真的是…難道她們在這幾年間不會去賺錢嗎?」

「原住民真的是很好笑。有那個家族很多人的,說她有兒子在外地,問說那可不可以也蓋房子給她兒子住?不然沒有地了,兒子以後怎麼生活?可是她兒子不會自己去賺錢嗎?拜託,那大家都要來當災民了嘛。」

慈濟人呵呵笑著說,原住民很好笑。原住民很好笑。慈濟人慈眉善目的笑著對我這樣說,彷彿原住民的提議是基於貪婪,而非「簽下永久屋的同意書後,就不能再回到原居住地」這樣的嚴重條件。

而怒氣終於在理成營造公司的人員(台北幾間新光三越皆是這家公司所蓋)指著產業道路對我說這條路將拓寬為20米,以供國外「參觀」用時爆發─原來他人的不幸,是「慈善團體」的化妝品?

「妳有沒有很開心?」

下午隨著慈濟到和春技術學院,看慈濟人帶領的課輔內容。像是制式的記者會一樣,慈濟人領著記者看孩子畫畫、看孩子打拳、看孩子唱歌跳舞。我不知道這些孩子知不知道我們要去,多半的孩子看到媒體的相機都開心地願意拍照,但依然有些孩子是怯於接觸的,必須蹲下與她們同高、試著說她們的語言,她們才對妳說話,而有的甚至直接說:「不要訪問我。」

而我更不知道,在隨慈濟來的前一周,高雄縣政府教育處,因接獲家長反應,認為媒體嚴重打擾孩子上課與情緒,因而下令所有學校不准受訪,那麼,這些家長知道,媒體又來了嗎?

那天參訪的最後,我進到一間小學一年級生的教室,那間教室的孩子在畫畫,我看見一位女孩,拿著蠟筆寫上媽媽,然後又快速擦掉。她和我聊天,因為我問她:「妳剛剛好像寫媽媽,為什麼要擦掉啊?」她說,因為她寫得太醜了。

於是在她的要求下,我替她寫了「媽」,讓她跟著寫下一個「媽」,她跟我解釋她畫了爸爸、媽媽、她、阿公、阿嬤、弟弟的同時,一位慈濟人拿著錄音筆大喇喇地蹲在她旁邊對她說:「妹妹,妳喜歡畫畫對不對?師兄師姐來帶妳畫畫,妳有沒有很開心?」

女孩不說話了,收著她的蠟筆。這位慈濟人接著說,連珠炮地說,妳這張畫用了這個灰暗的顏色是因為妳害怕對不對?但妳又畫很多愛心,是喜歡愛心對吧?有很多很多的愛,就像慈濟的師兄師姐一樣對不對?妳這張畫要不要送給媽媽…

最後她指著桌上的名條問女孩:「這是妳的名字嗎?」女孩回答「嗯」。慈濟人收起了錄音筆,問我還要訪問嗎?「不然時間快到了,該走囉。」

我不願這樣想

9月12日,鴻海董事長郭台銘南下,行政院南區聯合服務中心執行長羅世雄終於坦承─永久屋之所以不能有討論時間,「是因為慈濟說要在6周內蓋完永久屋,行政單位有壓力。」而這正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慈善團體為什麼又或挾著什麼權利─當該是主體的災民要求暫緩─對本該主導的政府施壓?

我不願這樣想。但主動說要蓋房子的是慈濟,拿著社會善款、不須經過重建條例的最有利標篩選,就將花費近7億的工程包給理成營造。理成營造雖聲稱是感佩上人而加入慈濟、成為營造團隊,但,又該怎麼證實呢?

我不願這樣想。但那天的說明會,何日生提到未來此地將蓋托兒所。我問了一個問題:是公立托兒所或慈濟經營的?何日生頓了一下對我笑說:「還沒定案,一切都還未知。」而若定案是由慈濟經營,我們可以允許社會善款讓慈濟蓋學校而後營利嗎?

我不願這樣想。但郭台銘提倡的有機農業,將由巨農有機農場與21世紀基金會共同運作。姑且不論環團與農運團體擔憂這個方案根本做不起來,就算做得起來,看似解決了族人沒有土地的營生困擾,但以目前來說,有機通路的收購價並沒有比大盤商高多少,有機這門生意獲利的,往往是市面上所見的里仁等有機商店。但成本卻是辛苦的有機農民負擔。

更別說21世紀基金會是個連Google大神都不太清楚的基金會,唯一查得到的清楚資訊,是它是一個九人團隊(其中四人兼職)、過去做過的事是製作報導以及辦了一個研討會,至於農業方面的成就或付出,農運團體說:「根本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基金會?」

我不願聯想但很難,這個基金會的創辦人是高育仁,也就是副閣揆朱立倫的岳父。這些快速及被忽略的資訊,究竟意味著什麼,而政府以及慈善團體,又可曾清楚明白地解釋過什麼?

只有受害者,卻略去了加害者

風災帶來的傷害,確實源於山林水土被大肆破壞,但迄今只見慈善團體怪罪居民的超限利用,卻遺忘居民可以超限利用,是政治人物的鄉愿結果,甚至是政治人物力挺的後果;何況有更多更可怕的開發,完全不是區區小民可以做到的。

到目前為止,慈善事業在災後所宣傳的,是複製著過去單一片斷的刻板印象,忽略了所有事件的脈絡。在這樣的操作手法下,最初的加害者模糊了(是誰侵佔好土地、砍伐良木、水泥建設),或說根本沒有加害者了,但我們有了受害者,所以可以募款了…

慈,做為動詞是愛憐,做為名詞是深篤的愛;善是美好的事。但重建至今,我們真的努力企求慈善的境界?亦或只是藉由他人的不幸與悲苦映襯自己的「高尚」,並製造了,慈善的陷阱

(作者為線上記者,於莫拉克災後深入災區,製作系列報導,本文轉載自「我們終於失去了黃昏」部落格)

小地方新聞網